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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红仍然没吭声,少爷还有很多事情不懂得,胡子真正称大哥要在举行入伙插香仪式后,成为绺子的一员,那时才可称兄道弟。一点红决心收留这个孩子,培养训练他成为真正而地道的胡子。少爷穿着妖艳的花衣裳又梳着辫子让人看着别扭,他掏出刀子说:
“来,先割掉辫子。”
嚓嚓,割韭菜似的削短头发,现出青黢黢的头茬,虎头子蔓显得精神帅气。一点红接着扒掉他的带大襟花衣服扔掉,说:“衣服也不要啦。”
光赤蔫儿小男人很结实,下身垂吊那堆玩意也很棒,盯他小鸡鸡的时候,他还有些不大好意思呢!
“虎头子蔓你先躺着,我给你缝件袍子。”一点红把他抱起来放在平展展的沙土包上,盖上斗篷,然后钻进马架胡乱翻箱倒柜,扯出几块大布剪裁,粗针大线地缝制起来。很快,口袋似的便裤缝成,又做了件马甲——汗禢儿,亲手给他穿上,活脱儿一个小牤子⑤,出圈马驹子一样在草地上撒欢尥蹶子地奔跑起来。
又是一个荒原雨夜,马架外秋雨淅淅沥沥,蹦达了一天的虎头子蔓睡了,被窝里不老实练起拳脚,很有力地蹬踹身旁的一点红。一次手伸出棉被外,他给放回去,盯着这张稚气的脸,思绪万千。曾有一张脸让他怀念,想起来就想痛哭一场。
后半夜虎头子蔓睡毛愣了,猛然起身,乱摸乱叫直喊娘。一点红将他揽进怀里,搂起衣襟,把那只小手按在自己的胸前。或许是本能,那只手不安分地划拉起来,揪住乳头,捏了捏,慢慢睡去。
一点红声声叹息扯得很长,绵绵秋雨洒下无限愁丝。也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真实地暴露自己,很响地叹息很响地哭。秋天眼看过去,青纱帐一倒,荒甸子就无法藏身,那时候自己就要往西走,穿过荒凉大漠,到没人烟的地方藏匿。虎头子蔓怎么办?绑他票前后的想法大相径庭,起初的动机是向王荣复仇,让做爹的欲死不成欲生不能,搓巴(折磨)他。把少爷带进荒原,朝夕相处产生一种感情,真的离不开他啦,初衷随之改变。只身一人在荒野间苦熬岁月,太孤独了。有一段时光里大红骡子成为知己,无数心曲向它倾诉。有时候冒险到远村去一趟,并非为了钱财食物,为看眼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行,是一种满足,离开人群独居荒野,如此看来是残酷的。虎头子蔓的到来,很快成为精神的依托,想到有一天他真的走了,那剩下自己日子咋过?早早晚晚会有那一天的。好在人不能一时想得那么远,相处的日子还很长,前前后后细想,多亏王荣心术不正,不然怎么结识这孩子啊?
荒原搭车便有今天的这个故事,首先是一点红制服了两个劫道土匪,临近亮子里又拱手辞别胡子,化险为夷,心情舒畅而忘乎所以,产生极其危险的想法和念头,到亮子里市集上逛逛。顺利通过城市军警检查,街巷分手时,对葛青龙和王荣说还搭他们的车捎脚回去。工夫不大,一点红被警探拿获,带到警署审讯室,见葛青龙、王荣坐在那里,一切就都明白啦,没否认没分辩,承认自己是胡子,报号一点红,单搓(单人干)绺子没别的弟兄。
“爽快,是条汉子。”警察署长钦佩一点红痛快豪爽,说,“有什么话你可对鄙人讲,也可对王村长讲,三天后你的首级将悬挂城头示众。”
对生死一点红早已置之度外,只说声谢谢,没有什么话留下,恨恨地看王荣、葛青龙一眼,当日被关进死牢。
要处极刑的人都戴上沉重的铁镣,手被捆绑着。牢房铁门透进几缕昏暗马灯光,一点红听见狱警的脚步在移动。夜半,说拿ㄍ酚ソ写踊脑闲矗嗣嵌妓得ㄍ酚ヒ唤芯鸵廊耍蛐恚褪俏约航械模坏愫煜搿;厥锥嘣氐纳蹋皇裁粗档昧袅担皇悄瞧ゴ蠛炻庾尤盟诵模岚粗魅说姆愿阑氐搅嘶脑谥魅嗽砑芘缘木巧崂锏却魅说墓槔矗幢愣鏊揽仕溃膊换崂肟乃览巫呃扔窒炱鸾挪缴桓龃笱坦砟Q睦嫌铀览未翱诔锿浪赖囟⒆乓坏愫臁�
这老家伙性变态,那个年月还没有“同性恋”这个洋词儿。乡下人极粗俗地称为“操屁眼子的人”。胡子则言为刀对刀,枪对枪。他是警察署长的表哥,这一恶癖其他狱警视而不见,反正都是要处死的人,啥物件最终也得烂了扔掉,任他风流吧。
死囚一点红眉清目秀,勾住了老家伙的魂儿,前半夜人多不好动手,恶臭的唾沫朝值班的狱警背影吐了几口,终于熬到夜半换岗他开开死牢门,凑到一点红身边,干瘦的手指摸向他的屁股,娘们声娘们气地说:“你真好,多大岁数啦。”
一点红明白了老家伙是什么人,他突发奇想一线希望在他心中升腾,那么就顺着老家伙想法发展,瞅准机会。于是他说:
“我二十二岁。”
“娶妻生子了吗?”
