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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身一看,原来是他过去的辅导老师卢林东。卢林东站在马路边上——辆破旧的捷达牌汽车的旁边,多少有些惊讶地招呼他。
“嘿,怎么在这儿碰见你了,你这一段干什么去了,怎么也不露一面通个消息呀。”
肖童眼睛只盯着那辆捷达,他甚至忘了应该说两句久别重逢必不可少的寒暄的话。他上来就急急地说:“卢老师,你能送我去一趟丰联广场吗?我有急事!”
卢林东大概没想到自己的学生一离开学校就变得这么实际,多日不见一见了就开口求人办事。于是他面露不悦地推托,“不行啊,这是我朋友的车。我现在正学车呢,他是陪着我出来练练。刚练完,人家马上要开回去。”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解释,旁边饮料店里有个男的探出头来,冲这边喊:“老卢,有一块钱吗?”
卢林东用下巴指指那男的,给肖童着,那是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他从兜里找出一块钱跑着递过去了。肖童一瞥之下,发现那辆车子的钥匙竟还插在方向盘的旁边。他看一眼卢林东,他还在饮料店门口和那男的说着什么,和他不过十步之遥。
他把牙一咬,拉开车门一头钻了进去,快速地打着火,车门都没关上就一踩油门开了出去。他听见卢林东在身后大叫,他从反光镜上看到他和那个男的都跌跌撞撞地猛追了几步又都站下来目瞪口呆!
他追风似地开着车直奔丰联广场,甚至不惜闯红灯不惜和抢行的车连刮带蹭。
到达丰联广场时已过了二点,他把车往门口一扔便冲进大楼。大楼的门卫在身后大声责问这是谁的车怎么停在这儿?他连头也没回不顾一切跳上自动扶梯,冲开梯上站着的绅士小姐快步向上攀登,假扮着逛商店的欧庆春和她手下的刑警几乎都看见了他的突然闯入,都紧张万分不知又出了什么意外的变故。
这时肖童看见了李春强。他和杜长发一道,被几个男子簇拥着乘坐旁边的另一部自动扶梯自上而下,和他反方向地走了一个照面。李春强也看见他了,满脸狐疑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和他打招呼。
肖童高叫了一声:“老板,你怎么到这儿来啦?”
李春强这才回身仰头,越走越远地应道:“哟,你怎么也在这儿,是来买东西吗?”
肖童的电梯已到了二楼,他快步拐到李春强乘坐的这部下行电梯上,这时李春强和那帮人已经下了电梯,都站在梯口看着他。李春强的脸上已恢复了镇静,说:“你不是要陪你女朋友出去玩儿吗,你们还没走?”
肖童站在缓缓下行的电梯上,居高临下地反问:“你干什么去,晚上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肖童这句像念错了台词的问话,让李春强难以察觉地愣了一下,他指指周围那几个男的说:“我晚上有饭局,朋友请客。”
肖童看看那几个陌生的男人,冷笑道:“又是老袁那帮人,他们不够朋友,上次在燕京美食城给你喝的,是低度酒!你别以为那酒是纯的。”
李春强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的脸,不解其意地胡乱应答:“你刚开始学喝酒,就非要喝六十五度的?”
肖童说:“六十五度,七十五度也不能算纯,要喝至少喝九十度以上的!”
李春强似是恍然明白了什么,咧嘴一笑:“你还没喝呢,就说醉话了。”
那几个男的催他了:“走吧于老板。”李春强转身和他们向大门口走去,肖童在他身后又喊了一句:“老板,你不是说低度酒不值钱吗!”
