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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去,自己将来命运如何,正像眼前情景一样,黑乎乎没有一丝曙光。
忽然,李秀娟觉出手被人紧紧地攥着,是只温热的手,肯定是小胡子弓长子的。她对这个小胡子,不像对其他胡子那样憎恶,或者说少了些恨,并且有了点同情和怜悯。自己和康志被二柜双龙掠进匪巢以来,由于押在大柜飞毛腿卧室,便与匪首的贴身侍者马拉子(专门给大柜牵马的人)弓长子有些接触。他悉心地照料,并且透露了不少情况。
那只不安分的手对李秀娟摸挲,她心房猛然紧缩。虽然他才十六七岁,充其量还是未成年的小大人,落草为寇,终年马背颠簸但是,他毕竟进入了青春躁动的年代,知道了对女性爱慕和渴求。做医生的比常人更能理解到了不安分也很难安分时节男孩内心的隐秘,她警告他说:
“再不老实,叫你们大爷啦。”
弓长子猛地缩回手,狠抽了坐骑一鞭子,在一阵疯狂驰骋后,马的速度才渐渐慢下来。小胡子发自内心深处的叹息甩过来,而后溶进辚辚车轮声中。又过了很久,马蹄叩地变得扑扑嚓嚓,干燥的尘埃中,间或闻到股股清新味道,时时掺杂进青苔和地衣的水锈味儿。
“或许,马队到了低洼草塘边。”李秀娟想。
白音搭拉荒原的腹部地带,河流稀少,芦苇塘、涝洼地、水泡子星罗棋布,它们像珍珠镶嵌在干旱广漠的原野上,略带苦涩的碱水,养育了栖居荒原的动物、鸟类、昆虫和植被。
滚动的车轮陡然停止,从马队前头传来大柜的命令,先压下来。
“压下?”李秀娟不懂胡子这句黑话。
弓长子勒住马,挺直身子眺望,喃喃地说,“可别在这烂泥塘子里呆一夜。”
李秀娟断定胡子要在此停留,听得见胡子跳下马,枪械叮当碰撞,马摇晃头铁嚼子磕牙的锒铛,贪嘴的马刷刷啃着草。
“下来吧!”弓长子扛麻袋似地将李秀娟弄下马背,放在草地上,塞过一包东西,“啃富吧!”
停歇小憩间,飞毛腿和四梁八柱站在土丘,居高临下俯视前方薄雾笼罩中的屯落。
“二弟,”飞毛腿命令二柜双龙说,“带几个弟兄去望水(侦察),快些回来。”
“跟我来!”二柜双龙听到望水命令,像抽足了大烟,一激凌,衰惫面容迸出虎虎神采,拔出手枪跃上马背,两个胡子抖擞地跟随着,朝沉寂小屯扑去。
顷刻,马蹄声消失了。小屯响着狗吠,东南西北地咬成一片,遽然枪响,一片幽长悲怆的狗叫,消失在浓重雾霭里。
李秀娟咽下两口干硬的玉米饼子,问身旁的弓长子,他们要干什么?回答是冷冰冰的不知道。眼睛被蒙着,外部世界给她唯一的信息,就是透进蒙眼布碎星一样的点点红光。
康志被一个蒙面人救出老龙眼匪巢后,连夜赶回部队驻地,向首长汇报了门达镇侦察情况和遭胡子绑架过程。骑兵团立即做出决定,大部队去攻打门达镇,让康志率一支精干小分队前往老龙眼,追剿飞毛腿匪徒,救出李秀娟。
骑兵赶到老龙眼,胡子已经逃走,留下的只是空空荡荡的院落。康志来到胡子大柜飞毛腿的卧室,木椅上还有割断的几股麻绳,说明秀娟曾被捆绑在这里。她现在怎么样啦?他不愿意这样想:送进胡子大柜的卧室,无恶不作的胡子头,不会放过一个到手的姑娘。
数日前他们同坐的那辆勒勒车被胡子遗弃在院落里,车耳板上,阳光中有片血迹闪烁紫色光环,那是小陈的血。
古老破旧的勒勒车行驶在白音塔拉的荒原古道上,装扮成赶车夫的蒙汉混血儿战士小陈,沉醉在大自然旖旎风光之中,呖呖莺声,嘤嘤鸟鸣,金嗓子百灵鸟深沉地唱起古老的恋歌。小陈心底里勃发出炽情,甜甜地唱起一首情歌:
在金色的大地上,
伊敏河流水溶溶,
我这颗忠诚的心哟,
只为一个人而跳动
勒勒车上,开始康志和李秀娟保持一定的距离地坐着,辗过一片干草甸子,荒道愈加坎坷,勒勒车醉汉一样左摆右摇,他俩很难坐稳,时时磕磕碰碰撞撞,偶尔肩与肩磨擦,间或头与头相触,时不时地撞个满怀。勒勒车像似故意开着玩笑,以此来打破恋人间的沉默。这一次次躯体碰撞,使之神往悠然,两颗心不安地激动起来,不约而同地盼着碰撞来临,企望颠簸得再剧烈些,彼此多么需要猛烈的撞击啊!
