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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噢,如果哪里对您都一样,我就不坐这张沙发了!两个人坐太小,我一个人坐又太
大,我会不自在的。”
“噢,您说这话,倒叫我想起一张沙发,完全是一样的。那是很久以前人家让我坐的一
张沙发,但我最后还是没能坐成,因为那是可怜的德·普拉斯兰公爵夫人送给我母亲的。我
母亲其实是世界上最单纯的人,可是她还有些老年头的思想,我已经不大理解。她刚开始不
愿意让人将她介绍给德·普拉斯兰夫人,因为这位太太做闺女时,不过是塞巴斯蒂安尼小姐
①。而这位小姐呢,因为自己已经成了公爵夫人,就认为不应该自己主动叫人介绍给别人。
而事实上,”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又加了一句,忘了她对这些细微的差别并不大懂行,
“如果她是德·舒瓦瑟尔夫人,她那种雄心也许还能站得住脚。舒瓦瑟尔家族是最伟大的家
族,他们是胖路易国王的一位妹妹的后代,他们是巴希尼真正的君主②。我承认,从姻亲和
知名方面说,我们家占上风,但若论家族的古老,那几乎是一样的。这个谁先谁后的问题产
生了一些很可笑的事端,诸如有一次午宴晚开一个多小时,就是因为有一位贵妇人争了这么
长时间才同意让人将她介绍给对方。虽然如此,我母亲和德·普拉斯兰公爵夫人还是成了非
常要好的朋友,公爵夫人让我母亲坐一张这种式样的沙发。就象您刚才这样,谁都拒绝坐。
①指这位太太并非贵族家庭出身。
②舒瓦瑟尔家族在巴希尼扎根可上溯到十世纪末期。他们与于格·德·香巴涅伯爵是亲
戚,这位伯爵的妻子是法国国王(1108—1137)路易第六(人称胖路易)的姐妹贡斯唐丝。
“有一天,我母亲听见一辆马车进了公馆的院子。她问一个小仆人是谁来了。
“‘是德·拉罗什富科公爵夫人,伯爵夫人。’
“‘啊,好的,我就见她。’
“过了一刻钟,不见人。
“‘喂,怎么回事,德·拉罗什富科公爵夫人呢?她在哪儿?’
“‘她在楼梯上喘气呢,伯爵夫人。’小仆人回答道。这个小仆人刚从乡下来到不久。
我母亲有个好习惯,就是到乡下去雇人,常常是她看着他们生下来的。这样家里就有非常老
实可靠的佣人,这也是最高级的奢华。果然,德·拉罗什富科公爵夫人上楼艰难,因为她异
常肥硕,以至她走进门来时,我母亲一时焦急不安起来,心想可让她往哪儿坐呢?就在这
时,德·普拉斯兰太太送的这件家具在她眼前一闪:
“‘请坐,’我母亲说,将沙发向她跟前一推。
“公爵夫人于是坐满了这张沙发,一直满到边边上。这位太太,虽然这么肥,可一
直相当令人愉快。
“‘她走进来时依然会产生某种戏剧性效果,’我们的一位朋友说。
“‘走出去时尤甚,’我母亲回答。她的词儿来得很快,可如今这么说可就不大合适了。
“在德·拉罗什富科夫人自己家里,人们在她面前随便开玩笑,她本人首先对自己比例
太大说上几句笑话。
“‘怎么,您一个人在家吗?’一天,我母亲前去拜访公爵夫人,可是在进门处却受到
她丈夫的接待。妻子在里头窗口那里,我母亲没有看见,便这样开口向德·拉罗什富科先生
发问,‘德·拉罗什富科夫人不在吗?我怎么看不见她呢!’
