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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我是基督徒。我们的人中间没有犯过任何罪行。”
这些游客的相当一部分,由法国这一地区主要省份的杰出人士组成,卡昂法院的主审官
啊,瑟堡的首席律师啊,芒市的一位重要公证人啊之类。在那些地方,他们终年成散兵或者
象国际象棋中的棋子一样分散着,每到度假时,便从各个点上来到这个旅馆里集合。巴尔贝
克这些豪华旅馆的人口,平时一般是富有而且是国际性的,现在又赋予旅馆人口以一种相当
突出的地区性了。他们在旅馆里总是保留着那几个房间,与他们那装成贵族妇女模样的妻子
一起,构成一个小小的群体。巴黎的一位大律师和一位大夫也加入这一群之中。临走那天,
这两位巴黎人对那些人说:
“啊,真是,你们不和我们坐同一趟火车,你们真有福气,能到家吃晚饭呢!”
“什么?您说有福气?你们住在首都巴黎,大城市,而我住在十万人口的可怜小省城。
最近人口统计是十万零二千,这倒是真的。你们有二百五十万人口,你们就要回到柏油马路
的巴黎上流社会灯火辉煌的大场面中去。跟你们比,我们这算什么?”
他们用巴黎卷舌“r”音说着这些话,并不含有尖酸刻薄之意,因为他们这外省的阳光
似乎也能像人一样到巴黎去了。人家已经数次给卡昂的首席审判官一个上诉法院的席位——
但是他们出于对自己城市的热爱,或是喜欢默默无闻,或是喜欢出人头地,或因为他们反
动,或为了与别墅的邻居关系好,他们宁愿留在当地。再说,他们当中有好几位也并不立即
回到他们的省城去。
在大宇宙之中,巴尔贝克海湾是一个特别的小宇宙,是一篮子四季水果,各种不同的日
期和相继而来的月份集之一处,排成一圈。望得见里夫贝尔的日子,是暴风雨的信号。当巴
尔贝克天色已经暗下来时,还看得见里夫贝尔房顶上的阳光。不仅如此,当寒冷已征服巴尔
贝克时,可以肯定在另一侧海岸上还找得到加出来的两、三个月的热天。大旅社的这些常客
中,假期开始得晚或持续得久的,当秋季将近,秋雨和浓雾来到时,便吩咐将他们的旅行箱
装上一只船,过海到里夫贝尔或科斯特多尔去与夏季会合。
巴尔贝尔旅社的这一小群人以提防的神情,注视着每个新来乍到的人。所有的人都一面
做出对这个人不感兴趣的样子,一面就此盘问他们的朋友——旅社侍应部领班。每年都是他
——埃梅来干这一季,并且服侍他们用餐。这些人的太太,知道埃梅的妻子即将分娩,饭后
每人都做一件婴儿用品,同时用她们手握的长柄眼镜对我外祖母和我指指点点,因为我们吃
带煮鸡蛋的凉拌菜。这是普普通通的菜,但在阿朗松①的上层社会里没有这么吃的。对一个
别人称之为“陛下”的法国人②,他们显露出讥讽加蔑视的态度。这个法国人也确实自称是
大洋洲中一个小岛的国王,小岛上只有几个野人居住。他和他那漂亮的情妇住在旅舍里。每
当她去洗海水浴,从这里经过时,淘气的孩子们便高喊:“皇后万岁!”因为她大把大把地
把五十生丁的硬币朝他们扔过去。首席审判官和首席律师甚至不愿显出看见了她的模样。他
们的朋友中若是有谁注视她,他们就认为应该提醒他,说那个女人不过是个女工兼妓女出身。
①阿朗松是这一地区的重要城市。
②此处影射当时的一位有名人物。此人名叫雅克·勒波迪,其父为百万富翁,糖商。他
在阿特拉斯山中购得一小块土地,便自封为撒哈拉皇帝,分封贵族称号,将一个女歌星玛格
丽特·德里埃立为皇后。他们在美国时,他遵照法老的先例,要娶自己的女儿为妻,“皇
后”一怒之下,用手枪将他打死。
“可是有人向我担保,说他们在奥斯唐德用的是皇家舱室呢!”
“那当然啦!二十法郎租的!你自己高兴的话,也可以用这个舱室。而且我确切知道,
他曾经要求国王接见,可是国王叫人告诉他,国王不想结识这位木偶剧场上的君主。”
“啊,真的吗?真是太有意思了!有的人还真!”
