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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人颇有些尴尬:“蔡小姐,没事吧,是老夫无礼了。”蔡小元连忙道:“不是古先生过错,是小元太入迷了。”
古先生看了一眼她手上的书:“没想到蔡小姐也对篆书感兴趣?”听他的话音,看来是懂得,蔡小元苦笑一下:“家父在世时,一直尝试传授小元此道,可惜少时鲁钝顽劣,一点不认真,如今物是人非,在街市上偶然见到此书,一时感怀就买了回来,小元看着,简直如天书一般,古先生博闻强识、学贯古今,是国学大家,不知小元能否有幸得先生指点?”
古先生欣然说道:“老夫正感叹闷在这大箱子里太无聊,和蔡小姐教学相长倒可一解烦闷,指点是不敢说的。”蔡小元连忙起身行礼,古先生阻拦:“蔡小姐不必多礼,有心足矣,有心足矣。”她又道:“既是我的师长,先生就不要小姐小姐地叫了,就请称小元的名字吧。”
古先生是魏二父亲的一位得力幕僚,一言一行却更像一位饱学文士,四十来岁就称自己为老夫了。他的肚子里果然有真东西的,没有课本、没有讲义,不管问到什么,他都能信手拈来,挥洒自如,活像一本百科全书。蔡小元这些年各地辗转,一直没有机缘遇到一位通篆字的学者,随便找一个人又怕错漏,古先生这场及时雨,真真让她喜出望外。
古先生大概十分无聊,无可无不可地教着她玩,不求她有什么好成绩。蔡小元虽然将自己变态的记忆力收敛了很多,古先生还是十分惊喜,与人为师的兴趣被大大地调动了。一个学得认真,一个教的细心,成果当然相当惊人。连魏二时常嘲笑蔡小元快要成了老学究,她也不在意。及至五天后到了应天府,古先生已经给她讲了一百个字,收获不可谓不小。
在火车上的最后一天,想到终于回了家,大家多少有些高兴,魏二也不再处理公事,在简陋的临时搭成的床上贴着窗户看景,蔡小元看着裴副官跟他说话,没兴趣地收回注意力,继续巩固今天所学。待她入了神,身边的座位突然坐了人,一只手臂搭上她的肩膀,一股强烈的气息扑面而来。
火车上没有洗浴设施,头等包厢里有一个卫生间,他每天都让士兵去提了热水过来供他洗澡,他身上带着自身特有的体味和隐约的香水味,不难闻,甚至很能魅惑人,但是当着这么多人,凑得这么近,蔡小元又是心慌又是恼怒,死劲地踩了他的脚。
魏二的低呼了一声,“啪”地一声甩了蔡小元一巴掌,看着她隐带水光、不可置信的眼神,冷冷地说道:“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还觉得自己是呼奴唤婢、高高在上的大家小姐?不过略有一点才色,就张狂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你好好反省一下,我们家不是戏班子那些人,由着你我行我素、无视规矩,不然你有的是机会被人收拾。”说着疾步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蔡小元真的被打蒙了,上回在武府他被她打得不轻,他还笑着,今天就踩了他一脚,就当着这么多人折辱于她,其他人都没有望向这边,也没有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仿佛方才未发生任何事,可想而知,她是个可以任意被主人打骂的人,以后没人会想着尊重她了。
蔡小元努力地收住眼泪,她不能哭,没人在乎她的眼泪,她再怎么哭,只是给人添增笑料罢了。魏二说她张狂,她确实有些忘形了,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人们没觉得给予他人基本的人格尊重是常识,更何况魏二是“公子”、“长官”、“次长”,他习惯了被人敬畏服从,他不喜欢有人在她面前“张狂”。不就是做小伏低吗?有什么难的,两年——最多三年——她一定会逃离这种没有自由、没有尊严的生活。
火车到站的时候是中午,有轿车等在站外专门来接他们。魏公馆是白色为主的西式建筑,线条、装饰、窗户、屋檐很异域的感觉,站在雕花黑漆大门外,草坪上的盈盈绿意遮都遮不住地跳到人的眼前来,这个季节能见到这么大片的绿色真是难得。
魏长林和他的母亲寒暄着,他母亲身后的大妈一边笑着,一边用那双细长的眼睛向蔡小元传达着她的恶意。蔡小元低下头,不理会她。
很多人若无若无地看着她,她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她知道没有人欢迎她。这个时代,乐师和戏子是一样的伶人之流,不受人待见,富贵权势人家是将之视作玩物的,做到极致也不过是姨娘小妾,除非你下定决心不择手段,踢掉正房,然后被扶上位,明媒正娶是不要指望的。
一行人步入院中,魏二直接随着母亲进了大宅内,蔡小元却被那位“细长眼大妈”拦在了阶下,绕着她上下审视,突然她的后脑勺一阵剧痛,感觉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细长眼”不知用什么钝物在她的头上砸了一下,疼得她捂住脑袋直抽气,“细长眼”的声音苍老中带着尖利:“做下人就要有下人的规矩,略长得平头正脸一些就以为自己是仙女儿拉,脑袋伸那么长,是要给谁看!眼珠子瞪这么大,你是想吃人吗?”
