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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说了什么?什么也没说。〃
10、一种造型
第二天我们去华源县,殷局长也陪着去了。车上马厅长问起华源县血吸虫病的情况,殷局长说:〃发病率这几年都保持在百分之四点一二,再降下去也难。原来在施厅长手里是百分之五点三三,你上来那么一抓,降下去一个多百分点。容易吗?〃又摇摇头,〃容易吗?不容易啊!〃马厅长说:〃要降到百分之三以下我就睡得着觉了,再降一个两个百分点,有信心没有?〃殷局长说:〃厅里支持就有信心。〃马厅长说:〃明年再拨二十万给你,专门攻华源县,钱没到位是我的事,攻不下来是你的事,攻下来了我对部里省里也有个交待。〃殷局
长说:〃坚决完成任务,给一年时间吧。〃又说:〃听说香港给省里捐了几台车,能不能照顾一下我们湖区?就说治血吸虫吧,走村串户的,拿腿走毕竟慢啊!都跟不上改革大好形势的步伐了,心里着急!〃马厅长说:〃丰源县已经开口了,这几台没到位的车,全省百多个县,你说给谁吧!〃殷局长说:〃丰源县他一个县也敢开口?我们一个地区都是麻着胆子开的口。一个地区的工作重要呢,还是一个县重要?马厅长你说吧!〃马厅长说:〃说起来还是你们的层次要高一些。〃殷局长说:〃正是这个话。〃马厅长说:〃你殷江宏这张嘴,就没亏过理!打个报告上来试试!〃
下午听华源县卫生局汇报,当天回到安南市。吃了晚饭马厅长到地区卫校去演讲,这是昨天就安排好了的。马厅长本来说免了,殷局长说:〃卫校的同志听说马厅长来了,非要我开了这个口。您在这个份上,辛苦一下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不然那些学生不空欢喜一场?他们都想见您呢!〃丁小槐说:〃马厅长您让他们错过了这次机会,他们损失就太惨重了。〃马厅长说:〃我到卫校去?〃殷局长马上说:〃教育局魏局长也会来的。〃马厅长沉吟了一下,殷局长说:〃我尽可能把地区管文教卫的谭专员也请来。〃马厅长就答应了。我知道圈子里要讲对等原则,没想到马厅长也这么讲究。到了卫校门口,魏局长还有卫校校长和书记都在口门等着。魏局长和马厅长握手说:〃谭专员他已经进去了。〃马厅长先介绍了我说:〃北京中医学院的研究生呢。〃又介绍了丁小槐,都握了手。马厅长总是这样向别人介绍我,慢慢地我也听出一点意思来了,这是在抬高谁呢?本来以为马厅长点名把我留下,总有点什么特别的意思,等了这么久也不见那点意思出来,想来想去,那点意思就是这点意思了。马厅长到了礼堂门口,谭专员迎上来说:〃老马,好几年不见了。〃又说:〃本来想听你演讲,但临时有个会,我可能就早点去了。〃马厅长说:〃忙你的,忙你的。〃马厅长一进礼堂,校长就带头鼓掌,一行人在掌声中到台上坐下。我看台下一张张脸那么仰着,都是些女孩子,一个个拿着笔记本准备记录。校长作了介绍,马厅长开始讲话:〃这次到这里来,是专门来看望大家的。我讲两点,第一,作为一个医务工作者,从事的是一项神圣的事业,最重要的品质是职业道德。首先对病人要有仁爱之心,孔子说,仁者爱人。。。。。。第二,要有高超的技术水平。人是最高的价值,人不是试验品。别的错误可以挽回,生命的错误那是无法挽回的。。。。。。〃马厅长伸手到镀金烟盒中去摸烟,没有烟了,就把烟纸抽了出来,捏成了一团。丁小槐马上站起来,走到马厅长身后,一只手从马厅长支着的胳膊下面慢慢伸进去,摸到了烟盒,又从提包里拿出一盒烟,撕开封口,把烟装进烟盒,从马厅长腋下轻轻送了上去。马厅长摸到烟盒,抽出一支烟,又想去摸打火机,丁小槐飞快地把打火机抓到手里,把烟点燃了,动作之灵敏令人惊叹。我看看丁小槐心里好笑:〃真的是只少插一支尾巴了。〃我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篇散文《狗的造型》,赞美狗对主人的忠诚,作者没有讲那座狗的雕像在造型时是怎么处理那条尾巴的。作者没说我也很难想象,处理得不好就会失去太多的生动。雕像毕竟只是雕像,看看丁小槐那只手从腋下慢慢插进去的动作,这是人的造型,实在是太生动了,恐怕任何雕塑家都很难传其风神。