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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起身带着满囤一家就往外走。
满囤紧跟着自家父亲出了门,兰英稍稍落后了半步,压低了声音对邱晨道:“那日满仓回来,和栓子他爷奶闹的不欢喜,栓子他奶哭了两三日,这两天才好些了。”
邱晨闻听此言,颇为惊讶,实在想不通,满仓外出几年未归,让老父亲老母亲牵挂担心不说,还替他抚养着襁褓中的女儿……这好不容易回来了,咋又和爹娘闹的不愉快了?
不过,显然这会儿不是追问缘由的时候,兰英匆匆搁下那两句就拉着栓子追着丈夫和公公的背影去了。邱晨心中疑惑,却也对别人家的事儿不怎么感兴趣,招呼着俊文和四个小的回屋睡觉了。
躺在炕上,身下炕面的温热让人有些焦躁,两个孩子即使睡在炕尾,也盖不住被子,盖上没一会儿就给蹬了……
邱晨在不知第几次给孩子们盖了被子后,伸手摸摸两个孩子有了些肉肉的胳膊腿儿,看着两个孩子恬静的睡脸,心中不知不觉地柔软下来,放松下来。心里默默地盘算着,等新屋子建好后,就留出一间卧室来,买上一架床,夏天睡床,冬天睡炕。
一会儿又抚着孩子们想,这些天忙得,连端午都忘记过了,原打算给孩子们裹几个粽子吃的,还有记忆中的五色线……好像刘家岙这块儿的百姓没有这些习俗,混的她也给忘了……
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早早地起了熬了一锅粥,烙了薄饼,又去后院的香椿树上折了几簇嫩椿芽,炒了个椿芽鸡蛋。见俊文兄弟起了,邱晨就打发俊言俊章去跟二魁传话,让二魁过来吃早饭,然后跟着俊文一块儿,去程家窑定砖瓦,再去一趟县城,把之前满仓买好的檩子和屋梁运回来,再和满仓说说门窗木料的事儿。
她这边的薄饼还没烙完,二魁就过来了。
“二魁兄弟,快洗洗手吃吧,吃了你们赶早儿走!”邱晨笑着招呼着。
没瞅见,二魁家的也跟在后边走了进来,笑着道:“他吃了早饭了,你只管着招呼着文哥儿吃吧!”
“嗳,咋那么早?”邱晨一边说着,手下一边麻利地用薄饼裹了香椿鸡蛋,打了五六卷儿,盛在盘子里端出去,“吃过了也再吃点儿,这一路上颠哒着,饿得快。再说,你们一路上好多事儿,到了县城吃饭还不定啥时辰呢!”
见俊文招呼着二魁一块坐下吃饭,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也拉着山子石头去洗手,邱晨才返回屋里来。二魁家的已经搭上手烙起饼来了。
“哎,这活儿你可做不得了!”邱晨连忙上去接过来,一边儿瞅了瞅二魁家凸出来的小腹,笑道,“这娃儿倒是知道疼你,也没怎么折腾!”
二魁家的顺势在灶坑前坐了,伸手抚着自己凸起的小腹,笑着感叹道:“咋说不是了,刚怀上她的时候,还以为难以保全了,幸亏了你……”
说着,想起当初的种种烦难和委屈,二魁家的仍旧红了眼圈儿。
“看看你,想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干啥。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如今一家大小的好好地,等过些日子再起了屋子,就万事不愁了!”邱晨一边烙着饼,一边劝慰着。
二魁家的也红着眼笑了。然后才开口道:“昨儿晚上,村正和村老们都到学堂里来过了。和徐先生定好了,今儿让先生歇一天,也让村里的孩子们到学堂里认认人、报报名,定下来之后,从明儿开始上课……这是我进去送热水听见的,想来,今儿村正和村老们还会打发人过来和你说道。”
邱晨笑笑,盛了一盘饼,招呼着俊章俊言端出去,回头笑道:“我挑头建学堂请先生,就为了孩子们能有个念书的地儿,这些事儿,村正村老们和先生商量了就成,来和我说不说的也没啥。”
话虽这么说,邱晨却断定了村正一定会打发刘满银过来找她说话,别的不说,每年给先生的十两银子还等着她往处拿呐!
听邱晨则这么说,二魁家的也知道她的脾性,不是那种爱显摆爱挑理的,也就把这话儿撂开了。转而说起潘先生的老娘来,看着倒是个严谨的,潘先生的屋子统是她自己个儿又重新布置了,也不让旁人搭手。
这是把所有雌性动物都隔离开来的架势啊!
