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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如木看她全身整整齐齐,只是眼睛有点红,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头了。
崔如木这一掐是真下了狠手,聂玮不过是个少年,哪受得了。崔如木一松手,他站也站不住,靠着墙壁抚着脖子咳嗽。但似乎生怕下一刻就会被赶出去,聂玮一边咳一边说:“少校,求你救我妈。”
莫为见他咳得难受,忙去倒了水给他:“不要急不要急,我先帮你说,木头哥哥人很好,一定会帮你的。”
崔如木听莫为把事情说过后,心下不由长叹,这丫头是真能帮他找事。
稍稍懂法律懂手段的人都知道,军婚确实是受保护的,但是保护的是现役军人,而这种保护,是通过剥夺非军人方的某些权利来实现的。
比如非军人方要求离婚,必须得到现役军人的同意;而现役军人若想离婚,只需要提出即可。这根本就是与宪法“法律面前一律平等”以及婚姻法中“婚姻自由”的原则相悖。
比如刑法规定的“破坏军婚罪”,对非军人方的第三者的犯罪进行惩罚,却并没有关于军人方的第三者的相关法律规定。
当然,也规定军人方如有“重大过错”如“重婚或有配偶与他人同居”能判离婚,但只要没有结婚手续,只要没有房产证明,这个“重大过错”又怎么会成立?通奸也不过是道德问题而不是法律问题了。
就算从小埋头读书,崔如木生在军政世家,又怎么会对这些不清楚。
崔政为了安张梅的心,这方面的工作可没少做。
让崔如木帮忙料理这家务事,他倒宁可去想办法让法庭给那两个人渣判死刑。
毕竟是同级,再怎么不关心,崔如木也听到过一点聂景荣的事情。
聂景荣提出的离婚理由是 “妻子外遇,感情破裂”。
证据确凿。
理所当然的,虽和聂景荣都没见过,虽是孙艳华把屎把尿拉扯大的,聂玮还是被判给了聂景荣。
甚至因为聂玮尚未成年,孙艳华还得继续支付抚养费。
而真正的原因呢?
聂景荣将才一般,升到营长已经是极限,接下来就是转业。但这人本身又雄心勃勃,染上了某中将的骄纵女儿,要利用裙带关系往上爬一爬。
离婚的判决刚下来,另一边又急急地打了结婚报告。
部队里类似的事并不少见。
在驻地结了婚生了娃的军官,转业前声称“夫妻感情破裂”,转移所有共同财产,带走孩子,被抛弃的妻子还得支付抚养费,任自个儿孩子给旁人喊娘。至于很多类似丑剧里,家庭暴力、婚内强暴有多少,只会比血泪更多。
某种程度上说,崔如木已经见惯不怪。
他有很严重的完美强迫症,做一件事,就非得做好不可,否则宁可不做。
然而军婚这事,真要管的话,还得从法律动手。
他哪有那么大能力,那么大权力。
莫为见崔如木一直沉吟不语,再看聂玮,捏着拳头咬着牙关,显然又恨又痛又紧张,忍得十分辛苦。
良久,崔如木才看了眼聂玮:“你先回去吧,我考虑一下。”
聂玮的脸上顿时现出些绝望来。
她心里不忍,晃着他衣袖,出声催促:“木头哥哥,你帮帮他吧。”
“可可,”崔如木反手握住她的手,试图暗示她,无奈地说,“让我想想。”
“这个还用想吗?很明显那个人……”莫为激动上了,但话没说完就愣住。
“可可?”崔如木这两天很关注她的情绪,立刻便发现异常。
莫为甩开他的手,又蹲坐在凳子上,小声说:“我突然想到,是不是安将军也做过什么坏事。”
崔如木不由吃惊,他没想到莫为看着幼稚又任性,心思竟敏感细腻到这地步。
崔如木把聂玮打发走,莫为仍皱着眉在想。
他想起那天餐桌上安恺和莫明慧的表现,有些不太好看的东西慢慢浮出来。
但这不该他管,他也没权力没资格用他的猜测去困扰她。
他只能拍拍莫为的头发,承诺:“可可,我会处理聂玮妈妈的事情。至于安叔,他治军带兵年年立功,待你又好,你还不信任他吗?”
