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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一个少女家到另一个少女家,自然而然就围绕着她连成一片鲜花芳草地。我有胆量招
认,她女友中有好几位——我当时还不爱她——曾在这个或那个海滩上给了我欢乐的时光。
我仿佛记得,这些好心肠的年轻女友为数不是很多。可最近,我又想起了她们,脑中浮现出
她们的芳名。我数了数,仅在那季节,就有十二位向我作出了她们脆弱的爱的表示。接着,
又回想起一个名字,总共有十三位。这时,我象个孩子,残忍地紧紧抓住这个数字不放。
哎,我想起把第一位给忘了,那是阿尔贝蒂娜,她不再排行第一,而成了第十四号了。
还是继续按照叙述的脉络往下讲吧,我记下了阿尔贝蒂娜女友们的姓名与地址,当她不
在安加维尔的时候,我可以在她这些女友家找到她,可我本想利用这些日子去维尔迪兰家。
再说,对不同的女人,我们的欲望并不总是同样强烈。在某个夜晚,我们也许怎么也离不开
某个女人,可事后一两个月时间里,她却很少能撩得我们心绪不宁。此外,极度的肉体疲乏
过后,通常的交替因素(这里不便深入研究)往往导致这样的情形,有的女人虽然在我们短
暂的衰弱时刻纠缠着我们不放,但她不过只值得我们亲亲她额头而已。至于阿尔贝蒂娜,我
很少与她见面,即使见面也只是在晚间,间隔时间也相当长,可那些夜晚,则是我没有她便
无法生活的时光。若我一时来了欲望,可她离巴尔贝克太远,弗朗索瓦丝去不了,我便请电
梯司机早点把事做完,派他去埃格勒维尔,拉索尼或圣弗里舒。他走进我的房间,可却让房
门大敞着,因为尽管他干起“活儿”来一丝不苟,但活计十分繁重,打从清晨五点钟开始,
每日不知要清理多少次,累得实在下不了决心费点力气把门关上,要是向他指出门还敞着,
他便会返回去,作出最大努力,轻轻地推一推门。他具有自由职业者所不具备的独特地民主
自豪感,为数不甚多的律师、医生、作家等自由职业者只以“同行”相称,而他却以充分的
理由,与我提及一位有一半工作日充当电梯司机的服务员时,用的是只限于极少数团体之
间,如科学院人士之间的相互称谓:“我去看看,让我的同仁来代一下班。”为了能提高他
所称的“薪金”,他虽然具备这种自豪感,却不会因此而拉不下面子,谢绝跑差的酬劳,弗
朗索瓦丝为酬劳的事对他极为反感:“对,第一次见他,就看得出是个不知忏悔的伪君子,
可后来有几天,他客气得简直令人作呕。这种人,全是贪小利的小人。”她以前张口闭口,
常骂欧拉莉是此类小人,不知将来会骂出什么灾祸来,反正她已把阿尔贝蒂娜也归入此类,
因她常见我向妈妈讨些小玩艺,小饰物,赠给我那位不怎么有钱的女友,对此,弗朗索瓦丝
觉得不可饶恕,邦当太太不就有那么一位什么家务事都包下来的女仆嘛。电梯司机很快脱下
他说的那身制服,可叫我说,那明明是身号衣,接着戴上草帽,拿起手杖,走路时注意昂首
挺胸,因为他母亲经常嘱咐他,千万不要养成“工人”或“服务员”的举止。由于有了书
籍,科学属于了每一个做工的,下班之后,工人便不再为工人,同样,多亏狭边草帽与手
套,晚间停止运送客人的电梯司机因此而有可能摇身一变,风度翩翩,自以为象一位脱下白
大褂的年轻外科大夫或换下军服的中士圣卢,成了地地道道的上流人士。再说,他也并非一
无雄心,二无才干,开不了电梯,把您丢在两个楼层之间。但是,他的语言实在糟糕。他明
明受门房管理,却称之为“我的门房”,就象在巴黎拥有服务员所说的“私人旅馆”的富翁
唤看门人一模一样,听那口气,我真以为他雄心勃勃呢。至于电梯司机的常用语言,一个每
天至少听见房客喊上五十次“电梯”的人,自己却偏说成“天梯”,实在莫名其妙。这个开
电梯的,有的事真让人恼羞成怒:无论我对他说什么,他总是一口一个“当然如此”或“当
然罗”,打断我的话,仿佛我所讲的再也明白不过,路人皆知,抑或想显示他水平不凡,似
乎是他引起了我在这方面的注意。我谈的事情,他明明毫未觉察,可平均两分钟就从嘴里冒
