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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常宁的个子虽然蛮高,但显得过于的单薄了,挺着胸膛不甘示弱的样子里,有着四分不倔三分戏谑和二分轻蔑,和十几年军龄的人相比,多了一分滑稽可笑
罗铁贵没敢离开,他得首先打破这难堪的沉默,“两位领导,你们,你们可以坐下说话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蔡正祥纹丝不动,常宁连眼皮也不眨
站在蔡正祥身后的罗铁贵,使劲的冲着常宁眨眼
终于,常宁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缓缓的伸出右手,嘴角微微的一歪,淡淡的说道:“欢迎白水公社的领导光临指导工作”
“不敢,感谢水洋公社的热情接待”蔡正祥几乎同时的伸出了自己的手,冷冰冰的声音极其渗人
两只大小不一的手握在了一起,只见蔡正祥双肩一沉,暗自突然的发力,一股凶猛的力道刹时传将出来
幸亏早有准备,幸亏曾经在大青山里胡乱比划过几年,常宁心里轻哼一声,暗自运气于手,一股绵绵而浑厚的力量,恰到好处的反扑过去
“小半仙”
“黑老虎”
两只手终于不再“亲密”的接触,一边的罗铁贵总算松了口气
蔡正祥脸上的肌肉动了动,“废话不说,公私分明,先公先私?或公或私?”
常宁微微一笑,“懒得噜嗦,公私分明,先公后私,可公可私”
“哼,一天一千担水”蔡正祥口中说的一担,是当地人的重量单位,约合一百市斤
“一天一万担”常宁来了个狮子大开口
“常家的人黑心肠,二千担”蔡正祥一边还价一边骂
“蔡家的人全身坏,九千担”
“常家生儿没**,三千担”
“蔡家生儿不长把,八千担”
旁边的罗铁贵听得心里直乐,常蔡两村人的吵架他当然见过,但从这两个堂堂的公社书记口里听到,还是开天劈地头一遭
“去你妈的,四千担”
“去你娘的,七千担”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五千担”
“大人不计小人过,五千担就五千担”
“呸,给个五千担的理由”
常宁微笑着吟道:“同一蓝天同片土,一千担水不算多,远亲难比近邻亲,一千担水万重情,百年恩仇似水深,一千担水洗个清,当年曾是常家地,一千担水算利息,常家外甥上门来,一千担水见面礼”
蔡正祥瞪着常宁,“蔡家人言出必行,一根萝卜一个坑”
“呵呵,常家人没有孬种,一口吐沫一根钉”
“好好,常家晚辈里总算出了个能站着说话的人,”蔡正祥点点头说道,“小半仙,我不和你攀私人交情,割我电话线,伏击运粮队,将来我们再到县委县政府评理”
“我的帐我不赖,黑老虎,白水潭的地是你们的,嘿嘿,可白水潭的水,都是一滴一滴从大青山里流出来的,”常宁顿了顿笑道,“如果你们不和我们订立一个永久的协议,我就是脱了这身皮,也要把大青山的水库建起来,到时候,咱们再看看你的白水潭里还有没有水”
蔡正祥的身体,不易察觉的一颤,嘴里却冷笑道:“小半仙,你别不自量力,先让你家常大仙好好掐指算算,免得让青阳人笑话你”
“呵呵,”常宁朝罗铁贵挤挤眼,咧嘴一乐,“黑老虎,咱们走着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谁活着谁就能看得见,呵呵,到那个时候,我们水洋公社十分乐意和你们两个公社签订供水协议,一天五千担”
“好,我等着,”蔡正祥狠狠的顿了一下脚,话音一转,忽地一板一眼的说道:“小半仙,公事已了,现在该理理我们之间的私事了”
常宁慢慢的点点头,收起笑容说道:“爽快,择日不如撞日,帐不算不清,欠你的,我一定还给你”
罗铁贵有心阻拦,却被常宁的眼光制止了
“我黑老虎明人不做暗事,你们水洋公社的人来白水潭偷水抢水,是我下令抓人打人的,这笔帐我认,但是我们只抓常姓人,也只伤常姓人,你们常家人有本事可以冲着我来,可你们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常宁一震,急忙问道:“黑老虎,这里没有外人,有话说在明处嘛”
蔡正祥隔着办公桌,盯着常宁说道:“那个常卫国,绰号常六子,算起来应该是你的亲表弟,在几天前的夜里,他偷偷的溜进我们莫家庄,不但偷走了我三哥的两只鸡,还企图调戏我的侄女,小半仙,这笔帐怎么算?”
