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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之前,只需打开朝园林的门,便可要感到另有一种“气候”顿时开始了登台表演;习习清
风,消暑销魂,从冷杉林中吹来(往昔,德·康布尔梅夫人在林中做着肖邦梦呢),几乎是
神不知鬼不觉地,如蜿蜒流水般温存,似心血来潮般逆反,开始拉开轻飘飘的夜幕。我不要
盖被子,但以后的夜晚,若阿尔贝蒂娜在场,我也许就要了,与其说是免受风寒之险,毋宁
说是为了藏云遮雨。大家没找到挪威哲学家。他会不会拉肚子?他是不是怕误了火车?难道
有飞机来接他?圣母升天时把他带走了不成?反正,大家还来不及发现,他已无影无踪了,
真神了。“悠这就不对了,”德·康布尔梅先生对我说,“外面天气鸭冷。”⑤“为什么鸭
冷?”大夫问。“当心哮喘,”侯爵又说,“我妹妹晚上从不出门。况且,她现在身体很
糟。无论如何不要这样光着脑袋,快把头套戴上。”“又不是冷哮喘,”戈达尔用教训人的
口吻说。
①即索邦神学院,巴黎大学的前身。在此,“索邦”与上文的“多邦”有意混淆,做文字游戏。
②典出“特拉法尔加战役”。。1805年10月21日,拿破仑帝国的舰队在加的斯和直
布罗陀海峡之间的特拉法尔加角与英国舰队进行了一场空前规模的大海战,法国海军惨败,
拿破仑不得不放弃入侵英格兰的计划。
③意大利语,意为:“是,先生。”
④皮洛士(公元前319—前272),伊庇鲁斯国王,曾不惜惨重牺牲取得对马其顿和罗
马的军事胜利。“皮洛士的胜利”一语由此成为代价惨重的代名词。
⑤法语常用“鸭冷”、“狗冷”、“狼冷”来形容严寒,类似汉语的“猴冷”。
“啊!这么说,”德·康布尔梅先生道,“既然这是您的劝告”“告读者!”大夫
道,目光溜出夹鼻眼镜微微一笑。德·康布尔梅先生笑了,但自信自己是对的,仍坚持己
见。“不过,”他说,“我妹妹每次晚上出门,都要作一次。”“何必吹毛求疵,”大夫回
敬道,并不意识到自己出言不逊。“再说,我又不是来海滨行医,除非有人叫我去出诊。我
是来此地度假的。”不过,他人在这里,也许心早就不在这里了。德·康布尔梅先生同他一
起上车时,曾对他说:“我们有幸,就在我们附近(不是在海湾您这边,而是那一边,不过
那地方海湾很狭窄就是了),也有一个名医,迪·布尔邦大夫。”戈达尔出于医学伦理道
德,一般力戒批评自己的同行,但这一次却禁不住叫了起来,就象我们去小游乐场那扫兴的
一天,他在我面前嚷嚷那样:“可他不是医生。他搞的是文医,荒唐疗法,江湖骗术。不
过,我们相安无事。若不是我非外出办事不可,我真想乘船去看他一回。”但从戈达尔对
德·康布尔梅先生谈到迪·布尔邦所露出的神色看,我感到,他自愿要去找迪·布尔邦所要
乘的“船”很象是这样一只“船”,萨莱诺①的大夫们租用这只“船”去毁坏另一个文学医
生发现的水路,这个文医就是维吉尔(他也把同行们的雇客都抢走了),但在渡海时他与他
们都沉没了。“再见了,我的小萨尼埃特,明天一定得来,您晓得我丈夫很喜欢您,他喜欢
您的幽默,您的聪明;但是,您很清楚,他虽然爱突然生气,但要是他见不着您,他委实受
不了。他每次见到我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萨尼埃特来了吗?我真想见到他!’”
