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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烆沉默地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面上,那老者点点头,慢悠悠地道:“这事儿得从三年多以前金梁城秦家大喜事说起。秦家公子秦连影洞房花烛夜,青梅竹马的蜀家小姐突然消失无踪了。外人说什么话的都有。有说与人私奔的,也有说是被采花大盗采去的,也有说蜀家小姐悲愤秦家儿子另娶,愤而投井,死不见尸的。
三日之后,蜀家老爷才与人说道。说是蜀夫人未过世之前定了一门娃娃亲,原本以为是秦家。哪知,蜀三小姐及竿,秦家却要另娶。蜀老爷一气之下特意亲自责问秦家老夫人,想要讨个说法。
那秦老夫人吃斋念佛,菩萨心肠没修出来,倒是嫉妒多心睚眦必报的主。回想当年,才依稀的记得当时有三家夫人同时怀胎,女人家后院说笑要定娃娃亲。蜀夫人并不中意秦家,秦老夫人觉得落了面子,所以蜀夫人过去之后,蜀老爷误会,她也没有解释。就由着自己的儿子拖了蜀家小姐多年。一直到秦公子娶亲。嘲笑蜀家硬是要把女儿嫁过来,那就做妾好了。
蜀老爷气愤难当就退了亲,又怕蜀家小姐多心,就设法让她去了大女儿嫁去京城大官府里住了半年多。这城里嚼舌根的人不留口德,逞一时口舌之快,暗讽蜀家小姐人尽可夫等等,也有商家借此煽风点火污蔑蜀家名声,之后被蜀老爷断了财路,这些都是题外话。之后,佘家小姐,也就是现今龚家山的少夫人佘娇娇,念及姊妹情深,半年后才亲去蜀家大姑爷家接了蜀小姐回来。
蜀小姐身子从小就弱,这来来去去半年多,大部分时日都耗费在了路途上,回来就一病不起了。
正巧秦家的公子因为参与江湖之事,丢了性命。蜀老爷怕外人风言风语传到蜀小姐耳朵里,又让人将其送去别庄修养,散心兼养病。哪知,这一养就是三年,病没好,身子倒是越见羸弱,就连医术卓绝的龚夫人也束手无策。
之后蜀老爷遍请名医,最近随行看诊的大夫是回乡养老的老御医。说这蜀小姐天生心疾,这几年疏忽更是引发了陈年旧病,再加思虑过甚,不是长寿之人。”
“还能,活多久?”
老者道:“多则五年,少则一年半载。”又窥了窥唐烆的脸色,一叹息:“其实,对着蜀小姐而言,半生诽谤陷害尝尽,又病厄多难,说不定早些归天去了还更好些。”
一番话尽,唐烆面前的酒盏一口未动。好半响才问:“说完了?”
老者眼神一闪,整了整衣袖,停了好一会才道:“这事金梁城家喻户晓,没有半点隐瞒。不过,作为江湖人,自然明白这话半真半假,只是蜀老爷拿来唬人的。”
唐烆又往桌上抛了一锭金子,比方才的还重一些,砸进了檀木八仙桌里,金子底座都瞧不见了。
老者顿了顿,这才满意地接着说:“还事还是要从三年前说起。真相其一,玉剑公子秦连影成亲当日,并不在洞房花烛,而是去了蜀小姐府中。做了什么外人不知,作为同时在蜀小姐院中养伤的唐王,”
老者笑了笑,“应当比老夫清楚。其二,蜀小姐失踪,并不是去了京城,而是与唐王你在一处,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也不用老夫来讲。其三,半年多以后,蜀小姐与龚夫人回来,的确是病得不轻,不过到底是心病还是身子弱,这点无需老夫推敲。其四,蜀小姐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之后去了别庄养病是真。不过缠绵榻上,一方面的确是病情甚重,还有一方面只怕是身怀六甲,送去别庄,只为了好生将养以待产下麟儿。至于那孩子是谁都,嘿嘿,”老者讪笑的瞥了唐烆一眼,见到对方眉目不动,这才又接着说:“其五,蜀小姐产后,心疾发作,曾经几次天人永隔,这是大实话。其六,”老者摇了摇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她的确熬不了几年了。”
一室清冷。
老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迈出最后一步之时,又对唐烆唠叨一句:“心病还需心药医,这般看来,蜀小姐是没得回转了。如若唐王念着一介女子的情意,去见上最后一面,给她个痛快,早走早安心得好。三年,女子的年华能有多少个三年,又更何况是病弱之躯,唉……”
三年,唐烆看着自己的手心,厚厚的老茧,曾经还有女子纤手的温度似乎还萦绕在上面,如今却只剩下刀剑留下的刻痕。
在他看来,三年足够物是人非;对蜀玉而言,三年,已经是沧海桑田。
烟袅楼作为龚家山的产业,在经过燕明山一役之后,这寻常的茶楼在江湖上隐隐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作为龚家少主的夫人,自然让人更加敬重两分。
唐烆不知道,方才的老者出了他的包厢门,转身就上了顶楼,来见这位传说中的‘蛇女’龚夫人——佘娇娇。
“都办妥了?”
