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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笑眷望,眸子如星晶亮,如火炽热,如酒浓烈。
“别等了,嫁给我吧。”
“你急什么!”
长孙娇嗔一声,飞红了脸。
长孙第一次听说李世民,是从万分疼宠她的伯父长孙炽的口中。
长孙炽对这个灵慧聪颖的小侄女的婚事上了心。
寻寻觅觅后,长孙炽对长孙晟说,李家二公子可以考虑。
“李夫人也是个奇女子呢,”长孙炽笑着说。
“李夫人窦氏是周武帝的甥女,当年,周武帝不喜皇后。年幼的窦氏密谏周武帝:皇舅娶突厥女子为后,本就是因为国家尚不安定,需要安抚联合突厥人。还请皇舅以苍生为念,多多抚慰皇后。这样,突厥就会帮我们,江南、关东就不敢作乱了。”
“弟弟,”长孙炽看着长孙晟郑重的说,“这样明慧的女子,必定有睿智清奇的儿子,正好配我的小侄女,弟弟可不能错过啊。”
长孙晟默默点头,怡然微笑。
可是,父亲还未来得及安排心爱的小女儿的婚事,就撒手西去了。
辗转来到舅舅高俭家,高俭听闻此事后,也上了心。
哥哥无忌也很是高兴,李世民正是无忌的莫逆之交。
于是,有意无意的,无忌就常将他那一帮朋友往家里领。
那是怎样一群风华正茂、激扬文字的绝世才俊啊。许多年后,长孙想起,仍不禁心潮起伏、怅泪满襟。
谨严慎密的房玄龄和举重若轻的杜如晦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一个衣冠楚楚,一个倜傥放达,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是过命的好兄弟,好搭档,互补无隙,默契无间,人赞之为“房谋杜断”。
出身名门的颜师古清狂自矜,曾傲对杨素:割鸡焉用牛刀!从容练达,杨素改观。薛道衡悦其才,亲昵情厚。
文坛领袖薛道衡国士无双,宠辱不惊,铮铮铁骨,横眉冷对隋炀帝,唯大英雄才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哥哥无忌,洞察世事,一针见血,准确精当;通悟文史,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谋略独到,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舅舅高俭,温雅如玉,诗书风流,薛道衡、崔祖浚与之结为忘年友,敏惠量高,器局不凡。
然而,怎样的光辉也遮掩不了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啊。众人环绕,恰似群星托月,益发衬得他卓尔俊逸,璨姿烁彩,清华噙亮,疑似谪子。
转眸时不意间眼神交碰,热热激荡开,化为唇边柔柔一笑,彼此的身影绵绵纠缠上眼底心中。
长孙感谢上苍,在最好的年华遇到了最好的他。
豆蔻少女,如芙蓉初绽花娇艳,暗香清溢韵淡远,亭亭玉立,风姿明秀,情怀如诗。
后来的事,自然如行云流水。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在舅舅高俭的操持下,一件件顺顺当当的下来了。
请期时,十分看重李世民的高俭又有些舍不得甥女了,犹豫着说女孩儿还小,过两年吧。
李渊笑了起来。
和乐融融。
李世民拜访高家更勤了,高俭和无忌也愈发欢迎娇客登门。
隋唐女子本就落落大方,长孙也更常参加哥哥的聚会了。
天文地理,时政诗画,无所不谈。
于眼波盈盈流转间,在话语悠悠余韵中,两颗年轻的心脉搏共鸣,相视而笑,相知愈深。
宾主尽欢,这时,无忌就会笑着请妹妹陪世民去赏赏花,散散步,观摩一幅刚寻得的王羲之的真迹
世民是个热情率真的人,他会亲密的告诉长孙,某某诗画风流值得一交;某某眼界高远可共大事;某某妄为状元探花,才情涵养尚不如她
长孙含笑听着,点评一二,笑语晏晏,相谈甚欢。
生命常常狂欢于乍得的惊喜,恸哭于骤失的悲愤,惘然于错肩的追悔,却往往忘了静心想想生命行至今的支撑。
其实并没有失去,生命早凭着本能在不知不觉间已自自然然的牢牢握住。
最珍贵的一直都在,只是没觉察,因为早已平常如呼吸,虽然也根本如呼吸。
惊风飘白日,韵华转眼逝,人事变迁无痕,回眸难识旧貌,惟有与长孙无所不谈的习惯李世民从未变过,一如当日。
那天,观花拂柳,春风习习,意态慵闲,谈笑开心,李世民坚称白色为万色之最。长孙抿唇笑答,白色,最挑剔不过的颜色了,你要能把一身白穿好了,我就赞同白色为尊。
说着笑瞥了一眼锦衣玉带的李世民。
一言为定。李世民乌眸清亮,光华熠熠。
没想到今日,他真的白衣白马而来,日芒金辉绣白衣,俊秀挺拔,璀璨辉煌,尊贵如太阳神。
掳获了少女心。
“小姐,老爷请您去书房。”
一个娇俏的小丫头瞅准长孙世民交谈告一段落起步前行的时机伶伶俐俐的开了口。
“那我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李世民含笑告别,依依不舍。
“我送你。”
长孙温情脉脉的柔声答慰。
送别世民,沿着曲折迤逦的长廊来到了舅舅的书房。
舅舅的书房依然如故,册册青卷置于红木桌架上,华贵雅致。
只是眼前的舅舅似乎不如往日般清隽高逸,凝重肃穆的站在窗台前。
“舅舅。”
长孙压下疑惑轻轻叫了声。
“坐。”
舅舅闻言转身,坐了下来,神情端肃。
“舅舅,有什么事吗?”