但凡面临着未知而凶险的前路,人们总是倾向于自我安慰和躲藏。
莫为犹豫了一小会儿,果真信了他的话,高高兴兴地丢开那个问题,摇着他手指仰头冲他笑:“就知道木头哥哥最好了,肯定会帮聂玮的。”
聂景荣的事情,又是拔起萝卜带出泥的那种,真要理清楚了,不是一般麻烦。但这事似乎转移了莫为的注意力,她精神好了很多,不再总是闷在角落里发呆,崔如木便觉得也有做头,上了心。
崔如木一方面暗中派人了解孙艳华的情况,取了验伤报告,问清她的“外遇对象”多年来帮她进货收账,保了她和聂玮十七年平安,但他们的关系确实清清白白,碎嘴的街坊都没说三道四。另一方面,又亲自去法院那边通关节,摸清都是哪些人在包庇。收获颇丰,关于孙艳华外遇的那些“艳照”果真没什么价值。
他不用亮出崔家的背景,自然有人认得,几乎说得上一路绿灯。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既然他都亲身上阵了,事情就不能化小,更善不了终。
他的动作代表的是霁城崔家,他要收拾的是君山的一个中将。后来,他甚至发现,连夏蓉蓉那事里的两个人渣都跟这人脱不了干系。
这两个人差点伤了莫为,这认知教他极为光火。脑子一热,便决定干脆一次性解决。
这事成了,那就是端了一窝人只为出一口气。若是败了,难免牵连到崔政头上。
崔如木很清楚这利害关系,他也很清楚他这么做的动机。
他没有多么伟大的正义心,那些冠冕堂皇的东西太虚幻,他从来难以理解。
他是做给莫为看的。
他希望她心目中的木头哥哥,是个正直敢为的军人,而不是同杨牛聂之辈的一丘之貉。
不论这是为什么,反正他不想被她怀疑。
第10章 第十章
崔如木再怎么特殊化,在二炮也不过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少校。要连根端了以中将为核心的那一团,在上下级观念主导的军队里,擒贼先擒王,显然不明智。
好在,这次导火索够多,火药威力够足。
为了保莫为,崔如木翻了杨、牛二人的旧账出来;而聂景荣那里,直接上诉。
两个案子同时进行,最终的矛头直接指向中将,霁城军分区是整个霁城大军区的首脑,崔政稍微动点手脚,中央的人就下来了。
速度快得中将来不及反应,就被提前退伍回家休养。
“你上头要给你调职,被我压下来了。插手这些事,想必你也是心血来潮。原因我不问,你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去。”
房间里只有一个凳子,崔如木占了,莫为便盘腿坐在行军床上,此时正翻着书,不过,不知道是哪本。他屋里书不多,但可以保证,没有一本她能看懂的。
这些天虽然一直待在他的房间,但她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下来。
“如木。”
崔如木忙收回目光,认真回答崔政:“我明白,谢谢爸。”
“你妈有话跟你说。”
崔如木听到那边电话换人,喊了声“妈”。
张梅第一次这么单刀直入:“木木,你跟妈说,可可现在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莫为用他的电话跟安恺联系过。
“可可只是在这里过十一。”崔如木谨慎地说。
“木木,你从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妈不担心你。只是提醒你一句,可可还小,心性不定……”
“妈你想到哪儿去了。”崔如木有点恼火。
“这就嫌弃妈啰嗦了?我是怕你犯了倔脾气,伤着可可。可可年纪小,性子又不定。现在伤不着,以后总会的。安将军和你爸爸是过命的交情,你不要搞得他们都见不得面。”
崔如木扭头看一眼乖乖的莫为,突然烦得想抓头发:“我知道了。”
莫为很擅长跟自己玩。
崔如木站在书桌边观察了她好一会儿,见她埋着头写写画画,除了右手,全身上下好久都不动,表情却很愉悦,于是得出这么个结论。
他也一直独来独往,但印象中,她这样的小姑娘,应该是和朋友们聚堆儿的。
一时间,他的心情有点复杂。
崔如木走拢去,发现她用书里的白纸在画简笔画。
一张A4纸横用,折成五条。
第一条里的男人穿制服,眼睛瞪得铜铃似的,一看便知是安恺。
旁边缀着一列歪歪扭扭的字:安将军是国家的。
第二条里的女人面无表情,死板僵硬,自然是她心目中的莫明慧。
这里的字又横在画中人的腰上:莫老师是学生的。
第三条里的姑娘笑容温婉,裙裾翩翩,崔如木看到字才想起是莫芷馨。
铅笔字顶在莫芷馨头顶上:表姐是可恶的表姐夫的。
第四条里是她的羞羞熊。
字迹十分流畅轻松:小熊是我一个人的。
第五条起了个头,她的笔尖顿在脸颊的线条上,很久都没动。
崔如木忍不住出声:“可可。”
莫为身体明显一僵,然后迅速合上书,纸张被压折了边角。
她扭头嘿嘿地笑:“你打完电话啦。”
崔如木瞟一眼书名:“是我疏忽了,应该给你准备点书。”
“不不不,没……”莫为挠头,“我看这里面有张白纸,就拿来画画了,没坏事吧?”
