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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体行为。
电脑由俞道丕看中了品牌后,让洪俊花去购买。
真正的超薄型,提在手里仪仅感觉到一本书的分量。
薛人杰、戈新元没想到俞道丕会在刚刚许诺给他们二人各两万元职务补偿后,
又送上一台笔记本电脑。
薛人杰、戈新元心知肚明这笔钱出自科研经费,但凭俞道丕凡事能想到他们两
个,已经算很够意思的了。
买电脑的发票只消俞道丕签字便可入账,经手人洪俊花没有让俞道丕知道,同
时向商场购买三台电脑,商场向购货人赠送一千元礼券,这些礼券则进了洪俊花口
袋。洪俊花对自己说,总要给点辛苦钱吧。洪俊花奉导师之命管理账目,管得实在
有点辛苦。俞道丕三天两头会拿来一些他签了字的发票到洪俊花处报销,换成现金。
发票大多是超市里开出的,货品名称千篇一律写成文具或文化用品,价格大到几百
元,小至三五十元不等。洪俊花想起如今校园里都在传说某些博导教授将科研经费
转化成日常生活开销费,没准俞道丕那些发票根本就是他家的柴米油盐卫生纸洗衣
粉呢。反正超市只要生意好,顾客发票上想填什么货物名称都不会遭拒绝。
当然洪俊花也不愿把俞道丕想象成用科研经费开销家用,工资收入全部用来买
房买车存银行的教授。俞道丕是她导师,对她学业上的指导可谓呕心沥血。师母聂
惠萍也对她很关照,雀巢咖啡,德芙巧克力,约克早餐麦片之类的东西没少送她,
洪俊花明白自己很有可能已经是俞道丕那些发票的享用者之一。
二十七
洪俊花本来应该说服自己满足现状,像她这样从小地方出来读博士的人多了,
绝大多数人都领着那每月几百块寒酸得不得了的研究生补助金过日子。运气好的给
学校里外国留学生兼上点汉语课挣外快,脑子转得慢点除了打工当上海人的小孩家
教,冉尢其他挣钱门道。
洪俊花因为导师当了院长,手里掌握着不多不少的行政资源,想讨好院长的人
对弟子也会客气三分,如同养在富贵人家的狗,再草种听到的赞许声也多过满世界
乱跑的野犬。在没有认识公共英语教研室水清清等那几个年轻女教师之前,洪俊花
内心一直很满足,满足到想给导师和九州大学磕头的地步。
是他们让她有机会来上海这样一个地方读博土,而且只要咬紧牙关苦读三年,
她完全有可能让自己变成名副其实的上海人,再不回老家那个小县城去。她和她的
孩子都应该脱胎换骨,下半辈子换一番天地做人。
那天俞道丕要在学校里招待兄弟院校同行,让洪俊花去超市买些茶叶水果。俞
道丕知道洪俊花是小地方人,节俭惯了,特意关照她不必省钱,挑好的买。尽管这
样,洪俊花在超市里反复比较盘算了一个多钟头,才选购齐了招待客人的东西。洪
俊花看到水清清也在购物,正巧排在洪俊花前面付账。
水清清没有推超市的购物车,轻轻巧巧拎了个提篮,可见买的东西不多,收银
机显示屏却跳出八百多块钱的数日。洪俊花心口一阵狂跳,水清清这女人可真敢花
钱,一小篮子东西八百多块,那是洪俊花在上海一个半月的生活费。
洪俊花忍不住将目光扫向收银机显示屏,她想知道水清清究竟买了什么东西要
花这么多钱。她看到比利时巧克力,法国奶酪,丹麦曲奇饼干,美国开心果,奥地
利咖啡,意大利通心粉,最本土的则是一袋台湾蜜饯。这些东西洪俊花从未品尝过,
每每走过超市那几排摆着原装进口商品的货架,洪俊花总是加快脚步走过去,那上
面的标价不仅令她吃惊而且十分生气。她料定那是外国人故意来骗中国人钱的,但
凡一个脑子没疯没病的中国人,大概都会像她一样捂紧口袋,看都不去多看一眼。
可是洪俊花偏偏看到一个比她还年轻的女人心甘情愿让外国货掏掉口袋里的钱,
那女人就是水清清。水清清没有使用现金而是刷信用卡付账,她目光扫了一眼收银
机显示屏,微笑着将信用卡递给收银员,一脸坦然,这种花钱时的潇洒做派,得有
多少年收入或银行存款来支撑呢。
