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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局长走后不久,到了中饭时间,甫迪声要去宾馆陪客人吃饭,蔡润身拿着他的包,一起下了楼。进到车里,蔡润身才说了周局长的事。甫迪声说:“这个周扒皮,为国土出让金征缴手续费问题找过我几次了。要他跟老叶他们先商量个初步意见,再来找我,也没见他拿意见来,现在又要我给他们主持联席会议,真是扯蛋!”过片刻又说:“要他们两家商量意见,确实也不容易商量得拢,看来还得我出个面。润身你记住这事,哪天我有些空闲了,提醒一下。”
三天后甫迪声没有特别重要安排,蔡润身问他是否可考虑周局长的事了。甫迪声觉得正好可以打个时间差,点了点头。蔡润身当即给周局长拨了电话。周局长很高兴,说:“那感谢蔡处了!这个忙你不帮也帮了,干脆一帮到底,叶局长那里也归你通知算了。”蔡润身说:“周局倒会打主意。是不是国土局没装电话?”周局长笑道:“国土局当然装了电话,可国土局电话哪有政府电话权威?我给叶局长打电话,属部门与部门之间行为,你打电话,那是甫市长的声音,属于政府行为,叶局长不好打折扣。”
周局长既然将话说白了,蔡润身也就不再废话,说道:“那我只好听从周局长安排了。还请告知具体时间和地点。”周局长说:“就今天下午吧,一起到国土大厦来,接待什么的,也方便些。”蔡润身说声知道了,拿过电话,去通知叶局长。
会议是国土局要开的,准备也就很充分,好烟好茶自不必说,还备了不薄的信封。又有甫迪声在,自然开得很成功,征缴手续费问题不再是问题。会后周局长做东,将与会人员请到桃林宾馆,好好招待了一番。酒至半酣之际,蔡润身出去方便,顺便打电话给郝龙泉,要他到宾馆来一下。方便完刚出卫生间,周局长也跟了过来,拉着他说:“感谢蔡处促成我的大事!”蔡润身说:“我不要你感谢。”周局长笑道:“我知道你不要我感谢,要我给你办事。什么事说吧。”蔡润身说:“我有个亲戚要开煤矿,请你开恩办个采矿证。”周局长故意顿了一下,做出为难的样子,说:“现在采矿证确实不太好办,省里卡得很严,一般情况下轻易不开口子。不过你发了话,再怎么我也得遵照执行。这样吧,明天叫你的人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蔡润身拍拍周局长肩膀,说:“这还够朋友。”
话没落音,郝龙泉冒了出来。蔡润身要他过来跟周局长见面。周局长又不好当蔡润身面,对郝龙泉太冷淡,说:“你也跟蔡处熟?”郝龙泉不知如何回答好,蔡润身一旁说道:“他就是我所说准备开煤矿的亲戚。”
郝龙泉感到有些意外,不知自己几时成了蔡润身的亲戚。脑袋风车般转了几圈,也没弄明白这门亲戚到底属于哪支哪脉。转而又想,蔡润身肯定是想让你的事办起来更有把握,才随机应变,在周局长面前临时认你做了亲戚。
周局长也就不好推辞,第二天上班就把蓝处长叫过去,交待他跑趟省城,立即把郝龙泉的证给办回来。一周后郝龙泉就接到蓝处长的电话,要他去趟国土局。从蓝处长手上拿到采矿证,郝龙泉像光屁股叫化在街上拣个金元宝,那兴奋劲就别提有多高了。又兴冲冲跑到蔡润身那里,掏出采矿证,请他过目,说:“我在国土局跑了几个月,采矿证是红是绿都没见过,蔡处长您一句话,周局长就乖乖安排人为我办了回来。”还说:“蔡处长没认我这个亲戚,估计周局长也不会这么痛快。”
蔡润身翻看着采矿许可证,说:“谁叫你是大老板呢?在职能部门眼里,当老板的个个膘肥体壮,血脉旺盛,那些家伙又与田里蚂蝗差不多,跟他们粘上了,不在你身上多放几泡血出来,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我没认你做亲戚,只说你是我朋友,他们搞不清朋友性质如何,你没费点心事,多跑几个来回,又怎么会随随便便让你把证办走?”郝龙泉知道蔡润身这话并不夸张,心里更是感激不尽,说:“不过不管怎么说,看在您面子上,周局长也确实对得起我了。我还要讨教蔡处长,怎么感谢周局长才好?”蔡润身说:“别急嘛,来日方长。”郝龙泉觉得也是。
