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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台山诸洞天游遍,寻不见桃花古洞。月君笑曰:“倘若刘郎再来,则如之何?”言未毕,忽一垂鬟小姝,趋而
至前曰:“二仙师有请。”乃沿着涧水而行。行到尽处,则水从洞口喷出。小鬟摘一桃叶,投之于水曰:“请二师登舟。”
鲍师与月君曰:“好相戏!”遂跃入叶之中央。小鬟站在叶尖,呼阵香风,逆流吹上。进得洞内,二女早出花间,含笑
相迎矣。引过小轿,遥见亭台幽邃,别有天地。小鬟进松露饮与胡麻饭,留再宿始别。二女吟曰:浩劫人无到,桃花岂
有因。
天边云共雨,不染洞中春。
月君信口次韵曰:漫说桃花片,曾无仙子因。
瑶台偏有客,来看洞中春。
二女抚掌大笑,导月君与鲍姑至一峭壁,高有万仞,仰见天光,若在井中。二女曰:“从此出去甚便。”遂各分手。
飞身而出,却在曹娥江畔,已有旌节来迎。鲍师视之,一女神冠履服饰,有似后妃,乃孝女曹娥也。见了二仙师,
即下拜曰:“奉上帝敕封贞孝少君,督察水府及人间功过。闻太阴君驾临,特斋心敬迓。欲求圣制碑文一章,光耀幽显。”
月君曰:“蔡邕所题在前,恐难续貂,如何?”曹娥固请,月君乃作数韵付之。文曰:志贯金石,何况潮水;德动天地,
何况人鬼!
孝女曹娥,伤如之何!海枯岳碎,寸心不磨。
帝封少君,彰善瘅恶。造化威权,畀尔赏罚。
云旗翕翕,绛节央央。惟诚斯格,降福攸康。
曹娥再拜,送至钱塘方别。
月君迤逦来到桐庐,登严子陵钓台,曰:“千古一高人也。”
题二句于壁间:掉头岂为耽江海,加足何心傲帝王。遂抵金华。上括苍,看石门瀑布,曰:“青田先生之精灵,其
在斯乎?”至于雁荡,谓鲍师曰:“自山左至此,此山奇奥秀拔,有七十七峰,森然干霄,而皆隐于岩谷之中,外观若
无所见。谢灵运守于兹土,癖好山水,犹且失之,能不为山灵称憾!”又见一峰曰玉甑,顶平而圆,色润而洁,极为可
爱,因摩其顶而题五律一章云:拂衣来雁荡,霞彩碧空流。
我有孤怀月,高悬万古秋。
悬崖手再撒,削壁迹双留。
歌断思仙曲,因风到十洲。
又历大小龙湫,见飞流而下有三千余尺,曰:“如此奇景,惜在海涯,犹之乎国士生于僻隅耳!”
遂渡海至闽之武夷山。山有一带削壁,横亘者几十寻,峻险插天,猿犭穴莫能攀也。月君折竹枝为笔,腾身半空,
挥四句于壁上。每字围方尺余,若龙跳天门,过此者称为仙笔。诗云:削石千寻翠万重,洞门深锁几芙蓉。
山灵自是仙家物,不许凡人住一峰。
题毕,请鲍师亦留一首。鲍姑曰:“仙子之诗,佳者许飞琼与樊夫人,今得月君而成鼎立。我于斯道未精,岂可贻
笑。”
月君曰:“岂有为师者在弟子面前谦逊的理?”鲍姑乃书一绝云:武彝仙翁何处去?峭壁万丈插空天。
我来策杖明月下,微闻鹤唳出松烟。
月君道:“一气浑成,天然标格,仙家之老杜也。”乃遍寻玉华、仙掌、天柱、七台诸名胜。俯见九龙滩水,曰:
“人秉山川之气以生,此地当出龙阳君。”鲍师笑曰:“自古有之,于今为盛。”遵海一望,曰:“累累然若黍米者,
其海岛诸国与?”
鲍姑曰:“海包乎地,中国亦海中一大岛也。邹衍谓九州之外复有九州,裨海之外又有大海。是应指大岛外之海谓
之裨海,海中之小岛,谓之九州耳。若至氵项洞无涯之极处,则已无底,又岂有岛乎?”月君曰:“邹衍之说,胜于管
窥者多矣!”
遂御风而飞至厓山。鲍师曰:“宋祚绝于此处,海外僻远,从无凭吊者,宜有诗以悼之。”月君题曰:厓山犹讲学,
中国已无家。
子母为鱼鳖,君臣葬海沙。
事由诛岳始,源岂灭辽差。
辛苦文丞相,戎衣五载赊。
又自琼、雷而达岭南,览祝融之墟,循尉佗之迹,周流五岭,乃憩罗福幽香杳渺,正梅花欲绽之候。鲍师指一株老
梅谓月君曰:“梅花百万株,皆从此株创始,乃神物也。”月君视之,其形若老龙涌地而出,其根如千百蛟螭,互相纠
错;其枝干多拳曲倒垂,有若攫拿之状;皮肤斑剥,纹如黝漆,半为苔藓所蚀;其柯本脱皮有三尺许,润洁异常。谓鲍
姥曰:“此待我来题诗也。”乃以衣带蘸朱砂,挥一绝云:露雕红蕊堪为珮,风剪青霞好作裳。
何事千年冰雪操,顿教一夕嫁仙郎。
当晚与鲍姥同坐树下,月君曰:“古来高人逸士,或游五岳,或泛五湖,啸月吟风,亦仙流也,何必求海上三山哉?”