洪俊花胸口堵着一团莫名的郁闷,她分不清是羡慕嫉妒还是惊讶,反正这样的
感觉混合物差点令她窒息。如果排在洪俊花前面付账的是个陌生女人。
她的感觉会好受些。可是水清清离她太近,她们就生活在同一个校园里,只不
过水清清是上海人,毕业后顺顺当当留在母校当了教师。不像洪俊花,折腾到三十
出头才因为考上博士研究生刚刚跨进上海,人跟人怎么能比呢,天生就不在同一起
跑线上。
水清清付了账刚要离去,洪俊花忽然喊了声“水老师”。水清清回过头来,朝
洪俊花笑了笑,脸上表情明摆着想不起这个喊她的人叫什么名字。洪俊花也付完了
钱,提着袋子走到水清清跟前自我介绍:“洪俊花,俞院长的博士生。”
水清清虽然不喜欢俞道丕,但面对学生还是摆出了教师职业性的热情面孔,
“噢,洪俊花,你也来买东西呀,我开了车来,要不要坐我的车回学校? ”
洪俊花受宠若惊般欢叫起来:“真的呀,水老师你还有车啊。停在哪儿? 我帮
你把东西拎过去吧。”洪俊花讨好地看着水清清,那笑脸仿佛她认识水清清一百年
了。
水清清侧身用肘部挡住洪俊花热情万丈伸出的手说:“不用,我才一小袋东西,
你自己负担倒不轻呢。”这一刻,洪俊花明显感觉到水清清笑脸后面流露出的冷淡,
人家只不过礼节性地邀请你坐车,并不想跟你交朋友。
水清清发动车子前拆开比利时巧克力的条形包装,往嘴里扔了颗圆球,又朝洪
俊花抬抬下巴,示意她自己动手拿巧克力吃。洪俊花有点不好意思,搭人家车还顺
带着吃人东西,似乎占了太多便宜,水清清跟她本来又不熟。可那盒巧克力实在诱
人,她要是此刻不尝,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呢,她自己是绝对不会去开这种洋荤
的。或许洪俊花潜意识里还有另一种不平,凭什么好东西就该让水清清们享受,而
她只能待在一边眼红。这份不平感觉生出来后,洪俊花不仅迅速接连剥开两颗圆球
扔进嘴里,而且恨不能连包装盒都吞进肚里去不给水清清留下。
洪俊花说:“这外国巧克力其实味道也不过如此,纯属老外蒙咱中国人没见过
世面。我就专买国产货,不让外国人赚这份冤枉钱。”洪俊花不肯表现出吃人家嘴
软的常态,反倒偏要贬损一番外国货,这样她心里才会平衡,她不想让水清清感觉
太美。水清清似乎一点不介意洪俊花的话,淡淡一笑:“国产巧克力什么味,嘁,
把肥皂切开扔进嘴里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这天晚上直到躺在床上,洪俊花还在同味白天尝过的比利时巧克力,甜而不腻,
香浓滑爽,咽下去感觉像吞了口冰淇淋,真的好吃极了。怪不得水清清这样有钱而
且舍得花钱的女人看不上国产巧克力,非要花好几倍的价钱买进口货饱口福。这一
天洪俊花无意中窥视到一个上海年轻女人的生活侧面,水清清随意买零嘴吃的花销
就超过了洪俊花全月生活费,两个女人的生活质量,由此可推断出高低落差究竟有
多大。洪俊花脸朝屋顶躺着,心里被这个无意中的发现刺激着,很痛苦也很不平衡。
洪俊花有生以来对金钱的渴望还未如此强烈过。她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变得十分
有钱,像活得很滋润的上海人那样,买房买车喝咖啡补充维生素做健身运动出国旅
行。凡是她看到过羡慕过的生活她都想尝试一遍,而且要把老家的丈夫孩子接出来
一块做上海人。
也许上海这座城市里有千千万万个新移民都有过与洪俊花类似的念头,但能真
正想出快速获得金钱方法并付诸于行动的恐怕还足极少数。洪俊花瞄准的第一个目
标,是导师俞道丕授权让她管理的那笔科研经费。
科研经费系学校财政以外款项,通常划归某位学科带头人或项目负责人名下,
因而仅仅由校财务处代为开立银行账户,至于经费的使用审核财务处并不认真过问。
例如前些日子俞道丕做主购买三台电脑,经手人便是洪俊花,她只消请俞道丕在发
