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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遂平妖传-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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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待制回府,不来打断公事,问当日听差应捕人役是谁,只见阶下一人唱喏,却是缉捕使臣温殿直。大尹道:“今日早朝间在待班阁子里坐,见善王太尉说,昨日他在后花园亭子上饮酒,外面打一个弹子入来,弹子里爆出一个和尚,口称是五台山文殊院募缘僧,抄化他三千贯铜钱去了。那太尉道他是圣僧罗汉,我想他既是圣僧罗汉,要钱何用?据我见识,必是妖僧。见今郑州知州被妖人张鸾、卜吉所示,出榜捉拿,至今未获。怎么京城禁地容得这般妖人。”指着温殿直道:“你即今就要捉这妖僧赴厅见我。”
  温殿直只得应喏。领了台旨,出府门,由甘泉坊迳入使臣房,来厅上坐定。两边摆着做公的众人,见温殿直眉头不展,面带忧容,低着头不则声,内有一个做公的,常时温殿直最喜他。其人姓冉名贵,叫做冉土宿;一只眼常闭,天下世界上人做不得的事,他便做得,与温殿直捉了许多疑难公事,因此温殿直喜他。当时冉贵向前道:“告长官,不知有甚事,恁地烦恼?”温殿直道:“冉大!说起来交你也烦恼。却才大尹叫我上厅去,说早朝时白铁班善王太尉说道:昨日在后花园亭子上饮酒,见外面打一个弹子入来,爆出一个和尚,同善王太尉布施了三千贯铜钱去。善王太尉说他是圣憎罗汉。大尹道:他既是圣僧罗汉,如何要钱?必然是个妖僧,限我今日要捉这个和尚。我想他觅了三千贯铜钱,自往他州外府去了,交我去那里捉他?包大尹又不比别的官员,且是难伏事,只得应成了出来,终不成和尚自家来出首?没计奈何,因此烦恼。”冉贵道:“这件事何难,于今分付许多做公的,各自用心分路去绕京城二十八门去捉,若是迟了,只怕他分散去了。”温殿直道:“说得有理,你年纪大,终是有见识。”看着做公的道:“你们分头去干办,各要用心!”众人应允去了。
  温殿直自带着冉贵和两个了得的心腹人,也出使臣房,离了甘泉坊,奔东京大路来。温殿直用暖帽遮了脸,冉贵扮做当直的模样,眼也不闭,看那往来的人。茶坊、酒店铺内略有些叉色的人,即便去挨查审问。温殿直对冉贵说道:“他投东洋大海中去,那里去寻?”冉贵道:“观察不要输了志气,走到晚却又理会。”两个走到相国寺前,只见靠墙边簇拥着一伙人在那里。冉贵道:“观察少等,待我去看一看。”踮起脚来,人丛里见一二伯人中间围着一个人,头上裹顶头巾,带一朵罗帛做的牡丹花,脑后盆来大一对金环,曳着半衣,系条绣裹肚,着一双多耳麻鞋,露出一身锦片也似文字,后面插一条银枪,竖几面落旗几,放一对金漆竹笼。却是一个行法的,引着这一丛人在那里看。
  元来这个人在京有名,叫做杜七圣。那杜七圣拱着手道:“我是东京人氏,这里是诸路军州官员客旅往来去处,有认得杜七圣的,有不认得杜七圣的,不识也闻名。年年上朝东岳,与人赌赛,只是夺头筹。有人问道:杜七圣!你会甚本事?我道:两轮日月,一合乾坤。天之上,地之下,除了我师父,不曾撞见个对手与我斗这家法术!”回头叫声:“寿寿我儿,你出来!”看那小厮脱剥了上截衣服,玉碾也似白肉。那伙人喝声采道:“好个孩儿!”杜七圣道:“我在东京上上下下,有几个一年也有曾见的,也有不曾见的。我这家法术,是祖师留下,焰火炖油,热锅囗'假字亻去换火旁'碗,唤做续头法。把我孩儿卧在凳上,用刀剖下头来,把这布袱来盖了,依先接上这孩儿的头。众位看官在此,先交我卖了这一伯道符,然后施逞自家法术。我这符只要卖五个铜钱一道!”打起锣儿来,那看的人时刻间挨挤不开。约有二三伯人,只卖得四十道符。杜七圣焦燥不卖得符,看着一伙人道:“莫不众位看官中有会事的,敢下场来斗法么?”问了三声,又问三声,没人下来。杜七圣道:”我这家法术,交孩儿卧在板凳上,作法念了咒语,却像睡着的一般。”正要施逞法术解数,却恨人丛里一个和尚会得这家法术,因见他出了大言,被和尚先念了咒,道声:“疾!”把孩儿的魂魄先收了,安在衣裳袖里。看见对门有一个面店,和尚道:“我正肚饥,且去吃碗面了来,却还他儿子的魂魄未迟!”和尚主人面店楼上,靠着街窗,看着杜七圣坐了。过卖的来放下箸子,铺下小菜,问了面,自下去了。和尚把孩儿的魂魄取出来,用碟儿盖了,安在棹子上,一边自等面吃。
