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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小毛驴与我 作者:西班牙 希梅内斯-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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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呢,普儿,犹大是议员、教师、律师,税吏、市长、接生婆:每个人在复活节前一天的早晨都弃老还童,假借一场笼统荒谬的春季复活的模仿仪式,趁机向仇家放
  马後炮。
  注:按当时作者故乡的习俗,每年在耶稣受难的最後一日,当地人制作丑陋的假人,代表犹大,以枪对之射击。

'第14节' 晚祷钟声
  普儿你看,千万采玫瑰到处飘洒;蓝色的、白色的,没有颜色的你还以为天空与玫瑰化成一片了。瞧!花办盖满我的额头、肩膀、双手这么多玫瑰可以拿来做什么用呢?
  这娇嫩的花来自何方?你知道吗?——我不知道呢。
  每天给大地盖一件温柔的斗篷,轻轻给大地抹上粉红色、白色、蓝色飘吧玫瑰,再飘吧就像安其利哥修士所作的昼,他总是跪著描绘天空。
  总觉得这些玫瑰来自七重天上。一朵栗落在塔尖、屋顶、枝头,有如温润而略带色泽的飘雪。瞧,凡是粗硬的线条一经点缀,都变得细致!飘吧,飘吧玫瑰,再飘吧玫
  瑰。
  普儿,晚祷钟声响起时,尘世彷佛失去原有的力量,有股更高尚、更纯粹、更恒定的力量发自内在,使一切飞上星空有如神恩泉涌,繁星此时也在玫瑰丛间熠熠亮起。
  飘吧,玫瑰普儿,你看不到自己默默仰望苍穹的双眸,本身就是两朵美丽的玫瑰。

'第15节' 墓地
  亲爱的普儿,如果你比我先死,你不会被差役的小车载到咸湿的沼泽或山路边的水沟丢掉,像其他可怜的驴子或没人疼爱的马和狗一椽。你的肋骨不会给乌鸦剥露出
  来,弄得血淋淋的,像火红夕阳下一副空洞的船壳一样,连乘六点钟马车到圣璜车站的商旅看了都会作鸣;秋天星期日午後,小孩们到松林烤松子吃时,大胆而好奇地攀爬上松枝俯瞰沟畔斜坡,也不会看到你僵硬浮肿地躺在水沟里,在蚌蛤间腐烂,而给吓到了。
  别烦恼,普儿!我会将你埋葬在你深爱的松园里,那棵圆形大松树的脚下,让生命的宁静与欢乐陪你。小男孩在你身边玩耍,小女孩挨著你坐在小椅子上做女红。你会
  听到我因为孤独而作的诗篇。你会听到橙园里浣衣女孩唱歌,井绳嘎嘎作响,令你永恒的安息更加愉悦清新。红雀、小十雀和其他莺类小岛儿,在树梢上终年不绝的幸福里,为你编织一个小巧的音乐屋顶,搁在恬静的睡眠和无垠恒定的苍穹之间。

'第16节' 刺
  普儿走追草原後便一跛一跛的。我跳下驴背。
  “怎么啦,小家伙?”
  普儿微微提起右前腿,露出蹄掌,软弱无力的蹄子只是虚踏在路面滚烫的沙子上。
  我百般呵护,把它的前蹄翻过来检查红肿的蹄聿,不用说,比它的医生老达尔朋用心多了。一枝茁壮橙树的绿色长刺扎在肉里,像一把圆柱形的翡翠小匕首。普儿的痛
  苦使我心疼,我把刺拔出来,领著这只可怜的小动物到黄鸢尾花盛开的小溪,让流水洁净的长舌舔舐它的小伤口。
  後来我们继续走向白色的海,我在前,它在後,它依然跛著,还不时用鼻子轻推我的肩膀。

'第17节' 燕子
  它来了,普儿,那只活泼的黑色小东西,在马约山圣母画像旁的灰色鸟巢里,这个窝从不受人骚扰。这只不幸的鸟儿好像吓坏了。我想可怜的燕子适次是搞错时间了,像上星期下午三点钟日蚀时躲到鸡笼的母鸡一样。今年春天特别早卖弄风情,可是却冷得发抖,不得不把裸露的玉体再裹追三月的云床里。看到橙树林刚冒出的花苞尚未绽
  放便枯萎了,实在令人感伤。
  燕子已经飞来了,普儿,却几乎听不到声音,不像往年热闹;过去它们刚到的那天会到处寒喧、张望,用笛声般的颤音吱吱喳喳吵个不停。告诉花朵在非洲的见闻,说起海上的两次旅行——停在水上用一边翅膀做帆在水上漂流,或停在船桅的绳索上,说起异乡的落日、黎明和星夜。
  现在,它们不知如何是好。不声不响、无所适从地飞来飞去,好像路上被小孩踏乱的蚁阵。它们不敢在新街排成直线飞上飞下,未了还缀个花式翻身;不敢住追它们井里的巢:也不敢以惯有的邮差姿势,站在白色绝缘体旁边,因为北风把电线吹得嗡嗡作响。它们会冷死的,普儿。