票上签个名,就能去财务处将几万块钱报销掉。而俞道丕给薛人杰、戈新元两位副
院长各两万元的岗位补偿金,为方便薛人杰、戈新元随时凭发票报销到现金,洪俊
花特意去财务处提出四万块钱来,放在学院办公室小保险箱内。戈新元本来家庭经
济状况有点窘迫,不多日子便提完了她的那份补偿金。而薛人杰提掉一万五千块钱
后,不知是忘了还是以为自己已经花完那份补偿金,最后五千块钱迟迟未动。
在外语学院师生眼里,薛人杰即使什么都缺也不会缺钱。他那位日本太太拿着
日本高级白领年薪在上海过着普通中国人生活,家里的钱还不多得要溢出来么。洪
俊花料定薛人杰根本没把这些钱放在眼里,或者根本就忘记了。于是洪俊花悄悄拿
出小保险箱里属于薛人杰的五千块钱,存到了自己的银行卡上。
洪俊花从银行里走出来的那一刻有些紧张甚至害怕,可她安慰自己,钱放在银
行里又不会消失。再过些日子就要放暑假了,放完暑假薛人杰更不可能来找她要钱,
薛人杰是有钱人,时间越长他忘得越干净。洪俊花想用这笔钱让丈夫孩子来上海好
好玩几天,而暑假之前她是绝对不会去动用这些钱的。
可惜洪俊花完全错误判断了薛人杰对金钱的态度。薛人杰在日本留学时为挣钱
连背死人的活都干过,眼下怎会放弃白白送给他的科研经费。薛人杰其实只是想用
这五千块钱买最新款的数码相机给儿子作生日礼物,儿子生日未到,数码相机几乎
天天有新款出来,买早了不行,所以才迟迟未动用那五千块钱。薛人杰根本不可能
忘记这笔钱,他对钱的敏感和重视程度,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有钱并不意味着
会对钱产生麻木感觉。
这段日子俞道丕应邀去英国大学做短期讲学,外语学院实际上由薛人杰主持日
常工作,洪俊花在办公室里看到薛人杰的机会多了,不免有些心惊肉跳。这天薛人
杰拿着一张五千多元的发票来找洪俊花,发票上写着“文化用品”,那是薛人杰送
给儿子的生日礼物数码相机。
洪俊花的心刹那间跳到嗓子眼,她竭力镇静下来,用平常的口气笑着说:“薛
老师,您和戈老师二位的钱不是都领完了吗? 账我都结清交到财务处了呀。”薛人
杰说:“我那笔钱一共用掉一万四千九百八十三元,准确地说我还有五千零十七元
在你小洪的保险柜里,不会错的。”
薛人杰长久以来给洪俊花的印象顷刻之间消失了,薛人杰不但很在乎钱,而且
连几块零钱都记得清清楚楚,要想从这样的人口袋里揩油,难度不亚于与虎谋皮。
可是洪俊花不甘心自己几个月来的精心谋划变成一场空欢喜,那五千块钱已经存在
她的存折上,她对这些数字产生了不一般的感情。现在有人突然要抹去这笔存款额,
并告诉她这钱本来就属于另一个人的名字,这让洪俊花很难接受。洪俊花还想为保
住这笔钱作最后的努力,她说:“薛老师你的钱真领完了呀,账都交给财务处了,
不会错的,哪里还有五千块钱呢? ”
薛人杰目光在洪俊花脸上停留了几秒钟,他似乎捕捉到她内心的一丝恐慌,也
大概猜测到了这个故事的全部内容。薛人杰坐到洪俊花对面,一字一句很认真地说
道:“你可以去财务处把账本借出来再核查一下,如果我已签字领完两万块钱,我
向你道歉。
要不然可能就是你的错了,你得把五千块钱赔出来,少一分都不行,这事我不
会这样完的。”薛人杰说完话站起身走向门边,想了想又回过头来留下一句话:
“小洪,我这样做是为你好。”
薛人杰打算给洪俊花几天时间考虑,他知道每个人在做出正确或错误决定之前
内心都会有矛盾冲突,让冲突平静下来当然需要时间。薛人杰有一点为洪俊花难过,
如果这个年轻女人生活在她老家那个小地方,物质欲望大概不会如此强烈。上海这
个城市里诱惑太多,稍不留意便会坠入生活的陷阱。接下来几天里,薛人杰时时都
在盼着洪俊花主动找他,不为那五千块钱,而是希望看到洪俊花从危险的悬崖边回
过头来,那比钱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