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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怒气消退之后,她静下心来细想,越想越觉得当日廖太后与她说的话甚是中肯。林知睿此次出行独挑夏桑,正说明她在他心里不一般。如此,自己贸贸然出手,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反正这宫里女人多的是,对夏桑心怀不满的女人更是不缺,自己不出手,自有人会出手,何不坐享其成?
是以,眼下听了淑妃的话,她只悠悠品茗,并不答话。
淑妃急了,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道:“皇后娘娘,皇上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桑婕妤破例,先前为她开了先例许她不用来给娘娘请安,现在又破例允她养狗。再这样下去,后宫岂还有规矩可言?若只是她一人倒也罢了,就怕后宫这么多姐妹,大家有样学样,娘娘日后管教起来,可就难了。”
她端起茶盏呷了两口,才继续说道:“臣妾可听说了,前阵子皇上在珍嫔那下榻时,珍嫔还半撒娇半玩笑地要跟皇上讨恩典,让皇上也准她不用每天早起来给娘娘请安。凡事不开先河便还好,这先例一破,有一必有二。保不准哪天皇上心血来潮,就准了哪个姐妹的求请。这般下去,往后娘娘还怎么当这个六宫之主?”
吴以雅面上不动声色,端着茶盅的手却越捏越紧,指节渐渐泛出青白的颜色。
淑妃借着喝茶,偷偷地瞟了吴以雅一眼,缓缓说道:“皇后娘娘,你别怪臣妾说话难听,臣妾也只是提醒你一下,这世上还有个词叫‘宠妾灭妻’!有些事情,就应该防患于未然。”
吴以雅瞳孔猛地一缩,下唇在那一瞬间被咬得发白。不过短短一息,她旋即恢复了常态,若无其事地说道:“皇上愿学那昏君,偏宠无度,败乱后宫,本宫又能奈何?滚滚浊流,唯我独清。也只能如此了。”
说着,她抬起眸来,似笑非笑地盯着淑妃,“上次皇上在蔚林阁留宿过后没有给桑婕妤抬品阶,你说这次从明瑟行宫回来后,皇上会不会抬她品阶?说不定还有可能连升。桑婕妤如今隆宠正盛,照这势头下去,少不得哪天我们就得改口叫桑妃了。”
淑妃脸色一白,唇边的笑容一刹那间透出几分僵硬来。
×××××
淑妃在皇后那里碰了个软钉子,回去想想不甘心,又去找了珍嫔。
珍嫔却是个耳根子软的,被淑妃煽风点火挑拨了两句,霎时一张脸都变成绿的,只恨不得能把夏桑给生吞活剥了。
于是,在一个莺飞草长的暮春午后,夏桑如平日一般,牵着阿金到御花园里散步——那只金毛狮犬,最后得了个名儿叫“阿金”。路过望蟾亭时,一眼瞥见淑妃、珍嫔和昕嫔三人在里面闲坐。
她向来与这些女人往来疏淡,当下也不欲与她们多语,眼光一错,便要当作没看见走过去。只可惜昕嫔却眼尖,已瞧见了她,站起身来扬手招呼:“桑姐姐,又出来遛狗了?进来坐坐吧。”
若是淑妃和珍嫔那两个,夏桑铁定就一口回绝了去。可昕嫔一向与她交好,这个面子她还是得给的,于是,牵着阿金步入了望蟾亭。
众人见过礼后,一一落座。昕嫔抱起阿金,搂在怀里一面抚弄它的皮毛,一面说道:“两天没见,阿金又重了。桑姐姐,你这是喂它吃了什么好东西?这么长肉。”
一提起阿金,夏桑眉飞色舞,“这家伙贪吃得很,一天三根骨头都不够它吃的。还特别爱吃甜食,老是自己蹿上桌子偷糖吃。”
珍嫔道,“这金毛狮犬这么可爱,连我看了都心动。怪不得皇上能为它破例,允许桑婕妤养狗。”她虽是笑着说的,但话里酸溜溜的味道,让众人都怔了一怔,不知该怎么答话,一时冷了场。
淑妃从桌上摆着的一盘碧绿九层糕里,拈起一块递给了夏桑,“桑姐姐,来,尝尝这个。这可是珍嫔亲手做的,用桂花糖代替了蜜糖,跟我们平常吃的不太一样。你试试看。”
珍嫔眼神躲闪了一下,讪笑着附和:“这是我们家乡那边的做法,跟京城这里的是有些差异。桑姐姐看看吃不吃得惯。”
眼见淑妃都递到身前来了,夏桑随手接了过来。