①意大利南部城市,建于公元前197年。因有欧洲最早的医科学校,在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我从来没说这样的话,”维尔迪兰先生对萨尼埃特说道,故作坦率,似乎与女主人哄
骗萨尼埃特的话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他接着看了看表,无疑是为了避免在幕色潮气中
为道别而耽搁时间,他吩咐马车夫们不要拖延,但下坡时务必小心,保证我们不误火车。火
车会把常客们一个个送到各自的站头,最后一个是我,没有一个坐到巴尔贝克这么远,而最
早下车的是康布尔梅夫妇。他们为了不让自己的马走夜路上拉斯普利埃,便同我们一起坐火
车去杜维尔—费代纳。这一站实际上不是离他们府上最近的车站,它离村庄颇远,到城堡就
更远了,离家最近的实际上是拉索尼站。到杜维尔—费代纳车站时,德·康布尔梅先生坚持
要给维尔迪兰家的车夫(恰巧是那个精神忧郁,可爱却敏感的车夫)“钱币”,如弗朗索瓦
丝所说,德·康布尔梅先生乐善好施,这不如说是从“他妈妈那边”继承下来的品质。但
是,或许是“他爸爸方面”的基因在这里进行了干预,他一边给钱,一边又后悔刚才犯了一
个错误,不觉犹豫起来——也许是因为他自己没看清楚,竟把一个苏当一个法郎送了出去;
也有可能得利者未曾发现他施舍的分量。因此,他提醒受惠者注意他的慷慨:“我给您的是
一个法郎吧,是不是?”他对车夫说,故意把钱币在阳光下晃出光辉来,目的是要老常客们
将这事传给维尔迪兰夫人。“对不对?这足足二十个苏,只不过才跑几步路呀。”他和
德·康布尔梅夫人在拉索尼站离开了我们。“我要告诉我妹妹,”他对我旧话重提,“您有
哮喘病,我保证会使她感兴趣。”我明白他是想说:会使她高兴。至于他的妻子,她在向我
告辞时,用了两句省略语,这类省略语居然写进一封信里,当时弄得我实在反感,但久而久
之也就司空见惯了,但这两句省略语一旦说出口来,我似乎觉得,即使是在今天,仍然有令
人难以忍受的卖弄学问之嫌,故作草率,是学来的亲切随便的口气:“很高兴,与您度过良
宵,”她对我说;“致圣卢普友好之情,您若见到他的话”。德·康布尔梅夫人对我说这句
话时,居然把圣卢说成圣卢普①我始终不得而知,究竟有谁在她跟前如此发音,也弄不明白
到底是何缘故致使她相信非这样发音不可。有好几个星期,她居然开口闭口圣卢普,而且还
有一个对她崇拜得五体投地、与她一鼻孔出气的男人也这样发音。只要别人称圣卢,他们则
非加重口气说圣卢普不可,或者是为了间接地教训一下别人,抑或是为了表明自己高人一
筹。但很可能,一些比德·康布尔梅夫人更显赫的贵妇人告诉过她,或间接地使她明白,不
应该那样发音,并告诉她,她自以为标新立异的东西实际上是一个错误,这一错误有可能导
致她对世事潮流不敢相信了,因为没过许久,德·康布尔梅夫人又改口称圣卢了,而她的男
崇拜者也同样停止了一切抵抗,也许是因为她斥责过他,也许是他发现她已经不再发尾音
了,他心想,有这等身价,有这等效力,有这等雄心的女人尚且都让步了,还是谨慎从事为
妙。她的崇拜者中的糟糕者就是她的丈夫。德·康布尔梅夫人好戏弄他人,往往极其无礼。
她一旦发出这样的攻击,德·康布尔梅先生或对着我,或冲着别人,马上笑嘻嘻地看着受害
者。由于侯爵有斜眼瞟人的毛病——这就给人一种傻瓜逗乐的幽默——这一笑不要紧,却把