李春强回头,会意地一笑。转身出了大门。肖童站在原地,目送他们消失在门外。他转脸,无意间看见了立于自选店门口的欧庆春。欧庆春穿了一件浅米色的风衣,那风衣随意地敞开着,在肖童的眼里美丽无比。
三十八
欧庆春没有听见肖童在电梯口和李春强说了些什么,她站在丰联广场大堂右侧的自选商店的门口,看见他们俩在进行着一场表情古怪的短暂对话,然后李春强扔下肖童,让那几个男人领着继续走向大门。这使她几乎顾不上细想肖童何以会不速而来,便不得不目示着散在大堂里的便衣们迅速撤出大楼,走向等在门外的汽车。
她看见李春强和杜长发被那几个男人安排着分别上了两辆桑塔纳,一前一后相跟着驶离了大厦。
那两辆桑塔纳走得并不快,也许是担心走散,所以互相照顾着速度,不疾不徐地向东直奔了三环路,欧庆春和手下的刑警们共有四部车子跟在后面,这四部车在她的指挥下,就像进行着一场自行车的公路赛似的,轮换着充当领骑的角色,这种不断变换跟踪顺位方法,是外线防止暴露的技术中,最基本的一种。
时值下午三点半,三环路上交通顺畅,车流不大,两辆桑塔纳若无其事地绕了半个三环,来到宽阔的航天桥上。突然紧靠着桥当中的隔离带减速停车,而对面快车道上驶来的两部银灰色的小本田也突然刹停。庆春看见李春强和杜长发钻出桑塔纳,被那几个男人拥着,快速越过隔离带,分别上了两辆小本田。庆春带的四部跟踪车怕暴露都没敢停,开车的侦察员一边在嘴里骂着,一边速度不减地从抛锚的桑塔纳身边——驶过,她叫同车的侦察员记下那两辆小本田的车号,然后回过头去,眼睁睁看着它们载着李春强二人向北走远。
庆春用手持电话通知了侦察指挥中心,指挥中心立即将搜索监控两部银灰色本田的命令,传达给了全城每一个巡警,他们还没回到处里,指挥中心已经用电话告诉了他们对这四部汽车牌照的调查结果。原来这两部桑塔纳和两部小本田,都是登记在帝都夜总会名下的,庆春心想,这次欧阳天也真是机关算尽,对这笔不托底的交易,他连人带车都只用帝都夜总会一家。万一出了纰漏,也顶多断其一指,不致牵连其余四指,就像有限责任公司似的,破了产只负有限的连带责任。
他们一直等到吃晚饭也没有接到指挥中心关于那两辆银灰色本田行踪的任何报告,大家心急如焚。处长马占福也一直呆在刑警队的办公室里等消息。大家不停地琢磨下午李春强杜长发被带走前肖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丰联广场,他和李春强之间究竟做了怎样一种微言大义的交谈,从首都机场回来的外线侦察员说,肖童四点零八分赶到了机场,在候机大厅和欧阳兰兰见了面。同行的果然还有欧阳天及他的助理黄万平。他们已经乘五点十分去吉林市的航班准时离港,这会儿一行四人还都在天上。
外线们正说着,电话铃响了,庆春接起来,一听声音,便眉头一展,大声叫道:“于老板吗,你在哪儿?”
李春强在电话里说他正在回家的路上,让“老板”别着急,等回去再谈。大家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大大地松了口气,才想起在桌子上摆了半天早就冰凉的晚饭。
李春强和杜长发是晚上八点钟回到处里的。恰在这时吉林市局也打来电话,通报了欧阳天一行四人到达吉林并且住进松花江宾馆的情况。
李春强和杜长发当然也没吃晚饭,庆春派人去食堂又给他们热了热饭菜,不知谁还拿出一瓶二锅头,让他们喝两口压压惊。处长说,要喝应该是咱们喝,他们俩倒没什么,真正受惊的可是咱们。
饭还没吃,酒也没喝,欧庆春和李春强,杜长发三人就都凑到处长屋里碰情况。
李春强情况还没谈,便先感慨万千,说别看肖童这小子平时玩世不恭又吸毒,这次他还真是把我们俩给救了,把这案子也给救了。这帮王八蛋上次故意拿稀释的海洛因给我们做样品,这事咱们还真是疏忽了。如果这次接头我们不假装气愤提这档子事的话,他们肯定会怀疑,他们这次把我们带到郊外一个烧砖的厂子里去了,那地方成片的砖垛,大得望不到边,工人都下班了,一个人影也没有,要干掉我们很容易。
庆春说,估计肖童知道这个情况以后呼我们来着,我们在丰联广场执行跟踪任务所以把BP机都关了,李春强说,我去接头就没带BP机,免得有人给我呼上一句话再把我给暴露了。
大家感慨后怕了一番,都说李春强杜长发吉人天相,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又说这肖童也是神出鬼没不知什么时候就能出一个惊人之笔。处长收住话题,问:“咱们说正事吧,这次成果如何?”