“‘您真是太客气了!’公爵回答说,他这是作出了我从未见过的最错误的判断,但是
倒不乏风趣。”
用毕晚饭,我与外祖母上楼以后,我对她说,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使我们着迷的那些
长处,机灵,周到,谨慎,不炫耀自己,说不定并不那么稀罕,因为最高程度拥有这些优点
的人只不过是莫莱·洛梅尼这样的人。虽然没有这些长处会使日常相处不愉快,这倒不妨碍
成为夏多布里昂、维尼、雨果、巴尔扎克。一些没有判断能力、爱虚荣的人,像布洛克这样
的倒很容易嘲笑他们一听到布洛克的名字,我的外祖母便大叫起来。于是她大肆吹捧
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正如人们常说的那样,在爱情上,人各有一好,由人种的利害来主
导。为了使生下的孩子构造最正常,要叫胖男人找瘦女人,瘦男人找胖女人。同样,神经过
敏,多愁善感,孤僻自傲的病态倾向威胁着我的幸福。而我的幸福顽固地要求外祖母将稳健
和有判断能力这样的优点放在首位。这不仅是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所特有的品质,而且也
是我能在其中找到消遣和满足的整个上流社会的品质。这个社会与杜当①、德·雷米萨②这
样的人物思想大放光华的社会很相像,至于博泽让夫人、儒贝③、塞维尼夫人这样的人自然
更不用提了。这种思想比起与之相对的精华来,在生活中注入了更多的幸福和尊严。与之相
对的精华则将波德莱尔、埃伦·坡、魏尔兰、兰波这样的人引向痛苦,不受尊敬。我的外祖
母可不愿意她的孙子这样。我打断她的话,亲了她一下,然后问她是否注意到德·维尔巴里
西斯夫人说的哪句哪句话,那句话表现出她这个人实际上比她自己所承认的更看重自己的出
身。我就这样把我的印象全都掏给外祖母,因为只有她的指点,我才知道对某某人应该尊敬
到什么程度。每天晚上,我便将白日里根据除她以外的所有这些不存在的人物所作的速写像
呈现在她面前。
①杜当(1800—1872),文学评论家。政治家,据说不擅在大庭广众之下演讲,小
圈子集会时则口若悬河。
②雷米萨(1797—1875),1840年曾加入梯也尔内阁任内政大臣、1847年反对基佐,
1848年站在共和国一边。1851年路易-拿破仑·波拿巴政变后,他被放逐,1859年才回到
法国、1871年,梯也尔任命他当外交大臣。
③儒贝(1754—1824),伦理学家。
有一次我对她说:“没有你,我将无法生活。”
“不应该这样!”她语气慌乱地回答我说,“心要更硬点。不然,如果我出门在外,你
怎么办呢?相反,我出门去了,希望你能很讲道理,高高兴兴。”
“你如果出门几天,我能做到很讲道理,可我一定度日如年。”
“那我若是出门几个月呢(一想到这,我的心就揪得紧紧的)几年呢甚
至”
我们两个人都默默无语。谁也不敢看谁。不过,我为她的焦急而感到难过,更甚于因自
己的焦虑而感到痛苦。我走近窗户,眼睛不望她,一字一顿地对她说:
“我是一个多么注重习惯的人,你是知道的。刚刚把我与我最热爱的人分开的头几天,
我很难过。可是我慢慢会习惯,虽然我还和从前一样热爱他们,但是我的生活变得平静了,
温和了,将我与他们分开几个月,几年,也许我受得了”
我说到这里,不得不住了嘴,完全向窗外望去。我的外祖母从房间出去了一会。
第二天,我谈起了哲学,用的是完全无动于衷的口气,但是安排得很好,让外祖母注意
到我说的话。我说,真是怪,科学上有了最新的发现以后,唯物主义似乎破产了,而更有可
能的仍然是灵魂永在以及它们未来的相聚。
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已预先告诉我们,过不久她就不能这样经常与我们见面了。她有
一个侄孙,现在正在附近的东锡埃尔驻防,他正在准备报考索穆尔军校,要到她身边来度几
周的假期,到那时她的许多时间都要给她侄孙了。在我们出游过程中,她在我们面前大肆吹
嘘这个侄孙绝顶聪明,特别是心地善良。我心里已经设想他会对我产生热情,我将是他的挚
友。待他来到之前,他的婶祖母在我外祖母面前透露出:可怜他落到了一个他为之神魂颠倒
的坏女人手里,那个女人紧抓住他不放。我早就确信,这种爱情,注定最后要以发疯、杀人
和自杀来结束。想到留给我们友谊的时光这样短暂,虽然我还没见过他,这友谊在我心中已
经那样伟大,我为这友谊和为等待着他的不幸而大哭一场,好像一个亲爱的人,人家刚刚告
