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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奕笑开来,唤丫鬟传膳,还不忘劝她:“坐月子呢,就别吃辛辣之物了。”
“嗯,我知道。”叶浔点头,又是不满,“你这是把我当傻子了?”
裴奕哈哈大笑,眼含宠溺地揉了揉她的长发。
叶浔吃了些东西,喝了一碗燕窝羹,仍是疲惫得紧,躺回到床上,便又沉沉入梦。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上午。
产房是设在了西厢房——东面耳房与寝室打通,做了盥洗的净房,西面耳房则是茶水房,东厢房就不需提了,是她的小书房,能做产房的只有这儿了。
房间收拾得纤尘不染,一应陈设也不马虎,都是照着她日常喜好布置的。
室内没放香炉,多放了几个插满香花的大花瓶,室内花香流转,气氛清新怡人。
昨日种种煎熬已成过去。
叶浔惬意地吸进一口气,唇角漾出笑意。
“夫人,您醒了?”竹苓端着铜盆走进门来,“太夫人方才就吩咐奴婢,说您便是还没醒也要唤醒您先吃点儿东西再睡。”又笑着回头,用下巴点了点另一间次间,“太夫人正哄着少爷呢。”
叶浔坐起身来,由竹苓服侍着净面、净手、漱口,“这一夜有没有哭闹?”问这话的时候,心里是有些不安的,“奶娘可还合意?”孩子不认奶娘可就麻烦了。万一她眼拙给孩子选了两个都没缘分的奶娘呢?
“夫人放心。”竹苓笑着娓娓道来,“少爷和郭妈妈投缘,对另一位就有些抵触,太夫人已赏了另一位银子,让她回奶子局了。昨晚您睡着之后,侯爷和太夫人一直在少爷跟前,到深夜的时候,太夫人撵着侯爷回房歇息,侯爷一大早又来看了看少爷和您,便出门了。少爷并不爱哭闹,只是饿了的时候才会哭几声。”
“那还好。”叶浔舒心地笑起来。
说着话,太夫人已抱着孩子走进门来,“阿浔醒了?可有哪儿觉得不舒坦?”这样问着,环顾了一下室内,是知道儿媳有时挑剔得很。
叶浔会意,笑道:“没有,都很好。”又道,“娘,辛苦您了。”
“这是说的什么傻话?”太夫人抱着孩子在叶浔跟前落座,给她看正在沉睡的孩子,“你看看,特别乖顺的一个孩子。你是个有福气的——怀胎时他可是一点儿苦头都没让你吃,生产时也是顺顺利利的——像寻常折腾三两天都不稀奇。自然,也得益于你会照顾自己,都是让人省心的孩子。”
“我抱抱他。”叶浔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接过,这才回太夫人的话,“是呢,这孩子真是一点儿苦头都没让我吃。怨不得人们都以为是个女孩儿。”
太夫人不由笑起来,“可不就是么。弄得我们准备了那么多女孩儿的小衣服小鞋袜。”
叶浔再次细细打量孩子的小模样,见小小的一张脸,嘟着小嘴儿,小鼻子鼻梁挺直,眉毛还极为浅淡,却能看出是与裴奕一样的眉形,头发极短,却很浓密。“依您看,孩子长得像侯爷么?”
“像暮羽。”太夫人笑着笃定地道,“你是做娘的,看不分明,我们却看得出。”
“那就好。”叶浔心安地笑起来,抬眼看向太夫人,见婆婆神色有着浓浓的慈爱,眼角眉梢都流露着喜悦,想到孩子名字的事,就道,“娘,您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还是你和暮羽商议着取名字吧。”太夫人笑着将孩子接回去,“别的事我都不会管,日后一心帮你照看着孩子就行了。”又帮叶浔扯了扯锦被,“得空就多睡会儿,洗三礼虽然不需你出面,还是少不得扰攘一番。”
叶浔依言躺回去,“嗯,我听您的。”
同一时间,裴奕与孟宗扬站在御书房的龙书案前。
皇上昨日窝了一肚子火气,两个人起先还担心他要有惊人之举,却没想到,他心情不错,而且是很有闲情。
皇上执笔在手,先后写下了三个名字,前两个是为裴奕和孟宗扬赐字。
裴奕,字师虞。
孟宗扬,字缙乔。
第三个名字,则是皇上帮裴奕的孩子取的名字:庭旭。
两人明白之后,俱是笑着谢恩。
一般文官的字,不是自己取,就是授业恩师给取的。他们两个一没闲情自己取,又没有个正经的恩师——说到底,他们是皇上一力提携才有今日,别人不过是顶着个似是而非的名头,不会细致到连这种事都考虑周全。
皇上赐字,要比赏良田金银还难得。
而皇上亲自给臣子的孩子赐名,更是极难得之事。
说完这些事,皇上让内侍将舆图和一摞卷宗交给裴奕,“在家中细细斟酌,也省得被那杆子闲人扰了心绪。陆先生秉承天下一家之道,我并不赞同,你好生斟酌,切忌照他的心思行事。我给你十日的假,你和内侍去兵部打个招呼。”
“臣明白,多谢皇上隆恩。”
“去吧。”
裴奕刚走,孟宗扬就跪倒在地,可怜巴巴地道:“启禀皇上,臣与柳府正在商议与柳家五小姐的婚期。”
皇上险些没绷住笑起来,“如何?”
