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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刚才我那五十两银子哪?”
“什么五十两银子,你们谁看见了?”
“没有啊!”四捕快异口同声。
“好啊,我铁头太爷可不是好欺负的,第一,你们自个儿说是上元县的,谁能证明?有批票公文吗?第二,我花钱买人合理合法,你们说卖错了就卖错了,这也太容易点儿了吧。”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不交人喽?”
“要交人也行,你江四爷站到墙前边,让我撞你三羊头,撞完了之后,你还是这样立而不倒,我交人。撞完了之后,你要不是这样了。哈黑道儿上的规矩,你们五位比我明白,撞死白撞!”
“好!我今天就扰你这三羊头。”江班头说着站了起来,脱了长衣服,紧了紧腰间的板带,背靠墙站定:“好了,来吧。”
铁头太岁也不示弱:“好,你站稳了。”他一言未了猛的一头撞来,铁头太岁果然名不虚传,这一头撞过来确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的,幸亏江班头习武多年,内功也好,所以这头一下撞过之后,并没有怎么样。可是第二下撞完之后,脸上就有点儿变颜变色。再承受了第三下,可就不定怎么样啦。还是丁五福看出了门道儿,仗着他心灵手快,当铁头太岁第三下撞来之际,他一手推开江四爷,一手把桌上的茶壶抄起来,举在铁头太岁撞过来的位置。
铁头太岁见两下没能撞倒江班头,更是心急火燎又恼又气,所以这第三下是使足了十成的力气一头撞了过来,可他万没想到,前边是茶壶。就听见“啪!”的一声,壶碎人伤,铁头太岁满头是血,大叫一声栽倒在地,四捕快上前锁了。丁五福踢了他一脚:“怎么样,交人不交吧?”
铁头太岁想想,还是先顾命要紧,只好认输了:“交人,交人。”
玉莹被救出了春香院,由江班头带着来到曹车前,曹站在秦淮河边上已经等了很久啦。玉莹一见曹委屈得只有哭泣,说不上话来,两腿一软跪在地下,过了好半天,才哽哽咽咽地说了一句:“谢谢叔父救命之恩!”
“孩子,这就好了,这就好了。跟叔叔回家吧,老太太一定还等着咱们哪。快上车,快上车。”曹亲手把玉莹扶了起来。
“侄女还有一事相求。”
“孩子,你自管说,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事情。”
“我还有两个丫环,如果没有卖出去,一定还在上元县女监,我们虽属主仆,可从小一处长大,情同骨肉,况且侄女如今父母双亡,也没有亲人了”
没等曹说话,江班头已经搭言了:“这好办,上元县衙役三班都归我管,只要两个姑娘还在女监,咱们马上放人,不在,咱也能连夜追回来。”
“多谢这位老爷啦!”玉莹曲膝下拜。
“不敢当,不敢当。”江班头侧过身去,双手相搀:“请问姑娘,那两个丫环都叫什么名子?”
“一个叫紫雨,一个叫墨云。”
“好,丁管家,咱们走吧。”
曹上前一揖到地:“江班头果然侠肝义胆,下官日后必有重谢。”
“曹大人太客气了,小的当效犬马之劳,请您先回府吧,如果两位姑娘仍在上元女监,我们随后就能送到府上。”
“好好,多谢,多谢!”曹与江班头恭手相别。
夜已经很深了,老太太、三太太和四太太果然还在大厅里,等待着曹的归来。让曹霑回自己的住处去睡觉,他就是不肯。一定要看看这位新姐姐。大家都在等着,好奇心大的卿卿,自然更不例外。
突然,翠萍一掀门帘跑了进来:“回老太太、三太太、四太太,老爷回来了,还带回来三个姑娘。”
“咦?怎么是三个?”老夫人一言未尽,曹带着三个女孩子,已然站在大厅中间了。曹代为引荐:“玉莹姑娘,上边坐的便是我家的老夫人,这位是三太太,刚才也到女监去接过你,这位四太太,也就是你的婶母。”
玉莹一股激情涌上心头,不觉泪盈于睫,率领紫雨、墨云三人跪在地下,给老夫人磕头:“谢老夫人、三太太、婶母的救命之恩,孙女没齿不忘再造之德。”
“唉!可怜的孩子,让我好好看看。”老夫人双手捧起玉莹的面颊,只见她天庭圆韵鼻如玉葱,特别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乌黑的眸子不独蕴含着柔美,还有一股令人肃然的豪情。老夫人惊喜万状:“啊呀!这真是老天赐我孙妇也!”