蔡小元听见一阵一阵的嘻嘻窃笑声,如鼓锤一样敲击着她的耳膜,她很想把所有人都打趴下,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哭,也不能笑,只能对“细长眼”说低眉顺眼地说:“还请妈妈谅解,我打乡野地方来,原本上不得台面的,如今见了来了魏家,才知道什么叫富贵气象,大家风度一时看呆了,我不懂事,以后以后还要多劳妈妈教训知道。。。。。。”
魏二没有说过要将蔡小元纳妾收房,人们已经直接按照心中所想,将蔡小元看轻了,其中当然包括魏公馆的几位主子。魏长林原本也没打算将蔡小元怎么样,只是想把她先带在身边,视以后的情势再决定,没想到一出口,所有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反对。
魏明将军自己觉得好男儿有几房妻妾也没什么,可是他认为儿子对这个女子不一般,向来跟一帮女流厮混,魏长林没要带回过家里的,没想到他这次费尽周折、不远千里地把她带回来,他担心将来妻妾不和,耽误儿子的前程事业;魏二的母亲深受妾室之苦,并不希望儿子纳妾,至少不要再娶妻之前纳妾;魏二的大哥魏长峰从小见着母亲默默垂泪,对这些妖媚戏子之流深恶痛绝,坚决反对什么狗屁纳妾。其他人也就是看热闹,二夫人乐得魏长林娶上七房八房的,闹得他争权夺利的心思都没有,魏七小姐不知为什么偏和她的生母反调,坚决不同意蔡小元入魏公馆。
“细长眼”自称姓关,让蔡小元称关妈妈。蔡小元垂首敛息地听着她没完没了的训诫,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暴喝:“逆子放肆!”立刻有人窃窃私语起来,甲说:“老爷生气了,二少爷铁了心底要心地要把这狐媚子搁在家里了。”乙说:“就是就是,二少爷小时候性子最霸道了,想要什么东西,一门心思地就抢回来,紧紧地搂在怀里,谁要也不给。”丙插话:“不给也没用,魏公馆里面,说话最算数的可不是咱们这位二爷。”
关妈妈大声一喝:“闲得没事儿,回去把你们衣服被褥拿出来洗洗刷刷,把虱子拾掇干净了,再在客人面前出了洋相,我让你们一个个都要吃不了兜着走,花园子的草又涨起来了,你们这么闲去帮罗师傅除除草也行啊,长了眼睛,长了脑子,哪儿不能让你们动动心思,偏要在这儿胡咧咧,怎么还不走,皮痒痒了是不是;茉莉,还在啰嗦什么,显得你最能是不是?”
楼栋的突然大门打开,皮鞋在石板上砸出沉闷的回音,这个人的脚步听起来铿锵有力、沉稳坚定,围在大门前的一众人纷纷站到一旁,垂首静声,齐声道:“大少爷。”“谁是蔡小元,出列。”蔡小元心里腹诽他职业病,闻声而出,看到穿着棕色长靴、灰蓝色裤子的一双腿向她走过来,停在她的头顶上说话:“我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安分守己则罢,如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我早晚让你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听明白了吗?”
