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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此话,陈嬷嬷和林嬷嬷两个人率先清醒过来,心中一凛的同时,也随即肃正了神色,带着一干丫头婆子恭恭敬敬施礼应下。
邱晨满意地看看陈嬷嬷和林嬷嬷,这才接着开口道:“这事不宜张扬,但家里上下人等也真是尽了心出了力,按照侯爷和我的规矩,有功之人自然就要行赏。这样,受了伤的纪喜赏五十两银子,给三个月的病假。假期中安心养伤,假期满了之后,另行安置差事。其他人员,家将家丁们此次出力甚多,家将每人赏二十两银子,家丁每人赏十两银子,其他仆下小厮,从事救火的赏十两银子,没有参加救火的,一直坚持值守巡视各处的,赏五两银子。再其他人等,能够跟侯府同舟共济,共赴难关,也不容易,一人赏二两银子压惊。”
陈嬷嬷和林嬷嬷为首的丫头婆子听得都有些发愣,又有些心里火热,不过是一夜,并没有大危险,夫人就如此重赏,足以证明,夫人不是吝啬的主子,而且,赏罚分明……不管什么人做了事情都希望得到人的认可,这回的重赏虽然没有自己,却足以给她们鼓起追随的勇气和信心。相信,她们以后尽心尽力,夫人自然也会认可。
因此种种,邱晨一番话很是鼓舞人心,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靖北侯府,上下人等,无不欢欣鼓舞,个个脚底生风,行动轻巧,浑身是劲儿。
大部分只顾着欢喜高兴了,只有少数人,例如平安,例如靖北侯府的几位门客,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则不免暗暗感叹赞赏。
靖北侯夫人那般低微出身,赤手空拳嫁进京城,嫁进这高高在上的靖北侯府,之前多少人用蔑视的目光等着看笑话,等着看她看似风光大嫁之后,能坚持多久。他们也在等着看,她多长时间会被靖北侯抛诸脑后,或者灰溜溜滚出京城,甚至,被大宅院中那些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消灭,如无数女人一样,香消玉殒在高高的大宅院中,连一丝印迹都不会留下。
那个时候,恐怕没人能想到,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靖北侯夫人居然能够顺顺当当在靖北侯府在站稳脚跟,为靖北侯生下三子一女不说,还让靖北侯独宠至今,更得了皇上几次嘉奖,获封了安宁郡主……看这个样子,今后,靖北侯府独宠专房的状况仍旧不会改变……而且,说不定,将来那一位登位后,靖北侯夫人还能更进一步。郡主更进一步啊!
这边,邱晨宣布了奖励措施,当然,也有极少数人在这一场危难中表现不尽如人意,邱晨特意嘱咐了,没让人声张。不过,就这场纷乱,府中少上那么几个人,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靖北侯府的每个人都精神百倍,脚步轻快地来往忙碌着,清理某些脏乱了的物品房舍,清点前一天的火灾、箭矢损毁,登记造册之后,算好维修预算报上去,然后请匠人整理维修……
靖北侯府外边的京城,仍旧维持着低气压。
京城九门没再封闭,却重兵陈列,对进出人等严加盘查。大街上也有兵将衣甲鲜明、持戈执戟来往巡察,京城人对政局变化分外敏感,这种情况没事儿谁也不会冒冒失失出门,就是那些店铺小贩也都歇业在家,按捺着心思耐心等待着这场风波过去。
临近傍晚,秦铮再次打发人送信回来,他仍旧不得闲暇回家,但看他派回来送信的是秦义,邱晨也不会不相信,知道秦铮安然无恙,她也不再担心,只让人拿了两身内外换洗衣物,连带鞋袜诸般,一起打成包袱交给秦义带过去。
入夜,邱晨和陈嬷嬷、承影、玉凤等人毕竟紧张操劳了这许久,身体精神都疲累不已了,既然知道最大的危机已过,众人也就不再太过忧心,一入夜,略略说了会儿话,就各自回房,洗漱歇息了。
邱晨让人把三个孩子带到她的房间里,她亲自守着,陪着三个孩子沉沉睡去。
三更刚过不久,突然,一阵沉重沧桑的钟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也打破了无数人酣沉的梦境。
邱晨猛地睁开眼,心脏砰砰狂跳着,让她一时有些心慌意乱,脑子却清楚地在第一时间做出准确地判定——在位三十年的那位九五之尊终于走到了他的人生尽头,故去了!
