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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即宽广的殿堂空空,除了一些宫女低头垂目地罚着站,琼华宫没有一丁点正常的人声。镯子幸好是芳绫接手的,若是被别的宫女收到定是装进了自己的腰包。一个宫里的婢女有如此大胆,必定是她们的主子太懦弱、不管事。
而刘殷旋不是懦弱,是不想惹这些尘事。自从没了那个孩子,她恨透了世上所有的人,更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孩子。眼下不只是不问世事,连圣宠都懒得去争取。
一日两日,元晔心里还有几分歉疚,时间久了就觉得烦了。
而她,不是不爱他的,只是心太凉了,不知如何捂才能捂得热啊。
“娘娘,世子妃打发人送东西给您了。”芳绫走过去,将包了翡翠玉镯的丝绢一层层打开,递给璇妃。
刘殷旋歪着脑袋没有睁眼,一身新绿狐裘小袄衬得肌肤雪色全无,看上去是一点精神都没有的。芳绫咬咬牙,只得又重复了一句,若不是认出这镯子是她原先主子的,她才懒得这般多事呢。
刘殷旋昏昏沉沉歪着脖子睡觉,听到声音略略睁开了眼,看到桌上的东西眼前一亮。她记得这镯子是谁的,当初她的歆儿满月穆念雪就是戴着这只。
“啊~”璇妃忽然受到了刺激一般,伸手挥掉了桌上成色极好的玉镯,咚地一声玉镯滚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芳绫吓了一跳,忙跪在了地上,膝盖都被碎玻璃状的东西划出血来,“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这一套说辞,芳绫早就学会了,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都必须先跪下求饶。才有可能让主子留一线生机给自己。
“怎么回事?”忽闻一句带着男性魅力的声音,元晔身着玄色黑底的衣袍进了琼华宫,因为身份不同了,元晔在大臣的建议下渐渐接受了新的事物,例如着装,例如宠妾。
芳绫将方才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并说是自己不小心打碎了世子妃的玉镯,跟璇妃无关。
元晔冷笑两声,怕是知道眼前这个宫女说话有假,便道,“既然是你这么不小心,何不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芳绫抽了抽嘴角,泪眼朦胧,眼看着要被进来的太监拖出去,璇妃止住了他们,“慢着,是臣妾的错,陛下要罚就罚臣妾吧?”
“爱妃肯跟朕说话了,真是难得啊——”元晔三言两语带着讽刺,无意理睬刘殷旋,只是对打碎的镯子有兴趣。
“你倒是说说世子妃找璇妃有何事相求?”元晔转而问跪着的芳绫。
“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世子妃想见璇妃娘娘。”芳绫实话实答,对不着痕迹就发怒的新帝实在怕得厉害。
元晔却是知道穆念雪为什么想见刘殷旋,不正是他将她的夫君关进了大牢吗,这回可有好戏看了,平阳王府从内看就是一本黑账,更是跟原来的乱党纠缠不清,就凭这一点,云峥也足以死上千百回了。
“那好,即刻传世子妃到琼华宫觐见。”元晔整了整衣装,命令。他身旁的刘殷旋却跟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
穆念雪是未时出门的,不过一顿饭的时间就来到了宫门口。由琼华宫璇妃的贴身太监引进。
大殿内地砖清亮地可以照人,里面的铺陈非一般人能买得起、看得到,墙壁合着书柜镂空的镂空、重叠的重叠,再在案上置着少许花瓶更是精致万分。
穆念雪挑了件合适衣衫穿了,对高坐上的璇妃行了大礼,却未听见璇妃叫她起身,连注意力都没落在她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娘,世子妃来了。”芳绫不得已又提醒了一句,璇妃才抬起头来。
芳绫说话的同时,穆念雪也注意到了她,见她如今精致的打扮想必在宫里是过得极好的,心里也就宽慰。
璇妃请了穆念雪入座后,又没了声响。藏在大屏风后的新帝眉头皱了皱,忍不住咳嗽两声,以便提醒这神志不清的女人。这一招果然有效,璇妃立刻就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语调不带感情,很是刻板。穆念雪知道她们昔日的友情是去了,刘殷璇始终记挂着那一件孩子失去的事。
“臣女的夫君被关进了地牢,臣女恳请璇妃娘娘向皇上求求情,或者让臣女觐见皇上当面说清事情。”穆念雪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没料到身后还有人在偷听的,因此言语上带着哀求,连黝黑深邃的目光都动情了些许。
璇妃顿了顿,脑中清醒了不少,“世子爷是朝廷重犯,皇上下令不能有任何人为他求情的,你又是为何这般执着?”
