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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点疏离,有一点点神秘,即便是后来我和他私下有了交际,他对我来说,也是有距离的。
董白白说他是“谪仙”一般的人物,高高在上,我们只能仰望。
可是刚刚,他却对我说了这么多,这些话,剖心剖腹,真切直白坦诚,让我心也情不自禁地揪起来了。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顾长熙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当我爱情还在卑微的爬行时,我不敢奢想;当我的爱情拨开云雾,我觉得这已经不重要。
我也会有少女的粉色幻想,会憧憬我爱的人,在月圆之夜的樱花树下,和我说着动情浪漫的情话。可刚刚那番话,不是甜言蜜语,也不是海誓山盟,那番话,那么自然那么真实,朴实无华却比任何语言都刻苦铭心。
眼泪流到嘴角,有种心碎的甜蜜。
原来,我们彼此都那么害怕对方的离开。
我胸腔有一处酸胀得要命,一时感情难捺,哽咽道:“我并没有想着要走,我……我只是出去了。今天……我、你生日,我只是想给一个惊喜……你怎么能那样对我,从来没有这么人这样对待我,可是你,你却这样做了……”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抖着肩膀抽泣起来
“是我不对。”他的声音带着胸腔的共鸣。
“我是病人,耳朵还没好,你居然朝我大吼大叫。”我的委屈忽然翻了倍。
“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他自责。
“你还叫我滚,你上午和我说‘家’,晚上就把我赶出来,你……你……”
“我错了。没有下次了。”他保证。
“你生日还有那么多人给你发短信,全是酸溜溜的女性。”我也不知为何我会说这个。
“我都删了。”
我哭得满脸是泪,索性把鼻涕眼泪全蹭在他胸前:“冷死了……”
“回去吧?别冻坏了。”他心疼地道。
“为什么要听你的?暴君。”
“是,都是我的错,先回去吧,以后都听你的。”
“我……我走不动了。”夜晚室外温差极低,我的脚,不知不觉已经冻僵了。
也许是匆忙,顾长熙出来时也没有穿大衣。他脱□上仅有的一件毛衣,套在我身上,往前蹲□子,示意我:“我背你。”
我有些犹豫。
“来。”他扭头,雪地里的光映在他的侧脸,有种圣洁的柔和。
我依言蹭到他的背上,伸过手臂,把整个人都依附到他宽厚有力的背上。
我觉得自己好像一颗植物,从今往后,这个肩背就是我可以扎根生长的土地。
他缓缓起身,让我错觉,他背起的不是小小的我,而是整个世界。
皮靴走在雪地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累么?”我问。
“不累。”他微微侧头。
我把头埋到他的颈窝,那里有我魂牵梦绕的气息。
“生日快乐。”我道。
顾长熙的步子顿了一下,偏头笑着:“谢谢。”
“我今天去许峰那里,其实就想找他借点钱,给你买生日礼物。”
“我在餐桌上放了钥匙和钱,怕你有急用,你都没有看见?”
我低声道:“没有。”
顾长熙浅浅叹息一声。
“昨天你给我短信是做什么?”在医院时,顾长熙曾问我有没有看到短信。
“说来你也许不信,那天我左眼跳得特别厉害,心绪不宁,就给你发了个短信,确认你的安全。”他说着,耳根却染上一层淡红。
“是吗,”我心下感动,感慨道,“也许我们真的有感应。”
顾长熙也轻轻地“嗯”了声。
“你生日很特别,11月22日,光棍和情侣的组合。”我打趣他。
他也笑,道:“幸亏不再是孤家寡人。”
我有点脸红,错开话题:“下午你去哪里了?”
他走了几步,才回答:“我去了趟医院。”
“医院?”我惊讶。
“是的。”走进门厅,他把我放下来,凝视着我的脸,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可一直在等待时机。”
“怎么了?”我有点紧张。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帮我顺了顺耳边的头发,开口:“还记得上次我说带你去见个人么?”
我点点头,握住他手,想给他力量。
“她现在情况很不好,我想带你去看看她。”
“她是谁?”
“我母亲。”顾长熙的眼里蒙着一层情绪,“但情况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
76炼爱
“怎么了?”我轻扯他的衣角问;“她生病了吗?”
