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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做好准备了吗?”
“是的,莫莫。”
我们踏出脚步,朝幻境的最深层前进。
☆、四十三、殊途
作者有话要说:
驼铃说:“莫莫,在现世你是找不到夏苍王的。”
于是我脑洞大开,二话不说拽着阿澈重新踏入叹息墙的幻境中。而这堵墙呈现给我们的,就是一幕幕往昔的破碎回忆。
这竟能让我缅怀逝去的年少时光,我悟到这些幻境出现的一个原因是“悔”。
“唉、唉、唉、唉。”阿澈清澈的叹息声应时响起。
“这些东西你是不是不爱看?”才刚相聚的时光何其短暂,我不希望他不开心。
“傻瓜。”
他撇开迎面袭来的混沌帘幕,将图片挡在一边。
环顾四周,姝和绝的回忆不知在何时戛然而止,我们行进在一条未知之路上。两旁流动逝去的,是一个人一生的回忆。就像一场老电影,光与影的交汇,那些曾经的画面被定格在黑白胶片上,在机器开动的瞬间如白驹过隙般晃过。
在混沌的尽头,我终于见到了那名已是瘦骨如柴的老头。
一年不见,夏苍王一下子就苍老了十几岁。
“曾经伟大的南苍国王上啊…”
我摆出挑衅的架势,款款向他走去。
“念蝶莎之女,我是在等你。”
“如果是等着给我讲故事的话,那么不必了。”
随意抽出几根灵子刺,老头不堪一击的身躯如同轻飘的柳絮被钉在地上,他白花花的头发震得遍地灰尘,眼里却是种解脱的释然。
我想到那个“悔”字,随即掐断即将钉上他心口的灵子刺,好笑道:“我偏不让你死得其所。”
原本紧闭的苍灰的眼睛猛然睁开,他的表情略微狰狞,不知是喜还是怒。
“既然你有悔过之心,那么我来将事实娓娓道来吧。”
幻境中的夏苍,就是如今高高在上的苍国的王。夏姝是他于山林中收养而来的爱徒,也是他秘密训练的杀手,目的是除去朝廷中任何会威胁到皇权势力的人。
什么推翻朝廷啊创建新的时代啊都是假话,苍国皇族和独孤一族历来势同水火,夏苍不过是编织了一个美好的谎言让姝去做杀人的工具。
是以,姝还是爱上了这个将她抚养长大却亲手推她入深渊之人,她的师父,夏苍。
还有一点,夏姝,长得很像我的母亲。
她胸口所刻的那个女子,就是念蝶莎。夏苍命夏姝潜入独孤门,成为门主独孤敖的妾,只因那时天下间无人不想一亲那个最美女子的芳泽。能找到与之相像之人,也早就被夺去金屋藏娇了。
这便是那个纹身带来的好运,姝一生的厄运。
她的心中有恨吗?应该是有的,只是恨之深爱之切,爱比恨更多吧。
她从独孤门将绝偷了出来,如同她小时一样抚养他长大,于是绝走入了相同的命运。
这个注定以后会颠沛流离的男子,对自己的师父有着爱慕之情,是独孤门的弃子,被废了记忆又回到伪善哥哥独孤笑的股掌之上,待他将一切镜花水月看清之后,又拿什么来救赎?
后面的故事,我们便都知道了。
绝成为了段夜绝的绝,成了震惊中原武林响彻西域三十六国的葬月教教主,再一次的背叛与出逃后被朝廷派出的九大高手合力捉拿押回南苍。
夏苍是有多爱念蝶莎呢,这种病态的爱,才是一生断不掉的罪孽吧?
“夏姝、凌镜她们都长得像及了我的母亲,当年灵息发生的巨变,你们让凌镜在念帝的饮食中下了毒,若不是独孤门少主绝善意搭救,估计母亲她也难逃毒杀。”
“你成了王,但是那种万人之上的感觉让你高处不胜寒,南苍不易在乱世中生存,诗词歌赋中的风雅之举在战争中就是一粒孤舟,你举步维艰,无法使臣民得到信服,所以打起了念灵珠的心思。”
“我说的对吗,苍?”