蔡小元大声道:“听明白了。”那双腿没有动,上面过了半分钟又传出声音:“管家,让司机把她送到古先生家里去。”管家踟蹰犹豫:“可是二少爷交代。。。。。。”魏大少爷还在她头顶上说话:“二少爷交代什么都不管用,老爷太太都同意了,赶快去办,不要自讨苦吃。”
蔡小心里大大地松口气,这个结果在目前的情势下不太坏,她留在魏家,绝对会过得很艰难,被人折磨死也有可能。去古先生家就是做点儿杂活儿也好,正好还跟他继续学篆书,至少那里不会所有人都把她当成眼中钉。这个消息传达给她,魏二一直没下来跟她道个别什么的,她提了行李就跟人去了古先生家。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写文文,真得好艰难,想要写得好就更艰难了
☆、古家琐事
古家的居所是座两进的四合院,主仆加起来才四个人,加上蔡小元这个新人,一共五个人。对初来乍到的蔡小元,他们喜不喜欢另一说,送来了就能派上用场,她是在戏班子里磨练的身子骨儿,可是个壮劳力。有了她,古家的女佣阿江这会儿,也有闲工夫坐下来干点针线活,顺便和女主人聊天套近乎了。
古先生的妻子冯氏坐在摇椅上,拿着一本书在太阳下看,阿江道:“太太,你就好好歇歇吧,读书伤神费脑的,晚上又该睡不着觉了。诶,对了,那蔡小妹不是认得字,让她来给你念着听也是好的。”冯氏乜斜阿江一眼:“你一刻不使唤使唤她,心里就不舒坦是吗?还是个小丫头,你也别太过分了。她这会子在做什么?”阿江有些心虚,讪讪地答:“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约是又去找先生学字去了。”
这时古先生从外面进来,冯氏奇怪:“元礼,这是上哪儿去了,以往这时候不是教着小元学字吗?今天怎么例了外了?既然没有在那那边儿,小元到底去哪儿了?”古先生笑得很开:“将军临时有些事情,把我叫过去了。学字,晚上也可以学嘛,小元跑哪儿去了?”
冯氏看向阿江,阿江连忙说说:“我见没什么事情,就让她自己出去玩玩。”古太太不高兴地说:“怎么,怕我虐待她,一会儿见不着就不行?”古先生笑笑:“夫人不要生气,我看她伶俐聪明,资质难得,一辈子做个仆佣,想来真是暴殄天物啊,忍不住多照顾她一些,可怜她身在困境,也不自甘下贱,既能安守本分,又能虚心进取,难得难得啊。”冯氏附和:“这孩子也真是命苦,可怜一个金枝玉叶,落到这个地步。”
冯氏初始很排斥蔡小元,因为长得太漂亮了,认为出身贱流又这么漂亮肯定安分不了。蔡小元知道自己不受待见,除了跟古先生习篆字以外并不多话,只是默默地做着一切能博得冯氏好感的事,洗衣做饭,添柴烧火,除草扫地,捶背捏腿,没完没了地干活。冯氏说,女孩子家不能不会女工,让她跟阿江学学针线,还亲自给她布置了任务,蔡小元一有空就请教阿江,白天做不完,晚上熬灯费油地也要做完。刚开始冯氏检查她的绣品,时常露出非常纠结的表情,蔡小元只好傻笑,因为她不会做,等下去了就不停地练习,必定做到冯氏满意为止,冯氏慢慢地才对她改观。
“她不是要学中医岐黄之术吗?如今怎么样了?”冯氏叹气:“我若身体好些,收她做个关门弟子最好,可是,我怕精力不足,一个不好,不但砸了师门的招牌,教了她半瓶子水,让她将来害人害己。倒是听说,她自己在看书。”古先生拍拍妻子的手:“阿兰,这孩子也是可怜,二公子把她带回来,扔在这儿就几个月不闻不问,怕是不想管她了,让她学个手艺,将来也能安身立命,阿兰,她是个伶俐的,自己又能下功夫,你若有心,不妨指点指点她吧。”
蔡小元在古府呆了三多月,对羊皮上的各种篆书字体已经能读能看,只是写得不像样子,古先生要求她每天写上一个时辰,她不太强求这个,只要能看羊皮古卷上的字就行。羊皮纸卷上记载的果真是是武功秘籍,不过,据上面的说明,修习者所在的地方如果灵气十足,可以通过修炼得神仙之力;如果所处之地灵气不足,勤练不辍,也能青春常驻、延年益寿,轻易不会生病。灵力是什么,神仙之力具体又是什么概念,纸卷上没有说明。但是蔡小元亲身见证了纸卷的神奇之力——既能让她应死而不死,又能在她的意念作用下,随时藏匿或者出现——她对纸卷里的描述是深信不疑的。
只是,秘籍中涉及的脏腑经脉、穴位丹田,她了解的太少了,如果只凭臆想,胡乱去练,恐怕九条命也不够她玩的。古先生说,古太太师从中医名家,是一位岐黄高手;这可不好办,冯氏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