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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观主义的花朵-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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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老林和徐晨三个人接了一部警匪题材的系列剧,制片方肯定是不了解他们,把他们安排在了市中心的一家宾馆集中写作。就是把他们关在山里他们也能找着玩的地方,何况是市中心。那家宾馆成了众人的聚会场所,熙熙攘攘,送往迎来,四个多星期,林木写了一集,老大半集,徐晨快,是两集。制片人基本上已经被他们逼疯。那阵子我整天浑浑噩噩,害怕一个人呆着,也跑到他们那儿去混。

 
  一切关于生活、情感、梦想和准则的严肃话题,谈到最后只可能导致悲观、伤感,甚至绝望。我们横七竖八地倒在金桥饭店的房间里,唉声叹气。

  “谁今天开始谈人生的,真操蛋!”老大翻了个身,屁股对着大家。

  “他。”我一指徐晨。

  “讨人嫌。”老林说。

  “还不是你们勾着我说的,自己点的火烧着了自己怪谁?”

  “怪你,怪你,就怪你!”老大窜起来吼道。

  “老大最近有点不正常?”我小声问林木。

  “不正常有一阵子了。”

  我点了点头。

  一个郁闷的人去找其他郁闷的人,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有了更多的郁闷,夹在他们的郁闷里,我的反而不能表露了。

  晚上十一点,我们从床上爬起来,打电话叫人去了CD酒吧。真够无聊,两个男人在为什么事争吵,另外几个围着一个叫路路的女演员猛说肉麻话,刘元的乐队在现场表演,一杯Gin 酒下肚我已经醉了。我听见那两个争吵的人话里话外提到了一个词——“嫉妒”。嫉妒?这对我倒不是什么重要的感情,我难过是因为陈天不在我身边,而不是因为他在另一个女人身边。这有差别的。

  “喂,喂,爱一个人,但是又不嫉妒,这说明什么?”我拉了拉正在向姑娘献殷勤的徐晨。

  “说明你根本不爱他。”

  “胡说八道!”

  徐晨回了头不再理我。

  我不爱他吗?真希望如此。使劲想想,他在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他用看着你的那种目光注视着别人,他的手握着的不是你的手,“乖孩子”,“小冤家”,他对谁都是如此称呼!难受了吗?还不难受吗?

  十二点十五分,我冲到柜台前,拨了陈天的电话。音乐震耳欲聋,我试图压过它,对着话筒大声地喊叫着:“我要见你!”

  “来吧。”电话那一头,一片沉静,他的声音里也一片沉静。

  二十分钟以后,我才得以离开CD。

  “看见你就好了,看见你一切就都好了!”我抓住他,向他笑着。

  “喝多了?”

  “没有。”

  “还说没有,看脸红的。”

  “我喝一口也这么红。”

  “以后别这样了,这么晚打电话,还在电话里喊,万一我这儿有人呢?”

  他平淡地说,我愣了。

  他在说我,他语气淡淡的,但他在责备我,责备我的不懂事。我这个不懂事的人成千上万次地想这么干,也只任性了这一次。我这个万般克制的人居然也会不懂事!别这样,你眼神里的一点犹疑就会将我击垮,一点不耐烦,一点冷淡就能让我化为灰烬。你要把我的自尊心撕成碎片吗?你不会这样的,你是温柔的爱人,最善解人意的好人儿,你不懂吗?如果你不懂,你就是不想懂,你就是不再爱我了。

  “别吓我,我后背直发凉。”

  他在说什么?我干了什么?

  “我只是想看见你。”

  “我知道,后院也着火,前院也着火,我不能只是谈情说爱。”

  我愣愣地坐在那儿,傻了一般。

  他抓了我手放在他脸上,说:“真烫。”

  我也只得笑了,慌里慌张地。

 忧伤,很多的忧伤,我无法扫除他留在我心里的忧伤,它环绕着我,挥之不去。昨夜我便在这巨大的忧伤中睡去,几次恨不得爬起来给他打电话,但是终于还是睡着了。早晨起来后镜子里的那张脸,因夜里的忧伤腐蚀了睡眠而形容憔悴,惨不忍睹的那张脸啊!