老者躬身道是。佘娇娇稍一抬头,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进来,在其耳瓣说了两句。佘娇娇脸色变了变,似笑非笑地对老者道:“小妇人这才知晓,这江湖的包打听不关是打听江湖趣闻,还兼顾八婆,苦口婆心地劝人为善。”
老者额头滴汗,那腰身越发弯了下去:“夫人见谅。老夫实在是替蜀家小姐担忧,就怕不痛不痒的几句话打不动那唐王,让蜀小姐空等。”
佘娇娇诘笑一声:“什么鸟唐王,不就是一个冷面冷心的恨心人么!如若不是蜀玉要我帮忙寻他,我才懒得费这番功夫。”说着,挥了挥手。另一个丫鬟从镶金珐琅盒子里面,挑出一颗拇指大小的东珠,用香囊赚了递给老者。
“这些日子你哪里也不要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老者正收好香囊,闻言惊了惊:“要是唐王发现有诈,找老夫的麻烦……”
“嘁,”佘娇娇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大言不惭道:“一个唐王,哪里敢跟我们龚家山的地盘作对。再说了,蜀玉本就病重,你也没说谎,怕什么。他真找你麻烦,你让他来找我。看我不毒死他。”老者暗暗咋舌,心惊胆战地退了出去。
另一厢房门打开,龚忘笑着进来:“你那毒药都是要卖银子的,可别浪费在他人身上。”佘娇娇一见他就笑:“用在他身上,我再将解药翻番卖给他,不亏的。”龚忘苦笑:“担心蜀玉心疼。”佘娇娇咬牙切齿道:“只要见到了唐烆,她什么疼都忘了。”
一边又开始拿起桌上的其它消息查看,龚忘正端着清心茶喝了两口,见到她皱眉,就问:“有坏消息?”
佘娇娇将手中的纸条撕了粉碎,气愤道:“我那师傅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都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也不知道我这里急着找他给蜀玉救命。”
龚忘怔了怔,将茶水递给她喝了两口,问道:“可是蜀玉又不好了?”
佘娇娇恨道:“她这三年又哪里好过?!我什么法子都试过了,总是不见气色。我总不能用药奴替她换了心,挪了肾脏,再绑着唐烆去见她吧!”浑然忘了,她已经下了套子让唐烆去钻的事情。
“也亏得他这般绝情,三年硬是一点音讯都无。不知道的人,还道燕明山的人都死绝了,尸骨都不剩。你说说看,我们当年特意给他们留了一条退路让燕明山的人逃跑,就是为了让唐烆尽早脱身来找蜀玉,可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三年不见人影啊!他带着那些人,重新安个家有那么难么?”
“是很难。”龚忘道,一边抱住娘子愤怒的身躯,裹在怀里继续道:“燕明山到底是邪教。教主重伤,教众损失大半,老唐王也伤重不治,唐烆作为唐王的弟子,有责任保护那些人远走他乡。燕明山上上下下多少人,要找一个安全的落脚地又是如何地难。更难的是,一边逃走还要一边应对正派的追兵。”
佘娇娇哼了声:“你别忘了,当时山上还有一个人。”
“你是说祁妄?他虽然与唐烆是兄弟之谊,到底只有一个人。攻打燕明山之时,他身在曹营心在汉,替唐烆争取了不少的逃走的机会。我想,最后攻山之后,他突然说家师有事让他急回,也是借口。应当是去找唐烆,与他一起安排燕明山教众逃离了。”
“不逃等着被烧死么?你们江湖上的那些白胡子老头也想得出,杀不过别人就想着烧山烧死他们。也不怕死了下十八层地狱滚油锅火山。”
“好了好了,”龚忘安抚着娇妻,笑着道:“那始终不是我们龚家山的事情。现在唐烆来了金梁城,应当是为了寻蜀玉的,现在该透露的消息都透露了,就看他如何做了。”
佘娇娇委顿了下去,淡淡地道:“谁知道呢!我看他来了几日,到今日才叫了包打听说消息,也许,他本来就是不想见蜀玉的。”摇了摇头,只得了一句:“尽人事听天命吧!”