蔡润身将采矿许可证还给郝龙泉,说:“采矿许可证已到手,还有生产许可证和安全许可证呢?”郝龙泉皱眉道:“我也一直在琢磨这事,不知从何下手为好,恐怕还得您给出出主意。”蔡润身说:“我也没什么主意可出,只知要人家给你办事,你先得给人家办事。安全证不难,安监局聂东京做烦了副局长,这段时间老往我这里跑,要他办点事应该没问题。主要是煤炭局的莫献忠,平时跟他没怎么打交道,还得寻个什么机会,与他接触接触。”
也是天随人愿,蔡润身说要寻机会,机会就自动来了。煤炭局要成立一个矿山救护队,莫献忠打了一个申请解决一百万元启动资金的报告,来找甫迪声签字。甫迪声身为常务副市长,事务非常多,不是每次想找就找得着的,有时得通过蔡润身预约。莫献忠的报告没法直接递到甫迪声手上,也只能先搁到蔡润身这里,蔡润身于是顺便给郝龙泉将生产许可证给办了下来。莫献忠还主动提出,“还有安监局那边,他们得先见咱们的生产许可证,才会办理安全许可证。为不耽误郝老板的事情,我让矿管处出具一个正在办理煤炭生产许可证的证明,你好拿着先去安监局把安全许可证弄到手,以便早些进山生产。”证明到手,蔡润身又为郝龙泉联系安监局的人,办好安全证。想起乔不群费了那么大劲,终是一事无成,蔡润身一出面,便一路畅行无阻,郝龙泉也就意识到这个蔡润身并非等闲之辈,能量还真不小。当初也是客气,让人家坐了两次车,想不到竟意外沾上他的光,办成难办之事。以后跟这位能人傍紧点,好多事情肯定好办得多。
乔不群这天哪里都不想去,就在办公室里跟王怀信聊天说笑。又想起顾吾韦布置的任务,拿出材料,去了主任室。见他还听招呼,顾吾韦觉得给足了自己面子,一边随手翻着材料,一边表扬道:“乔主任真不愧写领导大材料大报告出身的大笔杆子,一出手就不同凡响,里面找不到任何病句和错别字。”
乔不群暗自好笑,找不到病句和错别字就不同凡响,这不同凡响也太凡响了点。却觉得顾吾韦还肯说人好话,也算会做人了。不想对方话锋一转,说:“王怀信同志如果有你一小半的水平,也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乔主任可能还不知道,每次看王怀信同志送来的材料,我就头疼,里面没几句通顺的。运气好碰上两句稍微顺溜点的,还要夹几个错别字在里面,你说烦不烦心?”原来顾吾韦抬高乔不群,是要贬低王怀信。这好像比王怀信略显得高明一些,那天王怀信贬低顾吾韦时,抬高的是他自己。乔不群没看过王怀信写的东西,不好插嘴,只得哼哼哈哈,一笑了之。出了主任室,迎面碰上郑国栋,他邀乔不群去他那里坐坐。反正没事可干,乔不群抬腿进了郑国栋他们办公室。跟老赵老张打过招呼,还没坐稳,郑国栋就问道:“材料送给顾主任了?”乔不群说:“感谢郑主任及时通知我,今天是交稿最后期限,还不送去,就显得不尊重领导了。”郑国栋笑笑说:“你不说,我也知道顾主任跟你说了些什么。”乔不群说:“你倒说说,他说了些什么?”郑国栋说:“他先表扬你的稿子写得好,没有病句,也没有错别字,然后再批评王怀信的材料不是句子不通,就是错别字成堆。我没冤枉顾主任吧?”
乔不群觉得有意思,说:“你刚才不是在门外偷听吧?”旁边老赵和老张齐声说:“要偷听什么?我们每次去给顾吾韦送材料,他都会先表扬你几句,接着再批评王怀信。”乔不群问道:“王主任材料是不是真的句子不通,又老出错别字?”老赵说:“王主任材料里有病句和错别字倒也不假,但也没姓顾的说的那么夸张。”老张也说:“何况我们又不是语言学家,谁能保证所写材料不出病句和错别字?”