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猪人〃还有〃狗人〃啊!马厅长讲了一个多小时,丁小槐好多次带头鼓掌,每次鼓掌的时机跟丰源县那次演讲一模一样,这家伙真是的把马厅长摸透了,可不能小看了他。马厅长讲完,校长问我:〃你也讲几句?〃我说:〃我就算了。〃丁小槐主动说:〃那我就讲几句。〃把话筒移到自己跟前,激昂地说:〃马厅长刚才讲的话很重要,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难得的经历,受益终身。马厅长不但学问高深,够我们学一辈子的,而且人品高尚,在做人的方面也够我们学一辈子的。。。。。。〃丁小槐和马厅长在一个讲台上讲话,在厅里根本不可能,可出来就有了机会,他抓住了这个机会。人得会来事才行啊,要有勇气,怕什么怕?丁小槐讲了十多分钟,我都有点坐不住了。我在内心微笑着,以欣赏的眼光去观看表演,又去观察马厅长的脸色,倒也很平静。
魏局长等人送我们上车,跟马厅长握手道别,又跟丁小槐,然后是我。看丁小槐握手时那种透着得意的兴奋,我对自己说:〃你愿意先握你先握你的去,以为自己真捡了个宝吧。〃这么想着可心里还是怪怪的不是滋味。校长塞给丁小槐两个信封,再给我一个,口里说:〃辛苦了,辛苦了。〃我想着里面是钱,刚想推辞,丁小槐把信封接过来往我手中重重地一塞。我马上去看马厅长,他根本没往这边看。上车时我对着丁小槐拍一拍口袋示意着信封,又向大徐瞟了一眼,丁小槐微微摇头示意别吭声。回到宾馆我打开信封,是两百块钱。我说:〃给这么多钱,比我一个月的工资还多呢,我也没讲一句话。〃丁小槐说:〃给你就拿着,推推推的干什么?我们大家都伴点福吧,你真的要推,不但校长下不了台,谁也下不了台。〃我说:〃真的不好意思。〃他说:〃别把你自己看那么小,到了下面,你就是个大人物了,你不把架子端起来,下面的人反而不自在呢。〃我口里说:〃想想倒也是的。〃为了让他们自在,我得把架子端起来,这也是一种体谅,一种人道。
11、认什么真
这天上午我从大院出来,有个声音在喊:〃同志,同志。〃我一看,大门口的路边跪着一个人,吃了一惊,就停了脚步。我看那人四十来岁,脸上瘦得像刀在骨头里面剜过似的,身边是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一只瓷碗,还有一双筷子,戳破袋子露了出来。他见我停下了,膝头一前一后挪动着朝我这边挪了几步,一只手伸着怕我走开,口里说:〃同志,同志。
〃我跑上去,扶住他说:〃腿不方便?〃他说:〃腿是好好的,毛病不在腿上。〃传达室的老叶说:〃他自己说是华源县的赤脚医生,得了病没钱,要闯进去找马厅长,那怎么行?他跪在这里都好大一会了。小池你去跟刘主任说一声,老让他这么跪着也不是个样子。〃又对那人说:〃叫你去找民政局,在这里跪三天也跪不出钱来。〃我说:〃什么病?〃这时他扶着我的手站了起来,跪久了一时没站稳,身子晃了一下,我一只手撑着他的腋下,才站稳了。他感谢地望我一眼,那目光使我对他有了初步的信任,他并不是一个无赖。他望着我说:〃胃癌,已经诊断了,胃癌,再过几天就扩散了。〃他的目光和声调都透着绝对的恭顺,我简直无法承受。他拿出人民医院的诊断书,双手展开来了给我看。我说:〃你到底是哪里人?〃他说:〃华源县大泽乡人。〃我说:〃我刚从华源回来,你可别骗我。〃他马上换了口音用华源话说:〃同志,我不是骗子。〃拿出身份证给我看,又告诉我,他把家里的东西全卖了,带了五百块钱到省城来看病,连一餐饭都不舍得吃,可钱还是在刚诊断出病时就花完了。医生说要开刀,还要交一千五百块钱。我说:〃你回去想想办法吧,卫生厅也不是慈善机构。〃他脸上痛苦地扭着说:〃回去有办法想,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不是到了生死关头,谁愿出这个丑?穷人的脸也是一张脸呢。可人就是这个低贱命,你怎么办?家里就一个茅草屋了,拿什么去卖钱?儿子还上着初中呢,女儿没叫她读书了。想想儿子女儿吧,我不想死,要我再把茅草屋卖了,他们住到哪里去?