曹霑下了短榻要去找玉莹,不意被卿卿一把抓住,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你懂什么叫孙妇吗?”
“去——”曹霑来到玉莹跟前把她扶了起来:“这回我可放心啦。”
玉莹不明所以,茫然而视。曹霑连忙换了话题:“姐姐几岁了?”
“我十一岁。”
“果然比我大一岁。这两位呢?”
“她叫紫雨,比我大两岁,她叫墨云,比我小一岁。”玉莹转对紫雨、墨云:“快给这位磕头。”
“别别别,千万不能,咱们都般般大。”曹霑拦了这个,拦不住那个。紫雨、墨云给曹霑磕过头之后,紫雨问玉莹:“姑娘,我们今后怎么称呼这位小爷呀?”
“这”
老夫人发话了:“就叫他霑哥儿吧,我们都这么叫他,三太太,让她们把西厢房打扫干净,给她们主仆三个人住,玉莹,我再给你引荐引荐,这位是从北京来的老亲,就叫她卿卿姐姐吧。好了,往后说话儿的日子长着哪,你们先去梳洗梳洗。翠萍,让她们传宵夜吧。我是真饿啦。”
“嗻,老夫人。”翠萍应声而去。
料峭的春寒总算过去了,柔媚的春光复苏了江南,这真是“三千里地佳山水春风更比路人忙”。
曹霑放了学,翠萍陪他进了内宅,他把书包扔给翠萍:“你先回咱们屋吧,我去找玉莹姐。”
翠萍把手指放在脸上羞他,曹霑要追上翠萍报复,翠萍笑着,做着鬼脸跑了。曹霑来到西厢房,正巧卿卿也在,这是两明一暗的格局。靠北是个暗间,三个女孩子住,两个明间算是客厅吧。紫雨和墨云正把玉莹画的四幅济公活佛图铺在桌上,玉莹说:“小时候家严带我去过一趟苏州,在西园寺里看到两尊济公活佛的塑像,那真是精巧绝伦栩栩如生,至今记忆犹新,今日我画了四幅,但含意不同”
卿卿说:“她让我题字,可惜我看了半天,不解其意。霑哥儿,你来看看。”
“好,让我试试。”曹霑稍一过目,拿起笔来在四幅画下各写了一个字,是“喜”、“笑”、“怒”、“骂”。
玉莹深为感叹,她动情地看了曹霑一眼,然后在他身边小声的说了一句:“真知我者也。”卿卿毕竟还是听见了,可惜没听得真切:“你刚才说什么?”
“我”玉莹灵机一动:“噢,我说还有一幅画,请你们二位题示。紫雨,把那幅画也展开。”
紫雨和墨云把另一幅画铺在桌上。卿卿看了半天:“我认不准这是个什么人,怎么也不睁开眼睛呢?”
墨云插嘴说:“这是玉皇大帝。”
“噢!明白了,是说他‘有眼无珠’。”
曹霑好像胸有成竹的说:“我看像是‘苍天无眼’。”
玉莹点了点头:“你们二位说的都对。”
紫雨一乐:“我们姑娘原也说是‘苍天无眼’。”
墨云惊奇的笑了:“霑哥儿,你怎么一猜就对,好像是我们姑娘肚里的混屎虫。”
卿卿笑弯了腰。
紫雨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墨云的头上,把墨云打哭了:“你凭什么打人,我说是好像,我又没说是真的。”
玉莹一把将墨云搂在怀里:“到了今天这步田地,咱们三个人应该比一奶同胞的亲姐妹还要亲,谁也不许”一阵哽咽,下边的话说不出来了。
室内的气氛顿时显得一片凄然,紫雨也红了眼圈儿,低下头去。
曹霑把墨云拉过来:“你看,我给你变个猪八戒的混屎虫。”他做了个鬼脸儿,把墨云给逗乐啦。
“唉”玉莹虽然只是一声叹息,可这其中包涵着多少感激、理解、仰慕、依赖和满腹的柔情。她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看了曹霑一眼,可是自己的脸却突然一阵绯红,她怕别人识破其中端倪,又连忙把头低下。
寒暑更迭时光荏苒,转眼间到了六月底、七月初的一天,紫雨怕热把头发盘在头上,越发显得她皮肤白皙,鬓发乌黑。一张鸭蛋脸上配了两只含情似水的大眼睛,厚厚的双唇犹如新桃初绽,穿一身薄绸衣裤,更显得胸围丰满,腰肢袅娜,体态风流。她拿了一把竹扇,守在二门专等曹霑放学,曹霑刚一踏进二门,便被紫雨一把抓住,拖到走廊的转角处,翠萍站在门口喊:“干什么?干什么?你想绑票儿吗?”紫雨跟她又摆手、又作揖,意思是不让她管。翠萍笑笑只好自己走了。
曹霑被弄得莫名其妙:“哎哎,你要干什么?”
