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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您这样的杰出人物陷入一场注定要失败的赌注中。只要我的同僚们坚持陈旧的观念,我认
为您就要慎重一点,不要参加竞选。此外,请您相信,如果有朝一日我在这个快要变成墓地
的学院中发现有一种新一点、活跃一点的思想,如果我预计到您能成功,我会第一个跑来告
诉您的。”
“我错了,不该授与他圣安德烈绶带,”亲王暗想,“谈判毫无进展,他要的不是这
个。我没有掌握开锁的钥匙。”
象这样一种推理方式,德·诺布瓦先生同样也驾轻就熟,运用自如,因为他和亲王都在
同一所学校里受过教育。我们可以嘲笑诺布瓦这样的外交官式的迂腐愚蠢,会对一句几乎毫
无意义的官话心醉。但是他们的幼稚是有补偿的:外交官们知道,在确保欧洲或其他地区平
衡(有人把平衡叫作和平)的天平上,真挚的感情,娓娓动听的演说和苦苦的哀求都无足轻
重:真正的、有分量的、起决定性作用的砝码不是这些,而是对方有没有可能(如果对方比
较强大,就有可能)通过交换满足我们的某个愿望。对于这一类事实,一个毫无私心的人,
比如我的外祖母,是很难理解的,可是德·诺布瓦先生和冯·某某亲王却经常面临这个问
题。德·诺布瓦先生曾在一些同我们关系极其紧张的国家当过代办,他对事态的发展忧心忡
忡,但他心里很清楚,人家不会明确告诉他要“和平”还是要“战争”,而是另一个外表看
来普普通通,其实是可怕或可喜的字眼,外交官根据密码,即刻就可以破译出来;为了维护
法国的尊严,他会用另一个也是非常普通的,但敌对国家的部长立即会理解成“战争”的字
眼回答。甚至会出现这种情况,根据古老的习惯(就象两个已同意订婚的男女初次会面时,
习惯到体育馆剧场观看演出,装出偶然邂逅的样子),双方由命运决定“战争”还是“和
平”的会谈,通常不是在部长的办公室内进行,而是在某个疗养院的长椅上。部长和德·诺
布瓦先生都到疗养院的温泉去,用小杯子喝有治疗作用的矿泉水。好象有一种默契似的,他
们在治疗的时间相遇,先在一起散一会儿步,但双方心里明白,这表面上风平浪静的散步,
具有动员令一样的严重性。然而,在竞选法兰西学院通讯院士这样的私事中,德国亲王也用
上了他在外交生涯中用过的归纳法,即译读重叠符号的方法。
当然,不能说不懂得这一类心计的人只有我的外祖母和少数几个和她相似的人。世界上
有一半人从事前人规划好了的不必担风险的职业,他们中一部分人由于缺乏直觉,也会象我
的外祖母那样对这种心计一窍不通,不过,我外祖母不理解是因为她为人正直,毫无私心。
对于那些被供养的男人或女人,我们常常要钻到他们的心里,才能了解他们为了私利和生存
而说的话和做的事到底出于什么动机,尽管表面上看来无可指责。男人谁不知道,如果一个
要他供养的女人对他说:“我们不要谈钱”,这句话如果拿音乐语言来说,应该被看作一个
“停唱的一拍”;如果她以后又说:“我很伤心,因为你经常不同我讲真话,我已忍无可忍
了”,他就应理解为:“是不是有另外一个男人在供给她更多的钱呢?”何况这还是一个和
上流社会的女人相接近的荡妇使用的语言。流氓说的话就更令人瞠目结舌了。但是,德·诺
布瓦先生和德国亲王尽管不熟悉流氓,却习惯和国家站在同一个立场上;国家虽然伟大,但
也是一个自私和狡诈的东西,只能用武力和利益把它征服。为了私利,国家可以杀人。而杀
人也常常是象征性的,因为对于一个国家,在打和不打之间稍有犹豫,就可能意味着“灭
亡”。可是,因为这一切都没有写进那些黄皮书①或白皮书、蓝皮书中,人民通常是和平主
义者;如果人民参战,也是出于本能,出于仇恨和怨愤,不象国家元首,他们作出战争的决
定,是因为得到了诺布瓦的警告。
①法国政府为晓之以议会和人民而出版的有关政治、经济和外交问题的文件集,也
有的国家用白皮书或蓝皮书。
第二年冬天,亲王生了一场重病,病治好了,但他的心脏却已无可救药。“真糟糕!”
