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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上满是鲜血!
“徐达,跟我走!”
他竟然甩开。他面有薄怒,冷声道:”徐达!与你无关的事,你偏要惹祸上身吗?你已经避开了,为何还要直往里头找死?”
她停顿,慢慢地回头看着他。晨风撩起她的长发,露出那双恍惚赤红的美目。
他惊愕她近乎木然的神色。
她思绪钝钝,思索片刻,才沙哑道:”秦大永一脉单传,徐达若不互助他妻儿,将来九泉之下,当兄弟的我如何面对他?”
“……只当是兄弟,你就这般视死如归,把命都豁出去?”
他的声音始终在她周遭浮浮荡荡着,她听不真切,也无心凝神去听。她转头走进秦宅。
宅里静悄悄地,她只来过两回,但见嫂子不怎么欢迎,从此。她不再来了。
她看见地上被毒死的仆婢,背脊一阵阵寒凉。她一路走去,见到秦家夫妇的寝房门大开,木然的颜色终于有了变化,她声音粗哑叫道:”嫂子!”她奔进屋里抱起那着白衫貌姿平庸的妇人。
“……徐达?”那看似几乎已断气的尸体猛地张眼。
“是我!嫂子!”徐达大喜过望。”我抱你跟孩子去找大夫!”她要用力抱起嫂子,却发现嫂子死死扣住她的肩膀,五指竟使力到掐入她的肌肤里。
“嫂子?”
“……大永死了吗?大永真的死了吗?为什么你还活着?徐达,为什么你还没有被抓走?”
“我……嫂子,是我的错,昨天晚上我该跟着头儿……”她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她不会去醉心楼!如果时间能倒流,她宁愿一生孤独,也要保住头儿!
“……他们逼我畏罪自杀……连我孩儿都要灌毒酒……孩子呢?孩子呢?”
徐达惊惶地四处张望,最后有个人抱在她面前,附在她耳边轻声说:”这婴孩也被灌毒了,眼见是活不下了。”
她闻言,呆呆地看着被塞进嫂子怀里的婴儿。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头儿的孩子,原来,婴儿都生的这般……死气沉沉。
“……徐达,孩子没死吧?我护着他,我一直护着他……要喝毒酒我喝,他是大永唯一的孩子,我不让他有事……他不能有事……”她张着大眼吃力望着徐达。”是不是我要大永去跟皇家子孙交好,逼他去干些大事,这才害他……”
“不是……不是……”
“那,就是你了!”妇人忽地松开孩子,再次扣紧徐达的手臂。徐达连忙护住那婴儿,妇人视若无睹,恨极地瞪着她。”有你在,大永不是该无事吗?”
在旁听这一切的温于意,俊目微地眯起。
“你不是神师算过,一生平顺吗?你任官职这两年,他连一次大伤也没有,他笑称你是福星,我想他说的也许有理,为什么你这次不救他?不救他?”
温于意估量着这妇人生命已到尽头,不可能再随意放话,便暗松口气。
“嫂子,我……”徐达无言以对,满心愧疚。
她青筋暴凸,死死瞪着徐达。”你不是喜欢他吗?你不是迷恋他吗?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救他?”
徐达呆住,随即猛摇头。”嫂子,你误会了!误会了!”
那细长指甲狠狠在徐达臂上刮着。她硬是撑住最后一口气,咬牙切齿道:”徐达,你要是真喜欢大永,就要保住他的孩子!”
“我一定会保住头儿的孩子!”
“你要怎么保?徐达,你要怎么保?这世上除了大永,我谁也不信,你要怎么让我信?”她眼珠已是暴凸。
徐达只想她安心离世,一时没细想,抓了倾斜一半没喝完的毒酒一口饮尽。
'徐达!'温于意面色大变。
徐达紧紧反握着她冰凉的双手,真心道:”嫂子,从现在起,我与孩子的性命一线相连,我有得救她定有得救。徐达若不幸身亡,自会在九泉之下向你们一家三人赔罪!”
夫人先是震惊地望着她,而后神色渐渐柔和,泪珠滚落充满死灰的颊面。
“……你出身西玄徐家,徐家定会救你……大永没看错人……我儿……就托你了……”语毕,身子一歪,咽下最后一口气。
温于意轻轻将妇人尸体踢开,硬是拉起徐达。”走,我带你找大夫去!”