第五九章
唐烆俯视着记忆中出现过多次的庭院,觉得即陌生又熟悉。
这里的一草一木,在三年中不停地出现在记忆中女子的身后,不是白日就是黑夜。女子轻笑的容颜,闲适的身影似乎已经刻在了头脑中,挥之不去。
蜀葵园,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唐王,快天亮了。”
唐烆瞥了瞥身后的属下:“教中的事情已经办妥。我私事未了,你们不用跟着了。”
那属下小心地揣摩下唐烆的神色,道:“为了以防万一,属下留下两人在城里候着,唐王有事尽管差遣。”唐烆哼了声,一个缓身,这个人已经飘入了某间厢房。众人都知道这任唐王的性子,也不敢去撸他的逆鳞。在这里守了三天三夜什么也没有做,任谁都看得出他心情不好。
方才说话的属下是个头儿,轻声指派了两人,带着其他人引着初升的日光,遁了。
唐烆在房梁上冷冷瞧着。他知道这些人怕了他,也知道这惧怕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不过他不在乎。倒头窝在房梁上,也不知道呆了多久,房中床榻上传来熙熙梭梭的声音。一个胖嘟嘟地男童从百家锦绣被褥里面钻了出来,先是左右看了看,接而跳了起来,虎虎生风地站在被褥上挥舞了一招两式绣花拳头。偷眼见屏风后面还没有人来,忍不住又蹲起了马步。人小,手脚又粗又短,蹲在被褥上站都站不稳,倒是想个喝醉酒的弥勒佛。摇摇晃晃装模作样的‘练’了半天,到底没有体力,嘭地倒在床上。
一直守在耳房的小蝶探出身子,轻声问:“宝宝少爷可是醒了?”
男童手忙脚乱地坐起,咯咯笑了声:“碟姨,宝宝已经起了哦!”
小蝶脸上绽放着宠溺,将小男童从被褥上抱了起来,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道:“睡个觉都不老实。今日就要去见你娘亲了,想不想她?”
“想!”宝宝回答地中气十足,展开双手随着小蝶折腾:“碟姨,娘亲为什么不和宝宝一起回来和外公过节?娘亲和外公吵架了么?娘亲不在,宝宝什么都吃不下,外公自己吃那么多,还要抢我的东西吃。对了,爹爹这次还是没有回来!宝宝想见爹爹,想带爹爹去见娘亲,让爹爹教我练武打坏蛋。”
小蝶耳朵听着,手里没停。反正这些话每次回来小少爷都要唠叨一遍,与老爷的傻笑形成了鲜明对比,好似爷孙两个性情倒了个。因为要出门,格外给他多套了一件外衫,越发看不见脖子,分不清腰臀,整个人似个雪球,一滚可以滚好远的那种。又牵着手让他坐在梳妆台前,从铜镜中折射出小蝶有点红的眼眶,半响,她才道:“你爹爹就是大坏蛋,你是小坏蛋,专门被老天派来折腾小姐的。”
“唔,”宝宝低着脑袋,手指搅在一起,转瞬又仰头大声道:“那我跟娘亲一起,不理爹爹那个大坏蛋。我会给娘亲端药,还会给娘亲念诗,晚上哄娘亲睡觉觉。”
小蝶嗤的一笑:“你会念的诗可都是小姐教的。”
宝宝嘿嘿笑着,转而双手做抚须的动作,严肃地道:“不愧是蜀家的小少爷,从小就会吟诗作对,以后定然高中状元,光耀门楣。”这模样用稚嫩的小童声音说出来,凭得搞笑了些。小蝶浑身乱颤,点了点他的额头:“这话谁说的?学得真像。”
宝宝继续唬声唬气地道:“大胆丫头,胆敢质疑本知府的话,拖下去打十大板子。”小蝶笑得肚子疼,只能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宝宝睁着大大的眼睛:“碟姨不舒服,我找娇娇娘亲给你拿解药呀。”
小蝶擦干净眼角的泪水,搅了巾帕替他擦脸,漱了口:“我都没有中毒,吃什么解药。”又去开了大门,看着一众丫鬟们端着食盒进来,宝宝又大叫:“我要和外公一起吃饭。”
随后跟着来的奶妈笑道:“老爷早用过饭了,现在在忙活事情,让小少爷吃完再去找他。”
宝宝嘟着嘴,泪眼汪汪地看着小蝶。奶妈顿时手足无措,小蝶叹了口气,自己坐在了下首,有丫鬟赶紧多添了一副碗筷:“小蝶陪着小少爷一起吃饭可好?”大大的点了点头,长大了嘴巴,一边奶妈赶紧喂了一口鹿肉芦荟羹进去,感激地对小蝶笑笑。没有这位,这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