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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礼,第二个是诗。 不像西方人将宗教错解成为“信我得救,不信我不得救”的狭义观念。 我说这一点的误解,使我绝对不能信服,因为他非常自私嘛!对他好才救,对他不好便不救。 成吗?一个教主,应该是信我的要救,不信我的更要救;这才是宗教的精神,也就是中国文化的精神。 其次,谈到中国“诗的精神”
,所谓诗的文学境界,就是宗教的境界。所以懂了诗的人,纵使有一肚子的难过,有时候哼呀哈呀的念一首诗,或者作一首诗,便可自我安慰,心灵得到平安,那真是像给上帝来个见证。 第三,中国信多神教,这代表了中国的大度宽容。 出了一个老子,还是由东汉、北魏到唐代才被后人捧出来当上个教主——老子自己绝对没有想过要当教主的瘾。 孔学后来被称为孔教,是明朝以后才捧的,孔子也不想当教主。 总之,世界上的教主,自己开始都不想当教主,如果说为了想当教主而当上教主的话,这个教主就有点问题,实在难以教人心服。因为宗教的热忱是无所求,所以他伟大,所以他当了教主。 我们中国,除了老子成为教主以外,孔子的儒家该不该把它称为宗教,还是一个问题。 但是中国人的宗教,多是外来的,佛教是印度过来的,天主教、基督教也是外来的。 我们中国人自古至今对于任何宗教都不反对,这也只有中华民族才如此的雍容大度。为什么呢?
有如待客,只要来的是好人,都“请上坐,泡好茶”。一律以礼相待,诚恳的欢迎。 所以我们的宗教信仰,能叫出五教合一的口号,而且这种风气,目前已经传到美国去了。现在纽约已经有教堂,仿照我们中国人的办法,耶稣、孔子、释迦牟尼、老子、穆罕默德,都“请上坐,泡好茶”了,凡是好人都值得恭敬。 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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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最后告诉那位外国神父,不是因为我是中国人替中国的宗教辩护,而是外人没有研究深入而已。现在我们再讲“奥”与“灶”。为什么他们拜灶神?如果以政治哲学的思想来讲。“民以食为天”
,这是管子讲的名言。因为饮食最值得重视,值得注意,所以拜灶神。 尤其在过去,教育不普及,讲礼治的时代,家里有灶神、财神和祖宗等神祇的牌位。 中国古代的建筑,大都有这一套设计,进门一定是大厅,大厅上供祖宗牌位,有的上面写着:“天地君亲师之位”。民国初年,牌位上的君字改成国字,看这五个字,中国人究竟信哪一个教呢?
任何一教都不信,而任何一教都信。还有财神供在卧房里,灶神供在厨房里。“奥”是古代的家神,我们中国古代的神——宗教很妙,代表中国政治组织的理想。家里有家长,就有家神。 还有灶神,连吃饭都要管。 据说灶神一年到头,不但对家里人的行为要管,连在心里起了好念头,或动过歪脑筋,他都会记录下来,到一年终了:上天报告好坏。 所以乡下人送灶,弄块糖给他吃,送一个红包给他,以便“上天言好事,下地报吉祥。”请他上天报告时,多替家里讲讲好话,回来时候多赐些福祉。所以在腊月二十三以后,一直等到第二年初四之间,他在天上还未回来以前,不在家里的时候,偶尔背后轰他一下,暗地里幽默他几句。中国民间这些神话故事,现代也可以归到“民俗学”。要了解这些,起码要看《荆楚岁时记》这本书,尤其是南方——长江南北过年过节的风俗,这本书大概都有了。 在人世间的社会上有里长、乡长、区长。在看不见的一面,便有土地、城隍等神。 城隍归谁管?归阎王管。 阎王去归玉皇大帝管,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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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大帝归谁管?玉皇大帝的妈妈——瑶池圣母。 由此看来世界上的宗教,最高都是女神。 天主教来个圣母,佛教的观音菩萨,中国的瑶池圣母。 所以女性还是最伟大。 同时也可知人们讲了半天的宗教,尽管教理和教条如何如何的,但他们最后还是崇拜女性的,因为母性的慈爱毕竟是最伟大的。 像这样一个宗教组织,无所不包,代表了中国人的政治哲学思想。 所以天与人是一贯的。王孙贾问孔子这个奥与灶的问题,是非常幽默的,他的意思,是告诉孔子说,你老是跟诸侯往来,我们这些士大夫如不在君王面前替你讲几句好话,是没有用的呀!你拜访了诸侯,还是该来向我们烧烧香。孔子却作正面的答法:“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这是中国人宗教思想的精神。 他说一个人真的作坏人、做坏事,怎样祷告都没有用,任何菩萨都不能保佑你。 所谓自助天助,神是建立在自己的心中。 换句话说,人有人格,尤其须要心理上建立起人格,不靠外来的庇护。 如果进教堂,上帝就保佑,那么上帝首先就犯了接受贿赂的罪。 同时也等于孔子答复王孙贾说,这些手法我全知道,只是不屑于如此而已。从上面的话也可知道,由周代开始的文化,和孔子的教化,始终走人文文化的路线,所以孔子又说:
