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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蜀平对他说,沉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的,坚持下去。我会一直帮你的。
和他从前任何一次说的那样,蜀平再次说了。沉年突然想到他曾经许诺过的事。他是他的哥哥,因此他说,他们会一直生活在一起。那时候他们都很小,对于未来,有着更茫然的未知。于是沉年轻易地相信了他。此刻,沉年再次想到这些,在剧烈的风中突然感动得想哭。他的手握着电话。他说,哥,我很想念你。
蜀平说,沉年,傻孩子。我也一直都很想你。
他这么说,沉年就真的哭了。
在后来,沉年终于把这些告诉了穆夏。在寒假的最后几天,他给穆夏写去这个假期的最后一封信。在信里,他对她说到自己的哥哥。那是他第一次对她说到自己的家庭。他只说起蜀平。他对蜀平的印象,也只存留在四年以前的那个夜晚。沉年说到他时略带骄傲。他说穆夏,你知道吗,这就是我的哥哥。即使他曾经一再不务正业,逃课打架,我亦崇拜他。他可以一个人单挑四个人并轻易取胜。他还有一帮死心塌地的兄弟。他的生活非常混乱,但又如此精彩。他的世界是如此广阔。沉年在信中笑。他说,穆夏,我曾经非常羡慕他,甚至到现在,还是一样。我也曾想过,长大以后,也要像他那样生活。多么自由,无所牵绊。但是后来,我知道那几乎不可能。我始终无法成为我的哥哥。我们是两个不同的人。我们今后要走的路也必将不同。这是我所知道的,无法改变。
寄出信后,沉年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围着黑色的宽围巾。是前几天辛禾织的。厂里给所有的工人放春假。辛禾抽空给他织了一条围巾。围在脖子上,沉年感到温暖。来自北方的风呼啸南下。路灯昏黄,光线晃动。他看到匆忙的行人,开始猜测,他们来自哪里,又将要去什么地方——这是一个无聊的问题。在这个晚上,他再次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九年以前,他的母亲死去了。因他迷恋五彩斑斓的气球而和母亲走散。在他找到母亲的时候,她就已经死去了,就那样突然地,躺在血泊中。鲜血无法遏止地从体内汹涌而出。那时候他五岁。他看到面前漂浮着一张张苍白而陌生的脸。都是属于小镇的同乡人。平时他们热情客套,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走近。沉年在那一瞬间感到可笑。他趴在母亲身边,泪水汹涌,又带着深刻的仇恨。想要永远离开这样一个冷漠的地方。
那是他心中另一个隐秘的愿望——有一天,他必然要离开这里。这个埋葬他所有幸福的地方。他终于要离开这里,再也不要见到这里的每一个人。
所以,在这个普通的夜晚,他再次想到死去多年的母亲,就那么慢慢蹲下来,在人群稀少的街角,安静下来。他没有哭泣。早已告诉自己,不要轻易哭泣。他必然要一个人,去承担所有的苦难。接着,他站起来。他想象自己,就和他的哥哥蜀平一样,可以去面对所有的事了。
新的学期已经开始。再次见到穆夏,就在学校的大门口,看到她,她和她的父母一起,好像在说着一些好笑的事,就这样,从他的面前走过去了。穆夏一直在专注地和他们说话,好像没有看到沉年。沉年觉得有些失落。但是没过多久,穆夏就又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了。如同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就那样,从背后轻轻拍他的肩,嗨,沉年。
沉年回头。他的眼睛再次发出惊喜的光芒。他说,刚才,我看到你和你的爸爸妈妈走过去了,但是,我没有叫你。
穆夏眨着狡黠的眼睛,她说,其实,我也看到了,但是,也没有和你打招呼。我怕我的妈妈会怀疑我,正在交男朋友呢。
说完之后,她就有些脸红地低下头去了,说,还好,现在他们已经回去了。
然后,他们开始聊天。穆夏和他说起,过年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去到很远的黑龙江,去看冰雕。穆夏说,那些冰雕非常漂亮。房间里灯很亮,他们就变得像会发光一样。里面也很冷,要穿很厚的羽绒服才行,不然,人会冻坏的。
说起这些的时候,穆夏非常兴奋。脸上还有意犹未尽的表情。然后,她问沉年,你有没有去什么地方玩呢?