邱晨暗笑,嘴上却淡淡道:“想来,潘先生家里也是读书人家,和咱们的眼光儿不同吧。她不用旁人,索性就不用理会了。要是当初知道潘先生的娘亲跟了来,倒不用让你们但那个做饭的事儿……”
说到这里,邱晨突然想起,曾经说过和二魁家的一块儿起屋来着,于是就问道:“我还正有件事要和你跟二魁商量呢。这几天我铺排着把屋子盖起来,你和二魁商量商量,跟着一起把屋子盖起来吧?砖瓦、木材、工人都便宜。你们的银钱不够也不碍事,先从我这里出上,反正二魁日日过来做工,以后慢慢地从工钱里扣出来就行了,也不用你们特意攒钱还账!”
二魁家之所以跟着过来,就是因为从俊言俊章口中听说了林家盖房子的事儿。如今,听邱晨主动地说起来,还如此拉拔他们,自然是欢喜又感动,连连笑着应了:“那敢情好。银钱倒是也攒了十几两了,我们也不用盖多好了,先把主屋和院墙盖起来,厢房什么的,以后手头宽裕了,慢慢儿再添补也成……”
一家有一家过日子的习惯,既然二魁家这么说,邱晨也不勉强,笑着道:“只盖正屋和院墙,那就快当了,充其量也就一集功夫。”
二魁家的也抿着嘴儿笑着,“嗯,我娘家兄弟多,说一声他们必来帮忙的。等会儿二魁去镇上,顺道儿给我娘家捎个信儿,明儿就让他们过来,把土坯脱出来……我和二魁商量了,我们就不盖砖瓦房了,还是盖石头建脚土坯墙的,只把屋前面贴一层青砖,又好住又齐整……”
邱晨挑了挑眉,心知二魁家的之所以这么决定,必是银钱不宽裕,终是忍不住道:“红梅,我觉得你还是别费事脱坯了,怎么说,土坯墙也不如砖墙结实耐用。你也不用盘算别的了,只和二魁商量着把地皮买下来,买材料、请工人的事儿你们就不用管了,等最后,核算核算花了多少钱,我给你们记着帐,你们啥时候腾挪开了,手里宽裕了,再来跟我算账就成。”
二魁家的被这热乎乎的话说的,又一次红了眼圈儿,却止不住一脸的笑,连声道:“那行,我这就去和栓子爹说去!”
说着,拔腿往外就走,那速度吓了邱晨一跳,连忙嘱咐她小心着些。
二魁家的不好意思地笑着应了,哪里慢的下来,匆匆出屋和二魁说了,又踮着脚跑回去,把家里的存银拿来给二魁带上,让他也借着这一趟把砖瓦定下。
邱晨在屋里听得清楚,也知道二魁两口子虽然厚道朴实,却是最要强的性子,跟着林家一块盖屋子起房子图个便宜,但银钱上大概是不肯占便宜的。
打发俊文和二魁走了,邱晨也拿出两匹绡纱给二魁家的,给几个孩子做夏衣。又再三嘱咐她尽管慢慢做,不等着穿,才把二魁家的从出门。兰英和青山家的诸人也都过来上工了。
老何吃过早饭,又去池塘上转悠。这些日子,荷叶已经露出了水面,并渐渐舒展开来,一片片碧绿浑圆的叶片立在水中,凝翠寒碧,给这小山村平添了一道景色。只是那鱼苗一直没问到有出售的,都是老何抽空儿在溪水中捞来的,但毕竟数量不多,让这位勤劳的汉子总觉得浪费了这么大一片水面。是以,只要吃过饭,老何总会去池塘边转悠,一是关注莲藕的长势,二来也是琢磨着,再给这片池水添点儿什么,不然真觉得对不起东家给的那么高的酬劳。
刘三河却落后了一步,和邱晨说了秋种的事儿。
林家有不到四亩地,其他二亩多点儿已经种了芝麻,苗儿如今都老高了。割完麦子替出来的一亩多地,如今已经整出来了,也已经种了绿豆、黄豆、谷子之类的。邱晨听他说了一遍,只嘱咐需要上肥什么的过来说话,家里养着大牲口也攒了一些粪肥,不够就拿些钱去西头五爷家买。
刘三河的话刚说完,刘满银就上门了。
秋晨让着他进门喝茶,刘满银也不肯,只简单地交待了和潘先生商定的事项,就带着两个儿子,几个亲弟弟堂兄弟一起去了工地帮忙干活去了。
说了几句话,满囤带着十多个力工也过来收拾场地,帮工们也开始干活,邱晨就去给帮工们领药料,分派活计,又去院子东边的空地里看过满囤和力工们,转回来,又帮着兰英和玉香、秀儿铺排午饭,完了,又继续和大壮旋制药丸,忙得简直是脚不点地。
忙乎了一上午,吃过午饭,众人又各自干活去了。
因为俊文不在家,邱晨就帮着俊言俊章去收罗布麻。还没忙乎完呢,就听得马车的声响,很快,山子和栓子就跑进来报信儿,说是大舅舅回来了。
俊言一听,立时跳起来飞奔了出去,邱晨也和交售罗布麻的乡亲们打了个招呼,迎了出去。
穿过人群,邱晨就看到一辆马车正沿着池塘的边缘绕过来,跟着马车大步流星走过来的汉子,黝黑脸膛,笑的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不是大哥杨树勇还是谁!