顾长熙伸手摁两了电梯指示灯;叹息般地嗯了声。
“那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早就应该去看她。”
顾长熙转过头来;摸摸我的脑袋,无声地看着我;似有千言万语但又无从开口。我想;顾长熙也许还有顾虑;他来了很久,但一直未与我相认;即便是相认,也是今晚才把话说开。自然是没有理由带我去看她的母亲。
不过我也有些奇怪,我对顾长熙的家庭少有了解,以前在学校听白白她们八卦顾长熙家庭条件十分不错,像是当官的。但是依照我与他的接触,他几乎并没有表现出一点这方面的信息,穿衣着装都是很自然大众,开的车是雪福来,B市的房子也还是老旧的没有电梯的板房。
他的举手投足言谈举止和在物质方面的表现,毫无世家子弟的样子,倒很像是来自三代清贫的书香门第。
我忽然又想起在出国前夕,我和他在医院有过一次争执,他提起过他父母离异,父亲已有新的家庭,母亲身体不好。只是当时我已无心这些,也没有再问。
如此想来,我的心有些隐隐作痛,继而一阵唏嘘。
我的家庭和他的,竟有些相似。
也许,这些相似,是他最初留意到我的原因,也是我冥冥中向他靠近的引力。
电梯在上升。我低头去看他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住你的时候有暖暖的感觉。我的手不大,手指也不长,不像男性的富有力量,也不是什么纤纤葱根,但指头圆润,肤色健康。我默默地伸出去,把手放进他的自然卷曲的手心,穿过他的指缝,十指交叉,然后慢慢握紧。
顾长熙有些诧异,转过头来看我,四目相对的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也无须再说。
“阿姨患了什么病?”我问。
“抑郁症,很久了。”他道。
“怎么……”我暗暗一惊。
“我的母亲大我父亲三岁,他们是自由恋爱,来自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我十六岁的时候,忽然有了个弟弟,但却不是母亲的。”顾长熙说着,忽然哂笑一下,笑容十分苦涩,顿了顿,才道,“母亲受到很大的打击,那时候,精神便有了些问题,但谁也没有注意到。”
“她一定很伤心。”我看着他。
“她很爱我父亲。可那时我也不懂,徒有一身血气方刚。”顾长熙说得很平静。但我明白,这种事对于谁来说,都是晴天霹雳,况且还是在那么敏感的年纪,徒有愤怒,却不得要领。
经历一定太痛,说起来才会如此云淡风轻。
我心下黯然,问:“所以他们离婚了?你当年准备出国,后来放弃,是因为这个事情吗?”
顾长熙只回答了一句:“没有。”
“什么没有?”
“他们没有离婚。一直分居,拖了好几年。”
“为什么?”这样的事,还能忍?
“我父母都在政府工作,顾及影响,没有宣扬。父亲那时正值职位变动,母亲也还对家庭抱有希望,就一直拖着。可是只过了一年,母亲的精神已经出现了明显的问题。”
“所以……本来你是准备出国念书的,后来放弃了。”
“是的。”顾长熙依旧很平静地答道。我心里忽然很难受,愣愣地看着他。
我明白这种感受。当得知我父亲再婚有了程多多时,我躲在家里哭了一个下午,而那时,我的父母已经离婚。虽然这在成人世界是无可厚非的,但孩子在感情上还是非常难以接受。而这样的事发生在顾长熙身上时,不但改变了他的家庭,还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就好像,时光在这里,生生转角了九十度。
叮咚一声,电梯到了,门打开,但我们谁也没有动。
就在电梯又要合上时,顾长熙伸出一只手拦住。门再次打开。顾长熙牵着我走出去。
“我上大学第二年,母亲已经没有继续工作,去了专门的疗养院。没过多久,她与父亲离婚。大约过了一年,父亲再婚,我的弟弟,终于有了完整的家庭。母亲病情时好时坏。或许是想补救,父亲咨询了医生,送母亲到英国休养。”
“从那个时候起,母亲再也没有回过国,我也再没有见过他。”
说完这些,楼梯间的灯很应景地灭了。周遭顿时黯淡下去,远处的万家灯火影影绰绰,看似热闹却隔了很远。只有窗前月亮洒进来一片冰凉的清辉。
我握紧顾长熙的手,停住脚步,很小心很轻声地问:“你恨他吗?”
