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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会旧病复发,重又染上一时被取代、治愈的恶习。
不过,孤僻者那位成婚的邻居又回来了;朋友不得不邀请他们夫妇前来一聚,而对年轻
妻子的花容玉貌和丈夫对妻子的脉脉温情,他为过去感到耻辱,妻子已经有喜,不得不早早
退席,留下丈夫;待丈夫该回家时,他请朋友送他一程,开始,朋友没起丝毫疑心,可到了
十字路口,突然被那位就要做父亲的山人闷声不响地掀翻在地。于是,两人重又你来我往,
直至有一天,少妇的一位表兄弟搬到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住下,从此,做丈夫的便天天与他
一起散步。若被遗弃的那位前来看望,试图亲近他,他总是怒气冲冲,拒之门外,气对方竟
然觉察不到自己已经令他讨厌。不过,有一天,一位陌生人受那位不忠的邻居的指派,找上
门来,可被遗弃的那位忙得不可开交,无暇接待,事后才体味到这位外人找上门来的目的所
在。
从此,孤僻者郁郁寡欢,意志消沉。他唯一的乐趣就是去附近的海滨浴场,向一位铁路
职员打听情况。可是,这位职员得到了晋升,被任命到法国的另一端供职去了;孤僻者再也
不能去向他打听列车时刻,了解一等车厢的票价,每次回到自己的小楼去想入非非之前,总
象格里塞利迪斯①,在海滩迟迟不走,犹如古怪的安德洛墨达②,没有阿耳戈英雄③前来搭
救,又似一个不育的水母,在沙滩慢慢枯死,或者,他在火车离站之前,无精打彩地呆在月
台,不时向熙熙攘攘的旅客投去一瞥,这目光在非同类的人看来,好似冷淡、傲慢或漫不经
心,然而,它如同某些昆虫为吸引同类闪烁的光亮,又象某些花卉为引诱昆虫授粉而奉献的
花蜜,骗不了那耽于怪诞的乐趣、天下几乎难觅的爱好者,这乐趣正求之不得,现在竟主动
送上门来,就象我们的专家寻到了同行,终可以讲一讲奇特的语言,对这种语言,月台上哪
个衣衫褴褛的家伙不过装出一点兴趣,旨在获得一点物质利益,好比有的人跑到法兰西公学
院,尽管梵语先生授课的教室里没有一个听众,他们照样进去,为的是在里面暖暖身子。水
母!兰花!当我顺乎自己的本能时,巴尔贝克的水母令我恶心;可倘若我象米什莱,善于用
自然史和美学的眼光去观察,显现在我眼前的便是芳香四溢的蓝色花簇。它们浑身透明的柔
绒宛如花瓣,它不就是淡紫色的海兰花?它与动物和植物世界的众多造物一样,与生产香料
的香草并无差别,只是它身上的雄性器官被雌性器官的一层厚膜隔开,若没有蜂鸟或某些小
蜜蜂在花间传带花粉,若不进行人工授精,它就永远不能生育,德·夏吕斯就是这样(这里
的授精一词应取其精神意义,因为从物质意义看,男性与男性结合是不育的,但不容忽视的
是,那唯一能感受到的乐趣,有人恰能得到,且“世间任何生命”都可以将“自己的声音、
激情或芬芳”传给他人),他正是那种堪称异常的人物,因为尽管他们为数甚众,但性欲的
满足对别人来说轻而易举,而对他们却取决于众多因素的巧合,机会实在太难得了。对
德·夏吕斯先生者流来说(除了一时将就的情况,这种情况渐渐表露出来,人们已有所觉
察,这是因为性欲强烈所致,不得不半推半就),相互之爱,除了普通人那里遇到的,有时
是不可克服的困难外,又给他们增添了极为特殊的困难,以致对常人尚且难得的东西,到了
他们这儿简直就不可能了,而且,倘若他们果真巧遇良缘,或天赐良缘,那么,他们的幸福
就远非正常恋人的幸福可比拟,含有某种异乎寻常的,百里挑一的,如饥似渴的东西。一位
裁缝师傅正准备规规矩矩去做活,不料大喜过望,撞见了一位大腹便便、年过半百的先生,
在此之前,曾有过形形色色的障碍,种种特殊的排斥力,凯普来和蒙太玖家族的深仇大恨与
此相比也微不足道,但障碍一个个克服了,排斥力也被异乎寻常的天赐偶合所抵销,最终而
导致了爱;这位罗密欧和这位朱丽叶完全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他们的爱情并非一时冲动的产
