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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曹雪芹-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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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那我就说说,乾隆初年家叔祖曹宜跟儿媳妇有奸。这件事使我大为震动。我仍然认为女人是祸水、是妖孽,便写了一部题为《风月宝鉴》的野史小说,主旨在于‘宣色空,斥淫妄,而补青天’。”
  鄂拜说:“这意思不错呀。”
  “不,错啦!”
  鄂拜不解:“何错之有?”
  “有位姑娘叫玉莹,也是我的未婚之妻。她说妇女并不是祸水,这是千古的奇冤,是男人做了坏事,把责任推给妇女。所以妇女受苦最深、受压最重冤沉海底。”

  “嚄!这议论挺新鲜。”鄂拜面带惊愕之色。
  张宜泉点了点头:“也不无道理。”
  “事后,我这位婶娘自尽了。这正好说明她不是同流合污者。”
  “对!”鄂拜深表同情。
  “所以我就否定了《风月宝鉴》,重写一部小说叫《金陵十二钗》,专为闺阁昭传,边写边改。后来我又想写戏文,还在戏班里打过杂儿,闹过笑话,所以我那些高亲贵戚,说我身杂优伶自甘下流”
  “其实你是很认真的。被人误解。”张宜泉表示善解人意。
  “可惜,我的构想庞杂,不适合一人一事的戏文要求。所以又翻回头仍写小说。我在傅府见到了两件事颇为蹊跷。”
  “说来听听,一定是新闻。”鄂拜怀有很大的好奇心。
  “傅尚书有两位千金,一位是贵妃,定好了省亲的日子,乾隆在木兰围场打猎遇刺。结果一支毒箭射死的是贵妃。外番要求和亲,今上不让自己的皇格格去,却让傅尚书的二女儿假扮皇格格代嫁。”
  “天大的新闻!”张宜泉说。
  “闻所未闻哪!”鄂拜十分惊讶。
  “这次下江南遇到失散多年的表妹,她就是当年苏州织造李煦李老爷的亲孙女,侯门千金竟然沦为娼妓。”
  张、鄂二人异口同声:“啊!”
  “表妹的遭遇使我感触良深,所以我觉得只为闺阁昭传远远不足以表达我的所感所受。”
  “难道要三易其稿?”张宜泉问。
  “正是,三易其稿的这部小说定名《石头记》。”
  “取意何在?”鄂拜问。
  “取《左传》中的一句话:‘齐王失政,石而能言。’”
  鄂拜用手指头朝上指了指:“您是要朝着这儿去?”
  “不错,我要把那些见不得人的、摆不上桌面的东西,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全国的老百姓都看看,这个天是该补还是该拆。故而像傅府两千金的事,一律秉笔直书。”
  “师弟呀,你的想法我赞成。自古以来,那些歌功颂德的文章多如牛毛,但其值如草芥,想流传千古、流传后世是不可能的。只有标新立异、别开生面,才能‘定祛邪行归真见,必得超凡入圣乡’”
  “话虽如此”鄂拜刚要插嘴,却被张宜泉挡回去了:“不错,话虽如此,但是秉笔直书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着,我也是这个意思,如今文网森严无人不知,秉笔直书的结果,是书不能见天日,著书人必遭毒手,这也叫两败俱伤吧。”
  “道理我也明白,只是”
  “铤而走险与事有损无益。”
  “是,得绕着弯儿走,才能不洒汤儿、不露水儿。”
  “这可是个难题”
  曙色中“悼红轩”已然安排了家具什物,初现规模。透过后窗可以远望香山红枫,团团摇曳。枫叶凋落,由红而枯。室内墙壁上新添了一个七字风筝:“富非所望不忧贫。”
  雪芹倚枕桌边,在暗昏的灯光下凝思构想小说的情节。
  雪芹在思索着:“帝王南巡,耗尽民财,逼死人命。我一定补上南巡这一章,把真情告诉天下的百姓!”他提笔欲写,但是又慢慢地停住:“秉笔直书,文意太露啊!书被查禁还怎么流传呢?这唉!玉莹!倘若你还健在,一定会替我出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雪芹一时困倦,伏案睡去。朦胧中玉莹幻影出现,雪芹惊喜:“玉莹!”
  雪芹举目四顾,这不是在蒜市口那所宅子的西屋吗?墨云在临窗绣花,勤于女红针黹。紫雨坐在小板凳上,抱着木盆在洗衣服。她们看见雪芹满面愁云似的走了进来,彼此看了一眼,会心地一笑,便都放下手里的活计,故意侧着身子溜了出去。
  “哎,哎,你们不要走,我是来找玉莹姐帮我出个主意的。”
  紫雨和墨云没有理睬他,只留下一声窃笑,便手拉着手悄悄地走了。

  玉莹坐在炕上,盘着腿,倚在枕头上读书,见此情形放下手中的书卷,故意打趣地问:“怎么,五婶又难为你啦?”
