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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她们的特征卡便垂手可得,这使我的心灵得到了莫大的平静!我如同推迟享受工作的乐
趣,一再推延消受这一双重乐趣的时刻,而由于我胸有成竹,需要时,这种乐趣轻易可得,
便几乎用不着我去享受了,就好比催眠药,只要伸手可及,也就没有必要服用,便可入睡。
从此,在这大千世界中,我一心只想着那两位女子,虽然确实想象不出她俩的容颜,但圣卢
已把她俩的芳名告诉了我,并保证她们一定百般柔顺。为此,圣卢刚才的那番话给我的想象
力制造了难题,但反过来也使我的意志得到了愉悦的松弛,获得了长久的休息。
“嗳!”公爵夫人对我说道,“除了舞会,我还能助您一臂之力吗?您是否找准了哪家
沙龙,希望我给您引见一下?”我回答说唯想去一家沙龙,但害怕她觉得这家沙龙太不风雅。
“哪一家?”她声音单调、沙哑地问道,几乎没有张嘴。“普特布斯男爵夫人家。”这
一下,她假装一副真动肝火的样子。
“啊!不行,唉,我想您是在讥笑我吧。我甚至都不明白我怎么凑巧记住了那个悍妇的
姓。那可是社会渣滓。您好比在要求我把您介绍给我的服饰女仆。噢,不,我的女仆还长得
楚楚动人呢。您简直有点儿疯了,我可怜的小宝贝。不管怎么说,我求求您,与我介绍给您
的人交往要有礼貌,先给他们送上名片,然后再登门拜访,不要向他们提起普特布斯男爵夫
人,他们不知道她是何许人。”我问起德·奥尔维里埃夫人是否有点儿轻佻。“啊!一点也
不轻佻,您准是搞错了,她倒是为人一本正经。是不是,巴赞?”“是的,反正我不相信对
她有任何可以说三道四的地方。”公爵回答道。
“您不愿意跟我们一道去参加化装舞会?”公爵问我道,“我可以借给您一件威尼斯外
套,我知道这会让谁开心一场。首先当然是奥丽阿娜,这用不着说;我说的是帕尔马公主。
她一直在夸您,总是用您来起誓。您运气真棒——因为她已经有点成熟了——碰到了她这位
绝对有羞耻心的姑娘。不然,她准会把您用作‘侍从骑士’,我年轻时人们都这么说,把您
当作一个专门侍候她的骑士。”
我不想去化装舞会,但无论如何不能和阿尔贝蒂娜失约。我谢绝了。马车停了下来,听
差上前让人把院子的大门打开,几匹马好不耐烦地直蹬前蹄,直到大门敞开方才罢休。车子
进了院子。“再会。”公爵向我道别。“我和玛丽呆在一起,弄得那么近乎,有时总感到后
悔。”公爵夫人对我说,“因为,如果说我很喜欢她的话:我倒有那么点不乐意见到她。不
过,我从来没有象今晚那么后悔与她在一起,因为这使我在您身边的时间太少了。”“噢,
奥丽阿娜,别多说了。”公爵夫人本想让我到他们府上稍坐一会。可听说我不能去,有位年
轻姑娘正要上我家来看我,公爵夫人朗笑不止,公爵也跟着大笑。
“您真是,找这么个怪时间接待客人。”她取笑我说。“噢,小宝贝,动作快点吧。”
德·盖尔芒特先生对夫人道,“都已经十二点欠一刻了,我们还得化装呢。”他没有想到竟
在自己的房门前碰了钉子,两位手持登山杖的太太冷冷地守住房门。她俩不怕天黑路陡,从
山上赶来,以阻止一桩丑闻的发生。“巴赞,我们怎么也得事先跟您说一声,怕您在今晚的
化装舞会上被人发现:可怜的阿马尼安一个小时前死了。”公爵一时慌了手脚。这两个可诅
咒的山里人不早不晚,偏在这个节骨眼里把德·奥斯蒙先生去世的消息告诉他,他眼睁睁看
着这场非同一般的化装舞会对他要化为泡影。不过,他很快恢复了镇静,朝他那两位堂妹大
声道:“他死了!不,不,尽言过其实,言过其实!”这番话既表达了他绝不放弃乐趣的决
心,也暴露了他实在没有正确运用法兰西语言特有的表达方式的能力。说罢,他再也不理会
那两位手持铁头登山杖的亲戚,任她们连夜登山赶回家,自己则迫不及待地问随身男仆:
“我的盔形大帽送来了吗?”“送来了,公爵大人。”“上面是否有透气的小孔?我可不愿
被活活憋死,哼!”“有,公爵大人。”
“啊!真见鬼,今晚真多灾多难。奥丽阿娜,我忘了问拔拔尔这双翘头鞋您穿是否合
适!”“别急,小宝贝,喜剧院的服装师不是在嘛,他会告诉我们的。不过,您这副马刺,
我看不见得就合适。”“找服装师去。”公爵道,“等会见,我的小宝贝,不,我还是请您
跟我们一道进屋为好,我们试衣的样子,可以让您好好开开心。不过,我们以后再细谈吧,
就要子夜了,我们无论如何不得迟到,以保证盛会能圆满进行。”
我也心急如焚,想尽快离开德·盖尔芒特夫妇。《费德尔》约十一点半钟结束。加上路
上的时间,阿尔贝蒂娜该已经到了。我径直向弗朗索瓦丝走去:“阿尔贝蒂娜小姐在吗?”