  话分两头,却说杜七圣念了咒,拿起刀来剁那孩儿的头落了,看的人越多了。杜七圣放下刀,把卧单来盖了,提起符来去那孩儿身上盘几遭,念了咒,杜七圣道:“看官!休怪我久占独角案,此舟过去想无舟。逞了这家法,卖一这伯道符!”双手揭起被单来看时,只见孩儿的头接不上。众人发声喊道:“每常揭起卧单,那孩儿便跳起来。今日接不上,决撒了!”杜七圣慌忙再把卧单来盖定,用言语瞒着那看人道:“看官只道容易,管取这番接上!”再叩齿作法,念咒语,揭起卧单来看时,又接不上。杜七圣慌了,看着那着的人道:“众位看官在上!道路虽然各别,养家总是一般。只因家火相逼,适间言语不到处,望看官们恕罪则个!这番交我接了头,下来吃杯酒。四海之内,皆相识也!”杜七圣伏罪道:“是我不是了,这番接上了。”只顾口中念咒,揭起卧单看时,又接不上。杜七圣焦燥道:“你交我孩儿接不上头,我又求告你,再三认自己的不是,要你饶恕,你却直恁地无礼!”便去后面笼儿里取出一个纸包儿来,就打开撮出一颗葫芦子,去那地上把土来掘松了,把那颗葫芦子埋在地下。口中念念有词,喷上一田水,喝声:“疾!”可霎作怪!只见地下生出一条藤儿来,渐渐的长大,便生枝叶,然后开花,便见花谢,结一个小葫芦儿。一伙人见了,都喝采道:“好!”杜七圣把那葫芦儿摘下来,左手提着葫芦儿,右手拿着刀,道:“你先不近道理,收了我孩儿的魂魄,交我接不上头,你也休要在世上活了!”看着葫芦儿,拦腰一刀,剁下半个葫芦儿来。却说那和尚在楼上拿起面来却待要吃,只见那和尚的头从腔子上骨碌碌滚将下来,一楼上吃面的人都吃一惊;小胆的丢了面,跑下楼去了,大胆的立住了脚看。只见那和尚慌忙放下碗和箸,起身去那楼板上摸一摸,摸着了头,双手捉住两只耳朵,掇那头安在腔子上,安得端正,把手去摸一摸。和尚道:“我只顾吃面,忘还了他的儿子魂魄。”伸手去揭起碟儿来。这里却好揭得起碟儿,那里杜七圣的孩儿早跳起来。看的人发声喊。杜七圣道:“我从来行这家法术,今日撞着师父!”
  却说面店里吃面的人,沸沸他说出来,有多口的与杜七圣说道:“破了你法的,却是面店楼上一个和尚。”内中有温殿直和冉贵在那里,听得这话,冉贵道:“观察!这和尚莫不便是骗了善王太尉铜钱的么?”温殿直道:“莫交不是。”冉贵道:“见兔不放鹰,岂可空过?”冉贵把那头巾只一掀,招一行做公的,大喊一声。都抢入面店里来。见那和尚正走下楼,众人都去捉那和尚,那和尚用手一指,有分交:鼎沸了东京城,大闹了开封府。恼得做公的看了妖僧捉他不得;惹出一个贪财的后生来,死于非命。正是:
  只因酒色财和气,断送堂堂六尺躯。
  毕竟当下捉得和尚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包龙图下令捉妖僧 李二哥首妖遭跌死
  诗曰:
  为人本分守清贫,非义之财不可亲;
  飞蛾投火身须丧,蝙蝠遭竿命被坑。
  温殿直带着一行做公的抢入面店里,只见和尚下楼来,温殿直便把铁鞭一指,交做公的捉这和尚。那和尚见人来捉,用手一指,可霎作怪!柜上主人,撺掇的小博士,并店里吃面的许多人,都变做和尚;温殿直与做公的也是和尚。若干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呆了。做公的看了,不知捉那个是得。面店里热闹一场,吃面的都自散了。温殿直看那主人家并众人,依旧面貌一般,看那店里不见了和尚。温殿直即时交做公的分头去赶;发报子到各门上去,如有和尚出门,便交捉住。