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这就是前面提到过,中国夏、商、周三个朝代文化的演变:夏尚忠,殷尚质(鬼)
,周尚文。 尚的意思就是崇尚、偏重的意思,夏的文化偏重于忠诚、朴实。 殷商的文化仍是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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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朴,但是宗教观念很强。 周代文化呢?我们今天讲孔孟思想中的中国文化,就是周代文化,重在人文文化。“周监于二代”
,是说周朝所建立的文化是集上古之大成。我们今天的中国文化,是以周代文化作代表。“郁郁乎文哉”
,郁郁是形容词,意思是非常茂盛、伟大与光辉的人文文化。 孔子在此自称他的文化思想,是承先启后,发扬周代的文化精神。 这是连接到上面所讲的宗教文化之后。 孔子认为只有人文文化这个路线是完全正确的。
量力而为 谦虚好学
现在讲到另一段:
子入大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
入大庙,每事问。 子闻之曰:是礼也。
量力而为 谦虚好学鄹是孔子出生的地方,即邹。 鄹人之子即指孔子。 这一段所讲的应该是正当孔子做鲁国司寇的时候——司法行政部长兼行政院副院长(古代官制,无法与现代比类,为了便于了解,姑且作此近似的比拟)
,参与了代表国家、代表王室的宗庙大典。 他进去以后,对于每件事都要问问清楚,向人请教。 走哪里?坐哪里?每事都问人。 于是有人笑他说,一般人乱捧,都说孔子这个人了不起,处处懂礼,可是这个“鄹地佬”进了大庙,什么都不懂,事事都向人请教。 这话被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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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知道了,他说:“这就是礼啊!”以前我们提到过,假如出国到了别人的国度,风俗习惯不同,对人家的事,不懂的应该多问。 到人家家里也是一样,求学问也是一样,做事也是一样,诚恳向人请教,就是礼的精神,也是作人的道理。
子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
射是古代传统的武功——射箭,那时的武功还没有发展到少林寺、武当派(这些是唐、宋以后的事)。周代的军事武功是车战的时代,最重要的武器还是拉弓射箭,武功高低的标准,就看射箭的高明到什么程度,相当于现代打靶、射箭的标准,在于射中了红心没有,而不问箭能否透过牛皮,每枝箭射中了标的,就绝对够标准,箭能不能透过牛皮,则不作考虑。因为每个人天生的膂力不同,有些人膂力很强壮,他的箭不但可穿牛皮,甚而可穿过墙,有些人的箭射出去不能穿透牛皮,但他每箭都中红心,也就够标准了。这一段是说明作人做事,够不够道德的标准,只问合不合正道,并不苛求他对事功成就的程度。 因为没有机会给他表现,环境不对,时代不对,他也就无从表现,这有什么办法?由此触类旁通,对人对事就可减掉些苛求了。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 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