只见一绝色女子,带着个青鬟,微步而来,向月君与鲍姥敛袂再拜曰:“妾意太阴娘娘到此,必为我表扬清操,何
斯反加瑕玷耶?”月君问:“子非与师雄相会者与?”曰:“然也。妾乃梅花孕结之精英,妾在则花荣,妾去则花萎,
与梅花为一体,非山妖木怪凭附于物者比也。偶尔步月,邂逅赵郎,同酌花露,令翠羽歌以侑觞,因此子有仙骨之故:
在妾有形无质,岂有男女交合之事耶?可奈世人形之篇咏,不惟玷妾,实玷梅花,掬西江之水而不能洗者。千百年于兹
矣”月君又问:“子言为梅花之精英,何以吴中玄墓,梅亦甚繁,而独无精也?”对曰:“玄墓之花,丧其天者也。大
抵人以结子之利,故到处种植,略至结子稀疏,或截去老枝而补接之,甚则并掘其根,另培新者,焉得有英?非若此间
千百年无人采折,自然而全其天者也”鲍师曰:“此至理也。月君可另作一首,为梅花生色,为之子完名,毋使人致疑
于冰雪也。”月君一想,于下两句改数字云:炼出千年冰雪操,不妨月夜会仙郎。
梅花女子大喜,再拜谢曰:“山中花酿,不堪小酌,倘蒙垂鉴,当令携来。”言未毕,又一青鬟,携酒一尊,朱盒
一枚,冉冉而至。盒中果四品,荔枝、圆榛、松子,皆新鲜者。鲍师曰:“非其时,何以有此?”曰:“妾于鲜时摘来,
剖新篁而贮之节中,可历年不坏。”月君尝其酒,香而清冽,问:“何所酿?”
曰:“梅花之蕊和松子酿成。”又问:“二青鬟何处得来?”曰:“此千年翠羽,亦得花之精气者。”
笑谈之顷,不觉斜月东升,花影满衣。坐至将旦,方别了梅花女,宛延而下赣关。见章、贡二水交流,曰:“此邦
女风无节烈。”过滕王阁,曰:“何俗也。”不登而去。之匡庐,观五老、双剑诸峰,云屏、玉帘诸瀑布,曰:“山虽
佳,不免有和尚气。”俄闻笑声渐近,则大姑、小姑姊妹来迎,邀登小孤山之八卦亭。天光若翠,月华如霰,万里江涛,
横绝南北。大姑吹玉笛,小姑歌以和之,其声清激。潜蛟跃乎波间,老鹤翔于松杪。歌竟,大姑亦止笛而言曰:“妾家
姊妹二山,曰大孤、小孤,适与彭郎山鼎峙西江。蠢夫谓妾嫁于彭郎,编造俚曲唱于泽畔,良为可恼。请太阴君一诗,
唤醒世人。”月君不辞,援笔题示曰:大姑神女小姑仙,漫说彭郎旧有缘。
昨夜月中吹玉笛,一声裂碎石彭巅。
忽听得对顾山头,声如霹雳,裂为两半,渔舟客舸皆惊起,从此俚歌遂绝。二神女大喜,送至黄梅而别。
鲍师与月君沿着江山,至于武昌,登黄鹤楼,度汉口,上晴川阁。曰:“江山大观也,宜仙翁驭鹤至此乎?”去而
循汉皋,见两美人浴于清川,衣履挂于最高松枝。月君令鹤衔去。
二女羞恚,不能出水,乃相谓曰:“凡夫岂能及此,殆有神人相戏与?”月君应声曰:“岂曰无之?”二女曰:
“妾等裸体,宁能接驾?伏惟太阴君原宥。”月君曰:“倘是郑交甫,则如之何?”二女曰:“若彼狂童,珮且不能得,
况衣履耶?”月君令鹤衔还,二女忽不见。鲍姑曰:“想着了恼,避人水中矣。”
月君大笑。
抵湘江,遥见神女数十,金支翠旗,引导而来,则湘中二君娥皇、女英也。二神女亦在其中,前趋稽首曰:“妾等
因湘皇以谢罪。”月君曰:“幸二神无介怀。”湘君邀至水府,觉冷光逼人,清素幽洁,与广寒无异。开云母之屏,设
玳瑁之宴。
月君问:“世传湘灵鼓瑟,何也?”湘夫人曰:“有侍女瑟瑟,颇善此技,偶向波间调轸,为钱起梦中闻之耳。”
遂命瑟瑟至前,试鼓一曲。月君曰:“清以婉,淡而逸,其素女之流亚乎!”