勒勒车真能捉弄人,爱之火被它点燃后,不去呼风助燃,相反却四平八稳起来,淤沙的土路很软松。
西下沉日带走了荒原喧闹,月儿泻出淡淡的柔光,草地恬静得迷人和深沉。他们完全沉迷在舒缓静谧气氛里,沉湎在小陈那深厚粗犷撩人心弦的情歌里,他们相依相偎得更紧。微风掠起她的秀发,调皮地挠着恋人的脸颊。
小陈牺牲在胡子的枪口下,秀娟被胡子带走。
“秀娟,你在哪里啊?”空空的院落使康志感到茫然,深为落入魔掌的秀娟命运担忧。胡子抢先一步逃掉了,没留下一点踪迹,漫无边际地去搜寻是徒劳的。偌大白音塔拉草原,想把几十个隐藏的胡子找出来,真比登天还要难。
这时,又一队骑兵赶来了。
“康排长,团部要我们来援助你。”骑兵张连长说:“门达镇已被我军占领,首长指示,剿灭飞毛腿后立即回去,有新的任务。”
飞毛腿跑了!
门达镇很快建立起镇政府,康志被留下来,任区中队队长,主要任务是肃清白音塔拉草原上的土匪胡子。
区中队在康志的率领下,在白音塔拉草原上与胡子展开艰苦卓绝的斗争。先后消灭了老北风、久战等好多绺胡子,唯独飞毛腿至今未落网。门达镇区政府所管辖的二十几个自然屯,屯与屯相距遥远,道路荒漠,地广人稀,又多沟壑土丘,适于胡子隐藏和栖居,给剿匪带来重重困难。
康志去县里参加联防会议两天,门达镇区政府就接到三次匪情报告。他急忙从县里骑马赶回来,刚迈进区政府大门,区长见面便说:“康队长,你可回来啦,胡子这几日太嚣张了。”
区长将连日来发生的匪情告诉康志,大壕甲村村长家遭胡子袭击,五口人全部被杀害,区政府通信员去送信,在黄花甸子被胡子枪杀,沈家屯的工作队员被胡子包围,两人无一幸免。
这几起凶杀发生地点不同,大壕甲村到沈家屯相距六十多华里,从报案人讲述的时间上看,几乎同一时刻发生的惨剧。如果白音塔拉草原只是飞毛腿绺子,他们不可能同时几地作案。如此看来,还有一个胡子绺子活动在白音塔拉草原。一个绺子也好,两个绺子也罢,为确保新生政权的稳固,和土改工作顺利进行,必须彻底清除匪患。
“县委指示我们,要动员各方面力量,撒下天罗地网,消灭飞毛腿胡子马队。”康志传达了县联防会议精神后,提出自己的看法,“我们区中队几次出击,都未见飞毛腿马队的踪影,他们很可能隐藏在白音塔拉荒原的更深处。那里适于胡子栖居。我建议,区中队化整为零,分头深入到那些屯落去消灭胡子。”
八
在门达镇区委会研究剿匪方案的同一时刻,飞毛腿马队攻下一个屯子,占领了地主高家土窑。
在胡子马鞭监视下,高家老老少少,男佣女仆忙得脚踢后脑勺,磨米碾面,剁鹅宰鸡勒狗,招待惹不起的吃走食的爷们。
正房腾出来做大柜的卧室,墙壁挂上刀枪,土炕上铺着狼皮褥子。一间幽雅,转瞬间变成阴森可怖并充满匪气的虎穴狼窝。
大柜飞毛腿靠着椅背,高跷二郎腿,天蓝色呢帽低垂盖住眉眼,闭目养神。攻打下大户人家后,一切事情都由手下四梁八柱各负其责,分头去办,大柜自然用不着费心劳神。
松了绑,去掉蒙面布的李秀娟靠近窗户坐着,马背上颠簸实在有些累了,背贴着冰冷土墙,眼向窗外望去,院子里一派忙碌,杀猪的人嘴叼着锓刀,双手用力向外拽着猪肠子肚子、心肝肺。几个女人刷碗涮碟,摆放八仙桌子。倘若不去看拎鞭子来回走动的胡子,说高家正张罗着办喜事,准有人相信。
咯咯,一只芦花公鸡墙上墙下,满院飞逃,它不甘被捉住。于是周旋起来,主人穷追不舍,几番追逐,芦花公鸡熬尽体力,膀子耷拉下来就擒。只见那锋利菜刀寒光一闪,鸡头滚向一边,无头的鸡身喷着鲜血走了几步,晃晃悠悠地倒下,不再挣扎了。
“谁他妈的宰的凤凰(杀鸡)?”二柜双龙拎着马鞭子走近杀鸡人,怒目瞪圆,吼叫道,“快放屁!”