非常慎重的祭典之一——告朔。 每个月的初一为朔,十五为望,月暗为晦。 过去没有订出现在这些假日,“朔望”就是休息的时候,不过不像现在这样重视。 每月的初一,主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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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要代表国家,向天地祖宗,禀告所作所为,这就是所谓的“告朔”。用现在观念来说,就是说在那时发表政见。 对谁发表呢?对天地鬼神。 现在对大众发表政见,讲了不兑现的也有。 当时对天地鬼神讲的话,如不兑现自己就害怕了,有一个看不见的力量在监视管制。 所以告朔这件事也很郑重。从前告朔时一定要杀羊。 到春秋战国时代,社会风气已开始衰败,这些礼仪的精神,也慢慢跟着衰落变化了,所以子贡当时准备去掉告朔时候用的饩羊。 饩羊是蒸过了的,等于现在拜拜,杀了猪羊,还没有炊熟就放在祭桌上,稍稍蒸一下免得腐臭,这就是饩羊。 子贡当时想,拜拜就拜拜,这只羊可以省下来。 所以孔子告诉子贡说,你的主张也对,为了经济上的节省而不用羊也好,为了表示诚恳而不必用羊也好,不过我不主张去掉,不是为了这只羊要不要省,而是因为它代表了一种精神。 固然不用象征性的东西,只要内心诚恳就可以,但现在的人,真正诚恳的心意发不起来了,就必须要一件象征性的东西才能维系得住,所以你子贡爱这只羊,而我更重视这礼仪和它的精神内涵。由这件事我们就懂得,在社会上,或在政治上,有时绝对空洞的精神,并不足以维系一件事物,而必须配合某些实质的东西才能生效。 如口惠而实不至,有时候就要失败了。这里又引用孔子另外一段话,颇为感慨。
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诌也。
这段话,连起上一段来说,是说作人处世的艰难。 我想大家有时也会有同感。一个人想做个忠臣,有时候也很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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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管、对领导人尽礼,处处尽忠合礼,而旁边的人会认为是拍马屁。 所以孔子非常通人情世故。 凡是当过长官也当过人部下的,都有这种经验。 如果自己毅力不坚定,见解不周到,受环境影响,只好变了。那么该怎么办呢?
还是以礼为准,也是上面的话“尔爱其羊,我爱其礼。”人格还是建立在自己身上。 别人尽管不了解,只看自己内心真正的诚与不诚。 诚正的建立,久后自知。 自己的见解与人格的精神,等待时间来考验,等待时间来证明并不是他人说的那么一回事,也就心安理得了。
儒冠错换八卦袍的诸葛亮
平常一般人谈到修养的问题,很喜欢引用一句话——“宁静致远,澹泊明志。”这是诸葛亮告诫他儿子如何作学问的一封信里说的,现在先介绍原文:“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静无以成学。 慆慢则不能研精,险躁则不能理性。 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
——诸葛亮《诫子书》有人说文人都喜欢留名,其实,岂只文人喜欢把自己的著作留给后人。好名好利,是人心的根本病根,贤者难免。先不谈古人,就拿现在来说,几十年来,不知出版了多少的著作,但其中能被我们放在书架上要保留它到二三十年的,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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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本书?尤其现在流行的白话文章,看完了就丢,只有三分钟的寿命,因为它缺乏流传的价值。 一本著作,能够使人舍不得丢掉,放在书架上,才有流传的可能。 所以留名是很难的。清代诗人吴梅村说的:“饱食终何用,难全不朽名。”
一点不错。所以古人又有一句名言说:“但在流传不在多”。比如诸葛亮的一生,并不以文章名世,当然是他的功业盖过了他的文章。 而他的文章——只有两篇《出师表》,不为文学而文学的写作,却成为千古名著,不但前无古人,也可说是后无来者,可以永远流传下去。 他的文学修养这样高,并没有想成为一个文学家。从这一点我们也看到,一个事业成功的人,往往才具很高,如用之于文学,一定也会成为一个成功的文学家。 文章、道德、事功,本难兼备,责人不必太苛。诸葛亮《出师表》外,留下来的都是短简,文体内容简练得很,一如他处事的简单谨慎,几句话,问题就解决了。看他传记里,孙权送他东西,他回信不过五六句话,把意思表达得非常清楚,就这么解决了。这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