  我如约去见林木,林木也这么问我:“你为什么这么忧伤?”

 
  为什么呢?

  许多事都是忧伤的。

  爱情,你忍不住要伸了手去握紧它,可握住的时候已经碎在手里了。

  ——如果他不再爱我,我便会从他面前消失。

“爱,那是要命的事儿,我已经太老了,不适合制造丑闻了。”

  以前他肯定会把这种话当成一句玩笑来说,但现在他却愁眉苦脸,把这当成了一句正经话,我为他的神情,而不是他的话难受。

  “这就是你不能成为更杰出的作家的原因。”

 
  他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但我决定不理他继续说:“赛林格八十岁了,还在不懈地制造丑闻呢,你应该有生命不熄丑闻不止的精神,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你不能为此感到羞耻。模棱两可,面面俱到只能伤害你,消耗你的才能!”

  “你是个小疯子。”他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

  “不是。”我泄气地说,“我比你更害怕丑闻,我太希望得体了,得体就不可能杰出,这是我的问题。”

  “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脸上再找不到我热爱的那种神情。

  我们沉默地吃着东西,我惊讶地发现,我为他感到难过,竟然甚于为自己的难过。

  “我说过了,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责怪你。”我把手放在他的手上,然后拿开了。

  “一张失去勇气的脸真丑。“——我在那天的记事簿上写下这句话。

  我认为自己也十分可笑,责备一个具有现实感的人胆怯,缺乏制造丑闻的勇气,又希望另一个不懈制造丑闻的人成熟稳重起来。向不可能的人要求不可能的东西,却不去享用可能的人提供的可能的东西。一个以悖论为基础的人生,怎么能不可笑呢?

  完美的爱人。他几乎具备了我要的一切,只缺少接受毁灭的激情,谁能有这样的激情?

  那些软弱的男人,对世界无能为力的男人,他们孤芳自赏,洁身自好,想独自开放,你可能对他们深怀好感,却产生不了激情,他们太弱了,而弱便会轻易地屈从于更强的意志,有了这种屈从,撞击的时候便不会有绚烂的花朵开放。而那些强有力的人,他们又常常缺少爱的神经,他们的心为别的东西跳动澎湃。我的完美的爱人有着最脆弱和最强悍的心,没有脆弱,情感会粗糙无趣,而没有强悍,脆弱只是惹人厌烦的孩子把戏。

  “真渴望被精美地爱。”我发出和顾诚临死前一样的哀求。

  “你是一个爱情鉴赏家,不是情种。”徐晨这么说我。

  如果情种是生冷不忌的食客,什么都称赞好吃,那么我的确不是,我无法像徐晨那样,对随便一点什么可爱的品质都动心,是出于傲慢吧,我知道傲慢在上帝的戒条里是足以下地狱的罪恶,而没有这一点傲慢我们怎样去对抗这个卑贱乏味的人生?

  必须承认,在我试图分辨自己的情感,写下这个故事的时候,发现我和徐晨之间惊人的相似之处。不同之处只在于我没有制造幻觉的天赋不能为自己臆造一个爱人,也不能像收集邮票一般收集美感。但我要求的难道不是和他相同的东西吗?不都是一个现实的奇迹的吗?为什么我们彼此之间永不能相容?我想起阿捷赫公主的格言集——“两个‘是’之间的差别也许大于‘是’与‘非’之间的差别。”

2月14日,圣瓦伦丁节。

  我不期待什么情人节,一切世俗的节日都是作为一个情人最难受的日子。我在无数小说中看到过这样的描写,不必多说。那天我一起床就拿了家里所有的钱去“赛特”买衣服,满街卖玫瑰花的孩子和挽着手的情侣看着让人心烦。我在赛特楼里一个店一个店地穿来穿去,细细挑选,不厌其烦地试来试去,不放过任何一件可能适合我的衣服。从下午一直逛到天黑  
,二层三层已经没什么可看,四层的男装我也转了个遍,只好下到了一层。

  一层是化妆品柜台,各种香水混合在一起的气味让人眩晕,我来回走了两圈没什么可买,便决定作个市场调查,看看每种品牌新春都推出了什么货品。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徐晨,他站在收款台边,正往钱包里塞找回的零钱,胳膊上还挂着一个CD蓝金相间的口袋,看起来十分可笑。

  “徐晨。”我看了看他后面和四周,并没有什么漂亮女孩跟着,“你一个人?”