昕嫔却是有些诧异。她下午在园子里散步时偶然撞到淑妃和珍嫔两人,就进了亭子间一起闲聊。打她进来时,这盘碧绿九层糕就一直摆在那里,淑妃和珍嫔两个却是谁也没碰过,更是提都不提让她试一下。可夏桑一进来,淑妃就急不可耐地要给她品尝……再细眼一瞧,淑妃与珍嫔二人,脸上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珍嫔的眼神里更是透出了几许慌乱。
她霍然一惊,心头掠过了一丝不妙的预感。眼看夏桑已经把手中的糕点往嘴边送,昕嫔急中生智,暗暗在怀里的阿金身上狠狠掐了一把。
阿金“汪汪”一声惨叫,腾空跃起,不偏不倚撞在对面的夏桑手肘上,把她手上的九层糕撞得跌落在地上。
淑妃和珍嫔两人同时脸色一僵。
夏桑却没注意到,只惊讶地看着昕嫔问道:“阿金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我刚才不小心揪到它的毛吧。”昕嫔不动声色地答道,抬腕捋了捋头发,眼睛却透过手缝悄悄地望向了淑妃和珍嫔。
珍嫔两只手紧紧地绞着丝帕,下唇咬得隐隐发白。
淑妃显见镇定得多,转眼又堆上满面笑容,道:“畜生就是畜生,不用跟它一般计较。”说着,伸手又从盘子里拈了一块九层糕递过来,“桑姐姐,那一块掉了,重新拿一块吧。”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偏审毒糕案
夏桑欣欣然接了过去,放到了嘴边。
昕嫔大急,却又不能出言明示,正六神无主之际,忽然阿金“汪汪”几声狂叫了起来。众人低头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阿金四脚朝天,躺在地上连声哀嚎,一边吠一边不断地抽搐,沾着九层糕残渣的嘴角上慢慢流出了黑红色的血来。原来却是方才跌落在地的那一块九层糕被阿金给吃了。
夏桑骇目惊心,寒意从脊背一点点地爬上来,弥漫到四肢百骸。
望蟾亭里,四个女子围着一条死狗,面色惨白,泥塑木雕一般。春风和暖,却吹不进每个人的心里。
×××××
栖凤宫里。
林知睿和吴以雅一左一右端坐在上首。珍嫔一人跪在殿中,左右两旁坐满了后宫嫔妃。
珍嫔双膝着地,哭得泪眼婆娑,一声接一声地喊冤:“皇上,皇后娘娘,臣妾真是冤枉!九层糕虽是臣妾亲手所做,可臣妾并不曾往里面放毒啊!臣妾一向安分守己,胆小怕事,你就是借臣妾十个胆子,臣妾也不敢起这为非作歹之心哪!”
“是臣妾宫中那厨子,日前因事被臣妾责罚,对臣妾怀恨在心,此番才在九层糕里混入了有毒的糕点,妄图毒害臣妾,谁知却误杀了那只金毛狮犬。皇上、皇后娘娘,真的不是臣妾有意毒杀桑婕妤,臣妾一片清白之心,天地可鉴,请皇上、皇后娘娘明察!”珍嫔哭得声泪俱下,肝肠寸断。
她宫中的厨子,在事情一暴露后即刻服毒自戕,只留下书信一封,道因珍嫔平日对其刻薄,致使她深怀怨愤,故意在糕点中下毒泄愤。
这也是珍嫔一早为自己预留的退路。若计划成功,夏桑中毒身亡,皇上肯定会追究此事,因而她事先买通了厨子,许以她儿子锦绣前程,换得她舍命顶罪。
如今虽没能毒死夏桑,但阿金中毒而亡,事情败露,她也只能按原计划一步步走下去。
珍嫔在殿中口口声声地喊冤。
林知睿坐在上首,面色沉沉,喜怒难辨。吴以雅偷偷瞄了他一眼,暗暗叹了口气。她其实也希望珍嫔能一举成事,奈何这珍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暗自思量了一番,既然林知睿没有怒色,那她不妨留下珍嫔,既卖了个人情,以后还可以留着当枪使。
于是,她轻轻咳了两声,开口说道:“此番虽然凶险,所幸只误伤了一只畜生,没有伤及无辜。珍嫔用人不察,治下不严,以致出如此纰漏,实属不该。本宫念其平日循规蹈矩,此次也只是无心之失……”
话未说完,即被林知睿冷冷打断:“无心之失就不是失么?用人不当就不是错么?既有过错,就当严惩!拖下去,给她一杯鸩酒!”
珍嫔一震,回过神后痛哭流涕,“皇上!皇上饶命啊!臣妾只是用人不当,罪不该死啊!求皇上绕臣妾一命,臣妾以后不敢了!”
林知睿不为所动,不耐地一挥手,着人上来把她拉下去。
珍嫔大骇,慌乱之下把求救的眼神投向了旁边的淑妃,扯着她的裙裾苦苦哀求:“淑妃姐姐!淑妃姐姐,你救救我啊!帮我说说话啊!”
