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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大炒特炒这条新闻,到头来校长可以迁怒怪罪的人除了他俞道丕还有谁? 俞道丕
权衡再三不得不选择理性手段,由薛人杰出面去同高娟娟和大律师私了。薛人杰答
应为外语学院和九州大学赴汤蹈火,条件是得有一位女教师陪同,让他与一个挺着
大肚子的女生谈判实在有点别扭。
戈新元一口回绝为薛人杰作陪,说:“我可受够了这些作天作地的女大学生,
不知哪句话不到位没准又弄出个姜小艳来。”俞道丕只好让洪俊花陪同薛人杰出阵。
后来洪俊花告诉俞道丕:“俞老师您幸好没同那位大律师上法庭,大律师打官司太
专业了,光起诉书就达二十页,九州大学哪怕凑起个应诉团队都斗不过那张嘴。说
起来教师也是个动嘴的职业,可讲台上的嘴跟法庭上的嘴相比,功能相差十万八千
里呢。”
刚刚摆平高娟娟,还没等俞道丕喘过气来,洪俊花又来报告:“俞老师,女生
宿舍几乎每天晚上都有人来散发“无痛人工流产”广告,发广告者甚至能与有需要
的女生当面谈手术价钱,生意十分火暴。自从九州大学不再强调学生必须住在学生
宿舍,教育部又对高校学生婚育管理解冻,一时间校园外情侣钟点房四处开花。男
女学生成双作对比比皆是,不少人过起了事实上的夫妻生活呢。”
洪俊花身为学生辅导员,曾委婉劝说过几位行为过火的女生,结果反招骂声。
有个女生警告洪俊花说若再敢侵犯她人权,她男朋友会来修理辅导员。洪俊花单枪
匹马招架不住,又担心被院领导视为失职.只好矛盾上交。
这回戈新元无法再推辞,她是唯一的女性副院长,女生中的敏感事件她不出面
谁出面,再推给俞道丕薛人杰她自己都说不过去。
这日下午外语学院请来某外资化妆品公司一位女首席代表开讲座,题目为“女
性时尚礼仪与自我包装”,听讲座的女生挤满会场,捧场热情远远超过某位名教授
讲课。戈新元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等候在主席台一侧,待主讲人离去,她请在座
的女生给她几分钟时间。
戈新元说:“你们都才二十出头,千万别过于着急让自己从女孩变成女人。学
业基础打好了,什么样的好男人嫁不着? 何苦现在放着自由快乐的生活不过,要去
偷偷摸摸同居,做人流呢? ”
有个女生躲在别人背后高声发问:“戈老师您想为哪家修道院做广告吗? ”引
来会场里一片笑声。戈新元的视线还未来得及去搜索发出声音的角落,另一位女生
干脆大大方方站起身来提问:“戈老师,听说您也单身多年了,您不觉得女人身边
没个男人是件很残酷的事情吗? 如果您年轻时有过真正的爱情,那就不要用行政命
令来干涉我们女生对感情的选择吧。”这个女生话音刚落,会场里竞响起了掌声,
掌声持续很久,像有人在抽打戈新元耳光。
戈新元回家后从傍晚一直躺到深夜,连电话都不接。女儿艺艺跳了一晚上舞回
来,见母亲睁大眼睛看着房顶发呆,她吓坏了,赶紧打电话向牛振亚这位准继父求
救。牛振亚猜测戈新元多半是在学校里受了刺激,放下电话立刻驱车赶到,戈新元
这才道出今天下午会场里受辱经过。
艺艺一听大叫起来:“妈你干吗呀,用这种农村老太太观念去教训现在的女大
学生,自取其辱嘛。未婚同居算什么,我们班有个贫困女生,在网上自我推销当代
孕妈妈呢。听说替人生个孩子能挣好几万,足够她读到研究生毕业,这有什么不好,
自力更生求学。别以为只有一星期交份入党申请书,托福雅思考高分的才是好学生。”
戈新元像看外星人一般看着女儿的脸,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成了艺艺一
代人眼中的农村老太太。她的宝贝女儿,冰清玉洁的艺艺也会随便去跟男人同居,
然后怀孕再悄悄去做人工流产吗? 戈新元脊背上渗出一片黏湿的冷汗。
