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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园 修订版-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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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她直起身子:“你一个人吗?这样怎么走呢?!”

“蒲泽,命运即使无常,也是可以掌握在手中的。你信吗?”他忽然睁开眼,定定的盯着她。她对上他幽深的瞳眸,在这漆黑的角落里,对面坐着相识不算久负伤无助的男子,身边木材的香和着药粉的香撩得夜色忽然柔软。不知是什么给了她坚定,她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我今晚就必须离开,愿不愿意送我一程?”他淡淡地问,目色深邃幽寒,整个角落都透着冷涩孤寂。蒲泽的心顿生凄凉:“好,等我回去收拾行李。”
“来不及了。现在就走。”说罢,他撑起身迈步就往外走。

……


他们踩着最后几秒钟上了南下的列车。半夜的列车车厢每一寸空气都是困倦和沉默。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树的影子,是张牙舞爪的妖怪,扭动着嗜血的体态。
“为什么愿意送我?”身边的人忽然问她。
她回过身,叹一口气——“我怕你半路死掉。”

“哦?你不想我死掉?”
蒲泽瞥他一眼:“呃……虽然活着很艰难,但是,你还是不要那么快死掉的好。”

“有些人不死掉的话,另外一些人就会活的很麻烦。”



“嗯,喏!你现在就麻烦大了,你麻烦了我也麻烦。”她打了个哈欠,将昏沉的头靠在窗边闭上眼。麦晟睿眯起眼,看了她许久。


天快亮的时候,列车停了,估计是要让车。蒲泽从不安稳的睡眠中醒来,揉揉脸面想要上洗手间。列车停止行进,厕所都锁上了门。从窗子往外瞧,列车正行走在荒郊野外,他们的车厢正好停在桥上,底下是缓缓流淌的河水。

再等等再等等……一等等了二十多分钟。
原本闭眼微寐的麦晟睿忽然压过身子往外探视,二话不说拉起她就往前面的车厢大步走,每走至两节车厢连接处顺手推敲列车员休息间的门。

走了四五节车厢,终于推开了一间。列车员正好出去了里面没有人。麦晟睿将蒲泽拽进来,关门反锁,动作极其迅速将她推在角落。
蒲泽惊慌不已,以为他要做什么猥琐之事,却见他从门背一侧抽下一只小铁锤,狠狠朝车窗砸去。“哐当”几下子,车窗的玻璃被砸出了一个大大的洞。麦晟睿上前将几块残存的玻璃碎片敲落,用淡而不容反驳的语气命她:“跳下去。”
……

他敏捷地钻出车厢,伸手接住,将她稳稳放在地上,牵起她的手一路朝远处奔跑,一直跑到高坡后边树木林立的地方才停下。
麦晟睿靠着一棵树微喘,手捂上伤口,脸色在清晨的雾气中泛出青白。蒲泽一路被他牵着狂跑,条件反射感到危险在背后追逐,还来不及问个所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撑着膝盖俯着身,累得一塌糊涂。
好不容易微微稳住了心跳,刚要开口问问原因,就听得轰轰几声震天响,身边瘦小的树木都被震的晃动起来。
俩人瞪眼对视,不约而同返身奔上土坡举目眺望……

停靠着的列车不知被什么撞击,一节车厢翻转着躺在轨道边,原先桥面的车厢被震得脱了轨,垂在高架桥上……

蒲泽顿时吓得双手捂嘴惊呼,面色惨白。麦晟睿抿着唇,紧紧地拧着拳,双眼喷射肃杀之气。
……


很快,就听得头顶盘旋直升机的轰鸣声。
他搂紧吓得腿脚发软的她,转身朝林子深处疾步而去。

攀过一座不高的土山,远远看见公路。
这一路,他紧紧拥着她,二人无一句交谈。蒲泽久久不能从方才的惨烈的画面中清醒,麦晟睿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他往哪里走就跟着去哪里。
俩人翻越过障碍,又再往前走了几公里,见着一个加油站。又伤又惊又渴又累早已是浑身瘫软。各自方便后麦晟睿买了些吃食和水并一些纸巾用品,俩人相依坐在矮阶上,神色疲惫。

天已大亮,陆续有停靠的车辆驶进来,警车救护车时时呼啸而过。

天堂和地狱相隔并不远,24小时前还是因缘纠缠,24小时后携手另一个并不算得深厚的男子落魄逃亡,从此以往究竟是现世安稳,必有后福,还是路途坎坷,颠沛流离,实在无法预知。


耳边是此起彼伏延向远方的警笛,身边是相识之后第四次碰面的女孩。麦晟睿侧目扶额,屏气凝神,她双手合十抵着眉心一言不发,左鬓散落一小缕青丝,神情沉静安然,浅淡纤细的睫毛偶尔微微颤抖,闪逝不经意的落寞。她如此多久,他就看了她多久。