淑妃一脸惧色,眼神躲闪,嗫嚅着道:“珍嫔妹妹,你自己做错了事,就认命吧。我以后会给妹妹多烧纸钱……”
此话一出,珍嫔心里的一股恐惧霎那间变成一腔愤怒。主意是淑妃出的,夏桑遛狗的时间地点等情报也是她提供的,甚至连找替死鬼善后也是她教的;现在倒好,一出事她立马撇了个一干二净,只让自己去做那冤大头……
她两眼通红,似要喷出火来,双手牢牢扯着淑妃的裙裾不放,嘴里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皇上,臣妾有错!臣妾认罪!是臣妾在九层糕里放毒,想要毒死桑婕妤!可主意是淑妃出的,是她让我这么做的!她才是幕后主使!”
一言出,四座惊!众人都被骇得目瞪口呆,唯有夏桑泰然处之。她早已猜到,淑妃与此事必脱不了干系。
吴以雅霍然起身,止住了抓着珍嫔两边胳膊往外拉的侍卫,冷冷喝道:“此事真相如何,你从实招来!”
珍嫔披头散发,哭哭啼啼地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淑妃自是不肯认账,两片红唇一开一合,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卸得干干净净。只道:“空口无凭!你无非也就是要拉个垫背的。这么诬陷我,你又有何凭证?”
凭证?珍嫔愣了一瞬。淑妃与她密谋这些事情时,从来只是口传言授,又何曾留过什么物证?她此刻才明白,原来淑妃早在筹划之初,就早已预备了后路!
她悲愤满怀,却又无从说起。
就在此时,一个头扎双髻的小宫婢从殿外猛冲进来,砰的一下跪在殿中大声喊道:“奴婢可以给珍嫔娘娘作证!皇上!皇后娘娘!奴婢可以作证!淑妃娘娘过来清晏宫与珍嫔娘娘议事时,奴婢都在跟前伺候茶水,她们所议之事,奴婢听得清清楚楚。珍嫔娘娘所言句句为实,一切事端都是淑妃娘娘在背后指使。”
吴以雅已认出此宫婢是珍嫔身边的婢女灵儿,冷着脸喝道:“大胆贱婢!无人传召,擅自入殿!就凭这一点,本宫都可以治你个死罪!”
灵儿红着眼圈泣道:“皇后娘娘饶命!奴婢只是一时心急……珍嫔娘娘她真是冤枉的,幕后真凶另有其人……”
淑妃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声说道:“皇上!皇后娘娘!珍嫔既能买通厨子为她顶罪,便也能串通丫鬟为她作证!这贱婢的证词听信不得啊!臣妾真的是无辜的,此事与臣妾绝无任何干系啊!”
眼前两人大呼小叫,还有珍嫔在一旁哭天抹泪,吴以雅只觉得头都大了。她一声暴喝“够了!”止住了殿上的聒噪,冷冷看着灵儿道:“你是珍嫔宫里的人,自然护着你主子。什么话对你主子有利,你就说什么。如何做得了证词?”
灵儿愣愣呆了一瞬,忽而眼里飞过一抹决绝,咬牙说道:“皇后娘娘不相信奴婢的话,奴婢就只能以死明志,来证实珍嫔娘娘的清白了!”说着,拔地而起,一头撞向殿上的柱子!
边上站着的几位宫婢急急忙忙前去拉扯,却只堪堪扯住了灵儿的一个衣角。砰的一声大响,灵儿额头破了个大洞,污血四流,软软绵倒在地上。拉着她衣角的宫婢大骇,反倒松了手,僵硬地后退了两步。
殿上霎时大乱,惊呼声此起彼伏。却见灵儿在地上蠕动了两下,艰难地撑起身子慢慢坐了起来。方才那一拉,虽未能完全拦住灵儿,却也缓了冲势,还是救了她一命。
鲜血汩汩地从她额上蜿蜒下来,在她脸上爬出道道血痕,狰狞可怖。她却毫不在意,只看着吴以雅道:“皇后娘娘,现在你总该相信奴婢的话了吧?”
吴以雅骇得脸色发白,看着淑妃的目光闪闪烁烁,一时倒拿不定主意。她本有意留下淑妃,可如今看这架势,却是保不住淑妃了。
淑妃面如土色,瘫在地上,已是说不出半句话来了。
吴以雅转头,偷偷瞥了一眼林知睿,却见他面色古井无波,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
想起方才他那般处置珍嫔,想必现在轮到淑妃也好不到哪去,吴以雅暗自叹了口气。清了清嗓音,她昂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淑妃道:“淑妃,你实在是太令本宫失望了。本宫原以为你温良恭让,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