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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晨摇摇头,抬手指了指一件藕色湖缎精绣几枝枇杷黄鹂的收腰侧开叉长褙子,下边配了一条松绿银丝绣莲花纹的百褶曳地长裙,发髻上也仅仅攒了一枝翠叶累金步摇和那一朵油黄蜜蜡芙蓉簪子,雅致清丽。月桂和含光伺候着邱晨梳理好了,月桂微微俯身看着镜子中的影像,满脸笑意道:“哎呀,这么看着,夫人就跟我初见时一样,这几年,竟是一点儿没见老呐!”
昀哥儿小时候,邱晨初到京城,要照管庄子作坊,要亲自带孩子喂奶,还要操心结交往来应酬,又挂念出征在外的秦铮,月子虽然调养的好,却一直没见胖,出了月子反而比生产前更清减了些。这回生三胞胎却不同,因为生产前后着实危险,闯过来之后,秦铮和孩子们,上上下下,没有不上心她的身体调养的,吃喝不说,还有穆老头儿日日盯着调补,又不用她亲自带孩子,外头的庄子、作坊也都早已经理顺,不用操心太多,是以,两个月的月子做完,邱晨终归是略略丰腴了些,气色也调养回来,肌肤细腻白皙,眸子黑湛湛,嘴唇红润润,头发乌鸦鸦闪着暗光……整个人的气色真是补足了,相比起当初在安阳时的操劳奔波来,神情恬淡气度安然,人看起来自然年轻。
目光微动,邱晨盈盈一笑,“你这丫头也学会奉承了。不过,这会儿说吉祥话还早,说再多也没红封!”
过年发赏钱、红封的时候,下人、伙计们往往会说些吉祥话讨好主子或者东家,说的高兴了,往往会加厚赏。是以,邱晨才这么说。
含光幸灾乐祸地笑:“让你嘴甜!”
月桂也笑:“我嘴最笨,夫人是知道的,哪里会说什么奉承话,不过是大白话罢了!”
邱晨抬手一指头点在月桂脑门儿上,笑嗔道:“还越来越来劲儿了!”
说说话,邱晨起身,要了一条水蓝色缎地莲紫色缠枝莲纹起绒的妆花绒帔子裹在肩上,慢慢走到临窗的暖炕上坐了,春香和夏艳捧了一盅桂圆红枣茶上来,邱晨捧在手里慢慢喝着。心思却飘向西苑,这个时候,冰嬉预演应该完了吧?孩子们大概看的满脸兴奋激动……又想,下午阿福带冰球队下午就要跟人进行第一场比赛了,输赢倒也罢了,就是怕孩子们摔到磕到……冰上运动,还是这种对抗运动,彼此间冲撞对抗都是必不可少的,而且这个时候的比赛规则远远不够完善,冲撞对抗很是野蛮,经常有人被撞伤、摔伤,由不得邱晨不担心。
也没多会儿,从前头一道道传进话来,云济琛和廖文清已经到了,赵九引着二人往里走。
邱晨笑着要了一件烟紫色羽缎绣着一只白玉兰花的白狐斗篷,带了月桂和夏艳出了沐恩院,乘了暖轿,一路往前院的小花厅去了。
廖文清和云济琛已经由赵九引着到了小花厅落座,邱晨在小花厅外下了暖轿,揣着手筒子,手里握着暖哄哄的手炉,身上裹着厚实暖和的大毛斗篷,整个人几乎都被遮掩在厚实的冬衣之中,只有一双眼睛,透过蓬松的白狐毛看出来,黑湛湛水润润的,透出欢喜和期盼来。
守在小花厅外的小厮已经通报了进去,片刻,靛青色团花缎棉门帘子从里头挑起来,两个挺拔玉立的身影走了出来,着绛红色袍子的是云济琛,青灰色袍子的则是廖文清,看到沿着回廊走过来的邱晨,都露出一抹欢喜之色。
“你们两个,要不一个不见,要来就凑一起……”邱晨笑着嗔怪道,一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云济琛和廖文清都是满脸喜色地站在门口,眼见邱晨走到跟前来,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齐齐笑着拱手长揖见礼。
邱晨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笑骂道:“你们俩,这是要我叫人打你们出去么?”
