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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又想,如果明日两派都不整了最好,如果整,谁让你作证你还是说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即便别人说你耍滑头,耍滑头就耍滑头吧,这样可以保全自己。婆的话给狗尿苔出了主意,吃了定心丸,他给婆点着头,就睡了。
一睡下就进入了梦乡。谁能想到,这一次梦里他从此掌握了一种逃避的办法,他是急中生智了这种办法,这办法简直太奇妙了,以前他想象着能有隐身帽,现在么,那隐身帽完全也用不着了向往了。
他的梦是这样的,他在山路上走着,手里拿着镰,似乎要去高山顶上砍柴呢还是割草,他有些不清楚,但他在路上走是清白的。路实在是太窄了,像一条绳子从山下扔上来的,而且曲里拐弯。路的一边靠着崖,其实是在崖上开凿出来的,崖畔上满是白桦,栲树,还有能用叶子包粽子的槲树。在树与树中间都是纠缠不清的藤蔓,狼牙刺,黄麦菅,黄麦菅斜着长,人走过去就刷拉着人的肩膀和脸。他就是一边走一边挥着镰,不时有蚂蚱蹦在他头上,但他打不着,手刚一动起来它们就又蹦了。路的一边直直看下去就是沟底,沟底的河水翻着白浪,有人在那里撑了柴排,但水声太大,他叫喊那人,那人听不见。路拐了个弯,路边有一棵弓着腰的刺楸,他觉得这棵刺楸长的不是地方,谁走过它都要伸手抓一下,抓你的头发,抓你的衣服,它就把他的衣服抓了一下抓出个窟窿。他说:这我得砍你!在用镰刀砍刺楸,他砍得极快,要快,快了树就不疼的。但就在这时候,一群人在追打他了,脚步急促,而且在说:撵上他,打死他!在这里打死他没人知道,把尸首扔到沟里喂老鸦,连个骨头都留不下。这声音是那样恐怖,他想知道这是谁这么恨他,但他听不清都是谁。他拔脚就跑,跑得鞋也遗了,跑得出不出气,感觉有两个心脏,怦怦怦一起跳,又要从胸脯蹦出去。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听到了他们带着木棒和刀,风在木棒和刀上嚯嚯地响。他这时想到了隐身帽,如果有隐身帽就好了,但他没有隐身帽。他急了,心想死是肯定了,就不再跑,而且一下子闭了气,身子紧缩,但就在这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身子紧缩后就慢慢地静静地伏了下来,伏在了路边的一个石头旁。这情景就像空中飞下来的一只鸟,翅膀展着落下来,然后收拢了翅膀,一动不动,悄然无声。他感觉追打他的人看不见了他。果然,追赶他的人跑r过来,那是十几个人的队伍,个个脸上都戴着一个马勺,你无法看清他们的面目,他们在喊着:追呀,快追,就跑过去了。啊呀,啊呀呀,这是多么紧张而又得意的经历啊,等追赶的人跑过去已经无踪无影了,他站起来,看着崖上的树,看着路边的石头,树在给他招手,给他微笑,树的微笑就是开了一层粉色的花,而那石头也在给他做鬼脸儿,那斑斑驳驳的苔藓,一会儿是绿颜色,一会儿又是红颜色。
鸡在院子里锐声叫喊:啊我下了个蛋!啊我下了个蛋!狗尿苔从梦里醒过来了,出了一身汗,被子也汗湿了,他说:婆,我做了个梦!没有回声,屋外起了风,风在走近,要从院墙头翻进来,院墙太高没有能翻过,就从院墙根的水眼道钻进来。他说:婆,婆,我做了一个好梦!还是没有回声。从水眼道钻进来的风,似乎很生气,把下了蛋的鸡吹得羽毛都乱了。他以为婆故意不理他,又大声喊:婆!婆!院门一响,原来婆早早出去了才回来,婆在说:吼,寻死呀你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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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早晨,又延续到了整个中午,婆不让狗尿苔走出院门一步,而她是过一顿饭时间就出去一下,很快回来,告诉狗尿苔你等待着,再过一顿饭时间又出去一下,很快又回来,告诉狗尿苔你还得等待着。