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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妇的关系。他们对别人也可以再来这一套,这是肯定无疑的。但并不是每天都有空子可
钻。而另一方面,由于萨尼埃特动不动爱激动,由于他胆小怕事却又容易恼羞成怒,他便成
了他们日常的出气筒。但他们也怕他泄气不干,因此注意好言相劝,将他请回来,就好象在
中学里,留级生哄骗新生,又象在部队里,老兵哄骗新兵,一把将其抓住,在其无法挣脱的
情况下,对其极尽逗笑戏弄之能事。“千万注意,”戈达尔大夫没有听到维尔迪兰先生的
话,提醒布里肖说,“在维尔迪兰夫人面前什么也不要说。”“不要害怕嘛,戈达尔,您是
在与一位圣贤打交道,正如忒奥克里托斯所说。况且,维尔迪兰先生言之有理,我们何苦怨
天尤人呢?”他补充道,他对维尔迪兰先生的言语形式和思想倒也能心领神会,但却缺乏精
明细致,赞赏他话中最大胆的禁欲主义。“不管怎样,那是一个殒落的大人才。”“怎么,
您还在谈论德尚布尔?”维尔迪兰先生说,他本来走在我们的前面,看我们没有跟着他,便
往回走来了。“听我说,”他对布里肖说,“万事切勿言过其实。这并不成一个理由,因为
他死了,就把他封为天才,可他并不是天才。他演奏得好,这没问题,他在这里得天独厚;
要是挪到别的地方,他就完蛋了。我妻子迷恋上了他,才造成了他的名声。你们知道她这人
怎么样。我还要说,就是为他的名望着想,他死得正是好时候,赶点了,就象一只只卡昂的
闺秀鹤,经邦比耶绝技的烧烤,味道恰到好处,但愿如此(除非您在这四面透风的宫堡里叫
苦连天而永垂不朽)。您还不至于因为德尚布尔死了,就想把我们大家都气死吧,一年来,
他在举办音乐会之前,不能不进行音阶练习,以便暂时,仅仅是暂时,恢复他的灵活性。何
况,今晚您将会听到,至少可以遇见一个人,因为那家伙晚饭后动不动就撂下艺术去玩牌,
此人是德尚布尔以外的又一位艺术家,我妻子发现的一位小艺术家(就象她发现了德尚布
尔,巴德雷夫斯基和其他人那样):莫雷尔。他还没有来,这个家伙。我不得不派一辆车子
为他去接最后一班火车。他同他家的一个老朋友一块来,是他重新找到这位老友的,可那位
老朋友死缠着他,无奈,为了不得罪父亲,只好同他在一起,否则就得留在东锡埃尔,与他
作伴:那就是夏吕斯男爵。”老主雇们一一进来了。维尔迪兰先生同我留在后头,我正在脱
衣服,他开玩笑地挽起我的胳膊,活象晚宴的主人没有女宾配您引路,便亲自出马一样。
“您一路顺风吧?”
“是的,布里肖先生让我学到一些使我很感兴趣的东西,”我想起那些离奇古怪的词源
不由说道,而且我还听说维尔迪兰夫妇很赞赏布里肖。“他要是对您毫无教益,我倒要觉得
奇怪了,”维尔迪兰先生对我说,“他是一个谦谦君子,知之甚多而言之甚少。”这样的恭
维我都感到不公正。“他样子很迷人,”我说。“和颜悦色,优雅可人,不是见钱眼开的小
人,也不异想天开,举止轻浮,我妻子钟爱他,我也钟爱他!”维尔迪兰先生回答说,口气
夸张,如背书一般。此时我才明白,她对我谈及布里肖的话有讥讽之意。于是我寻思,许久
以来,打我听说的时候起,维尔迪兰先生是否真的没有动摇过他妻子的管制。
雕刻家得知维尔迪兰夫妇同意接待德·夏吕斯先生,感到大为惊讶。当时,在圣日尔曼
区,德·夏吕斯先生是极有名的,但人们绝不谈论他的德行(大多数人对他的德行不了解,
而另一些人则对他的德行表示怀疑,他们多以为是狂热的友谊,但属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
不过是有失检点,但这种种不检点行为到底被那仅有的几个知情人精心加以掩饰,如果有个
不怀好意的加拉东女人稍加暗示,他们便耸耸肩膀以示不屑一理),这些个德行,几个至爱
亲朋几乎一无所知,相反,在远离他生活的地方,却成天价日受到人们的诋毁,犹如有些炮