'第18节' 厩厉
  正午我去看普儿,中天的太阳射下一道清澈的光,在它柔软的银背上点燃一大片金黄。破旧的屋顶洒下一把闪亮的火币,落在它腹下绿斑模糊的阴暗地板上。
  趴在普儿两腿之间的黛安娜,又跳又舞向我跑来,把前脚掌搭在我的胸口,玫瑰色的舌头凑上来要舔我的嘴。
  那只山羊爬到马槽的最高处,以女性特有的姿态,好奇地盯著我,偏著秀美的头,一回儿左,一回儿右。
  我还没进屋予,普儿早巳高声嘶鸣向我打招呼,这会儿它想挣脱鞋绳,又著急又快活。
  天窗带来天顶的彩虹宝藏,我攀著光柱穿过窗户爬向天空,暂时抛下眼前的田园景致。接著我站在石头上,极目向四野张望。
  大地在灿烂炙热的光辉里困倦地浮动,断垣残壁间的一方碧蓝晴空,传来一阵悦耳慵懒的钟声。

'第19节' 合马
  它是匹黑马,黑色中泛著深红色、绿色、蓝色的光泽,亮丽如全龟子和乌鸦的背部。年轻的眼睛里时时冒出明亮的火花,就像在马奎滋广场卖栗子的罗曼娜那只晶亮的锅子。从佛里赛达的沙地走来,它得意洋洋地踏著新街路面的石头,步伐躂躂作响。它的头部小巧、腿部修长,看来多么轻快、敏感、精锐!
  它高贵地走过地窖的矮门,门外城堡映著红日的光芒,令人眼花了乱,矮门嵌在这样的背景中看起来竞比它还要黝黑。它步履轻快,一路上边走边玩。它跳过松树干劈成的门槛进入畜栏,一时兴奋,把群群母鸡、鸽子、麻雀赶起来。那里有四个男人等侯,毛茸茸的双臂在花衬衫胸前交叉。他们领它到胡椒树下。经过一阵短暂而艰苦的挣扎——起先温和,後来猛烈——他们把它压倒在堆肥里,四个人都坐在它身上,由达尔朋执行任务,了断它悲哀而神秘的美。
  “美而未用与尔同葬,用则来日为尔留芳。”(注)
  莎士比亚给友人的信中说道。
  温驯、汗湿的小公马,现在是一头成年马,悲哀而疲惫地躺在一旁。只来了一个人便把它拉起来,为它盖上毯子,牵著它缓缓沿街道走去。
  可怜稀疏的浮云,昨日遥是坚挺结实的闪电!现在像本撕掉封皮的书。它似乎不再脚踏实地;马蹄和石头之间似乎有一种新的元素介入,生命失去了意义,在这个激烈、无瑕、完整的春晨,它像连根拔起的一棵树或是一段记忆。
  注:语出莎翁十四行诗第四首。

'第20节' 对街的房子
  童年时对街的房子看起来总是引人入胜,普儿!最早的一栋是河口街上水贩阿雷布拉的小房子,太阳总是替朝南的院子镀全;爬上泥砖墙,我就可以从那里看到维两发。
  有时候家人准我去那儿玩一会儿。阿雷布拉的女儿——当时我看她像个成熟的女人,就和现在她结了婚一样——会给我香橼吃,还会亲我。不久我们搬到新街,後来改叫甘诺瓦斯街,接著又改名为佛雷?璜?贝雷斯街。荷西先生的家就在那里,他是塞维尔来的糖果商,他的金色小山羊皮靴子使我眼花。他把蛋壳挂在天井里的龙舌兰上,把前门漆成鲜黄色配上深蓝色条纹。有时他到家里来,父观拿钱给他,他总会和父亲谈几句橄榄园的串荷西先生家屋顶後有一棵胡椒树,树上停满麻雀,那是我多少童年梦想的摇篮!  (其实胡椒树有两棵,我也没搞混——一棵从我阳台上望去,只见树顶的叶子浸在风中或阳光里;另一棵看到树干以上,在荷西先生的院子里。)
  无论晴朗的下午或阴雨的午後小憩,从我家前门的栅栏间,从我的窗口或阳台,望著寂静街道另一边的房子,每天,甚至每小时之间都有些微的变化,总是趣味盎然。
  令人神往!

'第21节' 白痴小孩
  每次走圣荷西街回家,那个白痴小孩总是坐在家门口自己的小椅子里,张望街上往来的行人。他就像一些穷人家的孩子,永远不能开口说话也学不会优雅的姿态;自己
  无忧无虑,别人看了却心酸;母亲当他是宝贝,别人却不屑一顾。
  有一天不祥的阴风扫过白色街道,小孩不在他家门口。有只鸟在空荡的门槛上歌唱,我想起谷若斯,他不只是诗人更是父亲。他的孩子夭折时,他向加里西亚的蝴蝶询问孩子的消息:
  “金翅膀的蝴蝶”
  如今春回大地,我想起那个从圣荷西街升天的白痴小孩。他一定正坐在玫瑰花旁自己的小椅子里,睁著重新张开的眼睛观望天堂里辉煌的人群!