不管这位以忠厚仁爱著称的景顺皇帝生前的功过,都随着他的生命画上终止符。属于景顺皇帝的时代在这一刻成了过去,属于新皇帝的时代即将开始。只是,到目前,没有得到准确消息之前,邱晨还不敢确定,接任登上那至高帝位的究竟是谁!
有人故意加重的脚步走进来,邱晨眨眨眼睛,慢慢抚了抚仍旧狂跳的心脏,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镇定下来,然后,淡淡出声:“掌灯!”
“夫人!”陈嬷嬷的声音在帐幔外响起,邱晨并不意外,陈嬷嬷这会儿的出现。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一边坐起身来,一边拿起枕头旁的小袄子披在身上,“嬷嬷,进来吧!”
“夫人,您听到了吧?也不用怕……这会儿还早,不若您再睡一回,等到了时辰,婆子会进来叫醒您。”陈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挑起一边的帐幔,探进半个身子来,低声说着。
抬手,微微用力地揉了揉胀痛的额头,邱晨也没拒绝,只低声道:“嬷嬷,给我端一杯温水来吧!”
陈嬷嬷连声应下,一转身,就给邱晨端了一盏温热适口的二仁红枣汤来,“夫人,这是炖着的二仁红枣汤,您喝一盏,安安心神,且再歇上一回……明儿一早开始,就要连着进宫举哀,可得着实辛苦一阵子呢……”
说到一半,陈嬷嬷突然住了声。
邱晨也不多言,默默地接了陈嬷嬷递上来的热汤缓缓喝了。将空盏交还给陈嬷嬷,一边道:“嬷嬷也别太累着,这些日子我怕是顾不上家里,还得你照管操心着呢!”
陈嬷嬷嘴角溢出一抹笑,又迅速收了去,连连点了点头,扶着邱晨躺下,这才端了炕沿上的烛台退了出去。片刻,屋里的灯光熄灭,恢复了黑暗的同时,也恢复了寂静。只有碧纱橱外隐约的呼吸声,让邱晨知道,陈嬷嬷应该是破例留宿在外间了。
皇帝驾崩,全国举哀。
自亲王至品阶宗室,内外命妇自公主至品阶宗室之妻,皆于清宁宫前,设几案焚香,跪奠酒,举哀。王侯公伯夫人及官员命妇,皆集于承安门外,序立举哀。都要每日按时进宫,在后妃内命妇的带领下,举哀守丧。次日,皇帝梓宫安奉崇政殿,王公百官朝夕哭临三日。自第四日起,王公百官皆斋宿二十七日。过此则日哭临一次,军民丧服除。品官百日内停止音乐、婚嫁;军民停止嫁娶一月,停止音乐凡百日。百日内文移用蓝印,批示用蓝笔。四十九日内禁止屠宰。京城自大丧日始,寺、观各敲钟三万杵。越日于承天门颁遗诏,群臣皆素服,三跪九叩。宣毕,举哀。由礼部誊黄颁诏各省,诏至之日,各该长官率属素服出郊跪迎,入公署行礼,听宣后举哀,同服二十七日除。各地军民男女服十三日。
正如陈嬷嬷所说,天亮开始,她就要连续进宫举哀守丧,不论是靖北侯夫人还是安宁郡主,她都要举哀二十七日。这将近一个月,天天要早出晚归,进宫守丧,还要按时哀哭,只是想想都觉得心颤了。
感叹着,邱晨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倒是睡得很沉,似乎刚刚合上眼睛,就被陈嬷嬷给唤醒了。
“几时了?”邱晨一边起身,一边含糊地询问着。
“已经卯正一刻了。”陈嬷嬷低声回答了一句,一边扶住邱晨下了炕,春俏上前来半跪着替邱晨穿了鞋袜。
邱晨垂眼看了眼脚上的厚底软鞋,暗暗点了点头。这一去宫里,几乎一天时间都要跪着,软鞋无疑更舒服。而厚底……
陈嬷嬷在耳边已经给了她提示:“跪的累了,夫人可将鞋子垫着歇歇。”
两只厚底软鞋合起来,足有一寸余,当做垫子坐着歇会儿,确实能够很好地隔凉隔潮……当然,这种事也得惊醒着些,万一被人看到,说不定就成了不可赦的罪状!
起身活动了一下,邱晨转眼看到桌子上放的一双厚护膝,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转身进净房梳洗去了。
卯时中,忽有宫中的内侍上门。
已经按制穿戴好的邱晨连忙命人请进来,她也匆匆带了陈嬷嬷和承影月桂往沐恩院一进花厅迎接宫内来使。
宫使来的很快,邱晨刚刚走进大花厅,一身素服的宫使也随即到了,邱晨一边吩咐请进来,一边起身迎上去,看到匆匆走进来的人,邱晨微微一怔之下,总算是暗暗舒了口气。进来的人很年轻,却是她的一个熟人,竟是之前一直跟在雍王杨璟庸身边的安辔。
安辔既然成了宫内来使,其结果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安辔?”邱晨惊讶之下终究是忍不住脱口叫了一声,随即失笑颔首,歉然道,“安公公莫怪!”