弹爆炸,只有在静默区受到干扰后才能听得见。况且,在资产者阶层和艺术界,他被视为同
性恋的化身,而其头面之大雅,出身之高贵,人们却全然不知,类似这样的现象无独有偶,
在罗马尼亚人的心目中,龙萨之姓被看作是大贵族之姓已尽人皆知,而龙萨诗作却鲜为人
知。更严重的是,龙萨在罗马尼亚的贵族地位原来是建立在一种谬误之上的。同样的道理,
如果说在绘画界,在喜剧界,德·夏吕斯先生早已声名狼藉,追根究底,其源盖出于人们将
他与勒布卢瓦·德·夏吕斯伯爵混为一谈的缘故,夏吕斯伯爵与夏吕斯男爵无亲无故,即使
有瓜葛也是极久远的事了,此人在一次有名的警察大搜捕中被抓了起来,也许是误抓吧。总
之,人们叙及德·夏吕斯先生的故事,件件都与假夏吕斯有关。许多专业行家断言与德·夏
吕斯先生有过关系,并且出于真诚,以为假夏吕斯即是真夏吕斯,而假的也许有利,一半用
以炫耀尊荣,一半用以掩饰恶习,真假混淆,对真的(我们所认识的男爵)来说,长时期都
是有害无益的,但后来,随着他滑坡每况愈下,倒变得称心如意起来,因为这样真真假假也
就允许他这么说:“这不是我。”眼下,的确不错,人家说的不是他。最终,这就导致了对
一件真实的事实(男爵的嗜好)的种种评论错上加错,他原是一位作家亲密无间、纯洁无瑕
的朋友,这位作家在戏剧界竟莫名其妙地得了这种名声,其实他压根儿就不配。当人们发现
他们双双出席一次首演式时,便说:“您晓得吧,”犹如人们以为盖尔芒特公爵夫人与帕尔
玛公主有不道德的关系;简直成了颠扑不破的神话,因为这种神话只有在两位贵夫人身边才
会销声匿迹,但那些嚼舌之人实际上永远接近不了她们,顶多在剧院里瞟她们几眼,向邻座
诽谤她们几句。雕刻家对德·夏吕斯先生的德行不加犹豫便得出了结论,男爵在上流社会的
处境可能的确这般糟糕,因为他对德·夏吕斯先生所属的家族,对其头衔,对其姓氏,未曾
掌握任何种类的情报。戈达尔大夫认为,众所周知,医学博士的头衔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住
院的实习医生的头衔却管点儿用场,与戈达尔的看法如出一辙,上流社会的人们也是自欺欺
人,自以为所有的人,对他们姓氏的社会重要性的概念,与对自身和本阶层的概念,一律等
量齐观之。
阿格里让特亲王在小圈子里的一个跟班眼里,成了一个“黑道老爷”,因为亲王欠了他
二十五个路易,亲王只有在圣日尔曼区才重抖威风,因为他在那里有三个姐妹皆是公爵夫
人,大贵族发挥若干影响,并不在平民百姓身上,而在达官显贵身上,因为在平民百姓看
来,大贵族没有多少可以指望,而达官显贵则对其来历了如指掌。况且,德·夏吕斯先生当
天晚上即会明白,男主人对公爵名门望族的观念肤浅。雕刻家深信,维尔迪兰夫妇竟然让一
个有污点的个人涉足他们的“精粹”沙龙,会一失足铸成千古恨,因此认为有必要把女主人
叫到一边来。“您完完全全错了,何况,我对那些个事情压根儿就不相信,再说,假如这是
真事儿,我可要告诉您,这对我也不会有多大损害!”维尔迪兰夫人气急败坏地回答说,因
为,莫雷尔是星期三聚会的主要成分,她无论如何不能先使他扫兴。至于戈达尔,他不会发
表自己的意见,因为他告辞一会儿上“周溷”去“办一点小事”去了,而后在维尔迪兰先生
房间里为一个病人写一封火急的信。
巴黎的一个大出版商登门造访,他原想人家会留他,但当他明白自己风雅不足不受小圈
子欢迎时,便一怒之下甩袖而去。这是一个高大强壮的汉子,面色棕褐,认真,有那么点干
脆麻利的劲头儿。他的样子,就象是一把乌木裁纸刀。
维尔迪兰夫人,为了欢迎我们到她的大沙龙里,在里面摆好了当天采摘的饰草,丽春,
野花,经过精心陈列,显得相间有致,构成双层双色图案,与两百年前一位格调高雅的艺术
家的图画有异曲同工之妙,她正同一位老朋友在打牌,一时起身,请求允许在两分钟之内打
完这轮牌,一边同我们聊着天。不过,我对她谈了我的印象,只有一半话她听得顺耳。首