他暗自思量,“得抓紧时间,再象这样拖拖拉拉,恐怕等不到当上学院的通讯院士我就呜呼
哀哉了。要是那样,可就太惨了。”
他在《两个世界》杂志上撰文,探讨近二十年来的政治,多次用最肉麻的语言吹捧
德·诺布瓦先生。德·诺布瓦先生去看他,向他致谢,还对他说他不知道怎样表达他的感
激。亲王就象试用了另一把钥匙开过锁似地自言自语道:“还是没有找对”。他送德·诺布
瓦先生出门时觉得有点儿喘不过气来,心里思量:“他妈的,这些家伙不等我死了是不会让
我当院士的。得抓紧。”当晚,他在歌剧院邂逅德·诺布瓦先生:“亲爱的大使,”他对
德·诺布瓦先生说,“您上午对我说,您不知道怎样表示您对我的感谢,我可要不揣冒昧地
要求您兑现罗。”
正如亲王对德·诺布瓦先生的机智有高度的评价一样,德·诺布瓦先生对亲王的敏锐也
有足够的估计。他立即明白德·法芬海姆亲王不是要向他提出一个请求,而是一个建议,于
是他笑容满面,准备洗耳恭听。
“哦,您可能觉得我太冒失。有两个女人我一向非常爱羡,一个是我的妻子,另一个是
约翰大公爵夫人,当然是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待一会儿您就会明白的。她们不久前才来巴黎
定居,打算永远住在这里。她们想举办几次晚宴,特别是为了款待英国国王和王后,她们看
中了一个人,想叫她来陪伴贵宾。尽管她们和她素不相识,但对她敬佩万分。我承认,我不
知道怎样满足她们这个愿望,我正在一筹莫展,恰好听说您认识这个人。我知道她深居简
出,只愿意和少数人来往,啊!真是有happyfew①!不过,如果您愿意帮忙,我相信,有
您的关照,她会允许您把我介绍给她的,这样,我就可以向她转达大公爵夫人和亲王夫人的
愿望了。说不定她会同意到我家里和英国女王共进晚餐。如果我们不使她感到太乏味的话,
谁知道呢,说不定她会到博里厄来,在约翰大公爵夫人府上和我们一起欢度复活节哩。这个
人就是维尔巴里西斯侯爵夫人。我承认,如果我有希望成为她的思想库里的常客,我将感到
莫大的欣慰,即使放弃竞选法兰西学院的通讯院士,我也不会感到遗憾了。据说她家还经营
智力交流和闲情逸趣呢。”
①英语:有福气的少数。
亲王觉得锁开动了,他终于找到了开锁的钥匙,不由得心花怒放。
“亲爱的亲王,用不着放弃竞选,”德·诺布瓦先生回答说,“若论同法兰西学院的关
系,谁也比不上您讲的那个沙龙,它是一个名副其实培养院士的摇篮。我将把您的要求转告
维尔巴里西斯侯爵夫人,她一定会高兴的。至于到您府上作客,她几乎足不出户,这可能更
难办一些。不过,我可以把您介绍给她,您亲自去讲清楚吧。您可不要放弃竞选呵。恰好过
两个星期,我要到勒鲁瓦·博里厄府上吃午饭,吃完饭同他一起去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没有
他的支持,竞选就别想获得成功。我在他面前已提到过您的名字,他当然是久闻大名的罗。
他似乎有些异议。不过,下次选举他恰好需要我那伙人的支持,我打算再跟他说说。我要把
我们之间的友谊明确告诉他,我会直截了当地对他说,如果您参加竞选,我将要求我的朋友
们都投您的票(亲王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他知道我有几个朋友。我估计,如果我能得到
他的协助,您就十拿九稳了。到了那天,您晚上六点钟到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家里来,我
给您引见,我会把那天上午我和勒鲁瓦—博里厄先生谈话的情况向您汇报的。”
就这样,法芬海姆亲王终于拜访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来了。当他开口说话时,我感到
大失所望。即使一个时代比一个民族具有更明显的特征和共性,以致在一部甚至有智慧女神
米涅瓦的原画像的插图词典中,套着假发和戴着绉领的莱比尼兹①和马里沃②、萨米埃
尔·贝尔纳③没有多大差别,但我却没有想到一个民族会比一个特权阶层具有更明显的特
征。然而,德国民族的特性不是以一个我原以为能听见爱尔菲④轻轻掠过,科保尔特⑤翩跹
起舞的演说飘荡在我耳边,而是体现在带着德语腔的法语中,不过仍能感觉到那个富有诗情
画意的民族的特点:莱茵河地区的亲王大腹便便,红光满面,朝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深深
鞠了一躬,用阿尔萨斯箱看门人的口音说:“您好,侯爵夫人。”
①莱比尼兹(1649—1716),德国哲学家和科学家。同牛顿并称为微积分的创始
人。在认识论方面,是唯心主义唯理论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
②马里沃(1688—1763),法国戏剧家和作家。
③贝尔纳(1651—1739),法国金融家。
④爱尔菲是北欧民间传说中象征空气、火、土等的精灵。
⑤科保尔特是德国民间传说中的山怪和土地神。
“怎么样,要不要给您倒杯茶,或者来点儿水果馅饼,味道不错,”德·盖尔芒特夫人
对我说,竭力想装出和蔼可亲的样子,要弥补刚才对我的冷淡。“我这是借花献佛,”她又
用揶揄的口吻说,这使她的声音带了点喉音,好象把一个嘶哑的笑憋了回去似的。
“先生,”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对德·诺布瓦先生说,“您呆会儿要和亲王谈法兰西
学院问题吗?”