“是我杀的。”杀鸡人倒吸了口凉气,刀上的鸡血簌簌的滚落。
“妈的B!”二柜双龙挥鞭就捆(抽),一时间声声惨叫,杀鸡人倒地翻翻乱滚,鞭子雨点似地抽来,鲜血透过衣衫,现出道道鞭痕。
李秀娟不忍看,胡子折磨人,成为他们的特殊癖好,无端打人,更是家常便饭。杀鸡为他们吃,不领情不道谢,反倒挨顿鞭打。其实,李秀娟有所不知,杀公鸡犯了大忌的。胡子视公鸡为当家的。当着他们的面杀公鸡,就认为你恨他们当家的,(大柜、二柜即是绺子当家的)这还了得?
外面的哭爹喊娘声传进屋子,惊醒刚刚入睡的飞毛腿,一串铜钱从衣襟里滑落地下。
手疾眼快的弓长子伸手去拾,被飞毛腿的皮靴踩住,喝道:“拐(坐)一边去!”随后自己拾起那串铜钱,急忙揣入怀中,惶然地看眼李秀娟,起身走出屋。
李秀娟看清是个长命锁,她熟悉它,并在康志那儿见到过几次。铜钱的红线自己用纱布染上颜料,代替原来破旧的红线。听说这是康志的护身之物,他无比珍贵地保存着它。他说,这串铜钱对我来说不是什么护身神符,我们不信迷信,保留它为怀念两个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初恋的人董水月。现在怎么在飞毛腿手里,是逃离土窑时掉下的,还是被胡子搜刮来的?胡子大柜的马鞍马镫镀着金,还会稀罕这几枚破旧铜钱?飞毛腿如获至宝地收藏着它又为了什么?
李秀娟沉思起来,良久才从纷乱思绪中理出头绪来,一个女孩杀死门达镇警察局长,割去秀发,脱掉女儿装,上山当了胡子,又升为大柜。忽一日,她发现自己的恋人被捉进匪巢,便在夜里悄悄放走他。临别,康志留下极其珍贵的长命锁。假设如果成立,那么飞毛腿肯定就是当年的董水月。
夜已深了,胡子们仍在喝酒,划拳行令,十分热闹。
飞毛腿带着几分醉意,提前离开餐桌回到卧室,扯过一床被子,合衣蒙头躺下。
“你一定认得康志,并亲手放走了他。”李秀娟为早些弄清飞毛腿的身份,揭穿说,“你们过去同住在门达镇,青梅竹马”
“不!”飞毛腿矢口否认道。
“后来你落草为寇,他参加了部队,从此你们天各一方”
“别说啦。”飞毛腿生硬地制止了李秀娟,猜测如此准确,使飞毛腿大吃一惊,开始不安起来。如此下去迟一天早一天,她会认出自己是董水月来。
飞毛腿开始后悔,那天负伤就不该让这个女兵知道自己是女人,结果麻烦事来了。一旦自己是女人这一秘密泄露出去,叫绺子里的人知道,几十个五毒俱全的弟兄,将如何对待他们昔日的大柜,就可想而知了。既然自己冒险蒙面放走了康志,早晚一天也要放女兵出去,让他们去团聚,去白头偕老。
数日接触,李秀娟摸透了飞毛腿的脾气,她在胡子面前是个堂堂男子汉,是握着生杀大权的首领。在背后,她却常常唉声叹气,毕竟是个女人啊。
院子里渐渐静下来,酒足饭饱的胡子们都钻进厢房去睡觉,除了马嚼草声外,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李秀娟靠墙坐着睡着了,并做了一个梦,康志带一队骑兵来了,消灭了这绺胡子。战斗结束,她向康志跑去,即将投入他的怀抱时,猛地站住脚,康志正和一个女人拥抱在一起。啊!是她,董水月!她醒了,眼角凉丝丝的,梦里自己流泪啦。是激动,还是伤心,天知道。
“爹——爹!”窗外响起女孩的呼救声,院子一阵骚动。吱呀门在开启,零乱的脚步,忽明忽暗的马灯光,女孩的声音从喂马的草栏子里传来。
“行行好吧,二爷。”一个苍老的伴有哭泣的声音苦苦求饶道,“放了她吧,她才十四岁啊!还是个孩子。”
“妈的B!”粗鲁的恶骂中,哗啦啦子弹推上膛,恫吓说,“全他妈的滚回屋去放仰(睡觉),谁坏了爷爷的好事,叫他脑袋开瓢!”
“放开我啊,妈呀”
女孩呼爹喊娘,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痛叫后,哭喊声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听不见了。
“大爷,不好啦,一队骑兵包围了村子。”上香的胡子来报告。
“来人呐!”飞毛腿一骨碌爬起来,三步并两步蹿出屋去,掏出二十响盒子炮,三声枪响过,四梁八柱抢先围过来,接着众胡子们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