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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2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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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昨天墨墨还同我说起过。(她的脸刷地红了,双眸变得暗淡无光,大概有什么事要瞒着
我。我猜想,德·夏吕斯先生大概要她取消对我的邀请,正如他让罗贝来求我不要去她家一
样。我感到,她脸红的原因和公爵刚才谈到他弟弟时脸红的原因是不一样的,尽管我不明白
他为什么要脸红。)可怜的婶母!她在人们心目中,将永远是旧制度的人,才学超群,却淫
荡不羁。没有比她更平庸、更严肃、更无生气的才智了。她被看成艺术的保护人,这就是
说,她曾当过一个大画家的情妇,可这位画家一直没能使她弄懂什么是画。至于她的生活,
根本谈不上堕落。她生来就是为了结婚,生来就是当妻子的料,因此,既然没能保住丈夫
(况且这是个无赖),她就干脆把情夫当作丈夫看待,就好象同他是合法夫妻,一样会生
气,一样会动怒,一样的忠诚。请注意,这种关系有时候是最真诚的,毕竟难以安慰的情夫
要比难以安慰的丈夫多。”
  “可是,奥丽阿娜,您不是正在讲您的小叔子帕拉墨得斯吗?那就好好看看他吧。可怜
的德·夏吕斯夫人死后,德·夏吕斯先生悲痛欲绝,没有一个情妇能梦想死后得到这样真诚
的哀悼。”
  “哦!”公爵夫人回答道,“殿下请别见怪,我不完全同意您的看法。不是人人都喜欢
受到和这一样的哀悼的。各有所爱嘛!”
  “不管怎么说,他在她死后对她的崇拜是真心实意的。确实,有时候,对活人不可能做
的事,对死人都能做到。”
  “首先,”德·盖尔芒特夫人说,她本来是想开玩笑的,但语气听上去象是在讲呓语,
“大家去参加他们的葬礼,对活着的人当然是不会这样做的!(德·盖尔芒特先生狡黠地看
了看德·布雷奥代先生,象是要引他拿公爵夫人的幽默取笑似的。)不过,我坦率地承
认,”德·盖尔芒特夫人又说,“如果我想被一个我所爱的人哀悼的话,那也不是我小叔子
采用的方式。”
  公爵的脸一下变得阴沉了。他不喜欢他的妻子随便发表看法,尤其是对德·夏吕斯先
生。“您太吹毛求疵了。他对妻子的哀悼使大家都受益匪浅,”他语气傲慢地说。但是,公
爵夫人对她丈夫具有同驯兽人或同疯子共同生活的人一样的胆量,不怕把他激怒:
  “嗳!您要我说什么?我不认为这对大家有教益。他每天都去墓地,对她说,有多少人
到他家来吃午饭了。他沉痛地悼念她,但就象悼念一个表姐妹,一个外祖母,一个同胞姐妹
一样。这不是丈夫的悼念。说真的,他们两个人都是圣人,这使悼念带点特别的意味
(德·盖尔芒特先生被妻子不合时宜的饶舌激怒了,用冒火的眼睛狠狠地瞪她)。我并不是
在讲墨墨的坏话。顺便提一句,他今晚有事没来,”公爵夫人接着又说,“我承认,他比谁
都善良,很讨人喜欢,有一股男人所没有的温情和心肠。墨墨有一颗女人的心!”