孟宗扬忙道:“臣与柳家结亲,迎娶柳五小姐是早晚的事,京城皆知。臣想请皇后娘娘或是皇上隆恩赐婚,皇上若是不答应,臣再去求皇后娘娘。”
皇上险些蹙眉,皇后产后身子还有些虚弱,平日事情又多,哪里有闲情理会这些。这混账东西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把皇后搬出来的吧?却也真不愿意他时不时地去磨皇后,没理他,转头唤内侍,“拟赐婚旨。”
孟宗扬心里乐开了花,“臣谢主隆恩!”有了赐婚旨意,柳家再不好推迟婚期,最迟今年秋日,他就能娶柳之南进门了。
皇上瞥了他一眼,“来日要善待发妻。”
孟宗扬语声中充斥的喜悦更浓,“臣定当谨记在心!”
皇上运了运气,沉默片刻,才把“滚吧”换成了“下去吧”。
裴奕回到家中,还没到午间。他急匆匆地到了西厢房,先问了问叶浔的情形,后去看了看孩子,最后才去跟叶浔说话。
叶浔听了皇上给他和孟宗扬赐字又给孩子取名,打心底高兴,“师虞,庭旭,我都很喜欢。”揉了揉他脸颊,又打趣道,“日后言官要骂你的时候,就要指着你的鼻子唤‘裴师虞’了。”
裴奕哈哈地笑起来,这才道:“皇上给了我十日的假,要我在家中静心处理公务。这段日子,我能好好儿地陪着你和孩子。”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叶浔道,“不然这日子可真够闷的,只能躺在床上,连书都不能看。”
“自然不能看,看书累眼。”裴奕安抚道,“想看什么书就跟我说,我读给你听。”
“那怎么行,再说爱看的都是以前看过的书,想手里有个东西消磨时间罢了。”叶浔笑着携了他的手,“也没事,有庭旭,还有娘和你陪着呢。”
裴奕却将这件事记到了心里,开始琢磨她平日还有什么喜好,他可以安排一下。毕竟,坐月子要一个月,他却只能陪她十天。
孩子的洗三礼,太夫人和叶浔、裴奕商量之后,只请了走动得较为频繁的亲朋。
柳夫人和膝下三房媳妇、柳之兰、柳之南都来了。原本柳之南是不该过来的,可柳夫人和柳阁老知道她与叶浔的情分匪浅,架不住她一通歪缠,便让她如愿了。
叶府那边,叶夫人和江氏、赵氏、叶澜都来了。喜得贵子这样的事,堪比叶浔出嫁,是如何也要过来的。
江宜室自然是要带着叶沛前来道贺的。
另外就是几部尚书侍郎的夫人前来添一份喜气。
叶冰和婆婆孙太太、妯娌罗氏也过来了。她是不想做这种锦上添花的事,可孙太太却认定这种事是如何也要前来道贺,她也只好强笑着应承下来。
来到裴府,见一干人俱是朝堂里有头有脸的重臣家眷,心头的不快便又添了三分。
不都猜测叶浔这一胎是个女儿么?怎的到头来却生了个儿子?看她那身板儿,不都说她生养艰难么?怎的反倒是顺顺利利产下了一子?
要是女儿该有多好,如此,叶浔一两年都不能母凭子贵,裴奕便是再迷恋她的样貌,心思也会慢慢淡下去。
要是叶浔的身子骨真如人们猜测的那般娇弱不堪该多好。生下第一胎之后便要调养个三五年,便是再会取悦裴奕,也是有心无力了。
她已无法再迷恋裴奕,对他只有痛恨,恨他不把她当人,同样的,恨屋及乌,愈发厌恶作为他夫人的叶浔。
平日所思所想,不过是盼着二人落魄。
多希望有那一日,她虽然嫁的门第不出奇,却依然能凌驾于他们头上,将他们视为脚下烟尘一般踩踏。
可事实呢?
