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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院内,油锅已烧得翻滚。四个大箩筐内早放满了糕,单等菜上得齐了便上手现炸。沿南房北房东房三个阶台下,各种凉菜已备齐,院内西角支了“霸王炉”,围了边各色切好的菜疏一应俱全。
近午时,大门外阶下突地震耳欲聋地放将起鞭炮来,早已坐齐的客人们纷纷起来看热闹。鞭声一落,贺云鹏在楼上一招手,早有范理阳带着几个伙计往上端菜!
贺云鹏一下楼,绕过吵吵嚷嚷的饭桌,正要进后院,不防一手突地搭在他肩上,一回头却是“翠云居”掌柜刘成,显见得酒已不少,脸色通红,却端了满满一杯道:“兄弟无恙,且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你这天延村范家铺店想来自是人才辈出,这店铺却是开出特色来了。我‘翠云居’且要以你‘天香居’马首是瞻,想得这等主意儿出来,却是可敬可佩。一定要满饮了此杯。”贺云鹏一拱手道:“多谢刘掌柜光临小店。”
“小店!这生意怕不是小店所能支撑得了的吧?你这场面且是小店了,怕我等那铺面莫不成了路边小摊子么?”桌子对面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细缝眉眼、嘴角留丛一字胡须的汉子漫不经心地仰脖喝了口道。
贺云鹏一愣,笑道:“这位仁兄,不知有何见教?”
刘成小声道:“兄弟,别和他一般见识,他是‘月香楼’掌柜,叫冯旦子,酒有些大了,别理他,你且忙。我们下来再议,可好。”
那冯旦子将筷子往桌上一搁,道:“刘掌柜,你这话有些意思,许是你酒大了吧,或者这贺老弟莫不成有甚经验儿,专要私下里和你议议么,怕我等窍了去,抢了生意么?”
刘成冲冯旦子一拱手道:“老冯,话不能这么说。”冯旦子道:“那要怎生说,眼见着各家生意都要被这后生断了去,还要咋地说?”贺云鹏暗暗压了压火,道:“我们不过同做得买卖,如何说我能抢了冯老掌柜的生意。”紧挨着冯旦子的一位三十多岁的汉子道:“云鹏兄弟切莫见怪。别说这大同府里的食客店家,就是我等亦是不解。自你‘天香居’贴出如此招揽生意的幌儿,我们几个饭庄掌柜的聚了聚,倒觉得你这饭庄做法实是有些拆台的意味。”冯旦子接口道:“你将口子压得如此低,叫我等生意如何做去?照此做法,本钱收敛已是个问题了,谈得上什么利润,莫不成你天延村范家财大气粗,没日没夜的贴银子,挤垮了我等,你们再独占这大同府的地盘儿么?”贺云鹏一晒,知是些眼红耳热的同行,便道:“两位有些言过其实,我‘天香居’本以诚待客,做得是公平买卖,且这做生意本就鱼有鱼路,虾有虾道,有竞争才有创新,但须持了公平公正一道。这饭庄不同别的铺柜,原是客人满意才会择选我处,我‘天香居’开业以来,既没有欺行霸市,又没有哄抬价格,全凭以诚待客,以心待客,自感童叟无欺。这做法不过是少赚些利润,却为赚个名声罢了。合不合适,我们无权理论,原是客人说了算。”
周边客人纷纷点头称是。
“好,好,贺掌柜说的极是。”另一桌站起一人,贺云鹏一看却是彭世农大东家。
彭世农指了那冯旦子道:“你‘月香楼’原以为规模大些,在这大同有了些年份儿了,早些年却也红火了一阵子,便自认是百年不倒么?偏这生意场上总是长江前浪推后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局势,哪有常胜的将军?想有起色就得从规矩和经营方式上想法子,若守那一成不变的光景,自是要止步不前。生意场上就这阵仗,停不得步数,取得客人的信赖是正经,一旦停步便要落后。这位兄弟说的极是,这就是竞争,却是公平公正的竞争!”