  “对呀。”

  “在干嘛?”

  “嗨,买情人节的礼物呗。”

  “这么多?”

  “嗨,人多呗。最倒霉的是我得一个一个地给她们送去,她们都揪着我共度良宵,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买了些什么?”

  “嗨,香水,护肤品呗。”他每一句话前面都加了一个“嗨”,以表达他的无奈。

  “什么样的男人会给女孩买护肤品作礼物?我从未遇到过。”

  “嗨,我呀!”

  “那你记得住每个女孩都是什么肤质吗?她们是偏油,还是偏干?”

  “那我哪记得住?我只能记住哪种更贵,有的女孩讲究,你就给她贵点的东西。”

  “那你快买吧,要帮忙嘛?”

  “不用。你一个人——在买衣服?”他看看我满手的购物袋。

  他目光如炬地打量我,一个人的情人节?

  “跟你一样,买礼物。”我说。

  “好,那我们各忙各的吧。”

  “好。Byebye。”

  我走开了,看看表已经七点了,去地下的快餐店吃个汉堡吧。我一脚已经迈上了电梯,徐晨又赶了过来,把一个花花绿绿的口袋塞在我手里:“这个给你。”

  “嗨,真的没必要!留着——”

  “以前没钱,没买过什么好东西给你。”他说,嬉皮笑脸十分真挚。

  别这样,我现在很脆弱,我受不了,在我发呆的时候,他说了句“情人节快乐”便转身跑了。

  那是一瓶CD的“毒药”,因为陈天我已经习惯于不用香水,何况这么浓烈的“毒药”?可惜了他的好心。

我渡过了一个等待的夜晚,独自一人,穿个白色的麻布衬衫,非常正式,是出席晚宴的服装,在夜色里,晚风中,我知道我的脸光洁明亮,准备着微笑,我把晚饭当成一个仪式来吃。

  等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胃在那儿隐隐地疼,手和脚都麻酥酥的,我强迫自己把东西吃下去,香米饭,南乳藕片,西洋菜煲生鱼,我努力地吃着。九点以前不抱什么希望是容易  
过的,从九点到十点,我准备把它分成四个阶段,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地来等,他说他的饭局有个九十岁的老太太,老太太可坚持不了那么久,应该可以在十点以前结束的。要是他来不了呢?我该怎么办?我应该做出很懂事的样子对他说没关系吗?还是强迫他一定要来,哪怕只是看他一眼。他以前常常为了看我一眼开车跑很远的路,如果他不来,就是说他不再象以前一样爱我了。第一个一刻钟过去了,饭馆的电视里是读书节目,虽然声音开得很小,但是有字幕,远远得也能看。我已经喝掉了大半罐汤,旁边桌那个说没有野心就成不了大事的妇女已经走了,连后来来的老外也已经吃完了。十点钟饭馆会关门,如果他还不来电话,我该到哪去等?第二个一刻钟也过去了。“你还爱我吗?”我想这样问他,我从未这样问过任何人,我总是不肯直接了当,也许是我的问题。九点四十,电话响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模糊而遥远。

  “刚刚完,我不过去了。”

  “怎么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

  我没出声,不知该说什么。

  “本来就感冒,饭馆的空调又坏了,冷得要命。”

  “不舒服就回去吧。”

  “太没精神了,我想精神充沛的时候跟你在一起。”

  “你在哪?”

  “在路上,百万庄附近。”

  “噢,那边。”

  “行吗?”

  “问我?”

  “是,问你让不让。”

  “我只是想看看你。”

  “明天不就看见了。”

  “嗯。要是病了就回去吧。”

  “你呢?还在吃饭?”

  “嗯,在等你啊。”

  “这么说?你越学越坏。”

  “我说的是实话。”

  “嗯,明天好吗?”

  “好,回去吧。”

  我没有办法,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就算我今天的爱情运很好,我穿了我的幸运颜色,我象个迷信的傻瓜一样用各种方法占卜,我按纸牌上说的主动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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