  “您在胡说些什么呀,”德·盖尔芒特夫人急忙插话道,“墨墨根本没有女人气,谁都
不如他男子汉。”
  “可是,我没说他有女人气呀。至少您不要把我的话理解歪了,“公爵夫人又说。
“嘿!这个人,只要认为有人想碰他的弟弟”她把脸转向帕尔马公主,又说。
  “这很好,让人听了心里头高兴,没有什么比两兄弟相亲相爱更叫人高兴的事了,”帕
尔马公主说,就和许多平民百姓的话一样,因为一个人在血统上可以属于一个王族家庭,而
在思想上却可以属于老百姓家庭。
  “既然我们讲到了您的家里人,奥丽阿娜,”公主说,“昨天,我看见您的侄子圣卢
了。我相信,他有件事要求您帮忙。”
  德·盖尔芒特先生皱了皱威严的眉头。当他不想给别人帮忙时,也不愿意他妻子管这个
闲事,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回事儿,公爵夫人不得求助于另一些人,他们会把账记在夫妻双方
头上,这跟丈夫一个人请他们帮忙没什么两样。
  “为什么他自己没对我说?”公爵夫人说,“昨天,他在我这里呆了两个钟头,上帝知
道他能有多讨厌。如果他能象社交界的许多人那样不知道就不开口,他就不会比别人显得更
蠢了。那种装腔作势的知识才是最可怕的。他想使自己的智力敞开大门凡是不懂的都想
弄懂,他居然给你讲摩洛哥,太可怕了。”
  “因为拉谢尔的缘故,他不想回那里去了,”富瓦克斯亲王说。
  “可他们已断绝关系了呀,”德·布雷奥代插了一句。
  “才没呢,两天前,我在罗贝的单身汉住所里看见她了,我向你们保证,他们根本不象
吵过架的样子,”富瓦克亲王回答道。他最爱散布能使罗贝结不成婚的流言蜚语了。况且,
他也可能弄错,罗贝和拉谢尔的关系确实已结束,但断断续续还有来往。
  “那个拉谢尔同我讲起过您。上午我看见她象这样经过香榭丽舍大街了。正如您说的,
她是一个轻佻的女人,一个风尘女子,‘茶花女’式的人物,当然是引申义(这些话是冯亲
王对我说的,他随时都要装出精通法国文学和巴黎奥妙的样子)。”
  “就是和摩洛哥有关”帕尔马公主急忙抓住这个关键词,大声说。
  “摩洛哥他能有什么事?”德·盖尔芒特先生正颜厉色地问,“奥丽阿娜在这方面毫无
办法,他知道得很清楚。”
  “他以为发明了战略,”德·盖尔芒特夫人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而且,他动辄就
用稀奇古怪的搭配,可他写信却把纸弄得到处都是墨水。那天他说,他吃到了卓绝的土豆,
他有办法租到卓绝的楼下包厢。”
  “他会拉丁语,”公爵夸大其词地说。
  “什么?拉丁语?”公主问。
  “我以名誉担保!夫人可以问奥丽阿娜,我是不是夸大了。”
  “怎么您不相信,夫人?那天,他一口气说了一句拉丁语:‘我没见过比这更令人感动
的Sictransitgloriamundi①的例子’了。我能给殿下这样说,那是因为我们请教了一些语
言学家,提了二十个问题后,终于把它拼凑起来了。可是罗贝是一口气说出来的。我们勉强
能听出里面有拉丁词。他就象莫里哀的喜剧《没病装病》中的一个人物!这句话他是在奥地
利皇后归天时说的!”
  ①拉丁语,意为:这个世界的光荣就这样结束了。

  “可怜的女人!”公主大声说,“多好的人哪!”
  “是的,”公爵夫人回答说,“有点疯疯癫癫,神经不大正常,但她很善良,是一个可
爱的疯子。只是我一直没有弄清楚,她为什么不买一口牢固的假牙,她那口假牙不等她把话
说完就脱开了,她只好暂停讲话,免得把假牙咽进肚里。”
  “那个拉谢尔同我讲起过您,她对我说,小圣卢非常崇拜您,甚至喜欢您甚于喜欢
她,”冯亲王一边狼吞虎咽地吃饭,一边对我说。他脸色鲜红,笑声不止,笑时露出了全部
牙齿。
  “要是这样,她该嫉妒我,讨厌我了,”我回答道。
  “才不呢,她在我面前尽说您的好话。要是换了富瓦克斯亲王的情妇,那她也许会嫉妒
您的。您不明白?回头跟我一起走,我给您解释这一切。”
  “不行,我十一点还要去德·夏吕斯先生家。”
  “啊!昨天他叫人告诉我,让我今天去吃晚饭,但叫我不要在十点四十五分以后去。不
过,如果您坚持要去,至少我们可以同路到法兰西剧院。到那里您就在周围了,”冯亲王说。
  无疑,他认为“周围”即是“附近”,或是“市中心”。
  但是,在他胖乎乎、红通通的漂亮脸孔上,一双眼睛瞪得贼大,使我感到害怕,我借口
有个朋友要来找我,婉言拒绝了。我觉得,这样的回答对他不会伤害。但冯亲王的看法可能
不同,因为他后来再也不理我了。
  “真的,我应该去探望那不勒斯王后,她该多么伤心!”帕尔马公主说道,至少我觉得