“没,”崔如木想了想,又说,“你还要不要白纸?”
当然是没要了。
先是那件恶心事儿,后又处理更恶心的事儿,再后来又跟研究所沟通上次提交的研究计划,到现在,假期就要结束了,崔如木觉得有必要带小姑娘出去散散心。
其实君山二炮的驻地和君山高中隔得并不远。
君山北面连着崇山峻岭,二炮驻扎在北面,研究所干脆在更深的山里。君山南面则是城市。盘山公路往上,先是农田,至山腰处则是君山高中。
从驻地到高中,开车也只是两三个小时。
崔如木沿着山麓的公路把越野车开出驻地,经过秋收的田野。莫为趴在窗沿上看路边的大树和大路后的庄稼地,心情很好。
“木头哥哥,你什么时候有车了?”
“上个月。”
“怎么有的?”
“研究计划通过了,我常常要跑研究所。”
所以专门配了辆越野车。
莫为屈起手指敲敲车窗:“可是今天不是公干呀……”
崔如木噎了下:“这边搭车不方便,我怕你等得不耐烦。”看她干脆把脑袋伸出去,赶紧把语气变得严肃些,“坐回来,端正点。”
莫为脑袋扭来扭去,张望够了,才缩回来,整整裙子坐好,还不忘吐吐舌头。
崔如木余光瞟到她这一串动作,心想,果然是太小了。
军车招摇过市。崔如木向来讨厌这种报道。
车停在城外,两人搭公交车到市中心下车。
正午时分,阳光毒辣。崔如木想找家菜馆吃个午饭,莫为见到茶餐厅,偏偏要吃那个。
茶餐厅供应免费的自煮红茶和鲜榨橙汁,莫为欢快地一样接了一杯,一边喝一口。崔如木要她点餐,她点个冰淇淋,再点个甜点,笑嘻嘻地看着他,表示这就够了。
崔如木从侍者手里取过单子,两份都划掉:“先吃份拉面。吃完了再吃甜点,最后吃冰淇淋。”
莫为瘪瘪嘴,从墙上取下本杂志,兀自翻着,不再理他。
崔如木见她还算听话,也不计较她那消极不作为的态度。
莫为就那么大个肚皮,喝了两大杯水,再吃一海碗拉面,到底没吃成甜点和冰淇淋。
心里总还是有点气的,便一直撅着嘴,也不主动搭话。
崔如木走在她后面,看她蹦蹦跳跳地往前跑,其实真的不在意她什么态度。
他想,这跟哄小孩子一样。
总是看不到书店的影子。路过公交站,崔如木看了眼,把莫为抓回来:“我们搭车过去。”
“我不累!”莫为仰着脸,很想表现得坚强又有韧性,无奈海拔实在太低,跟撒娇一样。
崔如木忍不住碰了碰她红扑扑的脸:“太晒了。”
莫为只觉他手指尖的薄茧质感十足,一刹那的触碰,让她浑身都烧起来。她慌乱地扭过头,指着旁边的精品店说:“买帽子。”
莫为看上了一顶黑色的军帽,她扎的马尾,发束从帽子后面的孔穿出来,正好。
她戴好了,臭美兮兮地看向崔如木,岂料那根木头皱皱鼻子,四下一望,随手取过一顶打蝴蝶结的鹅黄色宽檐帽。还嫌他不够独裁似的,商量也不打一个,顺手把她头顶上那个取下来,把自己挑的拿给她。
“不要,发型不合适。”
崔如木想也不想:“那边有梳子,你去拿一把,梳两个辫子,戴这个刚好。”
莫为低头就开始窃笑。啊,原来他喜欢这个风格。
不过,等收拾整齐,莫为就笑不出来了。
他是真拿小女孩儿的标准在拾掇她啊。
蝴蝶结帽子,草莓发圈儿,碎花斜挎布包。
她站在全身镜前,郁闷地抗议:“我个子矮,戴这个帽子更像小矮子了。”
崔如木扑哧乐了,拍拍帽顶:“你还小,个子还会长。”现在这样很可爱。
莫为想也是,见他笑了,就不再计较别的,牵着他问:“你多高?”
“参军体检是186。”崔如木反射性地要抽手,最后小指还是被她牢牢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