  “唉!别拿我开心啦,快给我出出主意吧。我又遇到难题啦!”雪芹把写书所遇到的难处,从头到尾跟玉莹说了一遍。玉莹听了之后,想了半天,然后说:“这果然是个难题,让我好好地想一想。”
  玉莹思索当中,突然眼睛一亮,向雪芹表示:既然在书中设置了贾元春这一人物,为什么不能按傅尚书家的情形,也让她回趟娘家省亲呢?借贵妃省亲影射当年圣祖南巡,影射乾隆下江南,能吐出心中多少忆昔之感啊!荣宁两府修这大观园,盖造省亲别院,别讲银子成了粪土,凭是世上有的,没有不是堆山积海的,罪过可惜四个字竟是顾不得了。到头来,金银花得像淌海水一样,买来的不过是一场虚热闹。这才是:“三叉河下筑帝家,金钱滥用比泥沙!”
  雪芹受到启发,霍然而立:“对呀!骄奢淫逸,财势薰天,在书里我要处处重彩,点滴入微,都把它写得淋漓尽致!”
  “这还不够,在书里还要添一个甄家,世居江南,惟有他家接驾四次,江宁父老不问而知,当年南巡是谁家接驾四次,你所指的是谁,斥责的又是什么,明眼人岂不一望而知、一目了然了吗?”
  “这好虽然好,不过,是否也太显露了?”
  玉莹向雪芹嫣然一笑,然后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炕桌上写下四个大字“有胆有识”。
  “这就要看你的胆量了。”玉莹说罢转身走去。恍惚之间人就不见啦。
  雪芹急呼:“玉莹!玉莹!”雪芹从梦中惊醒:“玉噢!原来是南柯一梦!办法倒是个办法,不过”
  金鸡高唱,东方破晓。曙色已然破窗而入。
  雪芹把油灯吹灭,下了炕,伸伸懒腰,拿起水桶和扁担去挑水。
  井台上遇见一个老太太也在打水,但是显得十分吃力。雪芹刚要上前去帮她,可是从身后跑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妇女,她边跑边喊:“陈姥姥,我来,我来!”
  “我能行,一回打半桶,多来两趟。双喜嫂你家里也挺忙的。”
  雪芹急忙赶上一步:“陈姥姥,您老人家一直就住在这黄叶村?”
  陈姥姥看着来人好面熟,一时忘了回答。
  心急口快的双喜嫂说:“是啊,陈姥姥原先住在城里,给人家佣工。东家姓曹,出了事,抄了家。陈姥姥才回老家来住的。”
  雪芹乐了,整了整大褂往前上了一步,请了个安:“陈姥姥,您瞧瞧我是谁?”
  陈姥姥老眼昏花的看了半天:“你是霑哥儿?”
  “没错儿,我正是曹霑。”
  陈姥姥顿时喜泪盈眶,扑过去拍打着雪芹的前胸,还捏了捏他的胳膊:“阿弥陀佛呀,谢天谢地!多壮实啊!好好,穷也好富也罢,有个壮实的身子骨儿,比什么都强。”
  双喜嫂子一拍大腿:“哟!原来你们认识。”
  “我给你们引荐引荐,这就是曹家的大少爷,千顷地一棵苗。这是,大伙儿官称儿的双喜嫂。”
  雪芹赶紧请安:“请双喜嫂子安。”
  “她是个火爆脾气,直性子,又是个热心肠儿的人。刀子嘴豆腐心。走,跟我回家,我给你做顿你没吃过的乡下饭。可得好好说说话儿。”
  “我给您挑着水。”
  “能行吗?”
  “嗐,身强力壮的,没有三天的‘立笨’。陈姥姥,您给带个道儿。”
  “你那副水桶呢?”
  “我挑着哪!”双喜嫂说。
  雪芹和陈姥姥走在村街上。边走边谈。
  “乾隆四年出了那场大祸,我是佣工自然把我放了。偏巧房东要卖房,这黄叶村是我的老家,还有三间破土房,我就回来了。”
  “您不是有个儿子在书局里学徒吗?”
  “嗐,早出师了,柜上管吃管住,一个月三两银子的工钱,一个月回来一趟,给我送银子,再住两天。”

  “成家了吗?”