她是这样说的,因为她的话是穿过冯亲王的话传到我耳朵里的,尽管亲王压低了嗓门(大概
怕德·富瓦克斯先生听见),但他离我更近,使得帕尔马公主的话听不清楚。
  “啊!不,”公爵夫人说,“我认为她一点也不悲伤。”
  “一点也不?您讲话总是太绝对,奥丽阿娜,”德·盖尔芒特先生说。他又充当起悬崖
的角色来了,悬崖和海浪作对,迫使海浪抛出更高的浪花。
  “我讲的都是事实,这一点巴赞比我更清楚,”公爵夫人说,“只是因为您在,他认为
应该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他怕您会反感。”
  “啊!可别这样,”帕尔马公主大声说,她怕盖尔芒特公爵夫人妙趣横生的星期三聚会
因为她的存在而受到影响。这个禁果,就连瑞典王后也一直无权品尝。
  “是她亲口对他说的。当他象个凡夫俗子,悲伤地问她:‘王后在服丧?服谁的丧?陛
下一定很悲伤吧?’‘不,不是大丧,是小丧,小小的丧,我姐姐去世了。’事实上,她很
高兴,巴赞知道得很清楚,当天她就请我们去参加晚会了,还送给我两颗珍珠。我真希望她
一天死一个姐妹!姐姐死了,她非但不哭,反而哈哈大笑。她心里想的可能是罗贝说的那句
话:Sictransit①,下半句我记不清了。”为了显得谦虚,她故意只说前半句,尽管她清楚
地记得后半句。
  ①全句应该是:Sictransitgloriamundi,意思是:这个世界的光荣就这样结束了。

  其实,德·盖尔芒特夫人这是在开玩笑,纯粹是瞎说,因为那不勒斯王后和阿朗松公爵
夫人(她也悲惨地去世了)一样,心地都很善良,亲人死了,总是真诚地哀悼。德·盖尔芒
特夫人对品格高尚的巴伐里亚姐妹——她的表姐妹了解很深,不可能不知道这点。
  “他想不回摩洛哥去,”帕尔马公主又一次抓住德·盖尔芒特夫人人无意中递给她的竿
子——罗贝的名字,说道。“我想您认识德·蒙塞弗耶将军吧。”
  “不很熟,”公爵夫人回答说,其实,她和这个将军关系很密切。帕尔马公主解释了罗
贝的愿望。
  “我的上帝,如果我能看见他的话也许我能碰到他。”公爵夫人不好当面拒绝,只
好这样回答。听说是要她求德·蒙塞弗耶将军帮忙,她同他的关系似乎顿时变疏远了。然
而,公爵对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很不满足,他打断妻子的话题:“您明明知道不可能碰到他
嘛,奥丽阿娜,”他说,“再说,您已经求过他两件事了,他都没给您办。我妻子就爱帮别
人忙,”他越来越气愤地说,想迫使帕尔马公主收回请求,但又不想使她怀疑公爵夫人的诚
意,想让她把责任推到他自己的暴躁性格上。“罗贝如果想求蒙塞弗耶什么事,他自己可以
去求他。只是因为他拿不定主意,就让我们去求他,他知道,这是把事情弄糟的最好办法。
奥丽阿娜求蒙塞弗耶的次数太多,现在她求一次,他就有理由拒绝一次。”
  “哦!既然这样,那公爵夫人最好什么也不要求他了,”德·帕尔马夫人说。
  “那当然。”公爵作了结论。
  “这个可怜的将军,他在选举中又一次被击败了。”,帕尔马公主改变了话题。
  “嘿!这不算什么,才第七次嘛,”公爵说。他因自己被迫离开了政界,很希望看到别
人在选举中失败。
  “他已找到安慰了,他又要让他的妻子生孩子了。”
  “什么!可怜的德·蒙塞弗耶夫人又怀孕了?公主惊叫起来。
  “一点不错,”公爵夫人说,“这是可怜的将军唯一没有遭到失败的选区。”
  从此,我经常被邀请——有时只有几个人——出席这样的宴会,欲罢而不能。我以前一
直把这些宴会上的宾客想象成圣堂的十二位圣徒。的确,他们就象最早的基教徒,聚集在盖
尔芒特府,但不只是为了分享美味佳肴,而且好象在参加耶稣的最后一次社交晚餐。因此,
没有多少回,我就同我主人的朋友全认识了。主人把我介绍给他们时,态度显得很亲切,好
象我从来就受到他们慈父般的关怀,是他们最喜欢的人,致使那些朋友每次举行舞会,都要
把我列入名单,否则,就是对公爵和公爵夫人的不敬。我一面喝着盖尔芒特家地窖珍藏的依
盖姆酒,一面品尝按不同配方烹调的美味佳肴。食谱每次都是由公爵亲自制定和修改的。但
是,对于那些曾不止一次在这张圣桌上就过餐的人来说,不一定非来“领受圣体”不可。
德·盖尔芒特先生和夫人的老朋友常在晚饭后前来拜访,用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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