大概这都是真的,不过也是因为他们感到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他们只不过是上等资产阶
级,他们为自己并不认识这位扔硬币很大方的国王和皇后而十分恼火。公证人,首席审判官
和首席律师,在他们称之为奇装滑稽木偶的这两个人经过时,感到那样不快,提高声调表现
出他们的愤怒。他们的朋友、旅社侍应部领班对此十分理解。对这两位慷慨大方更甚于货真
价实的君主,他一面不得不作出笑脸,可是在记下他们点的菜时,又远远地向他的老主顾会
意地挤挤眼睛。有一个他们称之为“漂亮先生”的服饰华丽、装腔作势的年轻人,是一个大
工业家的儿子,身患肺病,且挥金如土。他每天换一件新礼服,扣眼上插着一朵兰花,午餐
时喝香槟酒。然后,面色苍白,毫无表情,唇上挂着冷漠的微笑,到赌场的水晶玻璃赌台上
去扔下很大的赌注。人家错误地认为他们这些人不如那个小伙子“帅”,他们也无法解释说
他们就比他“帅”。可能也有点由于这种恼火,公证人对首席审判官说“他根本输不起这么
大的数目”,首席审判官的老婆则“根据可靠消息来源”,说什么这个“世纪末”小伙子叫
他的父母愁煞。
另一方面,首席律师及其朋友们又对一位富有而又有贵族称号的老妇人极尽讽刺挖苦之
能事,因为她到任何地方去都要把自己的整个日常生活原封不动地带着走。每次公证人的妻
子和首席审判官的妻子在餐厅里吃饭看见她的时候,都用长柄眼镜狂妄地审视她,那种仔细
和怀疑的劲头,似乎她是一盘菜。这盘菜名称古怪、外表可疑,经过系统观察,结果是予以
否定,作出拒之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和恶心的怪相,叫人把那盘菜端走。
无疑,她们做出这种样子,无非是要表现出:如果说有些东西她们没有的话,诸如这位
老妇人的某些特权,与她有关系之类,并非她们不能有,而是她们不愿有。久而久之,连她
们自己也对此深信不疑,于是就成了对于自己不了解的生活方式没有任何欲望,没有任何好
奇心,对讨好新认识的人不抱任何希望。在这些女人身上,这一切都为佯作轻慢、故作快乐
所代替。这有一个弊病,就是叫她们在满意的幌子之下故作不快,而且经常不断地自己骗自
己,这两条便足以使她们倒霉了。不过,大概这旅社里所有的人的做法都与她们相同,只不
过形式不同罢了。这样,不是出于自尊心的话,至少也是出于某些教育原则或思考习惯,便
牺牲了参与完全陌生的生活那种其味无穷的妙处。显然,老妇人与外界隔绝、自己生活其中
的微型宇宙,并未因气急败坏冷嘲热讽的公证人老婆与首席审判官老婆那一伙人的尖酸刻薄
而受到毒化。相反,这个小宇宙散发着高雅而又有点老气横秋的芬芳,这种香气也不就更不
虚假。因为归根结底,老妇人如果能引来并维系住(为此,她本人也要不断更新)新认识的
人神秘的好感,她肯定会从中体会到无穷的乐趣。而现在她只是跟她自己那个小宇宙的人来
往,总是想着这个小宇宙是大宇宙之精华,对他人的轻蔑也不大知晓,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这样生活虽然令人愉快,却没有上述那种无穷的乐趣。可能她感到,如果她默默无闻地来到
巴尔贝克大旅社,穿着她那黑毛料长裙,戴着她那过时的便帽,她一定会使哪位花天酒地的
公子哥或者哪位要人发出一阵冷笑的。公子哥可能一面摇摇摆摆跳着舞,一面从牙缝里挤出
“穷酸老婆子!”几个字来。要人,象首席审判官一样,在一圈花白连鬓胡子中保持住了红
润的面孔和她喜欢的聪明智慧的眼睛,他那一双长柄眼镜的镜片一向眼睛靠近,就表示这奇
人怪物出现了。人们知道这头一分钟是短暂的,但也令人畏惧——就像一头扎入水中一样。
老妇人事先派遣一个仆人前来,将她的个性和习惯告知旅社。然后自己前来,打断经理的致
意,那简短之中腼腆多于傲慢,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说不定就是由于下意识地惧怕这一分