物,而是他们气质的和谐所注定的前世姻缘,且不仅仅是他俩自己的气质,而且是他们前辈
的气质,他们的始祖遗传的气质,因此,与他们结合的人早在降生之前就已属于他们,吸引
了他们,其引力可与操纵大千世界的力量相比,在那里,我们度过了前世生活。德·夏吕斯
先生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使我无法细细观察熊蜂是否带来了兰花盼望已久的花粉,多亏巧
遇,兰花才有幸受粉,这种巧合多么偶然,可称其为一种神迹。可我方才目击的也是一种神
迹,差不多属于一个类型,其神奇的成分毫不逊色。一旦我从这一视角观察这次奇遇,在我
的眼里,一切便都似乎呈现出美。为迫使昆虫保证花卉授粉,大自然创造了令人叹为观止的
花招,没有昆虫,花就无法授粉,因雄花与雌花相隔甚远;若风必须保证授粉,那么大自然
的巧妙安排便使花粉可较为轻易地从雄蕊中飘散出来,使雌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趁机获得
花粉,从而免得分泌花蜜,这自然也再无必要,既然已经用不着引诱昆虫光顾,甚至也不必
盛开花冠,吸引飞虫;大自然还巧妙设计,保证花朵只受其必需的花粉,唯它必需的花粉才
能育花结果,促其分泌出对其他花粉有免疫功能的液体;这形形色色的花招在我看来并不比
这一性恋附类的存在更为神奇,这一附类受命保证日渐衰老的同性恋者的性享受:他们并不
会被所有的男人所吸引,而只被比他们年迈的男人所吸引——由于某种感应或协调现象所
致,此现象可与支配三体异柱花,如干屈花授粉的现象相比。絮比安刚刚为我提供了这一附
类的一个范例,然而它却不如其他附类易于把握,其他附类,尽管甚为罕见,但任何人道的
植物标本采集者,任何道德的植物学家都可观察得出,可是,这一附类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却
是一位孱弱的年轻男子,盼望着一位身强力壮、大腹便便的五旬汉子主动接近他,而对年轻
人的亲近举动却无动于衷,恰似报春花科的短柱雄雌同株花,除非由同属短柱的报春花授
粉,不然就不会结果,然而它们却兴高采烈地迎接长柱报春花粉的光顾。至于德·夏吕斯先
生,我事后体会到,对他来说,有着种种不同的结合,其中某种结合次数之多,瞬时性之不
明显,尤其是两位角色之间接触之少,使人们不禁想到花园里的花卉,它们由附近的花授
粉,但却永远触碰不到附近的花。确实,对他来说,只要把有的人召到他府上来,让他们洗
耳恭听他几个小时的讲话,他在某次偶遇中燃起的欲火就可熄灭。通过简单不过的话语,轻
而易举便达成了结合,就象纤毛虫纲随意就可聚合。类似我遇到的情况,他大概偶尔也有过
经历,那天晚上,盖尔芒特府的晚宴散席后,我被他召去,男爵对来客迎面一顿猛烈的训
斥,因此而心满意足,犹如有的花卉,借助突发的力量,远距离把花蜜喷射到一只昆虫身
上,昆虫一时失控,无意中成了同谋。德·夏吕斯先生由被统治者上升为统治者,感到心头
的不安解除了,获得了宁静,于是打发走来客,后者很快失去了对他的吸引力。最后,同性
恋的产生,原因在于男同性恋者与女人过分近似,无法与她发生有益的关系,由此而服从一
条更为高级的规律,即自我交配不育规律,正是这一规律的存在,造成了多少雌雄同株花卉
不得结果。确实,寻觅男性的同性恋者往往满足于与他们一样女子气十足的同性者。只要他
们不属于女性就行,他们身上虽然带有女性的胚胎,却无法使用,有多少雌雄同株的花卉,
甚至某些雌雄同体的动物,如蜗牛,也不例外,它们无法自我授粉或授胎,但与另一些雌雄
两性的动、植物结合却可成功。因此,同性恋者乐意把自己与古代东方或古希腊的黄金时代
联系起来,他们甚至可以追溯到更为遥远的时代,追溯到雌雄异柱花卉和单性动物尚不存在
的试验时代,追溯到雌雄同体的原始时代,女性人体中的某些男性器官痕迹和男性人体中的
某些女性器官痕迹似乎还保留着原始的雌雄同体的特性。絮比安和德·夏吕斯先生的手势,
