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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备状态,不过当她认清了他们的善良用心之后,便想方设法讨大家的欢心。火车最后停在
了多维尔—费代纳站,该站距费代纳与多维尔差不多远,鉴于这一特殊原因,便取这两个地
名为站名。“见鬼,”当我们来到检票口的栅栏前,戈达尔大夫装出一副刚刚才发现的样
子,嚷叫道,“我怎么也找不着我的票了,可能弄丢了。”可是铁路雇员一摘帽子,说没关
系,还毕恭毕敬地微微一笑。亲王夫人(象是维尔迪兰夫人府的一位女官,正在细细吩咐马
车夫。由于康布尔梅夫妇的缘故,维尔迪兰去人未能来车站,平常,她也很少来车站)让我
和布里肖与她同上一辆车。大夫,萨尼埃特和茨基上了另一辆车。
车夫尽管年纪轻轻,却是维尔迪兰府的头把式,唯他一人是名副其实的正式车夫;白天
里,他领他们夫妇俩四处游逛,因为他熟悉这儿的大道小径,晚上,他负责去把信徒们接回
府上。需要时,他身边带上个“临时佣工”(由他选择)。这是个善良的小伙子,朴实,机
灵,不过一脸苦相,目光发呆,说明他这人多愁善感。但是,眼下他心绪极佳,乐滋滋的,
因他终于如愿以偿,为他兄弟在维尔迪兰府上谋了一个位置,他兄弟跟他一样,也是个善良
的老好人。我们首先穿过了多维尔。翠草茂密的山丘顺势而下,延伸至海边,形成一片辽阔
的牧场,空气湿润,饱含盐份,给牧场带来勃勃生机,绵延的牧草,长势茂盛,色彩纷呈,
强烈而鲜艳。里夫贝尔小岛纵横,海岸犬牙交错,较之巴尔贝克,小岛之间贴得较近,在我
看来,给这片海域增添了新的气象,看似立体镜头。我们经过了一座座小别墅,别墅为瑞士
山区木屋形状,几乎全被画家们租用了;接着,我们上了一条小路,路上,几头无人看管的
奶牛受惊不小,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整整耽搁了十分钟,之后,我们才又继续循路沿峭壁而
行。“可是,通过不朽之神,”布里肖突然说道,“我们还是再谈谈那个可怜的德尚布尔
吧;您觉得维尔迪兰夫人是否已经知道消息?是否有人跟她说过?”维尔迪兰夫人与差不多
所有的上流人士一样,正因为她需要与人交往,所以谁要是死了,不能再来参加星期三或星
期六聚会,或来吃顿家庭晚餐,她便再也不把他们放在心上,一天也想不到他们。既然人一
去世,便似未曾存在过,那自然也就不能说此小圈子中死人多于生者,就此而言,所有沙龙
的形象与这个小圈子别无二致。但是,为了避免谈论死者带来的懊恼,甚或由于某人的丧
事,导致晚餐中断,造成不快,这是女护主万万不能答应的,维尔迪兰先生往往装模作样,
似乎信徒去世,令她妻子无比悲哀,为了她的健康着想,不该谈论此类事情。再说,他人之
死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意外事故,人生如斯,一了百了,所以,一想到自己的末
日,便惊恐不已,凡是可能与之发生联系的想法,他一概避免。至于布里肖,他为人善良,
被维尔迪兰先生有关妻子的那番话彻底蒙骗,真的担心女友获悉如此悲哀之事,伤心不已。
“对,她今天上午什么都知道了。”亲王夫人说道,“大家未能瞒住她。”“啊!哎呀
呀,”布里肖高声嚷道,“一个二十五年交情的朋友,打击该不小!我们中又一个离去
了!”“当然!当然,您有什么法子呢。”戈达尔说道,“这种情况总是很痛苦的,可维尔
迪兰夫人是个女强人,她善于控制自己的感情,并不那么多愁善感。”“我并不完全赞同大
夫的看法。”亲王夫人说道,那快速的语流,低沉的音调,看样子既象生气,又象在开玩
笑。“维尔迪兰夫人外表冷酷,可内心珍藏着丰富的感情。维尔迪兰先生告诉我,她非要去
巴黎参加葬礼,他好不容易才拦住了她,不得不设法让她相信,葬礼是在乡下举行。”
“啊!喔唷!她一心要去巴黎。我完全知道她是个好心肠的女人,也许太有心肠了。可怜的
德尚布尔!不到两个月前,维尔迪兰夫人还在说:‘无论是普朗岱,巴德雷夫斯基,还是里
斯莱,在他身边,简直无地自容。’那个自我炫耀的尼禄,竟想法子把德意志的科学界愚弄
了一番,德尚布尔完全比他更有资格宣称:Qualisartifexpereo!①可是,德尚布尔,他准
是在司其神职之时,在贝多芬式的虔诚氛围中以身殉职;说老实话,我对此毫不怀疑;若公
道,这位德意志音乐的主祭师完全有资格在主持大弥撒时谢世。但是,他毕竟是一位以颤音
迎接死亡的勇士,作为巴黎化了的香槟人后裔,这位天才的演奏家经常可从自己的血统中发
现王室卫队员的英勇与风雅。”
①拉丁语,意为:“多么伟大的艺术家与我同去了!”