沉年说,我没有。他不想打断穆夏的开心,就说,我这个人比较懒,都不想出门。而且,我要去的地方,大都在很偏僻的地方,现在没时间,以后再去吧。
穆夏想到寒假时,他在信中告诉她的那些山,就笑了。她说,是啊,以后有时间,我们一起去吧。
很快就开始上课了。已经初三。日子变得更加平淡单调。各科老师轮流着强调自己的科目的重要性。那是一个干燥的冬天下午,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沉年歪坐在椅子上,看着老师眉飞色舞的脸,突然觉得无聊。他亦看到了同样姿势的穆夏。他想,或许穆夏也和自己一样,对这一遍又一遍的老生常谈深感厌倦。不过,他们的成绩都不错。在年级排名前十。但是,沉年想要变得更加优秀。穆夏亦知道他的目标。那天在操场上,沉年和她说过的话,她始终记在心里。她便在心里悄然埋下了愿望。也希望可以去晨曦高中念书。即使,那对于决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每年,这个学校只有不超过八个的名额。
此后的学习更加紧张。几乎每天,沉年都会自习到很晚才回来。在一个漆黑无边的夜里,沉年从自习室回到宿舍。其他同学都已熟睡。但是,他躺在床上始终无法入睡。他突然想到穆夏,那个女孩子有着清澈的眼睛,非常温暖。他想,她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否和自己一样,也还未入睡。
起身,走到楼下的公共电话亭。他在犹豫要不要给她打电话。他猜测她是否已经睡着,或者,还在做永无止境的试卷。后来他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响了一声之后,穆夏马上接起。她压着声音说,请问,你找谁。
沉年说,穆夏,是我。
穆夏在短暂的沉默后终于惊喜地说,沉年——
她悄声说,我的爸妈都已经睡着了。所以,我不能很大声地和你说话。
沉年说,没关系。我只是突然不知道可以做什么,就想到给你打电话了。
这样吗?穆夏笑。她在电话那边轻轻地笑。沉年感受到她的快乐。她说,你知道吗,我刚刚还在做题目呢。感觉很烦,然后就接到了你的电话。
沉年就笑了。暗夜如水。他靠在墙壁上,嘴里不时呼出白色雾气。路灯昏暗。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用左手轻拍墙壁,感受墙壁的冰凉。后来,穆夏对他说,沉年,我真的很讨厌做这些试卷。那么难,你说考试的时候会不会也这么难?
不知道。应该还好吧,穆夏,你要相信自己。
我知道,沉年,你这么厉害,肯定都会做。真的很羡慕呢——她笑,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呢?
睡不着。就好像突然没了目标一样。
我也常常有这样的感觉。就是一种怎么也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时间突然停止了,我还站在原地。我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会停止。
穆夏微微叹息。沉年呼了一口气,他说,我也不知道,或许,很快吧。
真希望和你说的那样,很快,就结束了。
穆夏,沉年再次叫她,现在很晚了,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吧。不要太辛苦了。
穆夏说,好的,沉年。
他听到她轻轻挂掉电话。
接下来的日子里,沉年更少回家了。在他没有回去的那些天,辛禾就负责给他送生活费——依然没有对任何人说到蜀平。他把蜀平的钱存在银行,为以后的开销积累费用。辛禾不知道这些。她会在周末坐车到达学校,经过传达室的通知,再与沉年见面。沉年看到辛禾那张疲惫的脸,非常过意不去。他说,姐,让你跑这么远。
辛禾就说,没事的。你现在已经初三了。要抓紧时间念书,其他的就不要乱想了。之后,她又匆忙地赶回家。她的背影瘦小,慢慢变得模糊。