皇上竟亲自给裴奕赐字,给叶浔生的孩子赐名。惹得人们争相巴结逢迎。
这两人到底有什么好,竟能入了皇上的眼?
想不明白。
实在是气不顺,她坐在厅堂里听着人们笑语喧哗,心烦不已,一会儿说茶不合口,一会儿说点心难以下咽,将服侍在一旁的裴府丫鬟指使得团团转。
罗氏见她这样一幅做派,在心里冷笑不断,面含讥笑地坐到了她近前,先对旁边的裴府丫鬟摆一摆手,笑道:“我这二弟妹出身高门,莫说你们了,便是我都伺候不来,与其受累不讨好,不如去别处喝喝茶歇一会儿,等有事我再唤你。”
丫鬟听出话中深意,笑盈盈称是,去别处帮忙了。
叶冰对罗氏怒目以对。
罗氏却悠然地啜了一口茶,“嗯,上好的明前龙井,便是在家中,喝到品相这般好的茶也是难得了。”又冷冷瞥一眼叶冰,低声警告道,“你要是不愿意来,只管早说,没的让人笑话算是怎么回事?就为了显摆你一副小家子气才过来的么?娘家婆家都会将你笑死,更别提别人了。你要实在坐不住,此刻就给我滚回你引以为傲的娘家去,我们赵家不稀罕你这种做派的媳妇!不开眼的人见的多了,就没见过你这样子的。是,我们是利用你原是叶家二小姐的身份才来了这里,可若是没有你,我们照样儿能过来给裴夫人添一份喜气——没见那么多不请自来的人么?”
“哼!”叶冰逸出低低的冷哼,“大嫂倒真有一府主母的风范,竟把架子摆到别家来了!”
“我是孙家主母,到何处都是,教训不懂规矩的人是情理之中的事。”罗氏黛眉一挑,“难不成你不服?回头到了家里可别怪我太刁难你!”
“……”叶冰气愤难当,却是不敢再辩驳了。
罗氏主持中馈,想给她小鞋穿太容易了。先前罗氏在衣食起居上就屡屡为难她,偏生理由充分,让她说不出什么。可恨娘家又没给她多少梯己钱,她对经营外面买卖的事情又是生手,别说赚钱,能不亏已是不易。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需要一笔供自己周转的银子!所谓财大气粗,手里有了足够的银钱,谁还敢给她冷脸瞧?
可这银子能从哪儿来呢?
统共也没几个人。
叶浔这边一如太夫人预料,房里的人来来去去。
柳夫人、江氏将孩子抱在怀里就不愿撒手,絮絮询问叶浔这两日的衣食起居。都不能多留,柳夫人临走之前,将一个大大的红包塞到叶浔的枕头下面,“你外祖父给旭哥儿的,一早就叮嘱我不要忘了这回事。”
叶浔就忍不住笑,“原本以为外祖父要给孩子一样心思奇巧的物件儿呢。”
“我起先也是这么想,可他说什么都不比真金白银实惠,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让孩子多点儿傍身的银两最好。”柳夫人笑道,“你们母子可要好好儿的啊,等满月的时候,你外祖父就来看你们了。”
“一定的,您放心。也让外祖父不要记挂着我。”
“自然会带话给他的。”柳夫人抚着外孙女的脸颊,宠溺地笑了,“你这孩子,真是的,到此时也不见胖一些,胖一些才好啊。”
“还不胖?”叶浔撇撇嘴,又摸了摸腹部,“脸都圆了,肚子不知何时才能消减下去……”
柳夫人笑着点了点她的鼻梁,“净胡说,你这脸要是真圆了,我也就不需抱怨了。腹部都是如此,过了满月就好了。”
“好吧,我姑且信您的说法,要是瘦不回去,我可要去找您要个说法的。”
柳夫人呵呵地笑,“要是瘦不回去,也是你婆婆待你太好,你找我去算账我也是满心欢喜。”
老人家的喜悦感染了叶浔,她也随之笑了起来。
柳夫人走后,叶夫人就来了,抱着自己的曾外孙真是爱不释手,对叶浔道:“旭哥儿和侯爷像得紧,日后再生个和你酷似的女儿就好了。”
叶浔如之前面对祖母时一般平静地笑道:“起先我满心以为是个女孩儿的,却生了个男孩儿,真有些啼笑皆非的。不过既然有了儿子,就不需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