长孙又试探着轻问了句。
“孩子,”高俭低唤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微微一叹,旋即定了定神,抬眼已端容正声,“记住,你和无忌是长孙家的子孙,不是高家的子孙,高家的荣辱祸福与你们无关。”
炯炯亮眸逼视着长孙,要她应承。
长孙静静抬眸,平和明灿。
“舅舅,发生什么事了?”
语调柔缓也凝重。
“你和世民的婚事拖得太久了,是我这做舅舅的错,我去和世民家商量商量,择日办了吧。”
高俭温和的抚了抚长孙的发,继续说着。
“舅舅,出了什么大事了?”
长孙抬头,坚持着问,语声依然沉稳,清眸已泛泪光,晶莹剔透。
“孩子,”高俭闭了闭眼,慢慢叙说,“你有了归宿,舅舅也就放心了;无忌已成人,可以自立门户了。舅舅的事,可大可小,全凭天意。舅舅这样做,也不过是有备无患而已,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不,我要和舅舅在一起,我们都陪着舅舅,永远在一起!”
长孙哭了出来,死死抓着舅舅不放手,一时间前尘今日所有的委屈和压抑一齐迸发了,号啕大哭。
“傻孩子,”高俭也微微哽咽了,“舅舅不会看错的,你和无忌都是能成大器的,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毁了自己。”
高俭凝了凝神,扳过长孙的肩,肃声道:“孩子,记住,无谓的牺牲挽回不了任何人事。临大难宜静,处大事宜简。一定不能乱了分寸,要学会透析乱局,审时度势,争取最大的利益,甚至火中取栗,反败为胜。”
高俭直视着长孙乌亮的灵眸,金石之声中透出浓浓暖意:“孩子,记住,牢牢记住,这会佑你一生。”
长孙收不住泪,泪痕凌乱,洗得慧眸愈加清透晶亮。
点点头,泪不禁滑落,咬住唇,再重重点点头。
高俭心头一酸,轻轻拍抚着抽泣的长孙,默默良久。
世事不顾人心,不管人心如何恋恋悲怆,世事照样运转进行。
皇命下来了,高俭被远贬为硃鸢主簿。
分离远行在即,高俭更是一心一意抓紧时间操办长孙的婚事。
各色珠宝钗环拾掇得仔仔细细琳琅满目,长长的青丝自丫环的巧手中流过,一络络梳起,盘成高贵端庄的云凤鬟,插上金步摇,珠翠钗,红蓝宝饰,星点乌发上,璀璨明丽,黛笔描眉,轻敷芙面,晕开胭脂,朱红嫁衣鲜亮鲜亮的铺了一床,嫁妆是舅舅亲定的单子,满满当当齐齐备备的堆足了一屋子。
远远的敲锣打鼓声越来越近,世民骑在马背上的英挺身姿已隐约可见。迎亲的喜色耀散了清晨的薄雾,太阳亦自地平线下升起,天地有了温度,却依然不暖。
母亲为长孙遮上了红盖头,锣鼓已响过三遍了,声声召唤着新娘奔赴命运的征程,迫切殷殷,在愈来愈紧的锣鼓声中,舅舅伴着长孙走到门口,交给世民,世民打横抱起长孙送入花轿,花轿在长孙的啼哭声里步入茫茫雾途,长孙探出身子,颤抖的手伸向挥别的舅舅和母亲,泪流满面,渐行渐远,模糊的人影已不见,凄迷天地间惟余世民残留的体温暖着长孙的心窝。世民拍马赶到轿边柔声劝慰:“别伤心了,坐着吧,天冷,小心伤了身子。”轻轻扶长孙坐稳,放妥暖帘。
在红红喜色中摸瞎走入新的家门,陌生惶惶,疑在梦中,唯一的依靠唯一的真实是世民坚定温暖的手,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长孙端坐床沿,前堂杯觥交错欢声笑语隐隐传来,房中寂静无声,红红的喜帕依然复在长孙头上,眼前漆黑一片,时间已太久,暖暖的气息早消散,一室冷清孤凉,如窗外月光。