德·盖尔芒特夫人低下头,把手腕转过来看有几点了。
“啊!我的上帝,要是我还想到德·圣费雷奥夫人家去转一圈的话,就该向我婶母告辞
了。我要在勒鲁瓦夫人家吃晚饭。”
她没有向我告别,立起身就走,因为她看见斯万夫人进来了。斯万夫人没想到会在这里
遇见我,非常尴尬。她可能想起是她最早告诉我她确信德雷福斯无罪的。
“我可不愿意我母亲把我介绍给斯万夫人,”圣卢对我说:“她过去是一个荡妇。丈夫
是犹太人,可她老在他耳边谈民族主义。瞧,我的帕拉墨得斯舅舅来了。”
斯万夫人的出现,对我具有特殊的意义。这和几天前发生的一件事有关。这件事后来产
生了严重的后果,所以有必要在这里提一提。至于是什么后果,到时候我再详细叙述。现在
我们就来谈这件事。几天前,有一个不速之客来看我,是夏尔·莫雷尔,我不认识他,他是
我叔祖父贴身男仆的儿子。我叔祖父前一年去世了,我在他家里曾遇见过一个穿玫瑰红衣服
的女人①。他的贴身男仆几次三番表示要来看我。我不知道他来访的目的,但我很乐意接见
他,因为我从弗朗索瓦丝口中得知,他深切地怀念我的叔祖父,一有机会,就去他的墓地。
可是他因为不得不回老家治病,而且要在那里呆很久,只好派他的儿子来看我了。当我看见
一个英俊漂亮的十八岁的青年走进我家时,我惊呆了。他的穿戴与其说是典雅,不如说是华
丽;他什么都象,唯独不象侍仆。而且,他一上来就似乎想同他的仆人出身割断关系似的,
笑容满面,踌躇满志地告诉我,他获得过音乐戏剧学院的一等奖。他来访的目的是:他父亲
在清理我阿道夫叔祖父的遗物时,把一些他认为不适宜寄给我父母亲的东西放在一边了,但
他想,那些东西肯定会使一个象我这样年龄的青年感兴趣的。是我叔祖父生前认识的那些红
得发紫的女伶和赫赫有名的荡妇的照片,是一个耽于逸乐的老头最后生活的真实写照,我叔
祖父一直用一层密封的隔板把他这段生活同他的家庭生活隔开。当小莫雷尔把照片递给我
时,我发现他装出和我地位平等的样子同我交谈。他乐于说“您”,尽量少说“先生”,而
他的父亲同我父母说话时从来只用“第三人称”。几乎所有的照片上都有“赠给我最好的朋
友”之类的题词。有一个女演员更薄情,更精明,她在照片上写道:“赠给朋友中最好的
人”,一般人认为,她这样写就可以说,我叔祖父根本不是,远远不是她最好的朋友,而是
一个曾帮过她许多小忙,听她使唤的朋友,一个善良的人,几乎是一个老傻瓜。尽管小莫雷
尔竭力想摆脱卑微的出身,但我仍然感到,我的阿道夫叔祖父在那位老侍仆眼中的那种高大
而令人肃然起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