云济琛和廖文清闻言都顺势起身,廖文清主动后退一步挑起门帘子,云济琛目光在廖文清脸上一转,笑着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了廖文清身后。
三人进了屋,邱晨将斗篷脱了,随手递给夏艳,招呼着云济琛和廖文清径直穿过花厅,进了次间,招呼着两个人上了暖炕,三个人围着炕桌随意而坐,丫头们迅即送上热茶来。
邱晨让着两个人喝了口茶,这才笑着问询二人路上的情形,廖文清和云济琛一一作答之后,言归正传,说起各自主持的买卖庄子作坊情况,并将两个匣子交给邱晨。这两个匣子也是惯例,邱晨不用看也知道,一个匣子是账本,另一个匣子则是一年下来她所分的红利。最初是银票,后来利润大涨,特别是有了船队之后,挣得钱更是比原来多了几倍,是以,从去年起银票已经换成了大通票号的金票,是见票即付黄金的。
又有几大箱子的物事,是云济琛和廖文清带来的特产礼物,诸般稀罕玩意儿,每年都是这样。
邱晨也没看账本,示意月桂将两个匣子捧下去。然后命人上了饭菜。菜色不多,却精致,三人围着炕桌,云济琛和廖文清喝的是自酿的蒸馏酒,邱晨则烫了一壶金华酒。开始一点点生疏散去之后,三人都有些回到往日的错觉,自然就放开了许多,自斟自饮,说笑言谈,怡然惬意。
酒过三巡,三人的话题也从生意转到各自的所见所闻,奇闻趣事上,邱晨说一说京城的诸般形势,云济琛和廖文清天南海北地见多识广,随意拿出一两件来,就令邱晨羡慕不已,心向往之。
说笑彦彦间,邱晨自然地询问二人的家庭状况,还有两个人的婚事……这两个人跟她年纪相仿,她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这两个也已近而立,却仍旧未曾娶亲,邱晨见了自然要念叨上几句。
云济琛率先哂然一笑,不以为意道:“三月二十六。你备厚礼吧!”
老大难终于想通娶妻成家,邱晨自然为他高兴,“不声不响地,居然连日子都定好了……能让云二郎动心的女子必定是极难得的,不知是哪里人氏?”
云济琛笑了笑,意态阑珊道:“……祖母年事已高,这一年未见,竟是老的厉害……罢了,她老人家就我这么一桩操心事,且让她老人家放心吧!”
邱晨微微愕然着,好一会儿才道:“就只是为了让老人家放心?”
“不然还怎样?我大哥已有三子两女,传续香火也不用我着急!”云济琛饮了一杯酒,随意地翻翻眼睛道。
邱晨默了一瞬,随即转开眼不再理会于他,转而看向廖文清,举举手中酒杯,两个人共饮一杯,邱晨关切道:“你这一向可好?”
“听说你生产遇险……”廖文清也同时开口。
两个人微微一愣,随即相视一笑,廖文清继续道:“我还好。……看你如今气色,确是调养的不错。”
“是呐,一家人盯着我补,都吃胖了!”邱晨随意地抚了抚脸颊,笑意灿烂,衬着酒意微醺的淡淡红晕,眸子也更加灿亮如星辰一般,看的廖文清不由一呆,随即心脏猛地一紧,垂了眼。
“气色极好……看得出你很舒心!”片刻,廖文清才抬起眼看过来,眸子里一片沉静温和,已经看不出其他情绪。
“嗯,”邱晨并不想隐瞒什么,也不扭捏,爽快地微笑承认,随即,举杯示意廖文清,道,“我也希望,我的朋友、亲人都过得好,过得舒心。”
廖文清并不言语,一笑举杯饮尽,放下杯子,这才道:“放心吧,我跟云二都不是苛责自己个儿的,你不用替我们担心。你只管照料好几个孩子,照管好你自己就好。”
默然了好一会儿的云济琛也笑着插言:“是啊,我们哥俩你还不知,乐哈着呢,不必挂记我们!”
见廖文清如此,邱晨也不再多言,转而说起新一年的计划和筹措安排来:“……我前些的日子从理藩院听到几种植物,船队再出洋时记得叮嘱船上的人细心搜寻搜寻。一种是树干割破能出液汁的,初流出的液汁是白色,干涸后变为黑色,有韧性……还有一种是树枝上结果子似豆……”
云济琛仔细听着,待邱晨说完,却仍旧不太明白是什么东西。毕竟这个时候没有图,就连描述也是比较含混的,有些现代专业词语邱晨不能说,说出来云济琛也听不懂,最后结果自然是说的含糊,听得糊涂。
云济琛却不怎么在意,不以为意地笑道:“你放心好了,我叮嘱船上,不论什么树木花草,只要咱们大明没有的他们没见过的,都给你搜罗来,总行了吧。是不是你要的,你自己挑拣去!”