杨树勇这趟回杨家铺子收麦子,一去就是十多天。之前邱晨还没觉得怎样亲近,这再返回来,却感觉到满心的欢喜止不住地涌出来。
“大哥……”邱晨一声唤还未落下,目光就看到马车上坐着的一个老妇人,正扶着车架子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看着邱晨的眼睛里已经含满了泪水。
“妹子,我把咱娘带来了,你咋……可不是欢喜傻了?”杨树勇一脸欢喜地拍拍迎上去的俊言俊章,一边笑着道。
邱晨目光有些不敢迎视这位满眼泪水的,神情激动地母亲。
但她的理智却告诉自己,她如今就是杨海棠,就是这位老妇人的女儿……她占了人家的身体,就有责任有义务,替杨海棠孝敬爹娘,养育儿女……
努力稳定着脸色,邱晨终于拖着脚步迎了上去,伸手扶住马车上颤微微地老妇人,涩涩地唤了一声:“娘……”
“海棠,我的儿,可是苦了你了……”老妇人一把紧紧握住邱晨的手,仿佛攥住了什么救命的浮木,身体往前努力倾着,努力想要睁大泪水模糊的眼睛,想要看清楚女儿的容貌眉眼……但是,这些努力都在激动地情绪之下成为枉然,一句话没说完,老妇人已经搂住邱晨哭了起来。
乍然被一名完全陌生的老妇人搂进怀里如此痛哭,邱晨只觉得身体四肢都僵硬的有些发疼。
可耳中听着老妇人哀戚的哭声,感受着一个母亲的牵挂和痛惜……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曾经的外婆,想起了那些个去银行查收毫无温度的数字的情景……上一世,她从小失了父母之爱,仅有的相依为命的外婆也早早地离她而去,让她虽然不是孤儿,却如孤儿一般,孤零零地在那个世界里拼搏挣扎努力,只因为想要早一日凭借自己的努力出人头地,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那一世,她孤苦伶仃,这一世,她虽说投身在一个贫苦的山村,家庭清贫,甚至夫死新寡,可她也拥有了前世没有的亲情。先是大哥大嫂、二哥、侄儿们,如今又有生身娘亲……这是上天对她的补偿么?
不知怎么的,她的身体放松下来,手臂也轻轻地环住了老妇人的腰身,眼睛也不知何时已经溢满了泪水,并在不知不觉地淌了满脸。
“嗳,娘,你老这是……”杨树勇看着抱头痛哭的母女俩,心中也是酸涩难受,却也知道再这么当街哭下去不好看,张口想劝劝自家老娘,却又不知如何说,只好转了方向,改为劝慰相对冷静的妹妹,“妹子,你快别在这里哭了,赶紧扶着咱娘进屋……这会儿,咱娘来了,你们娘俩有啥话不能屋里说去!”
杨树勇两面为难着,兰英和青山家的、庆和家的也闻讯赶了出来,几个人笑着上前把邱晨母女分开,兰英和庆和家的一边一个扶了海棠娘往林家走,兰英一边儿笑道:“婶子,你也别难受了,你看看海棠妹子如今的日子,过得多红火,这马上又要盖屋起院子了,您老该高兴才是啊!”
庆和家的也跟着笑道:“是啊,咱们都是给人当娘的,这当娘的惦记闺女的心都知道,可来到这儿,你看看海棠妹子的日子过得好,两个孩子也壮实康健,又乖巧聪明,你老也就该放心了,该跟着高兴才是啊!可不能太想不开了,你老要是哭的受不住了,还不是让海棠妹子着急心疼啊!”
海棠娘这会儿已经收了眼泪,连连擦着眼睛,努力地看着眼前齐整的青砖大院,还有高耸的门楼、油亮的黑漆大门,还有门里门外黑压压的人群……脸上的悲戚终于渐渐地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