出一个“当然如此”或“当然罗”,而且如此铿锵有力,气得我转而改口,提出完全相悖的
论点,向他表明他一窍不通。可是,我的第二个论点与开始说的虽然绝不是一码事,他却仍
会接过话茬,来个“当然如此”或“当然罗!”,仿佛这话非说不可。对他使用某些行话,
我也难以原谅,正因为是行话,如果用的是本义,那肯定恰到好处,无懈可击,只是一旦涉
及转义,便给它们添上一种相当愚蠢的主观意义,比如“踏”这个动词。他踏自行车外出办
事,从来不用这一词。可要是徒步赶去办事,没有误点的话,他准会说:“您知道我踏得多
快哟”,以表示他行走如何迅速。这位电梯司机应该说个子矮矮的,长得五短身材,相当
丑。可每当有人跟他提及某个身体颀长、身姿矫健的小伙子,他总不免要说:“噢,对,我
知道,那人的身材跟我正好一般高。”有一天,我正等着他回话,听到有人上了楼梯,脚步
声渐渐靠近,我迫不及待打开自己的房门,发现一位服务员长得象恩底弥翁一般英俊,容貌
不凡,来为一位我素不相识的夫人服务。等电梯司机来后,我对他说我多么焦急地等他回
话,同时告诉他我刚才以为是他上楼呢,原来是诺曼底来的那位旅馆服务员。“噢!对,我
知道,”他对我说,“这里就那么一位诺曼底人,小伙子个子跟我一般高。相貌长得也很象
我,象得两个人会弄混,他呀,简直象我兄弟。”总之,从第一秒钟起,他就想显得全都已
明白,这样一来,只要托他做什么事,他便回答:“对,对,对,对,我完全明白”,说得
直截了当,听那口吻,真是机敏灵巧,有时弄得我也对他抱有幻想;可是,渐渐熟悉以后,
人们往往就象一块金属,掉入了促使质变的混合物中,眼看着一点点失去优良品质(时而也
改变其缺陷)。我把事情向他作了交待之后,发现他让门大敞着不关,遂提醒他注意,当心
有人听到我们的谈话,他纡尊降贵,满足我的愿望,把大敞的房门稍稍关上一点,然后又转
过身来。“这只是为了让您高兴高兴。这楼上,就我们俩,没有别人。”话音刚落,我就听
见了一个人的声音,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他如此冒昧,而且我看他根本不在乎,门外也一
直有人来来往往,我感到气恼。
“噢,是隔壁的女佣人去取衣物什么的。噢,没关系,是饮料总管在重新装配钥匙。没
啥,没什么关系,您只管讲好了,是我的同仁要值班了。”尽管他们每人走动各有原因,可
我的不安心情丝毫没有减弱,仍然担心有人窃听了我们的谈话,直到我正式下了命令,他才
又去关门,可还是没有把门关严,只是又推了推,要他把门关严,那简直是难乎其难,就象
是一位一心想要“摩托车”的自行车手,无力再骑自行车了。“这样,我们就绝对放心
了。”我们是放心了,可放心得竟然有位美国女人闯进门来,一边抱歉认错了房间,匆匆退
去。“您去给我把那位年轻姑娘接来,”我竭尽全力,咣当一声,自己动手把门关严,对他
说,“您记牢:她叫阿尔贝蒂娜·西莫内。这信封上也写着。您只要对她说是我叫送来的就
行了。”为了给他打气,自己又不至于太掉价,我紧接着添了一句:“她一定会很乐意来
的。”“当然如此!”“噢,不,她肯定不会打心眼里情愿来。从贝纳维尔到这里,太不方
便了。”“我明白!”
“您让她跟您一起来。”“对,对,对,对,我完全明白,”他回答道,口气还是那斩
钉截铁,精明强干,可这早就不能给我什么“好印象”了,因为已给我看透,这差不多是个
木头人在说话,直截了当的外表下掩盖了几多糊涂与愚蠢。“您什么时候能回到这里?”
“我甭会耽搁多久,”电梯司机答道,他简直把贝里兹规定的关于避免重复否定的规则运用
到了极端的地步,一概用“甭”代替“不”。“我现在完全可以脱身走了。刚才,还取消了
任何人外出呢,因为中午有个沙龙聚会,二十个人用餐。今天下午,本该轮到我外出的。可
现在只能傍晚时出去一会。我骑自行车去。这样,来去就快了。”一个小时后,他回来向我
禀报:“先生等了很久吧,可那位小姐没跟我上来,她现在楼下。”“啊!谢谢,门房不会
生我的气吧?”