方才与秦氏对话,已耗尽徐达所有心力。她愣愣看着怀里因而半天,喃道:”王爷,昨晚你与大魏王爷在京师北边醉心楼窝上一夜,是避祸吧?徐达死也要当个明白鬼,您可否告诉我,秦大永到底是为何而死的?”
温于意对她慢吞吞不救自己的举动感到恼怒。他答道:”还能为什么死?不过是皇子内斗下的牺牲品罢了。”
“皇子内斗?三皇子跟……谁?”她思绪有些混乱,茫茫然的。
“……有人……有人本有意设陷让秦大永引你跳下去,从此你就只能为他卖命……该说借你姓氏,逼你背后的徐家站在他那头,哪知你昨晚没去,我估量那人将错就错,先诓秦大永三皇子有谋乱之嫌杀他,再让秦大永背罪,这方面细节我尚不知情……徐达,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啊!”
他又想拉过她,她却退了一步。
徐达喃喃自语:”太子向来看重头儿众人皆知,他怎会重伤太子?太子入狱见他……不是为了救头儿,而是自伤臂膀来摆脱嫌疑吗?”她低低笑了声。
“到头,你就是为了这种人吗?”
“徐达!”
她忽地抬头。”王爷与那设陷的人较好,所以知道这计划,才会在昨晚去醉心楼避开嫌疑?”
温于意不答,默认了。
徐达见状,连啼笑皆非的悲哀感觉都没有了。原来,他早知她该踏入陷阱,才会在见着她时万分错愕。
那李容治呢?也是一样吗?
从头到尾,她都只是别人利用的棋子吗?这个徐姓,害死世上唯一会待她好的人。这个徐姓,还要跟她到什么时候?
“他利用你,绝不会伤你性命。”温于意轻声道:”了不起,将你扯入西玄皇室权力中,让你不再有以往逍遥的日子过而已……”
不伤她性命,因为她姓徐。但被利用者不姓徐时,就痛下杀手?
她低头看着怀里昏迷的婴儿,心知自己非要振作不可——”皇室的毒药么……民间药馆哪解的了?如今我也中毒了,就算父女之情再淡薄,父亲也不会见我死在他面前吧?”她喃喃着说服自己,转身就要冲出去。
温于意立即挡在她面前,硬是扣住她抱孩子的手腕。
“徐达,孩子给我,别让他拖住你。”
她没有放手。
“你可以撑,他却撑不了片刻。我府里有北塘入参灵芝可以替他吊上几刻,你先去,我随后就带孩子过去。”见她还是死死不放手,他微地苦笑:”这两年,就算彼此无法坦率以待,但我可曾真真正正害过你?”
她心虚已乱,终于松了手,抬眼看他,哑声道:”多谢王爷!”
方才她一直是垂着脸的,此刻一抬,温于意满心惊惧。”你……”
她没有注意他惊恐的表情,不再拖延时间,奔出秦府再度策马而去。
大街上前所未有的阴凉……以前不曾感受过,现在她只觉凉风刺着脸肤,几乎张不开眼睛。
她回头,长发随着凤凰袍飞扬着。
叫她的是一名年轻男子。她认出那是小国世子,每年小国送来的生活金钱不足,让这些小国质子过的不怎么如意。她怕质子饿死在西玄,有时只得硬着头皮捐出她的月俸,送给这些小国质子度难关。
小国世子一见她的脸,吓得跌坐在地。随即,他回神,颤颤张口,大喊:”我……我……我看见徐家二小姐了!在这里!在这里!快来人啊!是我看见!是我先找到的!”
明明心理该感到悲凉,此刻她却什么感觉也没有了。马蹄未停,她收回目光,直策近京师南边的徐府。
徐府外早已布满皇室禁卫军。她视若无睹,翻身下马的同时,一个趔趄,她差点扑倒在地,最后还是仗着拉住马缰,才稳下身子。
她毫不迟疑走进徐府大门,竟无一兵一卒拦住她。门边的老仆一见她的脸就傻了。
“二……二……”
“父亲呢?在府里吗?”明明嘴里已经在动了,她却发现登了好一阵子她才听见自己的话。
“老爷在厅里……二小姐……你……你……”
她越过他走向大厅。厅门外头皇室禁卫军林立,她也恍若未见,步进大厅。
“父亲,女儿回来了。”她眼底锁住那个老人。
徐长枫看着她,沉声问道:”昨晚你上哪里了?”
