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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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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③雷纳克(1856—1921),法国政治人物和记者,当过众议员,支持重审德雷福斯案件。
  ④德·布瓦德弗尔(1839—1919),德雷福斯案期间,曾任法国陆军总参谋长,他知道
指控德雷福斯的罪证是假的,但他仍然主张维持对德雷福斯的判决。
  ⑤罗什福尔(1830—1913),法国作家和政治人物,1895年,多次发起宣传运动,声
讨德雷福斯,赞成极端民族主义。

  “请您相信,陆军部长至少在心里诅咒他的总参谋长该下地狱了。依我看,公开否认决
不是多此一举。但是陆军部长只是在茶余酒后明确地谈过自己的看法。再说,有些问题必须
慎重,如果引起骚动,会导致无法控制的局面。”
  “不过,这些证据显然是假的呀,”布洛克说。
  德·诺布瓦先生不作回答。但他声称他不赞成亨利·奥尔良亲王①在法庭上大吵大闹:
  “再说,他这样做只会扰乱法庭,引起骚动,而这种骚动不管从哪方面讲都是令人遗憾
的。当然啦,我们必须制止反军国主义的阴谋,但是,我们也不需要由右派挑起的争斗。右
派非但不鼓动人民爱国,反而利用人民的爱国热情。谢天谢地,法国不是南美模式的共和
国,不需要一个搞军事政变的将军。”
  布洛克试图让他谈谈德雷福斯的罪行,预测一下法庭对这场审理之中的民事诉讼会作出
怎样的判决。但他枉费心机。不过,德·诺布瓦先生似乎很乐意对判决的后果谈一些细节问
题。
  “如果是判刑,”他说,“就很可能被撤销,因为这场诉讼案的证词很多,不会没有可
供律师援引的不合法定手续的证词。关于亨利·奥尔良亲王大闹法庭一事,我还想再说一
句,我很怀疑这是不是符合他父亲的口味。”
  “您是说夏尔特尔公爵②站到德雷福斯一边去了?”公爵夫人微笑地问道,但她的眼睛
都瞪圆了,脸涨得通红,鼻子埋在她的点心盘中,露出愤慨的神色。
  ①奥尔良亲王(1867—1901),法国探险家,曾几次到中亚、东非探险。反对重审
德雷福斯案件。
  ②夏尔特尔公爵(1840—1910),亨利·奥尔良亲王的父亲。

  “丝毫也不。我只是想说,一个家庭中在这方面有一种政治意识。这种意识,我们在可
敬可佩的克莱芒蒂纳公主①身上看到它登峰造极了,而她的儿子费迪南亲王②犹如继承一份
珍贵的遗产那样把它继承了下来。保加利亚亲王③可不会把埃斯代阿西少校搂在怀里。”
  ①克莱芒蒂纳公主(1817—1907)出身波旁王朝一支奥尔良家族,法国国王路易-
菲利浦的女儿。
  ②费迪南亲王(1861—1948),克莱芒蒂纳公主的儿子,1887年至1908年为保加利亚
亲王,1908年至1918年为保加利亚国王。一生野心勃勃,统一保加利亚,促进国家进步。
  ③保加利亚亲王即费迪南亲王。

  “他宁愿搂一个普通士兵,”德·盖尔芒特夫人咕哝道。她经常和这个保加利亚人在儒
安维尔亲王府共进晚餐。有一次,他问她是不是爱嫉妒,她回答说:“是的,殿下,我连您
的表带都嫉妒。”
  “您今晚不去参加德·萨冈夫人的舞会吗?”德·诺布瓦先生为了结束同布洛克的谈
话,对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说。
  大使不是不喜欢布洛克。他后来不无真诚地同我们谈起了他对他的印象,当然这是因为
在布洛克的语言中保留着他已抛弃不用的新荷马风格的痕迹:“他相当有意思,说话文绉绉
的,尽用些古词。他和拉马丁或让·巴蒂斯特·卢梭①一样,动不动就提‘九位文艺女
神’。这在当代青年中寥寥无几,即使在上一辈青年中也是屈指可数。我们这些人过去都有
些浪漫。”但是,即使他觉得谈话人有一种新奇感,他也认为谈话的时间太长了。
  ①让·巴蒂斯特·卢梭(1671—1741),法国诗人,著有《大合唱》、《赞美
诗》、《颂歌》等诗集,大多以神话为题材。