牛振亚没有参与戈新元母女对话,他去厨房为戈新元下了一碗速冻饺子。戈新
元吃完饺子,忽然将脸埋在牛振亚厚实的掌心里喃喃道:“振亚我们结婚吧,我累
了。”做单身女人也许真的很艰难,不管什么年龄的女人,只有当她们靠在男人身
边看世界,这个世界才是美好的。
第十二章
四十四
薛人杰收到叶纷飞与梅森林的婚礼请柬,心一下子被掏空似的,叶纷飞千真万
确要离他而去了。薛人杰静下心来理性地为叶纷飞想想,或者说他站在叶纷飞的人
生角度考虑,不能不承认这是叶纷飞最合适的选择。人生路卜从来不存在最好的选
择,你只能选择某个阶段你最需要的东西。叶纷飞把女人黄金时段的感情连同身体
都给了薛人杰,并没有向他索要过什么。而且一开始就知道薛人杰不会给她任何名
分,薛人杰从来没打算让他的家庭解体。若将二人的情感说得物质化一些,那可以
说薛人杰欠了叶纷飞,而叶纷飞没有什么对不起薛人杰的。尽管这样,薛人杰看到
请柬E 梅森林的名字,一股又酸又嫉的感觉还是从心底涌出,连牙根都是酸酸的。
美惠子对出席叶纷飞的婚礼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致,早早准备好礼金红包,那
红包看上去很厚。因为美惠子执意要由她来准备,薛人杰便不好意思问里面装了多
大数额。美惠子似乎觉得礼还不够重,将儿子刚从日本带回来孝敬她的一套“资生
堂”化妆品也专程去礼品店包装得十分喜庆扎眼。
薛人杰终于忍不住了,“不就请我们一家三口去婚礼上吃顿饭嘛,用得着送这
样厚的礼? ”
美惠子笑了,笑得意味深长:“没有人比我更希望看到叶小姐结婚了,她肯嫁
人,我怎么谢都觉得不够。”薛人杰顿时觉得心口剧烈跳动起来,是心虚还是心慌
他自己都分辨不清。
其实美惠子早就觉察出丈夫同他的女学生之间有那么点不太对劲的暖昧关系,
可是日本女人通常会选择忍耐。自己独个忍受委屈要比家庭解体损失小得多,至少
不会让孩子受到伤害。薛人杰是个要脸面而且实际的人,绝不会为了同女学生的婚
外情舍弃家庭,这一点美惠子很有把握。在日本,多少男人都有居酒屋里的红颜知
己,只要太太能忍,依旧可以白头偕老,美惠子并不觉得自己是个特别不幸的女人。
现在叶纷飞要结婚了,要去同一个男人过名正言顺的夫妻生活。即使叶纷飞对薛人
杰还残存些许感情,她的丈夫也不会轻易让她找到机会跟别的男人上床。想到这一
点,美惠子真的无比欣慰,她从心里感谢叶纷飞嫁人的举动,真的想通过送礼将这
份谢意表达出来。
叶纷飞梅森林的婚礼在沪上有名的花园饭店举行。来宾中一大半人说着日语,
多是叶纷飞供职的那家日本公司职员。薛人杰从没觉得日本话这么难听刺耳,两个
中国人的婚礼弄得跟鬼子进村似的。儿子薛中日因为很少参与这样大型喜庆活动,
跟一群日本年轻人把别人的婚礼当成自家派对,没完没了灌清酒。美惠子见了不但
不阻拦,反倒让儿子敞开了狂饮。
最让薛人杰胸闷的是叶纷飞,她笑得太灿烂太幸福,可以看出那是发自内心的
幸福,装都装不出来。薛人杰心里愤懑难忍:梅森林真不愧为女人杀手,受过再多
教育的女人在他跟前都成了白痴,叶纷飞也是白痴,她应该知道今天她顶了梅森林
前妻的位置,梅森林早晚会让另一个女人来顶替她。薛人杰记得梅森林在叶纷飞家
养伤时他就提醒过她,可薛人杰无法做到让叶纷飞信服。
薛人杰也痛饮起来,清酒的味道并不辛辣,而是清苦,一直苦到心里。薛人杰
感觉舌苔开始麻木,但他的意识还相当清楚,他知道自己喝多了,起身去洗手问减
轻负担。梅森林跟在薛人杰身后进来,薛人杰从大镜子里看到梅森林捕获猎物后那
一脸得意。薛人杰太熟悉这张脸上的表情,从前在日本留学时,梅森林动过不少中
国女留学生进而是日本女人的脑筋,得手后便是这样一脸坏笑。薛人杰不想让梅森
林得意太久,说:“梅兄你可得善待小叶,你结过多少次婚我不清楚,人家可是头
一回出嫁。”
梅森林将一条胳膊搭上薛人杰肩头:“听你的口气好像是小叶她爹。我说今天