  即时温殿直回府,正值大尹晚衙升厅打断公事。温殿直当厅唱喏,龙图大尹道:“我要你捉拿妖僧,事体若何?”温殿直禀覆道:“使臣领相公台旨,缉捕弹子和尚。适来大相国寺前见一个行法的,叫做杜七圣,一刀剁下了孩儿的头;对门面店楼上有个和尚,把那孩儿的魂魄来收了,交他接不上头。杜七圣不胜焦燥,就地上种出一个葫芦儿来,把葫芦儿一刀剁下半个,那面店楼上吃面的和尚便滚下头来。和尚去楼板上摸那头来按上了,下面孩儿的头也接上了。使臣见这般作怪,交人去捉。只见那和尚把手一指,店里人都变做和尚,连使臣并手下做公的也变做和尚,交使臣没做道理处。告相公,这等妖人,实难捕捉出赐相公麾下。”龙图大尹道:“我乃开封一府之主,似此妖人在国之内,恐生别事,朝廷见罪于我。”即时分付该吏写押傍文,各门张桂。一应诸处庵观寺院人等,若有拿获弹子和尚者,官给赏钱一千贯。如有容留来历不明僧人,及窝藏隐匿不首者,邻佑一体连坐。因此京城内外说得沸沸的。
  却说东京市心里,有一个卖青果的李二哥,夫妻两口儿在客店里住,方才害病了起来,没本钱做买卖,出来求见相识们,要借三二伯文钱做盘缠。当日出去借不得,归东闷闷不已。浑家道:“二哥!你今日出去借钱如何?”李二道:“好交你得知,今日出去借不得钱。街上人闹哄哄地,经纪人都做不得买卖。说昨日一个和尚,在面店楼上吃面,只见他的头骨碌碌滚落地来,他把手去摸着头,双手捉住耳朵安在腔子上,依旧接好了。做公的见他作怪,一齐去捉他,被那和尚用手一指,满店里人都变做了和尚一般模样。如今开封府出一千贯赏钱,要捉这和尚。元来这和尚三五日前曾骗了善王太尉三千贯铜钱,叫做弹子和尚。”浑家道:“二哥!真个有这话么?”李二道:“我方才看了榜来,为何与你说谎!”浑家道:“二呀!我如今和你没饭得吃,若有采时,捉得这个和尚,请得一千贯钱来把我们做买卖,却不足好?”李二道:“胡说!官府得知不是耍处。”浑家道:“我包你请得一千贯钱便了。”李二道:“你怎地交我请得一千贯钱?”浑家道:“二哥!好交你得知,这和尚不在别处,远便十万八千里,近便只在目前。”李二哥道:“在那里?”浑家道:“在间壁房里。”李二哥道:“你见他甚么破绽来?”浑家道:“间壁这个和尚,来这里住有三个月了,不曾见他出去抄化,也不曾见他与人看经。每日睡到吃饭前后才起来出去,未到黄昏后吃得醉醺醺地归来。我半月前,因吃了些冷物事,脾胃不好,肚疼了,要去后,怕房里窄狭有臭气,只得去店后面去上坑,却打从他房门前过,那时有巳牌时候,只见他房里闪出些灯光来。我道这早晚兀自有灯,望破壁里张一张时,只见那和尚睡在床上,浑身迸出火来。和尚把头抬一抬,离床直顶着屋梁,唬得我不敢东厕上去,便归房里来了。这和尚必然就是妖僧!”李二哥道:“这事实么?”浑家道:“我与你说甚么脱空!”李二哥道:“你且低声,不要走漏了消息!”分付了浑家,出门一地里迳到使臣房来,却又不敢入去,只在门前走来走去。做公的看见,喝声道:“李二!你有甚事,不住在此走来走去?”李二道:“告上下!男女有件机密事,将来见观察。”做公的应道:“你在门首伺候,待我禀过方可入去。”
  适值温殿直正在厅上,做公的禀道:“告观察!卖果子的李二在门外走来走去,我问他,他道有机密事要见观察。”温殿直道:“叫他人来。”做公的出来,引李二到厅下,唱了喏。温殿直见了,不敢惊他,笑吟吟地问道:“李二哥!有甚事来见我?”李二道:“告观察!男女近日因病了,不曾做得道路。早间出来干些闲事,只见张挂榜文,男女也识几个字,见写着出一千贯赏钱捉妖僧。归去和浑家说,浑家道:‘隔壁歇的和尚是妖僧。’”温殿直不敢大惊小怪,笑着道:“李二哥!这件事却要仔细,你夫妻两个见他甚么破绽来?”李二把浑家的言语说了一遍。温殿直道:“这事却要实落,你去补一纸首状来。”李二应了出来,央做公的草了稿儿,讨一张纸,亲笔誊了真,入来当厅递了。温殿直道:“如今这和尚在店里么?”李二道:“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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