“证据,请拿出证据来”常宁嘴硬,可心里一阵发虚,别人干那事他不信,六子这家伙就难说了
蔡正祥哼了一声,倏地从腰间摸出一把刀扔到办公桌上,“这是你们常家专用的刀,是在我三哥院子里捡到的,你小半仙堂堂的大学生,该不会认不得上面的名字,你常大书记明察秋毫铁面无私,回家一问便知”
不用细看,常宁也认得那把九寸刀,正是常家流传的防身刀,形如竹签,名亦竹签,又细又薄,锋利无比
常宁拿起竹签刀,惦了惦瞧了瞧,点点头,正色说道:“黑老虎,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哼,你还得给我一个交待,小半仙,常德春常老爷子,你的邻居,我的亲娘舅,不说他解放前就参加革命,当过十六年区长,论辈份你得叫他叔公,这些年他也算帮过你们家,他反对你和常常谈恋爱,这是他的不对,矛盾归矛盾吵架归吵架,可是你,竟然作为一个晚辈动手打他,他为了你的前途,大人不计小人过,在你高考政审时也没使绊子下暗招,但是,我做为他老人家的外甥,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讨个说法,我表哥表嫂不在家,这一家老老小小的,也不能任人欺负”
该来的终究要来,常宁心里一叹,抬头瞅了罗铁贵一眼后,目光停留在蔡正祥的脸上,咬咬牙苦笑着说道:“黑老虎,谢谢你的提醒,你说的这两笔帐,我认了,呵呵”
话音未落,常宁的右手已经挥了出去
一道闪光之后,罗铁贵一声惊呼,近在咫尺的蔡正祥也呆住了
小小的九寸竹签刀,穿过常宁的左手掌,生生的钉在了办公桌上……
0020往事如风飘
上任后的第一个星期天,老天爷难得的飘来了云彩,常宁吊着膀子,站在院子里往天上瞧了老半天,太阳公公是暂时没有了,可丝毫看不出要下雨的迹象
坐在樟树下的王石嚷道:“常大书记,你就是望穿双眼也没用,老天爷还没息够那”
虞挺华也说道:“是呀,我从收音机里听气象广播了,这半个月不会下雨”
“唉,”常宁叹了口气,“老天爷啊老天爷,存心和我过不去呀”
王石乐道:“你小子的苦肉计使得不错,至少咱们渴不死了”
“呸呸,去你的老不死,”常宁坐回到椅子上,嘴里习惯性的笑骂着,“你一会常书记一会臭小子,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想在公社里干了,哼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本领导用鲜血和痛苦换来了胜利,你就不能捡点好听的说?”
虞挺华和于瑾一齐笑了起来,旁边捧着一本书的杜秋兰,也难得的呈现出一丝笑意
“呵呵,你讲点良心好伐,”王石不住的数落着,“我地窑里的酒都快被你喝光了,你当我愿意跟着你干?本来么,就那么两个小伤洞,可你倒好,这两天装得象大爷似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还不都是小杜和你张妈在照顾你么,怎不见你感谢感谢他们呢?”
常宁乐道:“领导帮助群众,群众关心领导,天经地义的事,用得着感谢吗?”
“是啊,”虞挺华说道,“常书记,现在我们的饮水问题解决了,外出逃荒的群众开始陆续回乡,我看过几天,我们可以组织各个大队,把水洋街的集市恢复起来”
常宁点点头,“老虞,你的建议很对头,这个事就交给你办,水洋街有集市才有人气么,不过,我们现在只是解决了人畜的饮水问题,关键是秋粮的播种问题,老天爷再不下雨,播种季节一耽误,明年上半年全公社的人又要饿肚子啊”
正说着,罗铁贵匆匆的走了进来,朝众人点点头后,径直走到常宁身边,俯身在他耳边嘀咕起来
但见常宁脸色一变,连连顿足道:“我的那个老娘哟,自己的宝贝儿子负伤,她不先来探望照顾,反倒抗着锄头去找人拚命,唉,这不是逼我回家吃排头么”
罗铁贵内疚的说道:“都怪我,我告诉老常的时候,正好被六子听见了,可能就是六子跑去告诉了你娘的”
常宁摇摇头,“老罗,怎么能怪你,这事也瞒不长久哟”
王石说道:“小常,你好几个月没回家了,也该回去一趟喽,你去,正好石岙大队今晚放电影,你们都去看,我和老罗留下来值班”
罗铁贵也道:“对对,快去,你们常家村一帮小青年鼓噪着要为你报仇,现在是老常带枪在村口堵着呢”
从水洋街到石岙大队有十多里石头路,骑不了自行车,但能走牛车,就是一辆手拉车前套上一条黄牛的那种车,常宁坐的牛车是食堂张大妈家的,坐四个人不轻不重,杜秋兰本不想去,是于瑾硬拉着她上的车,虞挺华已经在这里待了十多年,赶起牛车来蛮内行的
常宁靠坐在车的最后,怔怔的望着道路两边不时出现的乱石堆
于瑾关切地问道:“常书记,你是担心你妈妈?”