  “不去,先生,我不再参加舞会了,”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露出老年妇女迷人的微笑
回答道。“你们呢,都去吗?这是你们这个年龄做的事,”她继而又说,眼睛望着她的朋友
夏特勒公爵和布洛克。“我也受到邀请啦,”她开玩笑地装出引以为荣的样子说,“人家甚
至上门来请我呢。”(“人家”是指萨冈公主。)
  “我没有请柬,”布洛克说,心想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可能会送他一张,既然德·萨
冈夫人亲自登门邀请她,不会把她的一个朋友拒之门外的。
  侯爵夫人毫无反应,布洛克也就不再多说。他还有一件更严肃的事要同她商量,他刚才
已向她提出要她两天后再接见他一次。他听另外两个年轻人说,他们已退出土家街的小圈子
了,他们觉得走进那个沙龙就好象走进了一间磨坊一样,布洛克想请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
把他引进王家街的小圈子。
  “萨冈家的人不会是冒充高雅,冒充时髦吧,”他冷嘲热讽地说。
  “才不呢,他们是最高雅、最时髦的了,”德·阿让古尔回答说,巴黎的玩笑他全都学
会了。
  “那么,”布洛克半讥笑半正经地说,“这是所谓的一次盛会,一次符合潮流的上流社
会的盛会罗!”
  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兴致勃勃地对德·盖尔芒特夫人说:
  “真的吗?萨冈夫人的舞会是上流社会的盛会吗?”
  “您怎么来问我呢?”公爵夫人揶揄地回答道,“我还没有搞清楚上流社会的盛会是怎
么回事呢。况且,我对上流社会的事知道得不多。”
  “啊!我还以为您知道呢,”布洛克说,以为德·盖尔芒特夫人讲的是真话。
  布洛克还是放不下德雷福斯,又向德·诺布瓦先生提出了一大堆问题,德·诺布瓦先生
无可奈何,只好回答他说,他的“初步”印象是,迪巴蒂·德·克拉姆上校有点稀里糊涂,
被选来经办这个案子不很合适,象这样一件棘手事,没有极其冷静的头脑,高度的判断力和
专门的知识是难以胜任的。
  “我知道社会党强烈要求判处迪帕蒂上校死刑,立即释放魔鬼岛上的囚徒。但我想,我
们还不至于落到这种让谢罗代尔—里夏①之流任意凌辱的地步。这个案子至今还没有理出头
绪。我不说双方没有什么相当卑劣的行径要掩盖。我也不想否认,在您那一派中,有些支持
德雷福斯的人可能多少有点公心,甚至是一片好心。但是,要知道,好心也会办坏事!要紧
的是,政府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掌握在左派集团手中,毋宁说俯首听命于某个御用军队,请相
信我,这个军队已不成其为军队。不言而喻,如果再发生意外,重审程序就会开始。后果是
明摆着的。要求重审不过是撞进开着的大门,轻而易举。到那时,政府就该知道要理直气壮
地表明态度了,否则就得放弃它的主要权力。光东拉西扯、不痛不痒地说几句是不够的。应
该把德雷福斯提交法官审理。这事不费吹灰之力嘛,因为尽管在我们温和的、喜欢诽谤自己
的法国,人人养成了习惯,相信或让人相信要听到真实的公正的声音,必须穿过英吉利海
峡,这往往是到达施普雷河②的间接途径,但是并不是只有柏林才有法官。不过,一旦政府
开始行动,您会听它的话吗?当它敦促您履行您的公民义务,您会站到它一边吗?如果它发
出爱国号召,您会装聋作哑,不回答‘到’吗?”
  ①谢罗代尔—里夏(1866—1911),法国记者和政治家,社会党人。
  ②施普雷河为德国河流。