看到她瘦弱的背影,沉年觉得非常心酸。他是多么感激辛禾的到来。在母亲死去之后的这么多年,辛禾在一定程度上代替了母亲的位置。她全力照顾着这个家庭。她的美好年华亦随之悄然消逝。沉年是如此希望,可以带给她幸福的生活。现在,唯有更加努力地念书。身上的压力正在无形加重。在以后,在许多个同样无法入睡的夜里,他就会给穆夏打电话。而穆夏,每次都会非常准时地接起。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沉年说,穆夏,我们都要努力,然后,一起考到那个学校去。
刚开始,穆夏总是摇头叹息。她说,沉年,我对自己没信心。我害怕我不能和你一样。我害怕我到时候会失败。
她说,我不知道未来在什么地方。因为时间正在飞快地过去。
这么说的时候,沉年沉默。他靠着白色墙壁,手里握着电话筒。听到穆夏无奈的叹息声,最后,他依然对她说,不要放弃,穆夏——他只得这样说起。他想到此刻的穆夏,她的脸上一定有着深刻的疲倦,但是仍在拼命做着刚买的数学习题。生活就是这样。现在只是一个开始。以后还有更加庞大而艰辛的未来——或者高考。或者更远的生活。都是如此。
穆夏说,沉年,这些,其实我也是知道的。我们都知道这些。所以我现在还在坚持着。为了我们的梦想——尽管它听起来是那么可笑。
于是沉年笑。他说穆夏,你要相信自己,也相信我。
然后,他们开始说到别的事情。为了不再那么沉闷。他们讨论着,考试之后要怎么过。穆夏说,沉年,一定要好好地玩。把这些烦人的考试统统丢掉。
考试完了之后,沉年说,我还真的不知道可以去什么地方玩呢。
是啊,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不过,我想到以后能和你一起出去玩,就觉得很快乐。紧接着,穆夏就在电话那边咯咯地笑着。她说,沉年,和你说话真的很开心。这样,我就又有力量去做题目了。
多年以后,沉年早已不记得,十六岁那年的六月是如何度过。那想,那时候,他的心情肯定是平淡甚至有些愉悦。终于结束了。他走出考场,看到外面等着许多人。他是一个人来考试的。他突然看到了人群中的穆夏。她夹在父母中间,神色疲惫。她的背影飞快就消失了。
终于要离开了。他突然对这个学校有了留恋。他想到三年前,刚来这里的时候,他和辛禾一起在宿舍摆弄生活用品。那记忆犹在。而现在,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三年。
他一个人收拾所有的东西回家。行李不多,之前已经分次带回家。他亦不想再让辛禾辛苦。就一个人回家。家里依然没有人。他把沉重的行李放进了房间,就一个人爬上了小阁楼。小阁楼非常干净,和他离开时候一样,像是刚刚打扫过。沉年想,肯定又是他的姐姐。辛禾深知沉年对小阁楼的依赖,她便时常上来为他打扫。这个时候,太阳照射进来,光线开始晃动。沉年走到窗口,试着把头探出去,从这里,看向外面。外面是一陈不变的天,和从前没有任何不同。
他终于想到,已经很久没有去看母亲了。此前,因为学业紧张,一直没有回家。现在终于告一段落了。在一个晴朗的下午,他爬上后山去看望母亲。低矮的坟墓,那是母亲此刻居住的地方。荒草早已蔓过坟头。沉年拔去那些草,他轻轻抚摸墓碑上母亲的名字,像是抚摸母亲的脸。
他的手渐渐停止了。他突然想要哭泣。
——他已经记不得母亲的脸了。
那张脸现在变得模糊,好像被整夜的大雨淋湿。他们之间,如同隔着一道苍茫的雨帘,无法靠近。沉年哽咽着说,妈,怎么办,我已经看不到你了。
他开始哭。开始很小声,很久没有的眼泪,突然就到来了。那个下午,他在母亲的坟前哭得非常大声,连日来的积压与痛苦,淋漓地爆发出来。在那一瞬间,他想到了许多人,许多事,那些过往的画面一幅幅飞快地,从眼前掠过。而,哭过之后,渐渐的,就忘记了。
在一个黄昏,沉年从家里出来,他再次给穆夏打去电话。他听着电话响了一阵子,终于,被她接起了。穆夏说,喂。还是一贯的沉静。于是,沉年就叫她,穆夏。
穆夏是一阵轻微的沉默。她说,沉年。最近过得怎么样呢?
沉年说,还好。你呢,你怎么了?好像有点不开心。
没有,只是想到考试的事情,刚开始的时候会很焦虑。但是渐渐的,就不会了——等待成绩的时间是痛苦的。穆夏轻轻地笑。再次沉默之后,她终于说,沉年,其实,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成绩。
沉年沉默。他握着电话,咽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