那冯旦子气呼呼的一声不吭了。
贺云鹏朝彭世农一拱手道:“谢彭老东家指点。”彭世农笑着摆摆手道:“谈不上指点,我本干粮行出生,做不来这等生意。虽说‘月香楼’是我开的,却是经营人才缺乏的很,这些天来琢磨这‘天香居’做法,却是极有味道,明着是让利给了客人,实实的却是这一让利,客人多了不止三五倍,你瞧着,如此经营,用不了多长时间,我那‘月香楼’的老客人莫不也要被你挖了去。不过,我却并不妒忌,这妒忌是我商家的死敌,因妒忌就要生恨,因生恨就要做出些伤人脸面、损人勾当的事。如真有我商家做出这等没皮没脸的事,漫说客人容他不得,我商家就容他不得,我彭世农亦容他不得。自有经验,却可交流,学得来自学,学不来再想别的法子。这‘天香居’让利待客之道本就是给我大同商家做了个绝无仅有的楷模,财源滚滚指日可待!年轻人自有聪明才智,难得啊!我且饮了此杯,权作向兄弟道个谦儿!”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贺云鹏接了刘成的酒杯来,连道:“惭愧惭愧!”便也是一个仰脖。
刘成道:“今日多是我商道中人,接了郑掌柜的喜气,来这‘天香居’一聚,本是难得的事。我自也想了,别看这‘天香居’少东家、贺掌柜全是后生晚辈,却是自有惊人之举,实开了我大同府饭庄经营新法的先河。今莫师爷亦在,大家伙权请大同府公认的美食家点评一下,如何?”
众人哄地叫好。贺云鹏心里一惊道:好家伙,全大同府的商界名流几近全至,大名鼎鼎的官府莫师爷竟也来了!怀着一丝兴奋,四下里一望,却见雅间一桌正中一人站起,五十多岁年纪,细眉窄眼,笑着拱手道:“错蒙各位东家掌柜抬爱,老朽哪堪称这美食家的名号。不过,我倒觉得,郑掌柜自选了‘天香居’为子办事,一则是这‘天香居’让了些明利来,饭菜质上量上与各位同道相差无几;二则我倒觉得这‘天香居’有特点,大家且看这糕的制作,明显与我大同家不同,但凡我等常下得饭庄的,莫不专寻那特色风味,合得就是个与众不同,吃倒在其次。这位兄弟说的对,这饭庄的生意本就是为糊弄张嘴,嘴舒服了心也就自然就舒坦了,这心一舒坦,脚步儿自由不得你了,可是这个道理?”
一番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
“所以说,生意好坏自是运数命数,可这道确要走得正走得直,如同做人做事,须得以诚待人,以智取胜。”莫师爷正色道,“万千利润,自古都是德者取之、能者取之、智者取之,且取之有道!”
众人莫不又是一阵感叹,纷纷点头称是。
站在门外细细聆听的范理阳道:“坏了”。范忠庭奇道:“什么坏了?”范理阳摇头叹气道:“想来这莫师爷却是个不爱钱的主,且听他这番话说的全是明理儿。”范忠庭一晒道:“明面上自是这番说教,你倒忘了,这世上哪朝哪代但凡官府中人莫不是明着一套,暗地里又一套,说得自然得体好听,底下却不尽然。”范理阳奇道:“少东家,你怎知这莫师爷口是心非?”范忠庭笑道:“我爹时常说,这世上两种人话自不可信?”“哪两种人?”“一个是婊子,一个是官家!”
一句话弄得范理阳掩了嘴地乐。
范忠庭正色道:“原也不尽指望走那条道去,我爹常说,这商家做生意最大的忌讳就是同官府扯上关系,一旦扯上,吉凶难料,终死路一条;想做大生意,往往又离不开官府权势,那权势就是指路的明灯、攀升的跳板,却是难处。”范理阳咬了咬牙道:“少东家,我今且不管他是吉是凶,这个跳板我且试试再说。”
说着,直奔正面首席而去。
“郑老东家,今天是令郎喜庆之日,我权代了‘天香居’范东家、贺掌柜为郑老东家送上一件贺礼!”说着一挥手,早有两个伙计依照吩附取了一张大大的宣纸挂在墙上。
众人纷纷起身,让开道儿,却见范理阳早执了一支笔,略一思索,挥毫便写,转瞬收手。
“百年好合!好字!”彭世农率先拊掌笑道,“郑老东家,这礼物却是难求,足以将在座我等比得不成颜色!”
座中诸人均知,当日范理阳为彭世农题字却分文不取,那字体雄浑苍劲,端的不是一般功底,今却没想到当场为郑东家题字,显见得气氛愈来热烈起来。
郑关成当场一个长揖,道:“我自当回去细细裱了,让犬子当堂挂起,日夕观摩!”
范忠庭端了酒杯,道:“祝郑掌柜生意兴隆,令郎和媳妇百年好合!”
酒席至申时方散。“天香居”内,众人正忙着收拾残局。门外走进一个伙计模样的汉子,贺云鹏却不认识。
“请问范理阳先生可在?”那汉子一个长揖,神情谦恭。
姜献丰瞅着面熟,却是一时想不起来。
那汉子笑道:“这位大哥,莫非不记得节前在云岗石窟相遇么?”姜献丰恍然大悟。范理阳闻声进来,那汉子又是一捐道:“我家小姐有请,不知范先生有没有空儿?”