从我们所处的高度远远望去,大海一改巴尔贝克的景观,不再是高低起伏的山峦,而是
别有洞天,险峰山路间,蓝灰色的冰川,耀眼夺目的平原脱颖而出,仿佛处在很低的海拔高
度。那儿,汹涌的海浪似乎凝固不动,构成了一个个永久不变的同心圈;海面在不觉中变幻
着色彩,海湾深处,那片似三角港的地方呈现出鲜奶般的蓝白色,一艘艘不见向前航行的小
渡轮黑乎乎的,看似落入奶中的苍蝇。我仿佛觉得世上不可能目睹到比这更为宽广的景象。
然而,每转一道弯,便添一方景色,待我们到达多维尔入市税征收处,迄此挡住了我们半边
海湾的山嘴突然凹了进去,在我左侧,又一个港湾赫然入目,与方才展现在我眼前的那一海
湾一般深远,但比例一变,美色倍增。处于如此海拔高度,空气变得新鲜而清纯,令我飘飘
欲仙。我喜爱维尔迪兰夫妇;他们给我们派了一辆马车,在我看来,这是莫大的善行,令人
感动不已。我恨不得拥抱亲王夫人。我跟她说,我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景色。她声言世上再
也没有比这地方更令她喜爱。但是,我清楚地感觉到,无论对她还是对维尔迪兰夫妇,重要
的并非作为游客静静观赏这方天地,而是要在此处准备美味佳肴,招待惹他们喜欢的四方来
客,并在此写信,读书,简言之,是要在此生活,态度消极地任此地的美色将他们浸润,而
不是将之作为专心观赏的对象。
由于车子停靠的地方居高临下,距海面很远,从入市税征收处极目远眺,犹如从山巅俯
瞰,只见一个蓝灰色的深潭,几乎令人头晕目眩,我打开车窗玻璃;阵阵波涛,浪花四碎,
其音清晰可辨,柔和与明晰中蕴含着某种崇高的东西。它就象一种测定标志,打破了我们的
习惯感觉,向我们展示,垂直距离可与水平距离浑为一体,与我们大脑习惯表现的相去甚
远;同时显示了这些距离一旦将天际与我们拉近,便不那么遥远了;而且对穿越其间的声音
来说,如细浪声,距离会更缩短,因它需穿越的环境更为清纯,难道不是吗?确实,若从入
市税征收处仅仅后退两米之遥,便听不清那海浪声,然而那高达两百米的悬崖峭壁并未夺走
那柔和、细微、美妙而清晰的声音。我暗自思忖,面对此景此情,外祖母定会赞叹不已,无
论是自然的还是艺术的任何表现,都会激起她的赞美之情,从其平凡中发现其伟大处。我情
绪振奋到了极点,将我周围的一切席卷而去。维尔迪兰夫妇派车到车站迎接我们,我为此而
感动。我将自己的心情告诉了亲王夫人,可她觉得这不过是普通的礼节,我未免夸大了它的
份量。我知道此后不久,她曾向戈达尔坦露心迹,说她觉得我为人十分热情;可戈达尔回答
她说,我这人太爱激动,需要服镇静剂,打打毛线。我指点亲王夫人注意每一棵树木,每一
座小屋,那屋子象要被圆花饰压塌似的;我让她欣赏着一切,也恨不得把她紧紧地贴在心
口。她对我说,她发现我富有绘画天赋,说我应该绘画,而且很奇怪别人没有向我提出这一
点。她承认这地方确实风光秀丽。我们穿过了小寨昂格莱斯克维尔(布里肖告诉我们此山寨
叫EnglebertiVilla),寨子高高坐落在小山顶。“亲王夫人,您觉得尽管德尚布尔去世,
今日的晚宴也一定会如期举行?”布里肖接着问道,也不想想派马车接站,我们又已坐在车
里,这本身就是个答案。“是的,”亲王夫人回答道,“维尔迪兰先生之所以坚持这次晚宴
决不后推,正是为了避免妻子‘怀念’旧人。再说,多少年来,她星期三从未中断过接待来
客,若这样突然改变她的习惯,岂不让她受到震动。这段日子,她心情极为烦燥。维尔迪兰
先生为你们今晚前来共进晚餐感到特别高兴,因为他知道这可以让她好好散散心。”亲王夫