你薛兄怎么不向我敬酒,原来多喝了点醋。其实我娶小叶客观上也是为你排忧解难,
好比一只套牢的股票,有人肯出手接盘总是好事情吧。至于这只股票日后是涨是跌,
已与卖家无关。”
薛人杰真想给梅森林一巴掌,让他醒醒酒。可是儿子薛中日走进来,请薛人杰
和梅森林快点出去照相。
这场婚礼过后很多日子里,薛人杰都在问自己一个问题,是他害了叶纷飞,还
是梅森林又欺骗了一个善良女子,也许都不是。叶纷飞为自己找到了归宿,她根本
就生活得很幸福。薛人杰可以做的是忘记叶纷飞,去弥补以往对美惠子的亏欠,至
少在床上他应该表现得更出色些。
四十五
五月的苏格兰乡村,空气中散发着玫瑰花清幽的芳香。夜幕刚刚降临,阵阵虫
鸣由远及近。轻风拂过,草叶塞塞率率颤抖着,虫儿受到了鼓励,唱得更欢了。
辛敦开车行驶在细沙路上,透过车子前面的挡风玻璃,可以看到自家别墅底楼
亮着灯光。他把车停在门口,没有听到父亲和继母迎接他的笑声,觉得有点奇怪,
他们总是那样急切地盼着听到他的汽车声音。继母尹夕寒从中国带来的老保姆喜欢
守在她自己房里的电视机前,而且将音量开得很大,而父亲和继母这种时候多半在
底楼客厅里聊天,他们永远有那么多聊不完的话题。一旁的老式留声机和狗忠诚地
陪伴着两位耄耋老人,有时老人睡着了,辛敦或是老保姆就替他们关掉留声机。辛
敦曾几次想为二老买一套时下新款的组合音响,被父亲和继母婉言谢绝。只有留声
机里伴着沙沙声放出的音乐,才能让辛威廉尹夕寒抓住一丝过去的好时光。
老保姆看不懂英国电视节目,反反复复看那几张辛敦从唐人街买来的武打片DVD,
千篇一律的打斗音响效果从她房间窗户传出,飘散得很远很远。此时老保姆有点眼
皮打瞌睡,她关掉电视机打算下楼去看看那二老是否也该睡了。老保姆好像听到汽
车声,大约是小辛先生回来了,老保姆一直用老辛先生和小辛先生来区分辛威廉辛
敦父子。忽然她听到小辛先生的惊呼声,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走进客厅,
扑向她照料了几十年的尹老师。
尹夕寒和辛威廉睡着了。他俩这个白天在阳光下翻了一天花圃泥土,老保姆几
番劝二老悠着点,他俩都不肯停下来,好像真把自己当成了一对老花匠。现在他们
累了,分别躺在两张摇椅上,两人的手还牵在一起。留声机上唱片早已放至尽头,
磁头空转着发出噬嵫声。尹夕寒辛威廉就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初夏之夜,携手同赴天
国。他们大概早已对这遥远的旅程充满渴望,二人脸上浅浅的笑意流露出内心的满
足。
辛敦和老保姆泪流满面,除去伤心还有一份感动,这样的告别场面难道还不算
人生最理想的结局吗。老保姆终于清醒过来,像往常那样为她的尹老师梳头,她铰
下尹夕寒一缕头发,那是女主人生前关照过的,带一缕头发回去埋在九州大学校园
里。老保姆知道尹老师想留在辛老先生身边,不然的话她不会在八十岁高龄时远嫁
英伦。
一个多月后辛敦和老保姆回到上海,将尹夕寒留下的一百多万元存款全部捐献
给九州大学外语学院。按照法律辛敦该是这笔财产的合法继承人,可他觉得让老太
太一辈子的心血用来资助九州大学莘莘学子,恐怕更能抚慰老人的在天之灵。
九州大学按尹夕寒生前愿望,将她的头发埋人她从前喜欢散步的校园小路下,
并将这条无名小路命名为“夕寒小径”。俞道丕带领外语学院师生参加了小路的命
名仪式,他仿佛听到尹老太太那熟悉的声音:“小俞你真是,何必把事情做得这般
张扬呢,不必要的呀。”
仪式结束后,俞道丕独自在夕寒小径上来回踱着,一如从前在尹老师书房里为
一个学术问题促膝长谈,那是他生命中多么美好的时光。俞道丕庆幸尹夕寒将她身
体的一部分送回九州大学,至少能让她的学生感觉导师并未离去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