我开始时理解不了,觉得有趣极了;就象那些称为菊科的花卉向昆虫作出引诱性的举动,据
达尔文介绍,这些菊科花卉翘起头状花序上的半花叶,以便更远的地方都能发现,犹如某种
异柱花倒转雄蕊,使其弯曲,为昆虫打开通道,或为昆虫奉上蜜雾,就象此时院中的鲜花正
释放花蜜的芬芳,张开花冠,引诱昆虫。从这天开始,德·夏吕斯先生必定更改去拜访
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的时间,并非他无法在更适当的时间到别处看到絮比安,而是因为下
午的太阳和小灌木丛中的花朵已经与他们的记忆结合在一起,正如他们已经深深印入我的脑
海。再说,他并不只限于向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盖尔芒特公爵夫人以及众多声名显赫的
主顾举荐絮比安店中的人,可这些主顾反倒更主张用年轻的绣花女,原因是有几位太太顶住
不用絮比安或仅仅怠慢了他,男爵便对她们采取了可怖的报复手段,或许是向她们开刀,以
儆效尤,或许是她们激怒了他,与他的统治分庭抗礼。他使絮比安所处的位置越来越有利可
图,直到最后用他作了秘书,为他确立了地位,其地位到底如何,我们后面可以看到。
“啊!絮比安这人真有福气。”索朗索瓦丝常这样说,她往往根据某人对她还是对别人好,
喜欢贬低或抬高他的善行。再说对这件事,她没有必要夸大其辞或感到嫉妒,因她真心实意
喜欢絮比安。“啊!男爵真是个大善人!”她又添上一句,“他多好,心多诚,多得体!要
是我有个女人待嫁,也是豪门出身,那准闭着眼睛把她嫁给男爵。”“可是,弗朗索瓦
丝,”我母亲心平气和地说,“这个女儿啊,该会有多少丈夫呐。记得您已经把她许给了絮
比安。”“啊!太太,”弗朗索瓦丝答道,“这是因为这又是一个好男人,可以让妻子生活
美满。天下分成富人和穷人,其实是白搭,穷与富对人的天性没有影响。男爵和絮比安,是
一个类型的人。”
①卜伽丘《十日谈》中的人物,为忠贞、贤惠的妻子的象征。
②③ 均为希腊神话人物,传说埃塞俄比亚国王为免除王国祸难,将女儿安德洛墨达公
主绑在海边岩石上,被阿耳戈英雄珀耳修斯救出,免遭海怪吞噬。
不过,对这首次发现,我大大夸张了其择优取精,珠连璧合的选择性。诚然,任何一个
类似德·夏吕斯先生的人都是个非凡的创造物,因为如果他不向生活的可能性妥协,便会倾
其主要精力去追求非同类的男子,即爱女人的男子的爱情(但此男子必定不会爱他);我刚
才在院子里发现絮比安象兰花招惹熊蜂,围着德·夏吕斯先生转,与我方才产生的看法相
反,实际上,这些常被人们抱怨的异常人物为数众多,在本书中,诸位自可看到,其原因在
本书结尾处方有交待,就连他们自己也抱怨为数过多,而不是太少。因为《创世记》说,两
位天使奉命守卫在索多姆城门,以了解城中居民是否都干了那种勾当,那闹腾的声响曾经惊
动了上帝,人们深感欣慰的是,上帝错选了两位天使,当初只要把任务交给一位索多姆人就
行了。即使此人连连推托:“我有六个孩子,两个情妇”,也决不可能感动上帝,自愿
放下熠熠闪光的利剑,从轻处罚。上帝也许会驳回:“对,如果这样,那你妻子必定深受嫉
妒折磨。可要是这些女人没有在戈摩尔被你选中,你定会跟希布伦的某个牧男过夜。”说
罢,上帝即刻令其返回那座将被硫磺火雨摧毁的城市。可事与愿违,所有可耻的索多姆人都
被放跑了,哪怕他们象洛特的女人,一见年轻男子,就扭头细看,也不会因此象那女人变成
盐柱。其结果是他们后裔众多,且保留了习惯动作,好比那些浪女,装模作样,象是在观看
橱窗里展出的鞋,可一有大学生走来,便向他扭过头去。索多姆城居民的这些后裔为数如此
之多,以致可用《创世记》中的另一节文字加以描述:“如果有人能数清尘埃的数量,那便
可清点这些后裔的人数”,他们分散居住在地球各地,谋取了各种职位,轻而易举进入了最
难以跻身的俱乐部。以致如有一位索多姆城的后裔未被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