听他这么一说,邱晨也自失地笑起来。也是,外头有用的物种多了去了,不说比较重要的经济作物,就是瓜果蔬菜也有好多没有传进来,云济琛这样模糊搜索,就是找不到她指定的几种,能找回其他的东西来也不错。
三个人畅怀大笑,举杯共饮,正畅快间,外头突然一阵脚步声飞跑进来,到得门口也不及通传,就通报道:“夫人,夫人,福安公主闯进来了!”
☆、第五百八十五章 刺猬的柔软
福安公主曾经在安阳跟邱晨有过一段龃龉,再往前,福安公主还曾觊觎过秦铮,想嫁给秦铮而没能成事。邱晨嫁入京城之始,也曾经担心会在某些场合受到这位剽悍公主的为难,但比较意外的是,这位福安公主似乎不怎么在京城停留,得了特许的她更多时候都是悠游在外,邱晨就是在长乐长公主身边见过福安公主一回,虽然有一两句冷言冷语,却远远谈不上故意让邱晨难堪的地步。让邱晨甚至有些怀疑,众口铄金,关于福安公主的评价是不是也有些过于夸大?还是说,福安公主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在乎秦铮?!
再以后,邱晨进宫参加朝见,或者在勋贵圈子里的交接饮宴,再没见过福安公主,偶尔听过两次,说剽悍的福安公主去了江南,后来又听到一回说福安公主去了奴儿干……
没听到过这位公主回京,怎么突然闯到她的家里来了?这都三四年了,之前即使有旧怨,也不该这会让才来找她算账啊!
心中惊讶疑惑的邱晨很有女主人自觉,起身安慰两名客人,“你们且坐,我出去看看!”
说着话,邱晨要了斗篷就往外走,也没注意到听到通报后云济琛和廖文清两人的表情瞬间遽变,云济琛幸灾乐祸和提醒,廖文清的脸上则是窘迫和羞恼,不管怎样,这两人脸上都没有惊讶,似乎对福安公主的到来早有预料一般。
邱晨行动力很强,一句话落下,已经裹了斗篷走了出去。
从温暖如春的室内走出来,迎面一阵寒风吹过来,让邱晨略略停了下脚步,下意识地裹了裹身上的斗篷,这才重新提步往外走。没走几步,迎面就遇上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几个门子护卫神情戒备地围拢在周边,却不敢动手,倒有些像是护送……而他们中间带着几个丫头婆子,一脸盛气凌人的不是别个,正是传说中剽悍无匹的公主福安。
见到福安公主,邱晨停了脚步。
福安公主也看到了邱晨,脸上闪过一丝冷笑之后,脚步不停,直冲冲地走到邱晨面前,这才停步,微微仰着头,用俯视的角度睨着邱晨道:“闪开!”
邱晨脸上展开一抹灿烂的笑,一边曲膝见礼,一边惊喜无限地道:“安宁见过福安公主。不知哪阵香风将公主玉驾吹到寒舍啊?真是蓬荜生辉,三生有幸呐!”
福安公主刚刚隐有风雷的脸上缓和了些,带了些兴味居高临下地睨着邱晨,微微弯着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来,淡淡道:“多日不见,当年只会撒泼打人的庄户女,也学得巧舌如簧了!”
说完,不等邱晨回话,福安公主敛了表情,径直道:“今儿,我不是为你而来,你也别管我作甚,赶紧让开!”
跑到人家家里来,还这般嚣张跋扈,还真不枉她的最剽悍公主名声!
邱晨脸上仍旧挂着笑容,眼神却冷了下来,仍旧挺直腰板岿然而立地挡在福安公主面前,微笑道:“公主有何事,不妨让臣妾去做,公主千金玉体尊贵无比,在我靖北侯府上,若是有个差池闪失,我们夫妻可担待不起呐。”
福安公主脸上的冷笑都不见了,盯着邱晨道:“你这是要以下犯上忤逆么?”
邱晨曲膝微笑道:“公主误会了,臣妾不敢。只是公主毕竟到了臣妾府上,来者就是客,作为主人若是怠慢了贵客,可就不止是让人笑话了!”
嫣然一笑,邱晨不等福安公主回话,又接着道:“既然公主到了臣妾府上,还有一句话‘客随主便,为客之道’,想必公主是知道的。”
客随主便是为客之道,下一句就是恶客乘(cheng,四声)主,还有一句是‘喧宾夺主’,可都是无礼之举,招人讨厌的。
福安公主被邱晨这么一番连打带消,气极反笑,挑着眉,正视着邱晨道:“呵呵,还果真是练出来的,这嘴巴还真是舌灿莲花了!……不过,今儿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