“夫人,安辔无论何时还是安辔,您可万不要外道了。”安辔连忙拱手施礼说着,一边上前一步虚扶住邱晨往上位落座,邱晨也不客气,由着他的意思在主位坐了,然后,安辔也不落座,只恭敬无比地从袖中取出一份手谕来,双手捧给邱晨,低声道,“此乃王爷的手谕……先帝大行前当众宣了传位诏书,将大宝传给我们王爷,咳咳,其实应该称为皇上了,可王爷说了,先帝大行,他无暇他顾,一切诸般皆不更改,都待登基之后,再次改过!”
“如此就好!”邱晨彻底放了心,眼中也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喜意来。
一边应和着,一边双手接过杨璟庸的手谕来,展开来一扫而过,迅速地浏览了一遍,却是杨璟庸命安辔特此过来安抚邱晨,不要担心。又特意嘱咐,由安辔陪同邱晨入宫,万事皆有安辔打理安排,以防邱晨太过劳累伤了身体。
当然,杨璟庸作为即将继位的新帝,事关父子孝道,他不可能把一些话说的太明白。但其中隐喻交待的很仔细,邱晨也自然明白,在这种时候,杨璟庸特特地打发了贴身内侍安辔过来,并非只是给自己送信,还有一个陪同护送照顾的意思,也亏得他一片细心惦记,让邱晨不免感动之余,也着实有些棘手。
有安辔在身边陪同照料,自然不怕会太难过,热了冷了渴了饿了都能得到最快最好的照料。
先帝刚刚大行,新帝尚未即位,她这么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郡主就越过众多公主、后妃,被待以如此厚遇,无疑是太过招摇了!她的性格和行事准则都不允许她这么做。但,作为刚刚皇位即将登基成为一国主宰的新帝,有可能是第一道发出来的手谕,其中异议和分量之重远非普通圣旨可比,这样一道手谕,若是她拒绝了,或许杨璟庸不会当场翻脸,但心里总会生出不快来。对于当初还是王爷的杨璟庸,邱晨和秦铮共同的态度都是表面随意,内里恭敬,更别说已经更换了身份,即将登基成为一国之君的杨璟庸,邱晨自然更不会做出忤逆他的举动来。
杨璟庸这份好意她要领情,但怎么做,就值得她仔细斟酌着,好好把握其中的一个度才行了。
心思飞转之下,邱晨也含蓄地跟安辔说了其中的关碍:“……新皇尚未登基,正是举国瞩目之际,我等更当为他着想……这样,安辔你把我带进宫即可,随后可指派个小内侍给我,若有什么需求一个小内侍也就够了。你还是回皇上跟前去,你在他身边惯了,这种时候,他才是最操劳哀伤之人,正应该你在跟前,换个不熟悉不贴心的哪成!”
新旧朝更迭之际,安辔内心里也愿意陪侍在新皇跟前,避免被人抢了欢喜是一,真心惦记新皇的身体才是主要的,毕竟从小伺候在杨璟庸身边十多年,主仆感情深厚,也数次同生共死,远非普通主仆关系可比。
听邱晨这一番说辞,恳切诚挚,并没有因得了新帝另眼相看而生出骄傲之情来,反而谦逊和蔼,温柔敦厚,句句都是对新帝的关切,也句句体现了跟安辔的亲近,推心置腹……安辔自然是感动、心动,略想了想,也就点头应允了。
“夫人所言有理,不过,还是由小的送夫人您进宫,安置妥当了,小的再回去伺候不迟。”
邱晨也不再勉强,含笑应了下来,又自然地询问了安辔一些注意事项、禁忌诸般,一边收拾了,拿了两副崭新的貂皮护膝给安辔:“一副给……这几日他是最哀伤劳累的。另一副你自己用,你陪在他跟前,也有的累了,你也先要保养好自己的身子骨才成。”
这种小东西哪怕是貂皮的也值不了多少,难得的就是这一份贴心和关怀。越是往高处走,安辔的体会也越深,巴结的越来越多了,送金送银送各种珠宝珍玩的都越来越多,却没有哪个想着给做一副护膝……皇上守丧这几日跪的多不说,他们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