等待就像蚂蚁在热锅上,狗尿苔受不了这种熬煎,就从上房到厨房,从厨房到上房,不停来回走动。婆说:你不会静静坐着,走来走去心慌不心慌!狗尿苔说:咋还不来吗?婆说:你盼来人呀?!狗尿苔说:是不是没人来了?婆说:你想了个美!狗尿苔说:那就快来么!婆说:你死不及呀?!婆说完了,却给狗尿苔倒了一碗开水,竟然从那个瓷罐子里捏出一撮红糖放在水里。狗尿苔压根儿就不知道那瓷罐子里还有着红糖,婆原来一直在哄他说没有了,等到腊月二十三灶王节时烙饪饦馍,她会去买些垫馍的。狗尿苔说:婆,你还藏着糖?婆说:我不藏着还不早让你给偷吃完了?喝了糖水,你好好在心里记着我教你说的话,记住了没有?狗尿苔说:记着啦!刚喝了一口,门外有了喊狗尿苔的声,狗尿苔看了一眼婆,一下子把糖水全喝了。
门一开,是杏开,婆说:鬼女子,咋来的是你?杏开说:在等谁哩,好像不悦意我来?婆说:你说的啥话,杏开来我不悦意还悦意谁?你坐着,我把他叫出来。杏开说:我才不见他哩。婆说:不是来找他?哦,哦,你坐,我给你倒些开水去。杏开的肚子已经大了,拧身子的时候有些笨,她坐在捶布石上,婆却让她坐在拿出来的椅子上,说:坐椅子好。杏开脸立即红了一下,要给婆说什么,却又没说,拉了拉衣襟,问婆身骨子好着呀?婆说:好着哩好着哩,村里没啥事吧?杏开说:没啥事,刚才霸槽临走时给我说,到各家查一查都有哪些猪死了或者还病着。婆说:霸槽到哪儿去了?杏开说:到洛镇给村里请兽医了,有了猪瘟,再不请兽医打打针,猪就死完啦。婆说:噢,霸槽走了,霸槽不查事啦?杏开说:婆啥都知道?不查么。婆说:天布他们也不查呀?杏开说:都不查啦。婆说:都不查啦?杏开,你给婆说,这事恐怕是你给圆场的?杏开说:我能拿住谁的事呀,我只是劝说劝说,查啥呀,都是没影儿的事,你查我,我查你,越查事越多,不查啥事也没有了。婆却一屁股坐在了捶布石上,眼睛闭上了。
狗尿苔一直站在上屋的窗子内,透过窗缝看见婆像堆泥一样扑沓在捶布石上,而且是眼睛闭着,嘴张着出不来气,担心婆得了急症,就一下子扑出来,抱住婆给婆搓揉胸口,叫:婆!婆!婆睁开了眼,突然哐啷一声,这声并不是从口里发出来的,而是从腹腔里发出来,似乎腹腔里一直被什么堵着,猛地打开,就翻江倒海地响了。婆说:快把咱的猪拉出来,拉出来让杏开看看。整整一夜和半个白天,婆孙俩几乎全忘了猪还在杂物屋关着。狗尿苔忙去杂物间拉猪,猪还活着,一开门,就冲着狗尿苔吭哧吭哧吼r两声,发起脾气。狗尿苔说:你没吃,我也没吃么。猪的额头深了皱纹,那皱纹倒是个王字。
狗尿苔家的猪基本上没事,杏开又到左邻右舍去登记,左邻是答应,答应家的猪病得还立不起腿,而右舍的牛路家院门锁着,猪圈也是在院子里边。但好的足牛路家的院墙也坍过,豁口用木柴棍儿做了栅栏,狗尿苔领杏开去猪圈里看,狗尿苔一纵身子,从栅栏上跳进去了,杏开站在栅栏前不动。狗尿苔说:你跳呀,跳呀!杏开还是不动。狗尿苔说:真笨!婆却训道:你喊啥哩,你到猪圈里看看猪是死是活就是了!狗尿苔就在猪圈看了,那头猪在圈里屁股撅起用黄瓜嘴犁地,说:没死也没病,好着的。却见婆在和杏开低声说话,好像婆在说:这使不得的,你不要你小命啦?!狗尿苔说:你们说啥哩?婆说:你咋一天操心恁多呀?去去去。狗尿苔笑了笑,往自家院门口走,婆却在送杏开,叮咛着走路小心点,天黑不要出门,不要上梯子,到泉里担水担两个半桶,还说:哪儿不舒服了就来寻我,噢!
婆开始做饭,做的竟然是米饭,还把浆水菜用油炒了一下,狗尿苔倒埋怨婆饭做得太好,收庄稼时都没吃上稠的现在农闲r却吃米饭?婆说今日躲了一场灾难么,应该吃好点,就又念叨着狗尿苔福大命大,祸到头上了又过去了。狗尿苔就张狂了,说:婆,你扳指头看看,谁要害我,都没好下场,麻子黑人狱了,水皮进学习班了,他秃子金,哼,差点也反革命去了。婆瞪了一眼,说:哟,看你那丑样!狗尿苔说:丑能避邪哩!