老头的反应极慢,恍若没有在听我的絮叨,只是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末了他又拿定主意,涣散的眼终于射出一丝精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坨鲜血噗出。
锥心之痛,切肤之痛,在命运的尽头我都要他一一尝受。
红莲散落,花海似熊熊烈焰席卷残存的回忆画面,它们是燃烧的灰烬,是无法救赎的牵绊。我的后背长出的红石棺释放节节利刺,在他身上砸出一个个窟窿,光是戳破还不够,我还在他的身体里不断翻搅,将经脉血水肠子统统挖出来,最后,看一看他的心。
“你并未死绝,待回光返照之时,让我来告诉你另一个真相。”
“细细欣赏吧,美丽的红莲业火!”
即使万物皆沉睡,它也会在大地复苏之前,在电闪雷鸣的夜空下骤然苏醒。万事万物都被打破规律洗牌,国与国不断兼并推翻重建,这个罪恶的时空,这个肮脏的世界。
如意的力量就是互相撕咬的蛇,光溜溜的身躯在我的血液里上蹿下跳,无尽的欲望掌控我不理智的神经。影像渐变,一束束环状线的红色灵子煽动着嗜血与寂寥,不断飘向夜空的游魂,是盛大的信仰。
那个纯真无知的莫莫被牵引至一道偏离常轨的谜题,逃荒般寻找那空洞的明日。既然找不到出口,那么就前往接近黑的暗夜,找到唯一的牵绊与柔情,然后带领着他们,一起扑向盛大的死亡。
信手抓住老头的心脏,那物还在我的掌心“咚咚”跳了两下。
“看着我。”
“你没猜错,你想要的念灵珠神力,已经没有了。”
血流如注的身体砸满了窟窿,他颤抖着起唇,发不出任何声音。
“接下来,我还会灭了南苍,你妄想赎得的罪孽,永远无法得到安息。”
“你企图修复念灵珠,却牵出血如意,这天下缘起缘灭,只因你引来异世的这一缕幽魂,然后,现世将万劫不复。”
他呜咽了几声,我像碎蛋壳般捏碎了他的心脏。
澈,我无法控制自己了。请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双生体、同体异构,我是不是变成了一个怪物。我的体内,有谁的存在。
意志渐渐崩溃,理性已然坍塌,如意站在世界另一角乐呵呵的笑着,血红的眼睛血红的嘴巴。
我什么都看不清,我已然崩坏,已然停止呼吸。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我听见耳边一声声惊心呼唤着:“莫莫!”
据说天堑崖那日的武林围攻堪比十几年前六大家族围讨念蝶莎一役。崖顶上空,层层血雾,雪做的空气帷幕充斥着一股凌冽肃杀之味,四周哪还分得清敌我的影子。
闻讯来此的江湖人士济济一堂,守得云霄大殿外的半寸光阴,时间到,叹息墙闻色变,正中涌现出一股厚重的漩涡。
“快看,开始变化了!”一些帮派中的年轻弟子窃窃私语。
“苍国王上说的是真的么?让我们在这里等着,这风干露宿的,都等了好几天了!”
疲惫的弟子面露不耐,遮不去脸上的愁容。
队伍里有人开始小声议论:“那个年轻的王接任皇位没多久,这皇帝宝座屁股还没坐稳呢,放出来的消息为何江湖人士都如此趋之若鹜?”
稍年长的师兄忍不住接上话道:“这你们是有所不知,并不是苍国的小皇帝有多受武林人士认可推崇,而是放出的消息只要与那物有关,足以摇得起整个中原大陆的地动山摇!”
血如意啊,阿鼻地狱万千业火的锤炼,如今重现江湖了。
在中原大陆溃散纷乱的同时,他们千防万防的不是北幽九幽塔中的老妖妇,而是从前在江湖中并未知晓名号的女子。
她只存在于谈论、口头评述、人为的想象之中,她是风的影子,无声无息,捉不到一丝痕迹。
“总之今日谁能为武林除害,他日必能在中原占有一席之地!”
叹息墙的结界打开,众人磨刀霍霍齐声高喊:“上!”