“保尔先生?他连我到哪儿去了就甭知道。掌门的头也都一声没吭。”可有一次,我关
照他说:“您无论如何要把她接来。”他微笑着对我答道:“您知道,我没有找着她。她甭
在那儿。
我又甭能多耽搁时间;我害怕象我那位同仁一样,被旅馆‘派走了’(envoye)。[实
际上是指“辞去了”(renvoye),因为电梯司机说“回去了”(ren-trer),实际上是指
“进去了”(entrer),说“我可要回班去了”,指的是初次上班,来回互补,若是涉及自
己,则是为了粉饰,若是针对别人,恐怕就是含沙射影,别有用心了。“我知道他被‘派走
了’(envoye)”,故意取消“r”,实际上是指被“辞去了”(ren-voye)。]他微笑并
非出于恶意,而是由于不好意思。他以为开个玩笑,就可以减轻过错。出下同样原因,要是
他说“您知道,我没有找着她”,他并不是他认为我真的已经知道。事实相反,他料定我还
不知道,所以特别害怕。因此,他说“您知道”这话,为的只是避免他开口向我禀报时自己
将经受的极度痛苦。对那些被我们抓住了过错,便张嘴傻笑的人,谁也不会大动肝火。他们
如此举动,并不是他们在嘲弄什么,而是担心我们不满意。让我们对所有那些傻笑的人大发
慈悲,平心静气吧。电梯司机局促不安,好似真的疾病发作,不仅脸憋得通红,象中了风,
而且说话也愈发糟糕,猝然变得俗不可耐。他最后终于开口,向我解释阿尔贝蒂娜不在埃格
勒维尔,要到九点钟才回来,要是她“有时”(意思是说“万一”)早点回来的话,那可给
她捎个口信,她无论如何会在凌晨一点之前赶到我房间。
应当承认,这天晚上,我那一冷酷的疑心尚未彻底形成。噢,不,还是马上挑明了说
吧,尽管事情几个星期后才发生,可戈达尔的一句话却引起了我满腹狐疑。那一天,阿尔贝
蒂娜和她的女友本想拉我去安加维尔的娱乐场,说来也巧,电气火车恰在安加维尔出了故
障,修复需要一段时间,我在那儿耽搁住了,要不,还不会在娱乐场与她们相遇呢(我本欲
去拜访维尔迪兰夫人,她已多次邀请我)。我等着排除故障,不耐烦地来回踱步,突然迎面
撞见了来安加维尔巡诊的戈达尔大夫。我一时犹豫,不愿启齿向他问候,因为我给他去过
信,他从未回复过。不过,表示友好的方式,每个人不尽相同。戈达尔不受上流社会人士一
成不变的处世之道的教育所束缚,心地很善良,但不为世人所知,尽遭非议,直到有一天机
会来临,才得以表露。他深表歉意,说我的去信全已收悉,并把我来此地的消息告诉了维尔
迪兰夫妇,他们十分渴望与我见面,同时,他也请我去他们家看看。他甚至当晚就想领我
去,因他将乘地方经营的小火车到维尔迪兰家用晚餐。由于我一时拿不定主意,且需要相当
时间故障才能排除,他也还要等一会才乘车,所以,我拉他进了一个小娱乐场,记得初次抵
达此地的那个晚上,这些小娱乐场在我眼里显得多么凄凉,如今里面热闹非凡,因为男伴
少,少女们干脆自己结伴而舞,正在纵情欢跳。安德烈滑步来到我的身边,我打算等会随戈
达尔去维尔迪兰家,可我正要张口谢绝安德烈的邀请时,心间突然涌起极为强烈的欲望,想
留下和阿尔贝蒂娜在一起。原因是我刚刚听到了她的朗笑声。这声朗笑旋即令人联想到粉红
的双唇,芳香的口腔,从那里摩擦发出的笑声,散发出象老鹳草一样浓烈、性感、直露的香
气,似乎带着若干十可掂出份量、富于刺激性的神秘粒子。
我素昧平生的少女中有一位弹奏起钢琴,安德烈请阿贝尔蒂娜与她跳舞。置身这个小巧
玲珑的娱乐场,想到要留下与这些少女呆在一起,心中乐滋滋的,我让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