  “就是这事不可心,要不我早抱上孙子啦,嘿,有哪个合适,你也给张罗着。”
  “好,我一定留心。哎,陈姥姥,这么着吧,您搬到我那儿去,我侍候您,咱娘儿俩呀也搭个伴儿。”
  “哈你真会打哈哈,你侍候我,我承受得起吗?哎,到啦。”陈姥姥把雪芹带回家给他做的是黏高粱面的元宵、黏棒子面的切糕,这两样东西雪芹还真没吃过。除此以外还有一碟小葱拌豆腐,一碗花椒盐水煮毛豆,一小壶的白干酒。雪芹吃了个酒足饭饱,踏着月光带醉而归。
  雪芹彻夜书写,疲乏困倦,经常伏案睡去。
  黎明时分,嫣梅拿着个包袱来给雪芹送一件自制的棉衣。她轻手轻脚解开包袱,取出棉衣放在炕上,然后叠好包袱皮,想扫扫地,收拾收拾屋子,又怕吵醒表兄,闲坐无聊只好翻阅雪芹的书稿。看着看着不觉失声哭泣。
  这哭声将雪芹惊醒:“嫣梅,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了?”
  “我在看你昨天夜里写的书稿,金钏投井自尽的一段。好烈性的金钏,好姑娘。我自愧不如,其实我就应该自裁。遗憾的是不忍撇下待我胜似亲生的伯父”嫣梅说不下去了,又哭啦。
  “你别哭了,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你就把它看成是一场恶梦吧。”
  “唉,也只能如此才能苟且偷生。”
  “表妹!”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有个想法,你看能行吗?”
  “你还没说,我怎么知道?”
  “我闲着也是闲着,我想帮你抄书!”
  “好啊!你还可以把你的想法、看法都批注在书稿上,可以让我们得以沟通。”
  “你把已经写好的书稿都给我吧。我带走,今天晚上就开工。”
  “好,我送送你。”雪芹说着把书稿整理好,找了一块包袱皮儿将书稿包好,送嫣梅出了村口,上了大道,雪芹才往回走,他走着走着忽然想起来,在小说中要安排的一段情节,又怕忘了。马上从腰间解下褡包,从中取出绣春为他改制的毛笔和十几张白纸,找了块大石头当桌子,把纸铺在上面,书写他小说中要安排的情节。
  他经常这样,无论走到什么地方,灵感所至,想到什么拔笔就写,香山樱桃沟是他常去的地方,他在山上写过、溪边写过、元宝石边写过、卧佛寺中写过。但是,每用一次绣春为她改制的毛笔,对绣春的怀念之情,就涌上心头一次,有的时候,手里拿着笔,眼里看着笔,滴滴热泪竟自沿腮而下。
  他为了写书,经常吃不上饭,把米饭闷糊了,加水改成粥,不说十有八九,也是十有六七。有一回煮了一锅面条,不单面汤沸出锅外,把一炉子的火也熄灭了。
  雪芹愁眉苦脸:“唉——这顿饭又吹了。喝酒去吧。”
  香山脚下,黄叶村村口有一座关帝庙,由于年久失修,神像倒塌,殿堂破败,逐渐变为一家酒馆,酒馆门前一棵老槐树,枝叶茂密,浓荫匝地,远望香山一片葱茏之中,夹杂着团团红枫。静宜园、十方普觉寺金顶碧瓦,隐约可见。
  雪芹跟鄂拜在酒馆里喝酒聊天。
  鄂拜说:“雪芹兄,野史小说我也瞧过几本,人家都有回目,前后连接。您的小说怎么有时候有目录,有的时候没有目录,而且是一段一段的,谁也不挨着谁呢?”
  ““哈我写书必须有感而发,所以互不连接,回目,想到好的回目自然写上,没想出来就先空着。等全书写完,我再分出章回,纂成目录,方是全璧。”
  “原来如此。怪不得把贾雨村写得那么令人发指,我们那位佐领就很像他。好,好。想来这种写法必定是笔笔精彩,字字珠玑。”
  “不敢当,不敢当。掌柜的再给我们来一斤状元红。”
  掌柜的满脸堆笑:“曹先生,您的酒账可是满了一两银子了。再赊”
  “哎,记到我的账上。”鄂拜说。

  “是喽。”酒店掌柜的去打酒。
  鄂拜小声地跟雪芹说:“奸商奸商,无商不奸。”
  “也别怪他,他是怕到月头关了钱粮不够还酒账的,故而还给我留下五钱银子的菜钱。”
  “哈哈,雪芹兄真是宰相腹内能撑船啊!”鄂拜喝了一口酒,突然一拍桌子:“嘿!对了,雪芹兄,你不是颇善丹青水墨嘛,这个酒馆掌柜的还有办法卖画,你画一幅,让他开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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