人说道,忘了刚才还假装从未听过别人提起过我。“我认为你们在维尔迪兰夫人面前还是什
么都别说为好。”亲王夫人又添了一句。“啊!您这样提醒我,做得对。”布里肖天真地
说,“我定向戈达尔转达这一忠告。”车子稍停了片刻,接着继续前行,可经过村寨时的咯
咯车轮声消失了。原来,我们已经进入拉斯普利埃的迎宾道,维尔迪兰先生已在石阶上方恭
候。“我穿上无尾常礼服是对的。”他说道,发现信徒们全都身著无尾常礼服,好不高兴。
“我的客人都这么雅致。”可是,当我为身着西服上装表示歉意,他又说道:“噢,这很
好。这儿是在朋友之间,大家一起吃顿晚餐。我倒很乐意把我的无尾常礼服借给您一件,可
也许不合身。”踏入拉斯普利埃的前厅,为对钢琴家的逝世表示悼念、布里肖充满激情地与
男主人shakehand①,却没有引起对方任何反应。我向主人表达了对这个地方的赞美之情。
“啊!那好,您还什么都没见到呢,我们一定让您好好看看。您为何就不愿来此住几个星
期?这儿空气好极了。”布里肖唯恐他的握手之意得不到理会。“哎!那个可怜的德尚布
尔!”他说道,可声音极低,生怕维尔迪兰夫人就在不远处。“是可怕。”维尔迪兰先生答
得很轻松。“年纪那么轻。”布里肖继续说道。维尔迪兰先生为谈论这类无关紧要的事情耽
搁时间感到不快,于是给予反击,声调急促,伴着一声尖尖的呻吟,然而它表达的并非悲
哀,而是恼怒与不耐烦:“哎,是呀,可您有什么法子呢,我们对此无能为力,凭我们几句
话,并不能让他死而复活,不是吗?”说罢,他又和颜悦色,其中不乏快活的劲头:“哎
哟,我的好友布里肖,赶紧把随身携带的物品放下来。我们熬了普鲁旺斯鱼汤,等不及了。
尤其,以苍天的名义,千万不要跟夫人提起德尚布尔!您知道,她对自己的内心感受,大多
加以掩饰,但她真的得了多悉善感的毛病。噢,不,我向您发誓,当她得知德尚布尔去世的
渣息,她都快哭了。”维尔迪兰先生含讥带讽地说道。听他的口气,仿佛只有得了精神错乱
症,才会沉痛悼念一位有三十年交情的朋友,此外,大家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就他而言,
在维尔迪兰夫妇的永久的结合中,丈夫动辄对妻子评头论足,妻子动不动惹丈夫生气,是难
免的。“若您跟她提起,她准又会弄出毛病来。支气管炎好了才三个星期,真不幸。遇到这
种情况,就得由我护理病人了。您明白,我刚不久才摆脱了那倒霉的差使。在您心底,您愿
意怎么惋惜德尚布尔的命运都行。心里尽管去想,但不要说。我很喜欢德尚布尔,可您不能
责怪我更爱自己的妻子。哟,戈达尔来了,您可以去问问他。”不错,戈达尔心中有数,一
位家庭医生,自然善于提供诸多的小方便,比如劝告人们不该抑郁悲伤。
①英语,意为“握手”。
言听计从的戈达尔大夫对女主人说:“您象这样子闹腾下去,您明天非得给我搞到三十
九度高烧不可,”就好象他对厨娘说:“您明天非得给我搞到点儿牛肉不可。”医学,不用
来治病救人,竟然管起改变动词和代词的词义来了。
维尔迪兰先生高兴地看到,萨尼埃特,尽管在前天晚上遭到无礼的对待,但并没有背弃
小核心。的确,维尔迪兰夫人及其丈夫在闲极无聊之中养成了残忍的品性,但很少有大场合
可以发泄,一旦逮住大好时机就发作个没够。他们尽可以挑拨奥黛特和斯万,布里肖和他的
情妇的关系。他们对别人也可以再来这一套,这是肯定无疑的。但并不是每天都有空子可
钻。而另一方面,由于萨尼埃特动不动爱激动,由于他胆小怕事却又容易恼羞成怒,他便成
了他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