李春强拿出一小包白粉,说:“谈好了。大年初一,在天津接头交货。价钱谈到每克叁佰五十元,这是他们新给的样品,可以送技术部门化验一下。他们说保证含量在百分之九十左右,我估计这回不会是低度酒了,我提高数量要了两万克,他们居然也答应了,可见他们也确实有实力。整个儿交易数额是七百万人民币。我跟他们说了,这笔货我们也是替别人做的,是往美洲运。这次做得双方要是都合适,下次接着做。他们大概也觉着我们可能会是个长期的买家,所以也确实想冒险做一次。”
处长点点头,迎着大家一致投来的目光,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党的笑意,他说:“近敌作战就是来的快,我看,可以破案了。”
处长的声音虽不大,但庆春心里却好像响了一声霹雳,她身上的皮肤激动得麻苏苏的汗毛直竖。处长又自我解嘲地笑了一下,说:“大年初一,这案子真是拖得跨了年。”
庆春提醒道:“处长,破案的现场虽然在天津,但这案子的主犯却在吉林。肖童也还在他们千里,要不要派人去盯一下,不行我亲自去一趟如何?”
处长想了想,说:“抓欧阳天还是要依靠当地,你去盯着人家弄不好还会有意见,出了问题责任也分不清,我看目前还是不去人为好。不过可以让他们准备好。
大年初一只要天津方面一得手,在吉林的那几个人可以马上拘捕归案。你们前一阵摸的情况再认真清理一下,凡是可疑的人都要通知当地公安机关控制起来,证据充分的就可以抓了。只要他们在天津一交货,欧阳天一落网,桂林的关敬山和广州的红发就可以并案提请起诉了。“
这个会开得短促而激动人心。欧庆春他们从处长办公室出来以后,又和李春强把下一步要做的工作简单分了分工。然后李春强、杜长发就被那班兴高采烈的年轻刑警拖去吃饭喝酒,欧庆春就一个人骑上车子回家了。
回到家她先去了父亲的屋里,父亲这个时间照例还在看电视。她问父亲小黑晚上喂了没有,父亲说吃晚饭前喂了一次,现在又该喂了,庆春就拿了针管灌上奶,一点点推着喂小黑吃饭。猫也像婴儿一样,饿了就大哭大叫,一旦叼上针管,又是那么贪婪。父亲说,别用针管喂了,有奶瓶了,就在那桌子上放着呢。用针管推不好能呛着它。
庆春到桌子上找到了奶瓶,不无惊奇地问:“还有这么小的奶瓶?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父亲说:“这是上次肖童买的。”
说到肖童庆春愣了一下,默默把小奶瓶里灌满了奶蹲在纸箱前喂小黑。好久才又问:“他什么时候买的?”
父亲似是不愿启齿似的,憋了半天,才说:“就是吃饺子那天。”
父女俩又都沉默。家里的气氛从来不是这样的。父亲眼睛在电视上,心里不知在想什么。点了一支烟,又不抽,拿在手里,烧了一半又掐了。庆春喂完奶仍低头俯在纸箱前,把自己的一只手指头给小黑抱着玩。她想,小黑无忧无虑,睡醒了就吃,吃饱了就玩儿。人要是能够如此简单,饮食男女之外,再无更多喜怒哀乐,那也是莫大的幸福。
还是父亲憋不住,开口问:“庆春,这两天你又见着肖童了吗?”
庆春背对父亲蹲着,回答:“见着了。”
“你又去找他了?还是他我的你?”
“我们不是让他帮我们做点事吗,前两天在一块儿开会来着。”
“你们让他帮着做的那事,还得做多长时间呀?”
“快了,没几天就完了。”
父亲停了一下,又抽出一支烟点上,说:“我的意见,你们之间的工作关系结束之后,你们就不要再来来往往了。总这么藕断丝连的,对你们俩都不好。”
庆春站起身来,坐在父亲斜对面,眼睛还是看着小黑。小黑也仰着脸看她。它玩儿得刚刚兴起,瞪圆的眼睛意犹未尽。庆春说:“这事办完之后,他还是得去戒毒。”
父亲说:“那你把他送到戒毒所去。这次让他住得时间长一点,太短了看来不行。”
庆春低头不语。
父亲问:“庆春,你得跟我说句实话,你对他,是不是还有那个想法,啊,你现在是爸爸唯一的亲人,你得跟爸爸说实话。”
庆春依然沉默,眼睛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父亲叹了口气,说:“不是我要干涉你,以前那么多男的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