先,我感到气恼,看到他和她的丈夫每天在夕阳西沉时刻之前就早早回来了,都说这里的夕
阳美妙极了,从这悬崖峭壁看去美不胜收,从拉斯普利埃的平台观赏就更是美不可言了,为
了饱览这夕照胜景,我可以走它几十里地。“是的,的确无以伦比,”维尔迪兰夫人说得倒
挺轻松,瞥了一眼作为玻璃门的落地大窗扇。“我们虽然天天都看,但还是百看不厌。”我
把目光收回到她的牌上。哦,我的热情竟使我苛求他人。我埋怨从沙龙看不到达纳塔尔巉
岩,埃尔斯蒂尔告诉过我,说此时此刻的巉岩美极了,折射出斑斓绚丽的色彩。“啊!您在
这里是无法领略到的,得到公园的头上去,到《海湾风光》上去。那里有一张板凳,从那里
您可以把全景饱览无遗。但您不能单独去那里,您会迷路的。我给您带路吧,如果您乐意的
话,”她懒洋洋地补充道。“那不行,呶,那天你吃的苦还不够多吧,是不是还想吃点新苦
头?他肯定还要来,改日再去看海湾风光吧。”我也就算了,我心里明白,只要维尔迪兰夫
妇知道就行了,那轮夕阳,直挂他们的沙龙或餐厅,多象一幅美妙的绘画,多象一件珍贵的
日本瓷器,他们有理由高价出租家具齐备的拉斯普利埃,可他们却很少抬眼看一看夕阳;他
们在这里的大事就是舒舒服服地生活,散散步,吃好的,聊聊天,接待讨人喜欢的朋友,让
他们打几场有趣的台球,吃几顿美味佳肴,尝几样令人欢乐的点心。不过,后来我发现,他
们有多么聪明,学会了认识这个地方的价值,让他们的客人们去作“见所未见”的游览,犹
如让他们的客人去听“闻所未闻”的音乐。拉斯普利埃的鲜花,沿海的条条道路,古色古香
的府第,鲜为人知的教堂,在维尔迪兰先生的生活中所起的作用太大了,以至于,那些在巴
黎才看见他的人们,以及那些以城市豪华取代海滨生活和乡间生活的人们,是很难理解他自
己对他自己的生活所抱定的主意,简直难以理解他喜欢亲睹为快的重要性。这种重要性益发
得到发挥,因为维尔迪兰夫妇以为,他们打算买下来的拉斯普利埃,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房
地产。在他们看来,他们的自尊心驱使他们赋予拉斯普利埃的这种独占鳌头的优越性,说明
我的热情不无道理,不然的话,我的热情就可能给他们造成些许的不快,因为我的热情中带
着失望(就象过去听拉贝玛的演奏会令我失望那样),我对他们直言不讳地承认了自己大失
所望的心情。
“我听到车子回来了,”女主人突然念叨起来。一言以蔽之,维尔迪兰夫人除了年龄不
可避免的变化之外,而且再也不象当年斯万和奥黛特在她家听小乐章时她那副模样了。即使
当人们演奏旧时的乐章,她也大可不必硬着头皮象过去那样装出欣赏得疲乏不堪的样子,因
为她已满脸疲惫不堪了。在巴赫、瓦格纳,凡德伊,德彪西的音乐给她造成的数不清的神经
痛的折磨之下,维尔迪兰夫人的前额大幅度开阔了,就象风湿病最终导致四肢变了形。她左
右两个太阳穴,如同两个美丽的发烫的球面,疼痛难忍,形同双乳,里面翻滚着和声,分别
从两边甩下几绺银发,不用女主人说话,就郑重为她声明:“我知道今晚等待我的是什
么。”她已不必强颜颦笑以不断表示强烈的美的感受,因念她的颦笑本身在已经憔悴了的美
貌里好象已有固定的表达方式了。甘心忍受痛苦,而下次的痛苦又总是由“美”强加的,刚
听完最后一段奏鸣曲竟然下狠心匆忙去穿一件裙袍,这种态度使得维尔迪兰夫人即便在听最
严酷的音乐,她的脸上总要保持住高傲的无动于衷的神色,暗地里却偷偷地吞咽两小匙阿斯
匹林镇疼剂呢。
“啊!是的,他们来了,”维尔迪兰先生喊了起来,只见门开处,莫雷尔后面跟着
德·夏吕斯先生,不觉松了一口气。德·夏吕斯先生呢,对他来说,在维尔迪兰夫妇家吃晚
餐,根本就不是去上流社会,而是去一个下流的场所,他象一个中学生第一次涉足妓院,心
里忐忑不安,对老板娘毕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