  德·诺布瓦先生向布洛克提这些问题时,语气很激烈,这使我的同学既惶惑不安,又喜
出望外。因为大使对他讲话就象在同一个党的全体成员讲话一样,他向布洛克提问的神气很
象是得到了这个党的信任,并且对作出的决定能承担责任似的。“如果您不缴械投降,”
德·诺布瓦先生不等布洛克回答,就又继续下去了,“如果您相信某个盅惑人心的口号,在
确立重审程序的法令颁布后,您不立即缴械投降,相反仍坚持某些人所谓的l’ultimava-
tio①的无益的敌对立场,如果您愤而引退,破釜沉舟,决不回头,您就可能要吃大亏。您
难道被那些制造混乱的人俘虏了?您对他们发过誓?”布洛克不知如何回答。德·诺布瓦先
生也不给他时间回答。“如果象我认为的那样,您的回答是否定的,如果在您身上有一点我
认为在您的上司和朋友们身上恰恰缺少的东西,也就是有那么一点政治意识,如果在刑事法
庭开庭的那天,您不会被那些混水摸鱼的人拉入伙,那么您就会受到全巴黎的赞誉。我不能
保证整个陆军总参谋部都能摆脱干净,但是如果有一部分人能不激起公愤而挽回面子,我看
这就不错了。此外,显然应该由政府颁布法令,减少逍遥法外的罪犯(这样的人太多了),
而不是听信社会党人或某一个丘八的挑唆,”他接着又说,边说边看着布洛克的眼睛,他也
许和所有的人一样,说话时,本能地想寻求对方的支持。“政府的行动应该不受有些人竞相
许诺的影响,不管是谁的许诺。谢天谢地,现在的政府既不在右派德里安上校②,也不在左
派克雷孟梭③先生的控制下。对于那些职业闹事者,应该采取强硬态度,不让他们抬头。绝
大多数法国人都渴望安居乐业!这也是我追求的目标。但是不要怕引导舆论。如果有几只绵
羊——是我们的拉怕雷④非常熟悉的绵羊——低着头硬往水中跳,就应该向他们指出水是浑
的,是被一些外来的败类为掩盖险象丛生的海底而故意搅混的。政府在行使基本上属于它的
职责,也就是发挥司法女神作用的时候,千万不要让人感到它摆脱被动是出于无奈。政府会
接受您的全部建设的。如果政府能证明法院确实有错误,它就能得到绝大多数国民的支持,
也就有了活动余地。”
  ①拉丁语,意即:最后一张王牌。
  ②德里安(1855—1916),法国军官和作家,曾当过法国政治冒险家布朗热将军的副
官,并随其到了陆军部,布朗热政变阴谋败露后,他也跟着倒霉,1905年离开军队。
  ③克雷孟梭(1841—1929),法国政治家。第二帝国时属左翼共和派,后为激进派领
袖。1906年至1920年曾任两届总理,外号“老虎”。
  ④拉伯雷(约1494—1553),文艺复兴时期法国作家,人文主义者。著有长篇小说
《巨人传》。这里影射出自该书的成语“巴汝奇的绵羊”。这个成语的意思是,一只绵羊投
入水中,其他绵羊也跟着投水,引申为“互相模仿的蠢人”。

  “您,先生,”布洛克转身对德·阿让古尔先生说,刚才他和其他人一起被介绍给阿让
古尔先生了,“毫无疑问您是重审派吧,因为外国人都是重审派。”
  “这个案子不就是法国人之间的事吗?”德·阿让古尔先生傲慢地回答说。他用这种口
气说话,是要把对方显然——因为他刚说过相反的看法——不同意的一种看法归于对方。
  布洛克脸红了;德·阿让古尔先生环视周围,得意地微笑着。当他向其他人投去微笑
时,笑中含有对布洛克的讥讽,但当他最后把微笑停留在我朋友身上时,目光就变得真诚
了,因为他不想让布洛克为他刚才那句话生气,但是,尽管如此,这丝毫也不能减轻那句话
的残酷性。德·盖尔芒特夫人在德·阿让古尔先生耳边悄悄说了句话,我没有听见,想必与
布洛克的宗教信仰有关,因为此刻公爵夫人的脸上闪过一种迟疑而做作的表情,一个说长道
短的人害怕被议论的人听见时就会象这样吞吞吐吐,装模作样;同时还夹杂着一种面对一群
陌生人时可能产生的好奇而存心不良的快感。为了挽回面子,布洛克转身对夏特勒罗公爵
说,“先生,您是法国人,您肯定知道外国人都是重审派吧,尽管大家都说法国人从来不知
道法国以外发生的事。此外,我知道跟您还是可以谈谈的,圣卢对我说过。”但是年轻的公
爵感到大家都在和布洛克作对,便就象社交界司空见惯的那样,采取卑怯的作法,施展他也
许从德·夏吕斯先生那里隔代继承下来的冒充风雅而刻薄的才智,对布洛克说:“先生,请
您原谅,我不能和您讨论德雷福斯,不过,我的原则是,这个案件只能在雅弗①的后代中间
谈论。”大家都乐了,只有布洛克不笑,并不是他不习惯对他的犹太血统,对他同西奈半岛
多少有点联系的祖籍说几句嘲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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