徐达深深看他一眼,慢吞吞扫过厅里的其他人……徐直,徐回,还有一名红袍男子背着自己在欣赏盆景。
她何德何能啊?居然如此劳师动众,连徐回都将那把阴刀带在身边了呢。
她又看向眼前神色漠然的老人。这老人,明明五十五了,却有四十多的相貌。自母亲逝世后,他积极想再有个孩子,一个真真正正以徐长枫的徐字为姓的孩子,可惜,至今他的妾房没有为他生出个孩子来。
他的三个孩儿里,徐直、徐回性冷,与他不亲,愿意与他亲的,他瞧不起。
忽地,她颊面有些发痒,有什么自眼角滑落颊面,她抬头看看屋梁,哪来的水……她抹了抹,看着指腹半天,才认出沾在脸上的是什么。她莞尔一笑,伏跪在地,哑声说道:”父亲,是女儿错了!女儿不该夜宿醉心楼,误了大事。本该自请罪责,大女儿误食毒药,还请父亲速请太医过府相治。”那语气显得贪生怕死。
“你可知秦大永犯了何罪?你平日与他很有交情?”
啪嗒啪嗒的,她脸上滑下的水,在泥地上渐渐聚拢成一小洼的血色,看久了,眼前透出去的都成红色了,徐达垂目粗声道:
“女儿平日并无朋友,秦大永乃女儿上司,谈不上什么交情。”她面露急切,跪着想爬上前,但双膝无力,整个人扑倒在地,贪生之情毕露。她颤声道:“父亲真要眼睁睁见女儿死在此地吗?女儿还不想死啊!求父亲救救女儿!”
徐长枫没有吭声,甚至,没有低头看向她。
坐在一旁的徐回,慢慢直起身子,攥起长刀。
一直在赏盆里牡丹的红袍男子,终于将注意力转到这头。他慢步行来,微地弯身在徐达身边,柔声道:
“二姑娘为何如此狼狈?你怎么蹚进这种浑水里来?那秦大永真真害人不浅,连累了徐家一门。廷尉本该请二姑娘过去问个翔实,但二姑娘是何等人物?要是让那些下贱人伤了二姑娘分毫,西玄皇室怎么对得起徐家?”
徐达心里一颤,拳头紧握。温于意没有明说,但她怎会不知那幕后人是谁?
在徐长枫身边的徐直淡声插嘴:“二皇子言重了。徐家后人若是污了祖宗之名,就算是死罪,我们也会亲自将她押到王爷面前。”
朱色锦衣的男子正是西玄二皇子。他一直对徐直存着几分情意,遂讨好她道:“二姑娘哪会干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呢?来人,快去请太医来,片刻不得耽误!二姑娘先起来吧。父亲已将这事交给本王查个明白。放心吧,本王向来不会误枉好人。”他非常好心地送出手背让她扶着起身。
“……多谢王爷。”
二皇子漫不经心地瞟着徐达伸手攀扶。那手肤色略略黑了点,沾着血迹,虽然手骨线条极美,却不幸因练武有些粗糙。他嘴角勾起玩味的笑:
“昨儿个二姑娘夜宿醉心楼,是为了找小倌吧?怎么?没找着吗?”
他本是随口问着,也没要她回答,但,她忽然抬头,望向他,绚烂一笑:
“找着了!我找着了!本来我还在担心,这位黄公子不能陪我终生,如今是我多想。我想,是我多虑了。”
西玄二皇子皱皱眉,寻思片刻,又道:
“你可知,秦大永的亲信全是共犯,他们都已畏罪自尽,本王也是迫于无奈,才得亲自来问你啊……”
他话未完,就见徐达猛地瞪着他。
散乱的刘海遮眼,但血丝如细泉不住自眼角滑落,明明血痕破七窍而出,满面流窜,为什么她还能支持这么久?怕死到连闭眼都不敢吗?还是……他眯眼,对上那双波涛恨意的美眸,心头突地一跳。
他记得半个月前见这徐达,不过是个看得顺眼的黑美人罢了,现在她满面血垢,让他看不清她的面貌,却令他想起幼年在宫里深处看过的一幅人物肖像。
那幅画,据说是太祖皇帝要陪葬的,但不知何故,最后藏在宫里。画中人看似武将又不是从武,似男似女,英姿飒飒,让人望而生畏、生敬、生……直到他看见与画中有着三分神似的徐直,他才知当年的古老画中人是徐家先祖。
他的手背一阵剧痛,他吃痛地甩开她,低头一看,手背竟然被她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