“我问你,你是真心跟我们姑娘好吗?”
曹霑点点头。
“天长地久?”紫雨问。
曹霑点头。
“地久天长?”
“你到底要干什么?”
“好,我告诉你。”紫雨抱住曹霑的脖子与其耳语。说完之后又找补了一句:“后天就是七月七,记住,别忘喽!”
“那天要是不下雨呢?”曹霑傻乎乎地问紫雨。
“嗐!你怎么专会找这种扫兴的话说,不理你啦!”紫雨说完,一甩袖子走了,可她没走了几步,又转回头来说:“不下雨不是听得更清楚吗!”
七月初七,天上牛郎会织女,一年一度鹊集为桥,夫妻相见,怎么能不抱头痛哭呢?牛郎织女的眼泪落到人间,便是淅淅沥沥的霏霏霪雨。曹霑和玉莹坐在花园里的葡萄架下。
玉莹瞪大了眼睛,问曹霑:“下着雨,挺冷的,你把我拉到这儿来干什么?”
“别出声儿!听”
“听什么?听下雨的?”
“嘘——听见没有?”
“听见什么呀?”
“你真笨,听牛郎跟织女哭嘛。这回听见了吧?”
“没有。”玉莹摇摇头。
“再听!怎么样,这回听见了吧?”
玉莹仍然摇头。
“完啦!”
“什么完啦?”
“唉——听不见牛郎跟织女的哭声,就不是夫妻。”
“谁跟谁是夫妻。”
“”曹霑无言以对。
“这是谁跟你说的?”
“紫紫雨。”
“死丫头,看我不撕碎了她的嘴!”玉莹说完拔腿就走。
“哎,伞,雨伞!”玉莹不睬,竟自而去。曹霑茫茫然,还坐在葡萄架下。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重阳过后。仰望长空,天更高了,也更蓝了。归来的大雁一字排开,凌空而过。好一片清秋景色,宜人心境。
曹霑下了学到西厢房来找玉莹,可是屋里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咦!”曹霑心里想,这三个人上哪儿去了?难道在花园里?可花园里已是一片秋煞萧瑟,有什么好玩的?
曹霑找遍花园仍然没有找到,他在那儿愣愣地站了半天,只见落叶飘飘,衰草枯黄,好没意思,幸好还有几株秋兰,不怕风,不畏寒,吐放着缕缕幽香。
曹霑一个人垂头丧气的往回走,可又不知道上哪儿去为好。当他走过藏书楼时,从楼上传来一阵女孩子的笑声,而且分明是玉莹的笑声。“噢——原来她们都在这儿!”曹霑高兴了,三步两脚登上二楼,他刚要开口,卿卿指指书,向他打了个“嘘”声。曹霑只好不说话了,他看了看每一个人,紫雨向他点点头,卿卿仍旧看自己的书,玉莹连看他一眼都没看,只有墨云站在较远的地方,向他笑笑,又点点头,意思好像是让他过去。在这尴尬的气氛下,曹霑像是遇见救命星,急忙来到墨云的身边。小声的搭讪着说:“你也认识字?”
“不多。”
“谁教你的?”
“自然是我们姑娘。”
“哎,好。”
“这个字念什么?”墨云用手指着书上的一个字。
曹霑看了看:“这个字念‘讨’。”
没等墨云开口,紫雨说话了:“是讨,讨厌的讨。”
“哎,你”
“我还是上厨房学烧菜去吧,失陪了。”紫雨把手中的书扔给曹霑,她真的下楼去了。
墨云跟曹霑努努嘴儿,让他去找玉莹,曹霑会意,来到玉莹身边,弯下腰去看了看她手中的书:“噢,你也爱看野史小说。”
玉莹没理他。曹霑接着说:“我以后专写野史小说,就给你一个人看。”
卿卿不让他再贫嘴,向他又发出了“嘘”声。
曹霑故意调皮,单腿打扦儿:“嗻嗻,格格。”
“什么,格格?”玉莹不由得一愣。
卿卿立时拉长了脸。曹霑自悔失言好不尴尬,他以乞求的目光望着卿卿:“告诉她吧,好在她又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