“一朵花没开!”
“怪可怜的,脱生个男人,没沾那种事”老家伙演着调情戏,很像发情的母羊,解开自己的裤腰带,露出干巴巴的屁股,一副侠义胆模样,说,“打从清朝起,我家就吃斋念佛,行善积德。来吧,我就为你”
只瞥一眼老家伙的私秘处,一点红面颊火辣辣地烧。胡子绺子里经常发生的这种事,特别是大绺子规定不准接近女人,因此有不少胡子就相互刀对刀、枪对枪逃脱的机会来了,一点红说:“老人家佛心,小的不孝了,可是手脚却动弹不得。”
“那好说。”老家伙见年轻人上了钩,掏出钥匙开开脚镣,又去掉绑绳,然后靠在墙根,撅起屁股等待着满足和刺激。
一点红盯住那杆枪,来到老家伙跟前,突然飞起一脚,老家伙球一样被踢出,头撞到墙上,昏死过去,裤子还绊在双膝下,弄到一把枪,一点红如虎添翼,打死几名警察后越狱。回到藏身的荒原马架,抱着大红骡子的脖子,大哭一场,像久别重逢的亲人,苦涩的泪水中,掺进血凝的两个字:报仇!并确认坑害自己的是谢力巴德村长王荣。
王荣村长家的烟囱上挂一面小红旗,一点红第一次化妆进入谢力巴德时就看见啦。生活在关东的人们都知道那面小红旗的全部含意,它是告诉胡子此户人家有炮台有护院炮手,你们就不要来抢劫了。敢挂这面红旗公开警告胡子的人家不多,王荣家敢挂,村公所设在他私人宅院中,挎枪的人保护了村公所也保护了他的家,加之背后有日本宪兵撑腰,胡子对王家不敢轻举妄动。
既然成绺的胡子不敢来踢坷垃(攻土窑),单枪匹马的孤匪一点红也不会干以卵击石的傻事。几次潜入村子,基本弄清了王荣的底细,与其说杀掉他,莫不如先绑架他心肝眼珠一样儿子,先叫他饱受失子的痛苦,然后胁迫交出全部财产赎人,使他成为穷光蛋,趁机杀掉他和葛青龙。那时候,王家大烟囱上挂的就不是面红旗,而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绑票的目标是确定了,可王家少爷从不出院。硬闯进去绑人吗?高墙深院炮台地堡暗枪,即使进得去,也难出得来。机会到底还是来了,王老爷子谢世,王家大操大办丧事,以此收敛钱财。终日紧闭的大门敞开,迎接四面八方赶来献幛辞灵的人。
灵棚搭建在院心,数名喇叭匠子吹的《工尺上》、《放鸭》、《小开门》送葬曲调,楚苦揪人心。鱼贯入院的人群中,一点红一身缟素,排队磕头到灵棚前,绑了王家少爷
秋雨依然未停,冷风钻进马架,睡梦中的虎头子蔓觉出冷,先是头后是全身钻进一点红被窝,小脸紧往他的胸前贴,热乎乎的嘴唇猪羔吃奶似的乱拱一点红整夜没合眼,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放虎头子蔓回家,还是带他走?
五
王家七碟八碗地招待胡子大柜和商先员白给蔓(姓宋),他们俩是被葛青龙请来,共商解救少爷之事。
“你们算找对主儿啦,一点红与我有一面交情呢!”大柜老蔫巴啃完一条鸡腿说,“那年我们砸开桂花村马善人的响窑(有枪的人家),老祖(牛)、高脚子(马)、毛爪(猪)、条子(驴)赶回一帮,还得了不少跑梁子(手枪)。”说罢掏出一把七星牌手枪亮在餐桌上,得意地说,“就是她给插的旗(卧底)呢!一点红是个没把儿的假天牌(男人)。”
“劁啦?”