沉默了一阵,顾长熙道:“十六岁时,他分了一半的爱给我,十六岁后,我也只能还他一半。剩下的,只能用责任和义务来填补。”
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一时说不出话来。朦胧中我看不清顾长熙的神情,只觉得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仍是沉寂安定,云淡风轻后面藏着光辉的力量,沉淀着岁月洗礼后凝固的舍利子。
进屋后,我换了拖鞋,顾长熙去厨房熬姜汤。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还有一半的爱,我来补。
夜里,我睁着眼睛在床上,睡不着。
我听见隔壁的房间有响动,像是顾长熙起来喝了杯水,然后屋里又没有声音了。
我披了衣服慢慢起身,走到顾长熙的门前。门半开着,里面黑洞洞的,床上隐约有个人影。
我站了一会儿,又蹑手蹑脚地回躺到自己被窝。
刚睡下,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一声低低地轻唤,像是不确定:“程宁?”
我没有应声。过了会儿,有轻轻的脚步传来,停在我的门口,我佯装睡着闭着眼睛。脚步声走到床前,停了很久,像是在细细端详,顾长熙伸出手拨开我额前的碎发,帮我掖了掖被子。
他的鼻息洒在我脸上,像是很近很近,然后他直起身,准备离去。
我抓住他的手,眼睛仍是闭着:“你睡不着?”
顾长熙停住,回握着我,反问:“怎么了?”
我睁眼真切切地看着他:“明天我们去看看她。”
顾长熙稍愣,勾勾嘴角:“好的。别担心。”
我怕他没明白,又笨拙地道:“你还有我。”
顾长熙又笑了,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上帝有个天平,生命中有失去,必然会回馈一份美好。”
听了这话,我也傻傻地望着他笑。
顾长熙静坐片刻,忽然缓缓地道:“还有一件事,我不想再瞒你。”
“什么?”
“我母亲到英国修养,是因为一件事情加重了病情。”顾长熙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和我有关?”我直觉地问。
顾长熙不置可否,默了两秒,道:“和程玲有关。”说完他又看着我的眼睛。
我的心突突跳起来:“……怎么……你说吧。”
顾长熙握了握我的手,道:“程玲死于车祸,而肇事者是我母亲。”
我瞪大了眼睛。
顾长熙的看向窗外,声音飘渺而喑哑,“那日母亲与父亲发生了争吵,情绪失控,驱车离开。我第一次带程玲回家,她去马路对面给我母亲买礼物,再没有回来。”
“当时,我就站在马路对面。”
我深吸一口气,一时不能消化刚刚他说的。
我只知道程玲死于车祸,却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我一咕噜爬坐起来,痛楚和狼狈无声无息地在顾长熙眼底浮现,我忽然明白了他之前所有的犹豫、迟疑和顾虑。
“事情发生后,她因精神问题免于刑罚,父亲动用关系将她送到英国。我一度消沉,不愿意联系任何人。正值学校有名额,我交换去了宾大。那两年,她清醒的时候不愿意见我,犯病的时候又不停地问儿子什么时候带女朋友来。我很痛苦。对爱情和家庭持有了悲观的看法。” 顾长熙的语气平淡到了极致,好像在说一件根本无关的事,我的心却像针扎般颤抖起来。
“我没有办法责怪去谁,整个事件是一个死结,母亲的病因父亲起,程铃的死因母亲起,一环扣一环,但他们都是我至亲至爱的人。如果那天我没有带程玲回去,如果我从来没有认识她,那么一个美好的生命就不会这样逝去,另外一个家庭也不会就受到永远无法治愈的伤害。我甚至认为,这就是现世报,父债子偿,我的父亲背叛了他的妻子,那么我就不配拥有爱人。”
我心中一动,伸出双臂穿过他的肋下,颤声道:“不,不是的,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不,你不知道。”顾长熙道,“我后来遇到了你。那个雨夜,我闷着头在雨里穿梭,你从背后叫住了我,我转过头,雨帘重重,你打着伞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歪头笑问我要不要一起,眼睛好似两道弯弯的月牙。一瞬间,我有种被电击的感觉,在黑暗的雨夜里,我忽然就想到一首毫不相关的歌。”
“什么歌?”
顾长熙没有回答,在我耳边轻轻哼唱起来:“You’re m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