钟。房间里,自用的窗帘代替了原来挂在窗上的窗帘,屏风,照片等等,在她与她本应适应
的外界之间安置了她自己的生活习惯这扇隔栅,安置得那样好,以至可以说,这不是她本人
在旅行,而是她的家在旅行。她依然待在自己家里。
在以她为一方,旅社人员及供应商人为一方之间,她安排下自己的仆人。此后便是她的
仆人代她与这里的新人类进行接触,同时在女主人周围维持着惯常的气氛。在她与洗海水浴
的人之间,她也道出自己的成见,而不顾忌会得罪一些人,这些人是她的女友根本不肯接待
的。通过与女友的通讯,通过回忆,通过内心意识到自己有地位,举止得体,礼节周到,她
继续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天,她下楼乘坐敞篷四轮马车去散步时,贴身女仆带着她的衣
物尾随其后,小厮在前,有如在使馆门口值勤的哨兵。在挂着自己所属国家国旗的使馆门
前,哨兵置身于异国土地上,为使馆确保其治外法权的特权。
我们抵达那天,老妇人下午没有离开她的房间,我们在餐厅中没有望见她的影子。因为
我们新来乍到,开午饭时,旅社经理将我们置于他保护之下,送我们到餐厅去,就象一个军
官将新兵带到下士裁缝那里让人给他们发军装一样。不过,过了一小会,我们在餐厅里见到
了一位乡绅德·斯代马里亚先生及其女儿德·斯代马里亚小姐,他们属布列塔尼一个默默无
闻而又非常古老的世家。经理以为他们晚上才会回来,把他们的桌子给了我们。他们父女就
是为了会见居住在这附近的、他们认识的城堡主人而来到巴尔贝克的。除了接受外面的邀请
和回访之外,他们在旅社餐厅中度过的时间只限于绝对必需的范围内。狂妄使他们对于坐在
他们周围的陌生人没有丝毫近乎人情的好感,没有丝毫兴趣。置身于这些人之中,德·斯代
马里亚先生始终保持着冷若冰霜、急如星火、拒人于千里之外、粗暴、脾气很大、心怀恶意
的表情。在火车的便餐厅里,置身于从不相识、也不会再次相见的旅客之间与这些人的关
系,除了保卫自己的冷烤鸡和车厢的这一角不受他们侵犯之外,就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关
系,人的表情就是这样的。
我们刚开始用午餐,就有人来按照德·斯代马里亚先生的吩咐叫我们起身。这位先生刚
刚来到,对我们没有丝毫致歉的表示,高声请旅社待应部领班注意,再不要发生类似的错
误,他“不认识的人”占了他的桌子,他觉得很不愉快。
某一个女演员(她因衣着华丽、才思敏捷、有成套的德国瓷器而著名,远远胜过她在奥
代翁剧院扮的几个角色)及她的情夫(一个极为富有的年轻人,为了他,她才培养自己的情
趣),还有两个在贵族阶层中非常出头露面的男士,他们四个人在生活上自成一伙,非一起
出门不可,在巴尔贝克用午饭很晚,所有的人都用完饭他们才来,终日在他们的客厅中玩
牌。促使他们这样做的情感中,自然是没有任何恶意的,只不过是他们对于某些幽默的谈话
方式的趣味,对某些佳肴美馔的精细口味要求如此罢了。这种趣味和口味使他们从非一起生
活、一起吃饭不可之中得到乐趣,如果和不得其中之韵味的一些人共同生活,他们就会受不
了。甚至面对着已经上菜的桌子或一张赌桌,他们中的每个人还需要知道,坐在自己对面的
客人或搭挡头脑中某些知识和在任何事情上他们区别善恶的共同标准是否悬而不用了。许多
巴黎人的住宅都用一个所谓真正的“中世纪”或“文艺复兴”时期的蹩脚货装饰着,某些知
识使人能够辨别出真伪来。大概在这种时刻,这伙朋友希望到处都沉浸其中的那种特殊生
活,就只能通过默默吃饭或打牌当中发出的难得而又滑稽的感叹或者年轻女演员为午饭或玩
扑克而穿的迷人的新裙子来表现了。这种生活用他们了解透彻的习惯将他们包围住,也就足
以使他们不为周围生活的秘密所侵害。漫长的下午,他们面前的大海,只不过象挂在有钱光
棍小客厅墙上的一幅色彩柔和的油画罢了。一个玩牌的人,在出牌的间歇无事可干,才抬起
眼睛朝大海望上一眼,看看是否有什么标志着天气晴朗或者几点钟了,并且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