'第22节' 鬼
  小胖子安妮拉最喜欢扮鬼,她清新活泼的青春是源源不绝的欢乐之泉。她全身裹起被单,百合似的大脸蛋涂上白面粉,牙齿抨上蒜头,晚饭後大夥在小客厅打盹时,她忽然出现在大理石阶梯上,提著点亮的灯笼缓缓走来,一声不响却教人不能不看。装扮成这副德性,彷佛连她的身体也变成一件长袍。没错,上半身在黑暗中阴森森的,教人害怕,然而通身的雪白却同时散发奇异的肉感丰满,教人著迷。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九月的晚上,普儿。暴风雨在镇上狂暴地践跳了一个钟头,像颗烦忧的心。闪电、雷声密集轰打个不停,其问还有大雨冰雹倾盆而下。水已经从水窖里溢出来,奄到天井里,到最後开头连陪伴我的熟悉事物——九点钟的马车,为亡灵祈祷的钟声、邮差——也都离我而去:我发抖地跑列餐厅找酒喝,一阵白中带绿的闪电,我看见维拉德的油加利树——我们称它做魔鬼树,就在那晚倒下——低俯在棚顶上。
  一声可怕的巨响,像教人眼盲的强烈光线後的黑影,突然震撼了屋子。等我们回到现实世界,大家全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上。每个人,孤零零似的,既不忧虑也不觉得身边有人?一个抱怨头痛,一个抱怨眼酸,另一个抱怨心疼。
  我们又慢慢回到原先的位置。
  暴风雨渐渐离去。巨大的云块从顶到底裂开,月光泄下,使天井里泛滥的雨水一片白光闪闪。眼前的景象我们一一凝视。洛德在通往院子的阶梯来回奔跑、狂吠。我们跟了过去,普儿。夜晚开放的花朵遇湿气便散发出恶心的臭味,就在花旁,可怜的安妮拉,扮成鬼的模样躺在地上,死了。灯笼握在被雷轰成焦炭的手里,兀自亮著。

'第23节' 嫣红的风景
  落日就在山头上,给自己的光刀割得遍体鳞伤,混身是血?余晖里松林的轮廓更加鲜明,黑中带红:小花和野草燃起无色的火焰,以浓烈、明亮的潮湿香气充塞适宁静的时刻。
  我满心狂喜在黄昏中伫足。普儿的黑眼珠里有落日的嫣红,温驯地走到一池深红、玫瑰红、紫红的水边。它把嘴轻轻浸入水镜之中,镜面似乎给它一碰才化成液体。色深似血的汹涌水流冲追它的大喉咙。
  适里的地貌原本熟悉,却给黄昏改造得诡异、不祥而壮丽。似乎随时都可能在无意间走追荒废的宫殿夜晚破茧而出,黄昏与永恒相连,变得无垠、平静、莫测高深。
  “走啦,普儿。”

'第24节' 鹦鹉
  有一次我们在法国医生朋友的果园里,逗著普儿和鹦鹉玩,山坡上有个蓬头散发的年轻女人焦急地向我们走来。忧郁焦虑的目光老远便朝我射来,她哀求:
  “先生,那位是医生吗?”
  她後面跟来好几个脏兮兮的小孩,喘著气不断回头看看身後的上坡路。最後出现几个男人,抬著一个虚弱苍白的跛腿男子。他是个盗猎贼,在多娘娜的禁猎区猎鹿。他那把枪滑稽而老旧,全靠粗铜丝绑在一起,一个膛炸,子弹射追他的手臂。
  我的朋友亲切地走近伤患,解开绑在伤口的烂布,洗净血污,仔细抚摸他的筋骨。他不时看看我说:
  “不要紧的!”
  天色渐暗。从维尔巴飘来咸水味、松脂味和鱼腥味橙树团团张开翠绿的天鹅绒叶片托住夕阳的玫瑰红。紫绿交叠的紫丁香树丛中,那只红绿相间的鹦鹉走来走去,用滴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盯著我们。
  可怜的猎人泪水汪汪,在阳光中闪动。他还不时把街到嘴边的痛叫吞回去。鹦鹉说:
  “不要紧的!”
  我的朋友用棉花和绷带包裹伤患。
  可怜的家伙大叫: “哎呦!”
  鹦鹉在紫丁香花丛里说:
  “不要紧的!不要紧的!”

'第25节' 归来
  从树林里,我们俩满载而归;普儿驮著檀香薄荷,我捧著黄鸢尾花。
  四月的黄昏将尽。夕照里原先如金水晶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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