她忽然睁眼:“麦晟睿,我们以后肯定会幸福。”
他笑,抬手拨齐她的发:“苟富贵,勿相忘。”


接近中午,搭上一辆运载伤员的面包车到达最临近的城镇。

麦晟睿不愿去医院,在街头找了一间私人诊所,草草医治。幸而伤的不深,老医生用祖传秘药料理了伤口,唤他每日过来换药。
于是只得在此地暂时住下。

城镇虽不大,倒也热闹。街市拥挤吵杂,蔬瓜果菜身上通通带着泥,处处是收获采摘的新鲜味道,叫卖声声声不绝,家禽在竹笼里探头探脑咕咕低唤,鸡毛鸭毛横飞一地。
在街市上买了一套换洗衣服并日用品,租下了镇子西面一间家庭旅社。那是一栋自家小楼,共四层,底下一层是商铺,主人住在二楼,余下三四两层用来出租。房东刚吃过午饭,满嘴流油地起身支着拖鞋带他们上楼去看房。房子刚装修不久,白墙粉砖。麦晟睿检查过门窗,回身对房东道:“两张床,一间房。”
她瞪他,以目光抗议。他走过来扶着她的肩:“我不允许自己将你置于危险。”


蒲泽洗漱完毕爬上楼顶露台去晾晒时,麦晟睿正背对着,俯身看着街市。
他只穿了一件灰色单衣,清洗过后的头发湿漉微显凌乱。正午的日头直直照耀在他结实的后背,抵着他外泄的冷冽,金光里的轮廓硬挺又颓唐,有着复杂神秘的吸引力。
她拾起搭在竹架上的大衣,走过去轻轻给他披上:“十二月了,不要受寒。”


第一天夜里睡得昏沉。
她梦见自己被撞出了车窗之外落进河里,不识水性的惊慌让她越发绝望,不自觉的伸手呼救。赵樊闻得呼叫钻入水中游来,翻身救起不知姓名的陌生女子决绝离去……迷糊之中后来真的有人救她,将她从窒息中捞出,带上岸,紧紧贴在怀里轻柔抚背,一下一下……

而后梦见街市上卖鸡蛋的小摊贩对着她秤斤讨价,那鸡蛋爆裂了蹦出一只只黄澄澄毛茸茸的小鸡仔……梦境渐渐不再可怕,呼吸也逐渐平缓。

醒来时天色蒙蒙亮,房间里只有她一人。她慌恐翻身下床,开门奔上露台去找他。上楼时隐约听得上面有人交谈,推门出去,却只见麦晟睿一人,坐在晨曦里叠着衣物。
“刚才在跟谁说话吗?”
麦晟睿不答,抬眼环顾四周,蒲泽也随着他的目光兜圈环视,这小小的露台除了几根竹竿和蓄水池,哪里有什么别的人。他眼含笑意抱起衣服过去摸她的后脑勺:“睡傻了幻听了,嗯?”

……


时间在不安稳中缓缓沉寂,转眼腊月。镇上的伤员早已分批被转移,小镇似乎恢复原始的生活轨迹。蒲泽盘算待他伤口好转,送他南下,到一个有机场的城市,搭飞机回去。


一天夜里,正睡得沉寂,恍惚有人拍她脸颊。睁眼看,黑暗中麦晟睿背着一只背包衣着整齐坐在床边。
“起来走了。”
她大惊,全身温度骤降,立刻跳起身披好外套。麦晟睿已然收拾好了物品,将手指贴唇示意她莫要做声,她顿时大气不敢出。

过得一会,他轻轻扭开房门,轻手轻脚出去。

他领着她轻轻悄悄爬上楼顶,绕了一个弯来到蓄水池后边,蒲泽借着月光看见房东楼顶和邻家楼顶之间搭了一块一米多长的木板。虽然两栋楼只隔差不多一米,但若要从上跃过仍是有坠落身残的危险,何况在这种暗夜。
蒲泽恐高,顿时腿软。

“别怕,过来。”他先是自己迈了过去,稳好姿势,伸出手示意她。
天上不见月亮,见底下黑兮兮的一片,蒲泽晃着瑟瑟发颤的身,牙根一咬,紧紧闭了眼迈过去,一下子扑进一个结实火热的怀里。
“嘶——”
麦晟睿当下也顾不得被撞上伤口,疼的抽气。一只手将木板撤了下来,牵起她顺着楼梯爬下去。

邻家的楼还未装修完毕,未有人入住。俩人飞快的从顶楼奔下来,刚到底层时,就依稀听得屋外隔壁房东家有咚咚咚咚的敲门声,人声嘈杂。他紧了紧她的手,出了后门,绕着参差的民房一路往火车站奔去。