屏风内的元晔也暗暗称赞,他想说的话正是刘殷璇说的,堵了穆念雪的路,看她如何是好。
“臣女相信夫君绝不会做叛军叛国的事,还请娘娘给臣女一个机会。”
☆、第两百二十七章 入狱
“臣女相信自己的夫君绝不会做叛军叛国的事,还请娘娘给臣女一个机会。”穆念雪哀恳地道。
“如此严重的大罪,本宫也帮不了你”刘殷璇语不着调地说道,“本宫若是有这么大的本事,当初在四皇子府就不会失去一个孩子。”
“娘娘切不可自暴自弃,只要留得青山在,往后必定会子孙绕膝、福泽深厚,而不该像现在这样一味地去苛求过去的遗憾事。”穆念雪细心地劝导,希望能打开璇妃沉闭的心扉,那样云峥就还有救。
然而身后的元晔却已经坐不住了,咳嗽一声出了金漆点翠玻璃围屏,望着桌旁的穆念雪道,“好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不是朕亲耳听见,你还要用什么言辞来诱导璇妃?”
穆念雪听到新帝元晔的嗓音,警觉地起身下跪,“臣女参见皇上。”
元晔一挥袖摆,鼻端厌恶般地“哼”了一声,“穆家做过多少贪赃枉法之事,先帝没有追究不代表朕就不知道,世子妃是不是自称一句“罪臣之女”呢?”
穆念雪一瞬间惊住了,她原只想救出夫君,让云峥免于危难,而当今圣上却将罪过牵扯到了穆府和父亲身上。穆念雪垂了眼睫,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分把握。只幽幽地开口道,“臣女不知道朝中的事,请陛下谅解。”
“你当然是不知道,不过朕的中书令、丞相等人却是知道,如今正在搜罗你父亲的赃据呢。你说朕是将他流放好呢,还是斩头的好?”元晔嘴边带着诡异地笑容,看好戏般地等着穆念雪的反应。
穆念雪果然是受了重大打击一般瘫在地上,皇帝若说惩治穆府她也不会这么忧虑,可他偏偏拿自己的父亲来开刀……穆念雪不敢想象,若因此事牵连,穆念辰和穆念荃该怎么办,一个还是孩子,另一个却是傻子,总不能随着父亲就这么去了。
“臣女只求陛下还他们一个公道。”穆念雪不能再哀求什么,因为哀求也没有用,只能增加皇帝对他们的厌恶。
“陛下,罪犯虽不能饶恕,您就答应让世子妃见自己的夫君一面。”璇妃忽然如醒了神一般,替穆念雪说了句好话。
“简直荒谬之极!”元晔一甩衣摆就要离去,腰上的令牌却突兀地掉了下来。令牌上用红字草写了‘赦’字,是以无论做错何事,只要出此令牌都能饶过性命。穆念雪呆呆地望着,不知道元晔的用意,若是她真拿了这令牌救了云峥,那么皇帝会突然治她的罪吗。
璇妃从高座上起身,弯腰拾起了令牌递给穆念雪,别人不了解元晔,她还能不了解吗?陛下故意弄掉令牌实则是放了云峥的意思。
穆念雪紧攥着它,谢过璇妃,打算先去宗人府探视云峥。来到令人肃然的宗人府境地,在门外站岗的侍卫却不让进去,穆念雪出示了令牌后侍卫们纷纷跪下,如帝亲临。还有一个人上前询问穆念雪有何要事,这就去通禀。
“我要见见前两天被关进来的囚犯云峥。”穆念雪将令牌藏在了袖摆下,不到万一时刻不会拿出来。
“请稍等”一位侍从很快就去了,不多会回来却道,“很抱歉,囚犯不愿意见任何人。”
穆念雪带着遗憾离开时正是云峥受刑的时刻,一张张单子上列着的都是平阳王府曾勾结叛党元泰做过的沽名钓誉之事,即使他们的刑鞭抽得他伤痕累累也没有承认罪行、甚至画押。他知道这些都是谁做的,也盼望着平阳王妃出府来探望他,即使不救他出去,至少也为他出一份力。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称了十多年的母亲无动于衷,府外只有与他成亲才一年的娇妻。
这叫他怎能不怀疑,怎能不恨?原来他真的不是平阳王妃的亲生儿子,原来生为母亲的她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他!