我不能回去,我死也要死在外面,死在家里那是祸害了家里人,葬都葬不起。〃我说:〃你是赤脚医生,你找县卫生局想想办法。〃我想着是不是以厅里的名义写封信让他带回去,再一想是不可能的,上次我已经错过一回了。他低着头拼命摇头,一边说:〃再过几天就扩散了。〃眼泪一串串滴下来,半天摸出一封信说:〃我的信都写好了,我不见了叫老婆不要拖儿带女出来找,我流浪去了。其实等他们收到信,世界上就没我这个人了。〃老叶说:〃看看这个人也不像个骗子,小池你去给领导汇报一下,没有上面丢句话下来,我也不敢放他进去。〃我回到办公室,刘主任不在,就对丁小槐说了。丁小槐说:〃那么一跪就可以跪出钱来,那不是搞诈骗?〃我说:〃要不给马厅长汇报一下吧,老跪在那里也太不好看了。〃他说:〃那你想说你说。〃我犹豫了一下,想着这是一条人命,就到隔壁给马厅长汇报了,又补充说:〃老跪在那里也太不好看了。〃马厅长说:〃先搞清他的身份,真的是个赤脚医生呢,你到财务处领点钱给他。〃我说:〃领多少钱?〃他说:〃古处长自然知道的。〃又说:〃跟他说拿了钱别到处讲,也不要再来了。〃我跑到门口,那人还跪在那里,来来往往没人理他。我说:〃你站起来。〃他双手撑着地,慢慢站了起来。我说:〃我们马厅长说了,给你点补助,你拿了不要对别人说,也不要再来,可以不?〃他连连点头说:〃好,好!你好,马厅长好,他好。〃我问他县卫生局长的名字,他果然说出来了。老叶说:〃你今天碰到好人了,你等一下,他进去给你拿钱。〃
我到计财处找到古处长,把马厅长的话说了。古处长说:〃知道了。〃领我到出纳那里说:〃写张十五块钱的条子,叫小池签个字,记在厅长特批的帐上。〃我一听急了说:〃古处长,你看,十五块钱,能干什么?多给点吧,厅里多少多少钱也花掉了。〃他笑了说:〃小池你倒是心好!要是你当厅长,每天大门口非跪那么黑压压一大片不可。卫生厅门口可以领到钱,这消息传了出去,那还得了!〃我说:〃古处长你看,好歹人家也是一个人,一个人!马厅长常说人的价值是最高价值,仁者爱人,多拿那么点钱,正好合了马厅长的意,一个人!〃古处长又笑了说:〃小池你还挺认真的啊!其实到该认真的时候再认真,那才是真的认真呢。你以为你真能帮他什么?〃说完不理我去了。
我捏着那十五块钱,简直没有勇气往大门口走去。不能说古处长说得不对,可我还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马厅长是不是给古处长打了电话?不知道。我想再去找马厅长,就说古处长只给了这点钱,那人拿了这么点钱不肯走,看他再怎么说?这样想着我觉得找到了再去见马厅长的理由。可上了楼转念一想,既然古处长做得那么干脆,那总不会是在马厅长的意思之外吧?我再去找他,他不会想着我婆婆妈妈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这时候我真希望那人是个骗子,不过是想骗点钱喝二两酒罢了。我走过去他还蹲在那里缩成一团,见了我站起来说:〃我没跪了,我没跪,您叫我不那么着我就没那么着了。〃我把钱给他说:〃这里有点钱,也不能解决你的问题,你再到什么地方去想想办法。〃他手哆嗦着把钱接过去,见是十五块钱,叹了口气,眼泪滚了下来说:〃也只能这样了。〃我怕他接了钱还不走,马厅长会怎么想我,于是说:〃这还是马厅长特批的,再没有了。〃他点点头说:〃也只有这样了,那我走吧。〃转过身去又回头说:〃谢谢您了!〃瘦削的脸痉挛着扭作一团,泪水流下来,把脸上的灰土冲出一道印痕,挂在胡子上,用一根指头把它抹去,说:〃也只能这样了。〃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兆,〃这样〃到底是怎么样呢?我说:〃你到哪里去?〃他笑一笑,脸上的皱纹从嘴角扯到眼角,说:〃到哪里去?不知道!回家去?不行。到医院去?也进不去。本来还想回去看看儿子吧,可万一阴在家里了,那不把他们害苦了?〃说着又那么笑一笑,五官都挤皱到一起去了。我心里一动说:〃你等一等。〃我跑回宿舍,把那个信封翻出来,从里面抽出八张十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