“谁也没来过。”
我的天哪,这是否意味着谁也不会再来?我焦急不安,阿尔贝蒂娜是否来访愈说不准,
我就愈希望她来。
弗朗索瓦丝也觉得倒楣,但起因完全不同。她刚刚把女儿在餐桌上安顿好,让她食用鲜
美的夜宵。可听我回府,她要撤下菜肴,摆上针线,装模作样在做针线活,而不是准备吃夜
宵,看来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对我说:“她刚喝了一口汤,我硬要她吃点骨头。”就这样,
她把女儿吃的夜宵说得再也简单不过,仿佛丰盛一点是罪过似的。即使用午餐或晚餐时,若
我不巧闯入厨房,弗朗索瓦丝也会装模作样,象是大家都已经用完餐,有时甚至辩白道,
“我刚才想吃一块”或“吃一口”。不过,只要瞧一瞧满桌子杯盘狼藉的样子,也就不用担
心她会饿肚子了,我突然闯进厨房,弗朗索瓦丝措手不及,自然来不及象罪犯似地把桌上的
杯盘藏起来,再说她也不是什么坏人。接着,她又添了一句:“哎哟,你睡觉去吧,你今天
干活已经够累了(言外之意是她女儿不仅用不着我们花费什么,节衣缩食,而且还拼命给我
们做活)。你在厨房简直碍手碍脚,尤其碍先生的事,他在等候客人哩。快,上楼去。”她
继续不停地说,仿佛不得不动用当妈妈的权威,撵女儿去睡觉,实际上,既然夜宵已经吃不
成,她在这儿呆着只不过是做个样子,要是我再留五分钟,她自己也会溜走的。弗朗索瓦丝
朝我转过身子,用带有一点她特有的风格的漂亮俗语说道:“先生没瞧见她困得脸都割下来
了。”我暗自庆幸用不着与她女儿费口舌了。
我已作过介绍,弗朗索瓦丝出生在一个乡村小镇,离她母亲的故里很近,但无论是水
土、庄稼,还是方言,两个地方都各有不同,尤其是居民的某些风俗,更是迥异。因此,
“肉店老板娘”和弗朗索瓦丝的外甥女处得很不融洽,不过两人倒有一点共同之处,那就是
每当她们出门买东西,总要上“姊妹”或“表姊妹”家串门,一耽搁就是几个钟头,只要一
打开话匣子,就再也难以自已,连出门办何事都忘到了脑后,等她们回到家里,若先生问起
来:“喂,诺布瓦侯爵先生六点一刻是否接待客人?”她们甚至都不会拍拍脑门说一声
“啊!我给忘了”,而是自我辩解道:“啊!先生要我问的是这事,我没有听明白,我认为
只是去向他问声好呢。”如果说对一个小时前吩咐的事,她们可以这样“没头没脑”的话,
那么,姊妹或表姊妹跟她们说的话,只要听上一遍,就休想从她们脑袋瓜里抹掉。比如,肉
店女老板听说英国人在七○年与普鲁士人同时向我们开战,尽管我多次解释这不是历史事
实,但白费口舌,她每隔三个星期,就要在一次闲聊中对我啰嗦一遍:“这完全是七○年英
国人和普鲁士人同时跟我们打的那一仗造成的。”“可我都跟您说过上百遍了,您弄错
了。”可她回答说:“不管怎样,这也不该成为怨恨他们的理由。七○年以来,桥下已经淌
过了多少水”,这说明她确信无疑,观念毫未动摇。另有一次,她在宣扬与英国人打
仗,我当面反对,她说:“当然,最好还是别打仗;可既然不得不打,最好还是马上就上阵
去打。正如姊妹刚才解释的那样,自从七○年英国人跟我们打了那一仗之后,签订的贸易协
定把我们都给毁了。等把他们打败后,就再也不让一个英国佬到我们法国来,除非付三百法
郎入境费,我们现在到英国去不就是这样嘛。”
这个乡村小镇居民不足五百,四周栗树成荫,柳树环绕,田野里种栽土豆和甜菜,镇里
的居民待人真挚自不待言,但他们一说起话来,有一股子绝不容忍他人打断的固执劲儿,若
有人打断他们二十次,他们会二十次旧话重提,最终竟使得他们讲话象巴赫的赋格曲一样不