作词一阕以赠之:风肃肃,雨霏霏,瑟瑟调来今古希尘外仙姝神欲动,水中帝女色俱飞。
湘君曰:“予闻太阴君少时,曾咏湘竹,亦是此调。”月君大惊。鲍师曰:“幽明一理,天人一致。吟于蒲台,已
闻于湘水矣。”湘君曰:“帝南巡而崩,已百有十岁,予少一岁,子妹少二岁,追至湘川,自沈于此,乃诗家往往加以
艳词绮语,助其笔墨风流,冥司不肯少贷。予姊妹以肇端于屈平之寄托,所以概置勿论。”月君曰:“风雅狂生,不可
一世,我辈犹不加宥而谁宥之?若责之以义,彼亦将神仙为忌才也。”众神女皆大笑。随辞出水府,湘君等欲送,鲍师
固止之。
乃至洞庭湖,见君山如一翠髻,浮于水面,微风不动,皎月初升,恍若水精世界。月君吟诗曰:蛟龙何处且潜灵,
应是沈冥醉未醒。
清镜一规九万顷,中央涌出佛头青。
吟甫毕,狂风卷地,骇浪拍天。月君与鲍师隐于云端,遥见一妙年龙女,引数个垂鬟,踏浪而来,大叫:“恩师何
在?”
鲍姑视之,乃当日以仙艾授于王炜,得入龙宫,医好其女,龙君遂以妻之。是在粤南之事,今却在洞庭湖中,未知
其由。随应曰:“龙女犹能念及我哉?”龙女曰:“何意数百年不得见恩师之面!”固邀入水府。鲍姑曰:“不如君山
顶之佳也。”于是同蹑山顶。顷刻设席,珍羞充仞,,鲍师问:“何以移居于此?
曰:“分藩于洞庭湖,洞庭君即王郎也。”鲍师:“安在?”
曰:“为射阳君请去看甓社湖蚌珠。”月君问:“看之何意?”
龙女曰:“此珠飞潜灵异,各水府所未有者。”移时宴毕,献月君伽楠天然如意一枝,献鲍母旃檀天然如意一枝,
曰:“物虽细微,出自天工,非人力也。”早见朱旗丹旆,紫盖黄钺,蔽天而来,巡湖神报洞庭君驾回矣。鲍姥与月君
即起告别,龙女挽留不住,跪送于道左。
爰造衡山。南岳夫人迎至朱阙,延入离光殿,小宴款待。
月君曰:“略去繁文,方是神仙之道。”夫人曰:“荆南蛮浴,大概不能知礼,妾等亦难出乎其类。”因问月君:
“奉敕斩除劫数,何事闲游?”鲍师曰:“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耳。”各拊掌而笑。又互相议论神道、仙道之分,鲍师
曰:“仙属纯阳,神则纯阴,然乃世间城隍土地之神也。若五岳之神,或亦阴阳各半耶?”夫人曰:“然。龙亦纯阳,
而位居乎阴,故水府之神亦阴阳相半耳。”月君离席,伫立露台,见回雁一峰,正当殿背,笑谓夫人曰:“言别于此峰
可乎?”遂齐飞至峰顶。熊湘蛮JY溪峒之胜,尽在掌中,月君曰:“观止矣。”
别过夫人,竟适粤西。觉山川毒气,弥弥漫漫,若火蒸者然。月君曰:“冰中有蚕,雪中有蛆,毒气中乃能生人耶?”
鲍师曰:“蚕生于冰,蛆生于雪,皆为贵物。若人生于毒气中,则贱一等。”即欲去之。顾见一石峰,明洁如玉,
宛如女子之形,眉弯两道,髻绾一窝,素手半垂,玉指微露,虽画工亦所不及。视其发际,有朱砂篆三字,曰“石丫头。”
月君笑曰:“既系丫头,曷不嫁人?”石应声曰:“烦二仙为我通媒也。”
月君大惊曰:“石言于晋,师旷谓石不能言,盖有凭耳。此殆有凭附者与?”鲍师曰:“否,乃其自言也。我游粤
南时,已久知之。”石朗言曰:“既已久知,请赠一诗,不杜驾临。”鲍师请月君赠之。月君曰:“我于此有未明,无
处落想。请师太太赠以片言,为彼光宠。”鲍师即题石背云:枉教人唤石丫头,何不芳年便嫁休?
只为良媒无处觅,甘心独立万千秋。
那石朗声谢曰:近有官宦竟要将我移去,得此诗,可以止其邪念矣。并请落了款,留个圣迹。鲍姑就添注“西池仙
子鲍某题”。月君再视其容,若含笑者然。
遂取路都匀而造云南,曰:“黔为滇之喉吭,尚少一镇以抚之。”迨六诏洞山,约略历遍,省君谓鲍姑曰:“滇之
山,其脉散漫而无灵穴,气则疏浊而不蔚秀,非产人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