凌乱的脚步急急走来,伶俐的小婢开门服侍,世民挥开了她们大步走向长孙,微醉的气息拂过长孙的脸,乖巧的丫鬟静静关了门退了出去。
精致的秤杆挑落了长孙的红盖头,长孙轻轻抬眼,看见了世民略红的俊脸。
“等久了吧,”世民醇厚的嗓音响起,笑了开来,搀着长孙,“来,吃些东西。”
屋子华美喜气,一对龙凤红烛摇曳着灿暖的光亮。皎白的月辉自窗台洒落,平添了几分幽静。桌上摆放着精美的酒菜,古老的寓意千年流传。
长孙不由酸涩,微微红了眼眶。这一切都曾在午夜里羞怯甜蜜的偷偷想过千百回,却从不曾料到会在如此情境下美梦成真,心头甜酸悲喜,百感交集,几几滴下泪来。
世民搂过长孙,强劲有力,温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你舅舅的事难过,我也难过,这么矫矫不群、翘然拔萃的人,居然有此一劫,世事难料啊。”世民搂紧了长孙,坚定的望进她明慧的眼,“你放心,我必定会接回你舅舅,不惜一切代价,我发誓。”
长孙美目凝泪,微微笑了。是啊,不论如何,眼前的人是可以依靠的,我的良人,我的夫君。
“不哭了,”世民温存的为长孙拭了泪,轻柔劝哄,“来,吃些小菜,饿慌了吧。”
喂长孙进了几口小菜,世民优雅的斟了两杯琥珀酒,细细的红丝线牵起一对名贵的白玉杯,一杯递给长孙,长孙接过,羞红了脸。
世民笑了,抱住长孙,挽过臂,脸贴脸,火热,呼吸交织缠绵,同饮下了琼浆玉液,烧烫了身心。
春宵正长,红绡帐暖,炽灼激荡的身躯交熔抚慰安妥了彼此枯涩空落的灵魂。纯澈的水晶泪无声滴下,神奇的平复了伤口,满足了渴望。
我的爱,我的心,我的我,我的梦,请抱拥我最深沉的呼唤,润泽我早焦涸的情怀。
憧憬着从今起幸福永远,不再心伤。
不要问我是否所有的憧憬都实现了,不要问我是否所有的誓言都坚守了,不要问我是否所有的幸福都圆满了。
憧憬着,甜蜜的憧憬着;我发誓,我真诚的发誓;好幸福,全身心的幸福。
这就够了,足够了,它本身就是无价的珍宝,倾国倾城,千金难求,蓦然回首桃花丛中散逸了桃花面。
世民的知心呵护陶醉了长孙整个身心,鼓起了长孙莫大的勇气。长孙觉得,自己已能够勇敢的面对所有的厄运,骄傲从容,不再脆弱得不堪一击。因为她知道,世民永在,守护在她身旁,共担祸福,同行人生。
归宁日,也是舅舅的启程日。
也是一个蒙蒙的清晨,世民伴长孙回家。熟悉的家园,熟悉的景致,母亲执手细看,舅舅含笑招呼,无忌无微不至,众人都迎了出来。可和缓如常的假象终究掩不住压抑空茫的心境,一如这挥不散的薄雾。
所有的人都在强颜欢笑,心头堵得慌却不敢哭出声来,为了长孙,为了高俭,大家默默的克制着,克制着,可气氛还是不禁沉凝窒息,惨淡黯然。
围坐清谈,渐渐无语,外祖母道乏了,众人拜别散去。
长孙正在旧时屋中歇着,忽听见门外一声惊叫。推门望去,是高俭那个乖巧玲珑的小妾窍儿,踉跄着退了几步,抚着心口。
见长孙出来,窍儿颤颤指向长孙身后:“姑娘恕罪,妾见大马二丈立姑娘舍外,不由害怕,失态了。妾是请姑娘前去进膳来的。”说罢,深深一福。
来到厅堂,窍儿又伶俐的说了一遍,众人皆称奇,焚香占卦,遇《坤》之《泰》。卜者曰:“《坤》顺承天,载物无疆;马,地类也;之《泰》,是天地交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