贺云鹏一脸茫然,姜献丰一边拉了他悄声笑道:“理阳兄弟桃花满面,想是艳福来了。”范理阳脸一红,喃喃道:“真对不住,连日忙乱,我竟将这事儿忘了干净,姜大哥,云鹏兄弟,我去去就来。”
那汉子笑道:“我们已备了骄来,请!”
二人抬骄晃晃悠悠地沿大街逶迤而去,也不知拐了几个弯儿。隔了小窗,范理阳无心打量着两边景物,心下却是按捺不住地狂跳。那个轻盈靓丽的人影儿数番在眼前忽闪,玉媚,玉媚,嘴里不断轻念,竟觉得这骄里都抹了那甜香味,忍不住闭了眼深深吸一口。睁开眼一打量,发觉走得急,忘了换件干净衣服,油污斑斑点点,不成个样子,忙悄悄吐了唾沫星揉得几揉,却越发污浊不堪。正自懊丧不已,那骄却停了。
范理阳走出来,却见骄子却停在一家名为“福利堂”的绸缎铺前。
“这是哪里?”范理阳问道。那后生笑道:“这是我们老东家一处铺子,里边请。”
范理阳愣怔着随了那人上得铺来,沿柜后开得侧门进了里院,却是一处小四合院儿。对过三间正房,两边各是三间厢房。正房门吱呀开了,却见门后闪出一个人影来,却是一个丫头模样的女孩儿。
正自诧异,后生道:“春燕,范先生来了。”那叫作春燕的女孩开了一扇门,笑道:“范先生且进来吧。”范理阳懵懵懂懂地进了正房,身后的门便吱呀一声关了。
房间内当地摆了一张桌子,桌边立了一组长柜,右边是一袭大炕,那炕沿边上跨坐的正是彭玉媚。
范理阳示觉心里咚咚地不住跳动,竟有些手足无措地站立当地。偷眼看去,此时方才看清彭玉媚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上身穿一件淡紫绸挎肩儿小对襟坎套,下身着一条银白料儿双扣束腰罗裙儿,脚踏一双灰面帮分别绣着两朵杏花荷花样的小巧鞋,一条细长的辨子拂过肩头来,轻轻垂在胸前,那眼神却是灵活至极。
“彭小姐,实在对不住,我原答应你的却是忘了。”范理阳寻着词儿打破了这沉寂。彭玉媚下了炕,道:“我原也没指望你能来,整个大同府现下谁不认识范先生啊?我原不过想讨你几个字,后来却听我爹请你写字,三个字三百两银子,却是不要。你说,我这小女子想请范先生在扇面上写上几个字,我得准备多少银子?”
范理阳一抬头,见彭玉媚歪了头睁一双大眼睛笑盈盈地瞅他,忙低了头,倒弄得脸瞬间通红,忙道:“是彭老东家高抬我了,若彭小姐不嫌弃,我范理阳不胜荣幸,只怕我那几个拙字倒污了小姐的扇面,拿出去让人笑话。”彭玉媚笑道:“那是说,你也不问我要银子了?”范理阳道:“彭小姐有些笑话我了。”彭玉媚道:“你等着。”便转了身从炕上的一个包裹里取出一把扇子,递给范理阳道:“给,就是这把,我却什么字也不要,就将我的名字写了。”
范理阳接过来,顿时觉得这扇子份量极沉,即知绝非一把普通扇子,轻轻打开,翻过来折过去地看个不住。
“范先生没见过?这是我爹的一个朋友送给我爹的,他给了我,他说这扇子极是名贵,这扇是用紫檀中最名贵的小叶檀,扇边则是用紫檀、黄花梨木、黄杨木拼接面成的,这扇头儿镶得却是牛骨,便显得沉了。”彭玉媚道。
范理阳摇摇头,在手中掂了掂,又交了彭玉媚手中,道:“彭小姐收回吧,我不敢提这字。”彭玉媚奇道:“为的什么?”范理阳道:“我虽不识这扇子来历,却知名贵,好端端的涂几个不成样的字,岂不把扇子也毁了么?”彭玉媚努努嘴,道:“我却不怕,我只央你写了我名字儿,又不轻易用,我自藏了又不卖。我就希罕你的字儿,不想你却这般小气,不提也罢。”说着竟作势坐了炕沿上,不吭气了。
范理阳急道:“彭小姐千万不要生气,你却不怕污了你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