“天生的地牌(女人)。”大柜老蔫巴见王荣、葛青龙那般惊讶,呷口酒,向他们讲了一点红的身世。
胡子常说:砸窑砸响窑。桂花村的马善人养牲口发了家,远近有名。当时,荒原匪满为患,富裕人家常遭抢劫。马善人也怕家产叫胡子搭上眼,为防止意外,购置枪械雇用了炮手,严加防范,并定下一道家规:老弱者幽居避世,闭门谢客,息交绝游,陌生人投宿过夜及歇脚打尖一律拒绝,不准开门放进院子。这样做的目的就是生怕胡子绑票和探底。
盯上马善人财产这块肥肉的胡子不止一股两股,窥视很久的老蔫巴绺子抢先行动。大柜老蔫巴扮成卖麻花儿的小贩,挑着两花筐麻花儿在马家院外高声叫卖:
“大麻花儿,又甜又香,大麻花呀!”
马善人走亲戚不在家,大老婆便秃子打伞——无法无天。她一听卖麻花儿,摆着三寸金莲,拽着孪生儿子,叼着铜锅玛瑙嘴的旱烟袋走出正房,被管家笑脸拦住,他婉言劝阻道:“夫人,当家的留下话啦,谁也不准出院,外边挺乱的,少爷更不能出院。”
“兔子胆!怕这怕那,怕胡子牙长咬了你的脚后跟?”马善人大老婆揶揄道。当家的话听与不听她不在乎,这对宝贝儿子万万别出差错。马善人姨太、小妾五六个,就属她得意,为马家生下对传宗接代的儿子,她们却没开怀儿(生育),老家伙的玩意不好使喽。她也知趣,哄两个儿子回屋后自己转身到院子里,为摆摆她的威风,冲着守门人喊:
“放卖麻花儿的进来,我要尝尝。”
守门人迟疑,瞧着急冲冲跑来的管家,马善人不在家,整个院的事务管家说了算。
“别开门,”管家制止马善人大老婆愚蠢行为,陪着笑脸对她说,“生人万一是胡子就坏菜(糟糕)啦。”
“咋地?我他奶奶腿的说话不好使?”她撒泼、发淫威,冲着管家跺脚大吼道:“放进来,出啥娄子我顶着。”
管家没敢再坚持,他是马善人的私塾同窗,望门投止又寄人篱下,当管家仰人鼻息,必须望主人脸色行事。这妇人胡搅蛮缠,尽横推车,马善人拿她都没办法,惧几分让几分,何况自己受制于人的人,真的得罪她,日后会有好烟抽?他叫守门人放小贩进院,转身钻进炮台,对持枪护院人耳语一番。
麻花炸得颜色正味道香,大柜老蔫巴将麻花儿挑子横在刁横女人面前,目不斜视,客气地说:“太太尝尝吧。”
马善人大老婆咂嘴,说自己牙口不好,得让少爷出来尝尝。她是个惟利是图的人,曾利用孪生儿子面孔外人难辨一二的特点,略施小计,骗得买卖人很多东西。这妇人小瞧不得,她善用心计,见卖麻花儿小贩面挺和善,就骗他一骗。她朝屋内喊道:“大双,你出来!”
大双抹把鼻涕凑过来,大柜老蔫巴送过一根麻花儿,说:
“小兄弟尝尝吧。”
绰起麻花儿狼吞虎咽,转眼工夫报销了,抹抹油嘴,还盯着筐里的麻花儿。大柜老蔫巴见那女人目光贪贪的,涎皮赖脸,是贪图小便宜的人,即来了主意:好,让她满意。他拿起麻花儿递给大双说:“瞅你吃得这么香,说明我的货好。今个儿你吃多少我供多少,不收钱。”
“大双,在外边吃呛风冷气的到屋吃去。”马善人大老婆生出道眼,再蹈上次要卖烧饼人的把戏,吩咐大双说,“开窗户坐在炕上吃,让这位老板瞅着,看咱做没做啥手脚。”
“哪里哪里,少爷哪里像撒谎撂屁的孩子,浓眉大眼,嘴有唇耳有轮,日后是个做官的料。冲这个,麻花儿我白送他也心甘情愿。”大柜老蔫巴嘴这么说,心里却明白,叫大双的少爷吃麻花儿,还有一位模样相同的少爷躲在门后,两人接力来吃麻花儿。将计就计,多拖延时间,也就多看几眼院内设施。
嘻!马善人大老婆自鸣得意,两个少爷也极聪明,完全理解娘的心意,一个吃一个猫在炕沿底下,轮流坐在窗台上吃,再轮流去取麻花儿,眼看着半筐麻花儿见了底。
“太太,请你照眼我的东西,我去方便。”大柜老蔫巴佯装要去小解,问:“茅坑在哪儿?”
“后院,挨猪圈。”马善人大老婆看着麻花儿手直痒,想趁他不在拿一些,假意道:“快点回来呵,你心眼儿太实啦。”
大柜老蔫巴向后院走去,顺着墙根走,暗记下地枪的位置,四角炮台明摆着好对付,马队最怕的暗堡地枪,探不明白要吃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