镇上的火车站很小,夜里只有三两个乘客。
售票处的人正趴在桌子上瞌睡,售票窗外立着一块小黑板,写着只售站票,无座的字样。麦晟睿伸手将一沓站台票拿出来撕了两张,剩余的仍旧放进去,行动之果断,迅速,无声。
正好有车进站,俩人一前一后上了车。蒲泽手心全是冷汗,惶恐地盯着进站口,只盼火车快些开。
幸好这是小站,不到三分钟的停留火车便缓缓移动。俩人站在车厢连接处,隔着窗户的远远地看见车站冲进来一群黑衣男子,车站的保卫正极力阻拦他们。

火车不过一会儿就开入野外的夜色。麦晟睿收回目光转身朝车厢里走去。蒲泽在后头加紧步伐跟着,一直跟到火车最末尾的车厢。
他一只手挎着包,一只手去推门,门很紧,三两下没推开。蒲泽担心他的伤口开裂,要上前帮忙,他余光瞥见,伸手一挡后退一步,一脚,将门踹开了,径直往里走。

末尾的车厢很短,一个小眼方脸络腮胡子的列车员正弯腰收拾东西,抬身见有人竟敢踹门大摇大摆走进来,上前怒目轰赶。麦晟睿站定,一言不发,待他走近忽的扬起拳头挥了过去,只一下,那人便瞬间软身倒下毫无知觉。

他先将背包丢下铁轨,翻身越过末尾的栏杆向她伸出手。
“跳车。”目光朗朗,好似在阐述一件再安全简易不过的事。

那晚的夜色并不明亮,幽幽洒洒似雾似霜。麦晟睿寒若冰凌的眸子里,倾泻着一种勇猛的坚定,这种陌生的坚定让蒲泽一直习惯胆怯摇摆的心犹如一艘木船,抛桨搁浅。

触地的一瞬间,依着惯性俩人失去重心跌跌撞撞。蒲泽打着旋扑向轨道,重重砸在麦晟睿腿上,将原本就站立不稳的他毫不犹豫推倒。好在有个人肉垫子,生来就重心不稳的蒲泽如此一跌,除了有些疼痛,幸而无大碍。
路上拾了背包,顺着铁轨一步一步往回挪。

这就是调虎离山之计咯?她暗想。

一直到坐上了长途巴车,麦晟睿满头的汗才出卖了他的境况——右脚崴了。

真是一伤未癒又添一伤,旧伤新伤叠加而来,多简单的行动都变得无穷的麻烦啰嗦。

“渴了。”
……
“纸。”
……
“饿了。”
……

这是几小时前对着列车员狰狞挥拳的麦晟睿吗?拧眉皱脸,一脸的愁云密布,左扭右扭甚不舒坦,小孩子一样的毛躁难耐,一条长腿抬举着,半靠半仰,硬是霸掉了车尾一整排的位子。蒲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他瞬地扭过脸恶狠狠地盯她,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她捂嘴,顶直脊背,屁股往边上挪了挪,笑得更欢。

“霉神。”
他扬眉勾手,拍拍身边的位子:“啧,识相点就过来。”
她起身换了个前一排靠窗的位子:“有本事走过来打我呀。”
……


近四十个小时,吐了五六次,长途巴车辗转几个站终于到达终点——一座南边的繁华大都市。蒲泽顶着空虚泛酸的胃,挽起窗帘有气无力探头望,车外闪烁的是她从未见过的霓虹。
去了医院打了石膏,找了一家旅店住下,已是午夜。俩人各自仰在床上,身心疲惫,累得一动都不想动。

一觉醒来过了二十个小时,天再次黑了。
蒲泽安顿好麦晟睿,出门买些吃食。这不夜的城灯辉火明,热闹异常。贩售衣裳的,兜售器物的,烹饪美食的应有尽有,好似天光暗夜与他们的日子并无太大关联,没有所谓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等她大包小包满载而归回到旅店,就再也找不见钱包手机了。
丢失的不只是现金,一并银行卡及重要证件。


“天冷……贼也是要吃宵夜的。”麦晟睿靠着床,搅着热气腾腾的砂锅乳鸽粥哼笑。
蒲泽本就烦闷,看见他幸灾乐祸的欠揍样就抑制不住来气,捶了一掌他脚上的石膏,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碗:“都是你!搭火车连两块钱的票都不愿掏,这下子可好,我爬着回去得了。”

他趁她转身倾身一把将她拽回来抢过那只碗,笑道:“几十个小时的长途终于把你的无赖本性憋出来了啊。”
她翻脸啐他,堵着气闷闷不乐拿换下的衣服去清洗,回来时仍旧对上一脸痞笑,吞一口粥,还要故意的伸出舌头意犹未尽舔一圈,发出一声低沉的“嗯……”

“啪。”碗又被她过来重夺走重重放在桌上:“省着两口明天三餐吃吧!天冷了,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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