婆孙俩吃了一顿好饭,吃得狗尿苔坐在上房台阶上像个气蛤蟆,身子不动,只扭脖子。他说:啊婆,锅里还有没有?婆说:还剩一碗。狗尿苔说:那把牛铃叫来吃。婆说:显派呀?狗尿苔说:就是给他显派呀!婆说:那不如给杏开端去,昨晚还亏杏开在中间调和哩。狗尿苔说:你咋知道她在中间调和呢?婆说:她说话霸槽还能听,她就算是榔头队的,还能眼看着给磨子栽赃吗,磨子可是你满盆哥推荐出来的。狗尿苔说:你老把人往好处想。婆说:要想着人的好哩。狗尿苔说:那谁对咱就好了?婆说:你这娃,咱身份不好那是世事么,村里人谁又打咱啦骂咱啦?冬天里天冷你能怪了河里结的冰,怪了墙洞里钻进风?去,去给杏开端去。狗尿苔说:你以前老不愿意着杏开和霸槽好,现在杏开整天去窑神庙哩,你却不说r,还让端饭给人家。婆说:生米做成饭了,我作为本族婆,不愿意又能咋?狗尿苔说:啥是生米做成饭了?她爱人家霸情,霸槽不一定就爱她哩。婆说:你知道个啥,不爱能怀上?狗尿苔说:啊?!呆在了那里不动,心里想起杏开跳栅栏的事,又啊了一声,说:爷呀,她怀上了,她还没结婚就敢怀上啦?!婆说:你喊叫啥,喊叫啥!狗尿苔不说了,嘴还惊得合不上,婆过来捏他的嘴,说:你少在外边给人说!
婆把剩饭盛在了碗里,面鱼儿正好路过院门口,面鱼儿从中山洼背地采了半篓拳芽草,喊着:他蚕婆,他蚕婆!婆应声道:哎。面鱼儿夸地扔进来一捆拳芽草,说:这草给猪吃r败毒哩!婆说:是不是,听说镇上要来给猪打针呀。面鱼儿说:先吃些这草没瞎处。婆说:你进来,你进来!面鱼儿进来了。一身臭汗,裤子皱皱巴巴,还烂了几个口子。婆改变了主意,要把那碗米饭给面鱼儿吃。
面鱼儿硬是不吃,推让到最后,扒了半碗吃了,婆就和他在说话,婆又问起r开石锁子的事,面鱼儿说:和开石已经分家了,他不管待我也说得过去,锁子一天到黑老是给我个黑脸看,唉,到底不是咱生的娃,隔着一层哩。婆说:你过来时他们都小,还不是你拉扯大的,狗口的没良心?开石她妈待你还好?面鱼儿说:还好,她也管不住开石锁子,只是夜里了给我哭。婆说:只要你老两口好就好,自己把自己照顾着,上年纪了,你也不要于活不要了命。身子骨还行?面鱼儿说:还行,只是从入夏到现在有些头晕,没事。狗尿苔在猪食盆里拌料,猪不好好吃,撒上一层麦麸子,吃上两口又不吃了,狗尿苔说:等给你打针好了,这麦麸子还不给你吃哩。面鱼儿说:谁给猪打针呀?婆说:刚才杏开来过,说霸槽去镇上请兽医了。面鱼儿说:噢噢,这算足千了人事!是杏开来说的?婆说:是杏开来说的。面鱼儿说:他蚕婆呀,你说这杏开,唉,村里风声那么大的,是别人早四门不出啦,可她好像没事似的。婆说:这你也都知道啦?她大一死,这事情既然是这样了,只要霸槽真心待她,也就是这一回事了。面鱼儿说:你说霸槽会真心?婆说:这咋说得来?面鱼儿说:这一革命啥事都说不来了!狗尿苔把猪又往杂物间吆,老吆不走,乍着耳朵也在听,狗尿苔说:你也操闲心啊?!婆拿眼看了他一下,气得窝了嘴。面鱼儿笑笑,继续给婆说:她真的还要把娃生下来呀,你给她说说能打了胎就打胎,没结婚生娃那算咋回事么。婆说:她给我说想打哩,这个时候了打,不要命啦?面鱼儿说:那她以后昨活人呀!狗尿苔说:人家革命成功了,娃生下来,你们还不都去给娃过满月的。就使劲拽猪耳朵,猪撑着四蹄就是不动,面鱼儿过来提了猪尾巴,猪乖乖地上了台阶,翻过了上屋门槛。面鱼儿说:你这碎髓,是个人精哩!
直到天黑了半会儿,霸槽真的从洛镇请了一个兽医,这兽医由来声领着,开始为全村的病猪打针,不但打了榔头队人家的病猪,还打了红大刀人家的病猪。灶火家的猪已经死了,天布家的猪没有病,而磨子不让给他家的病猪打针,说霸槽这是趁机买络人心,宁愿猪死也不要上他的当。但磨子的媳妇坚持让打针,两口子吵了一顿,磨子就气得出门走了。其实磨子心里也害怕不打针他家的猪真的要死了,故意生气出了门,好让媳妇招呼来声和兽医给病猪打针。但磨子毕竟心里服r霸槽这一招,他在天布家里发牢骚,说红大刀都是些傻髁瓜蛋,每一次都让榔头队占r上风,天布劝他,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