这个观点乔不群还能认可,说:“究竟官样文章不是正规出版物,偶尔出现些病句或几个错别字,又有什么稀奇的?人家正规出版物,一万字里还允许三个以下错别字呢。顾主任是不是对王主任有什么成见?”郑国栋说:“乔主任也算看出了端倪。要说咱们纪检监察室,我们几个都是大老粗,也就顾主任和王主任还算得上是秀才,略通文墨。文人相轻,两个秀才碰到一起,难免会产生矛盾。两人学历相当,顾主任文革后读的电大中文,王主任文革中读的工农兵大学。顾主任认为自己的电大怎么也是考上的,瞧不起王主任那凭抓革命促生产推荐上去的。王主任觉得自己好歹在正儿八经的大学里待过三年,也瞧不起顾主任的电大不正规,只读两年不说,连正式大学老师都没见过。学历不分高下,只好比能力,是驴是马遛给大家瞧瞧。纪检监察室既没事权,也没财权,更无人事组织权,其他能力不好体现,唯一可比的就是写材料了。顾主任两年电大中文算没白读,材料确也写得条分缕析,有板有眼,可来得慢,一个两三千字的材料够写一个星期的。王主任正好相反,材料来得快,两三千字一个上午就可拿下来,且内容丰富,资料扎实,却不该老出病句和错别字。两人各有千秋,算是打了个平手。材料好坏标准没哪里下过红头文件,做过硬性规定,到底哪个写得更好,谁也拿不准,说不清,倒是王主任材料里的病句和错别字好找,顾主任抓起把柄来方便,占了一定上风。这样每次收到王主任材料,他就会拿里面的病句和错别字说事,王主任想抵赖都抵赖不了。”(敬请关注湖南文艺出版社《仕途》连载22)
《仕途》
肖仁福/著
(连载22)乔不群在研究室一待多年,那可是给领导写大材料的专门机构,里面的笔杆子没几个不硬的,却从没人公开为材料的事争过谁高谁下。顾吾韦和王怀信两位,在政府大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笔杆子,却在背后比起文才来,实在搞笑。乔不群说:“王主任也是的,他就不下决心改改,以后尽量少在材料里塞些病句和错别字?”老赵说:“我们也这么说过王主任几次,作用就是不太大。也不知怎么搞的,别的地方他还算明白人,惟独写起材料来,病句和错别字问题总也解决不了,好像哪次写材料,没制造出几个病句和错别字,晚上老婆就不让他上床似的。”老张也说:“王主任也怪,有时他写的错别字连我们这些粗人都看得出来,他却懵然不知。有次他负责一份汇报材料,里面涉及到少数党政官员包二奶的腐败行为,严重违反了婚姻法里的一夫一妻制,王主任竟把夫字写成天字,实在让人想不通。免不了又被顾主任抓住辫子,当着全室同志,振振有辞地教育他道,社会再进步,也不可能进步到一天一妻制呀,真的一天一妻了,不比包二奶更加腐败,更加伤风败俗吗?”
笑得乔不群尿都抖了出来,说:“这也太黑色幽默了。你们不是臭咱们可爱的王主任吧?”老张说:“不信你去问王主任本人得了。”老赵也证实确有其事,说:“我们又不是写小说的,这样的故事谁想象得出来?”乔不群不想追究故事真假,只说:“怪不得顾主任那么喜欢布置材料任务,原来事出有因。”郑国栋说:“可不是?没有材料任务,他到哪里去找人家的病句和错别字?咱们纪检监察室又怎么实行一天一妻制?”“原来你们比王主任更盼着一天一妻制。”乔不群笑着,心想原以为到纪检监察室来,是下了地狱,却想不到地狱里还有此等趣事,倒是未曾料到的。又见郑国栋目光停在自己脸上,不肯挪开,又说:“郑主任不是掉了钱包,怀疑我偷的吧?”郑国栋笑道:“我的钱包就几块买小菜的零钱,偷去也只那么大的事。”乔不群说:“那你鼓大眼睛盯着我干什么?”郑国栋指着乔不群,说:“不是因为乔主任是领导,我讨好巴结你,你可不是王怀信之流,要说没有情人,怕是没谁肯相信。”
乔不群说:“刚才你还说,待在纪检监察室,人的总和大不到哪里去,我又哪来资本找情人?”郑国栋说:“我不是还说过有模样能吃饱吗?凭你这眉是眉眼是眼的好模样,你就不会做饿汉。”乔不群说:“郑主任想嘲笑我不是?谁眉不是眉,眼不是眼?我没天天拿着镜子顾影自怜,却也知道自己长得怎么样,还有这个自知之明。按你那通吃海吃饱吃的三吃理论,我怕是想吃什么没什么,只能喝西北风了。”郑国栋说:“谁的眉是眉,谁的眼是眼,这倒是没错。可你的眉,你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