诉我们他已身患重病、将不久于人世,我们也为他痛哭一样。
一个酷热的下午,我待在餐厅里。为挡住阳光,已经放下了被太阳晒黄的窗帘,餐厅沉
浸在半明半暗之中。透过窗帘的缝隙,碧蓝的大海在闪烁。这时,我看见在海滩与大路的中
间,一个小伙子走过,高个,瘦削,颈部外伸,高傲地扬着头,目光敏锐,皮肤和头发象吸
收了所有的阳光一样金黄。他的衣料薄而发白,我从来就没想到一位男子敢穿这样的料子。
他那瘦削的身材更使人想起餐厅的凉爽以及外面的炎热和大好天气。他健步如飞。他的眼珠
与大海同样颜色,一只单片眼镜总是从一侧眼睛上掉下来。每个人都好奇地望着他走过,人
们知道这位年轻的圣卢-昂-布雷侯爵是以衣着华丽而著名的。他最近在一次决斗中为年轻
的德·于塞断侯爵作证人时穿的那身礼服,每一家报纸都描写过。他的头发,眼睛,皮肤,
举止所特有的长处,使他在人群中,如同稀有的天蓝色而又熠熠生辉的蛋白石矿脉隐藏在粗
糙的物质中一样,立刻显现出来。与这一切相对应的生活,大概与他人生活截然不同吧?因
此,在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所抱怨的那场暧昧关系发生之前,当上流社会最标致的女人们
都在相互争夺他的时候,假如他伴着自己追求的著名美人在一处沙滩上出现,那不仅要使这
个美人成为明星,而且要引来多少目光注视着他,也注视着她!由于他“时髦”,幼“狮”
般的狂傲,主要还是由于他非同寻常的美,某些人甚至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女性化,但并不以
此相责,因为他多么健壮,他怎样狂热地追求女性,是尽人皆知的事。德·维尔巴里西斯夫
人与我们谈起的,就是这个侄孙。
想到就要在几个星期中与他相识,我真是心花怒放,而且我确信,他会将全部疼爱都倾
注在我的身上。他飞快地横穿过旅馆,似乎追逐着他的单只眼镜,那眼镜在他身前象蝴蝶一
样飞舞。他从海滩上来,将大厅玻璃窗浸到半身高的大海,为他构成了一个背景。他全身从
这个背景上突出出来,就像在某些肖像画上,一些画家在极准确观察当前生活上一点不掺
假,为他们的模特儿选择一个合适的环境,马球草坪啊,高尔夫球草坪啊,赛马场啊,游艇
甲板啊,认为这样便赋予了这些画幅一种当代等同物,而那些原始的画家则叫人像出现在一
处风景的近景上。
一辆两匹马驾的车在旅馆门口等待着他。待他的单眼镜又在阳光普照的路上蹦蹦跳跳玩
耍起来时,姿态的优美与动作的娴熟,就像一位伟大的钢琴家在最简单的一触琴键之中找到
了办法,表现出他就是比一个二流演奏家高出一头一样,而表面看上去,从这最简单的一触
琴键中是不可能表现出这么多东西的。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的侄孙这时接过车夫递过来的
缰绳,坐在车夫身旁,一边将旅馆经理交给他的一封信拆开,一边叫牲口起步。
此后的日子,每当我在旅馆内或旅馆外与他相遇时——他衣领高高,单只眼镜转瞬即逝
跳来跳去,似乎是他四肢的重心,他总是围绕着单只眼镜来平衡四肢的动作——我都可以意
识到,他根本不想接近我们。我也看到他不和我们打招呼,虽然他不会不知道我们是她婶祖
母的朋友!我感到多么失望啊!我忆起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还有在她之间的德·诺布瓦
先生,对我那样和蔼可亲,便想道,可能他们只是一些可笑的贵族,而且统辖贵族阶级的法
律中可能有一个秘密条款,允许女子和某些外交家在与凡人的接触中(因为什么原因我不得
而知),可以不表现出傲慢。相反,一位年轻的侯爵则必须铁面无情地表现出傲慢来。
我的智意本来可以告诉我,事实正好与此相反。可是我正经历着可笑的年龄——绝不是
什么都不懂,而是十分多产的年龄,这个年龄的特点就是不去向智慧讨教,而且认为人的每
一种属性似乎都是他们人格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周围全是魔鬼和神祗,简直不得安宁。那时
的一举一动,几乎没有一件是以后希望能够忘掉的。相反,应该遗憾的是,当时使我们做出
那一举一动的那种自然,发自内心,以后却没有了。以后看问题更实在了,完全与社会的其
它部分相符合了,但是,少年时期是唯一学到东西的时期。
我猜测到的德·圣卢先生的傲慢以及这种傲慢所包含的铁石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