在结界前开路而出的,是一名少年。少年看上去弱不禁风,怀中却强有力抱着一名红衣女子,迈出坚实的步子。
一白一红将这寒冷的天堑崖顶增添了一抹亮色。少年沉寂于雾隐,而女子自红莲中隐现。叹息墙的归来之路,开满遍地红莲。
虽然看不清少年怀中女子的面容,但此女浑身上下散发的阴寒之气让周围人有了退避三舍的冲动。
传闻中的妖女,是真的。
她是地府的恶鬼修罗,一朵红莲一抹血色便轻易能将人的魂魄勾了去。
杀或不杀,往往来源于心中最本能的欲望。
于是天堑崖事件又成为武林茶余饭后谈资中的另一个笑柄,名震武林的七帮八派主力队伍一夕间灭,对于幸存下来的人来说,那是一段不愿鞭笞的记忆。
他们亲眼见证同伴在怪物般的妖女手下如何痛不欲生,宝贵的性命被一点一滴从身体中抽离,撕心裂肺的喊叫,慌不择路的潜逃…
那个存在于传说中的血如意,在人间展现了它真正的魔力。
女子舔去唇边血渍,完成最后的入魔仪式。
☆、四十四、倾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这雨淅淅沥沥下了半月。
青石板铺成的地面在凹陷处积了些水汪塘,雨滴不疾不徐飕飕落下,溅起路过人群一身泥水。调皮的孩童嬉笑打闹跑过,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滑倒在地。
瘦削但有力的大手扶起其中一个男孩,孩子水汪汪的眼神充满了纯真,甜甜一声道:“谢谢哥哥!”接着便当没事发生过蹦蹦跳跳跑远了。
他拿起靠在门栏边用枯枝捆绑的扫帚,沉着心将积水朝路边沟壑扫去。
一下,两下,扫帚似平稳的大桨,他感觉自己在摇摆一艘木船。船下是澄净无澜的湖面,鱼儿嬉戏,水草飘摇,他晃荡着小船要到湖对面的塔中去找母后和哥哥。
疼爱他的哥哥们在离去前总会一个个和他道别,说的都是相同的一句话:“澈儿,好好照顾自己。”
那时他年岁虽小,但心里还是懂得这份感情的。
因记事起母后基本不在身边照料,他所亲近最多的,是哥哥们。缺少了母爱,他在内向与禁闭中成长,不愿多说话,只用双目遥观世间。
这一路走来跌跌撞撞,无人嘱咐他做的对与不对,原本善良单纯的少年在孤独与矛盾中成长,待哥哥们离开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人了。
直到套上命运那副沉重的枷锁,他也奔上了和哥哥们相同的路途。也许母亲生下他们并不是因为爱吧,所以有了讨债的权利。但能去到哥哥们已经去得的地方,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后来他又有了人的意识,一个和母后长得一样美的女子将他拉回了现实。女子教他说话,教他生活,他慢慢融入世间。他觉得,放弃过往的一切,重新认真活着的感觉也是不错的。
虽然一开始女子看他的眼神,嘴里喊着的名字显然都属于另外一人,她既给了自己全新的生命,只要能跟在她的身边,让她开心,他便心满意足。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息息牵动着他的心魂。那段与她走过中原大小山河的补魂时光,叹息幻境中宠溺而怜惜的吻,戎狄军营失而复得的相遇,天山狼窟风过雪痕的温存,使两人的心渐渐靠在了一起。
即便女子是世人口中的妖女,人不人魔不魔的怪物,他绝不会丢下她不管,再不会离开她,他的身与心,都是女子的。
“小澈哥哥!”灵动的叫声自耳畔响起,一抹跳跃的绿色映入眼帘。
少年收起回忆,抓起扫帚朝少女笑着晃。
“噗嗤!”少女天真浪漫,对少年这种独特的打招呼方式产生莫名的好感。
“你真是太有趣了!还有,这雨未停,你在冒雨扫些什么呢?有挖到金银财宝吗?”
明知少女是在开玩笑,少年却当真般摆手直指路上的积水:不是的,雨大路滑,别人摔跤就不好了。
他不是不会讲话,但除了她之外,他不愿出声做太多的交流。
有时苍白无力的解释还不如保持沉默。
“逗你玩呢!我当然知道啦!小澈哥哥菩萨心肠,以后会有福报哦!”
少女撑着油纸伞凑上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缝隙:“你看你都淋湿成落汤鸡了,发什么呆,快回家换身干净的衣服吧!”
靠近少年的瞬间让少女失神,她闻到一股独特的气息,空野旷谷中铺满的白色花瓣,干净的栀子幽香。
少年哪知道眼前活泼女孩的心思转换,点点头朝居住的小木屋走去。
此地是沿着玄河水波逐流的宁静小村落,少年用上好的狼袄卖了个好价钱,在村庄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购置了这间木屋。
才落脚不久,便极快适应这里的生活。平淡与祥和,用来对她的身体调养最为有效。只要她不再经受刺激,相信会一天天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