常宁噗的一笑,“我担心?不是不是,蔡家庄的人再蛮不讲理,呵呵,也不敢把我老娘怎么样”
“为什么呀?”
“是这样的,我们姓常的有两个人,他们蔡家人见到了是肯定会恭敬万分的,一个当然是我隔壁的老区长,还有一个就是我老娘,因为当年啊,我老娘曾在白水潭救过三个不慎落水的蔡家人,他们视之为救命恩人,别看蔡正祥见了我象仇人似的,呵呵,估计就是我老娘拆了他家的房子,他也不敢吭一声,不过两个村的人好象商量好了似的,很少宣传我老娘的英雄事迹,难怪你们待了这么久也不知道”
虞挺华回头道:“小常书记,我倒是经常见到你妈,陈老师活着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在你家吃过饭,我看你妈呀,是水洋公社最漂亮最善良的女人,她肯定不会去打架的”
于瑾也笑道:“常书记,你不知道,为了吃到你妈烧的一手好菜,我和老虞还认你妈做了姐姐呢”
“是吗,我没听老娘提起过呀,敢情你们合伙骗我回家的,”常宁奇道,“呵呵,那我岂不是多了个娘舅娘妗?我还想叫你们虞哥于姐呢,一不小心,敢情又叉辈了”
于瑾说道道:“工作上该怎么叫还怎么叫么,不过常书记,你老娘老娘的叫着,不大好听,秋兰,你说对不对?”
杜秋兰瞟了常宁一眼,微微的一笑,“于姐说得对”
“呵呵,你们有所不知,我妈喜欢我叫她老娘,唉,我老娘除了我,对谁都好,一个月四十多元工资,必须让我上交三十元,小时候屁股可没少挨打,你们瞅瞅,我俩耳朵为什么这么大,那就是我老娘揪的,唉,我还常以为我是路上捡回来的呢”
“格格,你妈帮你管钱是给你娶媳妇呀,”于瑾笑道,“你妈虽然不能说话,但你小时候的事,你外公外婆可没少提”
杜秋兰小声问道:“于姐,常书记的妈妈,她不能说话?”
于瑾点头轻声道:“听说小时候得过一场大病,后来,后来嗓子就哑了”
虞挺华叹道:“这是天妒红颜啊”
常宁听得有些黯然,母亲的残疾,曾是他被人嘲笑的武器,小时候没少为此与别人打架,至今都还印迹于他心灵的深处
杜秋兰又瞅了常宁一眼,用手扯了扯于瑾的衣角,于瑾会意,赶紧转移了话题,“常书记,我看你好象不大愿意回家,这是为什么呀?”
常宁一怔,马上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唉,于医生,你简直是明知故问,哪壶不开提那壶,我家里有三只老喜鹊,一回家就嚷嚷着娶媳妇这事,麻烦,麻烦哟”
车上三人听得一齐笑起来,于瑾问道:“你在大学里没有中意的女同学吗?”
“嘿嘿,一个班就三四个女同学,轮得到我这种乡下人么,我就是中意,那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呀”
虞挺华摇头笑道:“我们的小常书记呐,还是很讨人喜欢的,山里有个小姑娘痴心不改的时候,呵呵,同时还和隔壁的常常同学,演绎过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常宁的脸上,难得的挂起了红晕,“哎哎,打住打住,你们夫妻俩合伙欺负我是不?你们再说,我就不回家了”
0021家事无小事(今天二更之一)
石岙大队座落在青阳山的山脚下,对面就是面积达五平方公里的白水潭,全大队一千二百多口,由常家村和周边几个小村落组成,大部分人都姓常,以前就叫常家村,据说当年有个上面的领导下来视察,看到常家村背山面水,两面石壁相抱,地势险要,是三个公社通往县城的必经之处,遂一时兴起,把常家村改成了石岙村,为此几十年来常姓人一直耿耿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