穆念雪拿着令牌回府,路上一位公公来给她送行,穆念雪记得他是元晔身边的人,于是停了车轿问询何事。
“世子妃真是聪慧,知道咱家是送话来的。的确不错,陛下让咱家告诉您,令牌要小心使用,救人只有一次机会……”刘公公憋着阴阳怪气的音调,告知穆念雪,眼眸中藏着与元晔同样的狡黠,让人寒而生畏。
“谢公公告知,我明白了。”穆念雪摸着袖中的令牌,心中止不住地发抖,皇上这是在考验她吗?是选择救父亲还是选择救夫君?
穆念雪陷入了万难中,次日便传来穆府被抄家的事情!这一消息如一道惊雷炸响在穆念雪头顶,浑身痉挛地厉害。
都抄家了,穆府还有存活的机会吗?就算她拿出令牌能救几个人?心慌之中,穆念雪依旧打发了几个侍从去打探情况,回来的人报告说穆府正闹地人仰马翻,连被窝里躺的病人都掀了被子问候起来了,何况其他人?
这是穆念雪岂料未及的,更让人意外的是官兵们掘地三尺搜索出了一箱一箱沉甸甸的官银!和一些珍贵首饰之类的东西。眼下不管是老是小,是男是女,凡是穆府的人员官兵们都将之扣留了,一个个排着队押向大牢。
原本宽大的宅院也被人封了,现在正在缉拿京城以外的穆二老爷等人。
穆念雪听说穆府私藏官银,罪过很大,父亲与三伯父很可能就是死刑,她反反复复地摸着袖中令牌不知如何抉择。最终,她想通了,握着它走进了皇帝所居的重华殿面见圣上。
“你想好了要用它救谁了吗?”大殿之上年轻的帝王咧着嘴角,看着如蝼蚁般微小的穆念雪,满怀期待地等着答案。
“想清楚了,臣女想用它换父亲的一世平安,希望陛下削去我爹的官职让他做个普普通通的百姓。臣女也就别无它求。”穆念雪说出了心中的意思,坚定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原来如此,朕以为世子妃对云世子有多情深意重呢,宁愿放着他任人宰割也不心疼?”元晔嘲讽地笑说,今天这一局就是想考验穆念雪对云峥的态度。若是将今日她的所做作为传给云峥知道,不知他会作何想法。
元晔没有得意多久,很快就得到穆念雪视死如归的决定与非同一般人的抉择,“臣女依旧相信自己的夫君没有做过任何污秽勾结之事,若陛下一定要追究责任,臣女宁可在牢狱外陪他肝脑涂地,用死捍卫自己的尊严!”
说罢,丢了特赦令牌,飞快地起身向一根高大巍峨、周身刺龙的圆柱撞去!
“快拦住她!”元晔看到穆念雪起身,已经觉得不对劲,他原本没打算要云峥的命,只是考验考验穆念雪,哪知玩笑开大了,世子妃要以死殉情。
大殿两端站着侍从与太监,听到声音都去阻止世子妃的疯狂行为,可惜迟了一步,精雕盘龙的圆柱上已经染满血花,穆念雪的身子也渐渐萎顿下去,瘫在地上。
大约没人能体会龙座上元晔的心情,难安、悔恨、不舍多种情绪纠结在心,若是穆念雪死了,他要如何办?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传太医!”元晔一声怒吼,周围的人作鸟兽散。
太医来到重华殿,在原地诊治了世子妃,确保她没有死后才用藤驾移至到皇帝的寝宫医治。因为头部受了伤,里面还有淤血渗出,身体基本上不能移动。否则便有脑子僵死的后果。
元晔在一旁急声问,“还有存活下来的机会吗?”
两三个太医战战兢兢地回答,“不确定,全凭世子妃自己的造化。”
“去将关押在宗人府的云峥放出来,朕赦免他。”此时此刻,元晔也不知该做什么才能对昏死过去的穆念雪有用,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只希望她能及时醒来。
“启禀皇上,云世子现已是残疾之身,走不得路了。”一位守候在殿宇后面的大人道。
元晔眉头一拧,“什么?残疾之身?谁命令你们动重刑的?”眼见着事情越来越糟,新帝更加沉痛起来。
“不是我等用重刑,是云世子腿上原本就有伤,一入宗人府就恶化了”张大人又汇报道,“有关平阳王府参与叛乱的事情审查出来了,严重情况的都与云世子无关,好像是另有其人在暗中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