可置疑,颠扑不破,小镇居民的性格由此可见一斑。
弗朗索瓦丝的女儿恰恰相反,她自以为是当代妇女,已经走出了过分古老的乡野小道,
张口尽是巴黎黑话,一有机会,便少不了逗乐打趣。听弗朗索瓦丝说我刚从一位亲王夫人府
上回来,她马上打趣说:“啊!亲王女人准是一个不中用的椰子蛋。”见我在等候客人,她
故意把我的名字说成“夏尔”,我很幼稚,忙说不是,这恰又给她提供了逗乐的机会:
“啊!我以为呢!我还在思忖‘夏尔在等’①客人呢。”这种玩笑的情趣实在不太高雅。见
阿尔贝蒂娜迟迟不到,她对我说了一番似乎安慰的话:“我想,您可以这样死死等着她。她
不会再来的。啊!我们今天这帮子小白脸!”这话,我听了自然就不会那么无动于衷了。
①法语中,“夏尔在等”(charlesattend)与“江湖骗子”(charlatan)同音。
就这样,她的话语与她母亲的迥然不同;可更为奇怪的是,她母亲说的话与她外祖母的
又有区别,但她外祖母就出生在巴约勒—潘,离弗朗索瓦丝的家乡近在咫尺。然而,两地的
风光略有差别,两地的方言也不尽相似。弗朗索瓦丝的老家顺山势而下,延至一山谷,柳树
成荫。恰恰相反,法国境内离此地很远的一个小地方,那里的方言却与梅塞格利丝人讲的几
乎完全相同。是我首先发现了这一情况,但发现的同时,我感到十分讨厌。事情是这样的:
有一天,我看见弗朗索瓦丝跟家里的一位女仆聊大天,这位女仆就是那地方的人,讲着一口
地方话。她俩相互之间几乎全能听懂,可我却不知所云,一个字也听不明白,她们明明知道
我听不懂,却仍然喋喋不休,以为两地相距虽然遥远,但找到了乡音,不胜欢喜,总可以得
到主人原谅,于是当着我的面叽哩咕噜,不停地说着那外地的土话,仿佛存心不让人听懂似
的。每个星期里,此类语言地理和女仆友情的生动研究在厨房间继续深入进行,可我从中却
得不到任何乐趣。
每次院子的大门一开,女门房照例按动电纽,揿亮楼梯灯;院里居住的人们无一例外,
也都早已回府,我很快离开厨房,回到候见厅坐下,一边窥视着门外。屋子里,由于门帘稍
窄,没有完全遮住屋子的玻璃门,放进了一道垂直的微光,在楼梯口那若明若暗的光线作用
下,昏幽幽的一片。如果这道微光突然变作金黄色,那说明阿尔贝蒂娜已从下面进来,两分
钟后便可出现在我的身旁;夜已经这么深,别人决不可能来访。我等待着,两只眼睛怎么也
离不开那道光线,可那条微光一成不变,总是暗暗的,我整个儿倾着身子,以保证看得清
楚;然而,纵然我目不转睛也无济于事,若发现那道垂直、幽暗的光线骤然中了魔法,化作
一条含意深远,金光灿灿的光柱,我定会喜出望外,心荡神驰,可那道黑光全然不顾我强烈
的欲望,不施予我这份欢悦。毫无疑问,这是对阿尔贝蒂娜的焦虑之情,然而在盖尔芒特的
整个晚会上,我想念她的时间总共不到三分钟!普普通通的肉体享受有可能得不到满足,这
激起了我昔日等待别的少女,尤其是迟迟不见人影的希贝尔特时体味到的那股翘首企盼的滋
味,同时又造成了我精神上的莫大痛苦。
我无奈只得回到卧室去,弗朗索瓦丝随我进了门。她觉得我既然已从晚会归来,没有必
要再保留上衣饰孔上插着的那朵玫瑰花,上前就要动手去取。她的这一举动向我暗示了阿尔
贝蒂娜再也不可能到来,我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为了她,我才希望把自己修饰得漂亮潇洒
一点,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