瞳孔拉到眼白上,但又留有余地,这样一来,云团如絮的天空豁然亮启一线蓝天。而且,单
片眼镜,就象一块玻璃蒙罩着珍藏的名画一般,保护着这妙不可言的行动。至于笑的动机,
说不太清楚是否可爱:“啊!无赖!您可以说您是令人羡慕的。您得到了一个厉害女人的垂
青”;也说不太清楚是否辛辣:“那好吧,先生,我希望有人臭揍您一顿,您只得忍气吞声
往肚子里咽水蛇”;也弄不太清楚是否助人为乐:“您晓得,我在场,我一笑事成,因为这
纯粹是开玩笑,但我不能让您受到虐待”;也弄不太清楚是否沆瀣一气:“我没必要插一手
乱撒盐面,但是,您瞧,凡是她给您造成的侮辱,我却笑破肚皮。我向驼子寻开心,捧腹大
笑,当然我是赞成的,我,丈夫嘛。因此,您若异想天开想反抗,您得明白是在跟谁说话,
我的小先生。首先扇您两记耳光,而且很响亮,然后我们到尚特比森林去,拔剑比比高低。”
①法语saint-Loup最后一个辅音字母“p”不发音,可德·康布尔梅夫人却违反规则,发音了。
尽管丈夫进行了种种开心的表达,妻子的冲动却很快云消烟散了。于是乎,德·康布尔
梅先生也随之收起笑脸,刚刚露出的眼珠子也就随之消失,而且由于有几分钟失去了翻白眼
的习惯,便赋予这位红发诺曼第人某种既苍白无力又心醉神迷的东西,仿佛侯爵刚动过手
术,又仿佛是在单片眼镜里,向老天乞求殉道者的棕榈奖。
第三章
我睏得站不住了。我乘电梯直达我住的那层楼,电梯不是由电梯司机驾驶,而由斜眼服
务员掌握,他攀谈起来,告诉我说,他的姐姐一直同那位极富有的先生一起过,有一回,她
想回自己的娘家来,过腻了一本正经的生活,她的先生就来找斜眼服务员的母亲,母亲另有
几个孩子,更有些福气,母亲二话没说,当即把不知好歹的女儿送回她的朋友家。“您晓得
吧,先生,我姐姐是一位贵夫人。她会弹弄钢琴,讲西班牙话。您可能不相信,给您开电梯
的普通伙计的姐姐有这般能耐,她对自己一点儿也不扣门;夫人有她自己的贴身女佣,我才
不会大惊小怪呢,有朝一日她会有自己的车子。她很美丽,要是您见到她,她可有点盛气凌
人,娘的!这是可以理解的嘛。她很有心眼。她在离开公馆之前,不在大衣橱或五斗橱里给
女佣留点小玩艺儿让她擦拭擦拭,是决不会轻易出门的。甚至有时候,在一辆马车里,她也
干这种事,付过了车费,仍躲在一个角落里,看着车夫急着擦车生气当笑话。我父亲把他过
去认识的这位印度王子当作是我的小弟弟,当时也是乐得东倒西歪的。当然,这是另一种派
头。但气派是呱呱叫的。要是没有外出旅行过,这也是梦里的事。至今只有我留在这一块天
地里。但人们不可能知道。运气就在我家里转悠;谁晓得我会不会有朝一日当上共和国总
统?可我让您絮絮叨叨个没完(我未曾说过一句话,而且听着他的喋喋不休都开始昏昏欲睡
了)。晚安,先生。噢!谢谢,先生。要是所有的人都有您这样的好心肠,世上就不再会有
不幸的人了。但是,正如我姐姐所说,因为我现在富了,我就可以有东西给他们一点气恼憎
恶了,就这么回事。请原谅我说话不恭,夜安,先生。”
也许,每天晚上,睡梦中我们可以历尽我们认为只不过是子虚乌有的苦难,因为这些苦
难是在我们自以为无意识的睡梦中依稀感觉到的。
的确,这些个晚上,我从拉斯普利埃回来得晚了,十分的睏倦。但是,冷天一到,我就
不能很快入睡,因为炉火照着,就象有人点着了一盏灯。只是,这不过是一阵火焰——也象
一盏灯,也象暮霭降临时分的夕照——耀眼的光芒很快奄奄欲息了;于是我步入梦乡,梦乡
犹如我们拥有的第二套间,我们撂下了我们自己的居室,进入第二居室去睡觉,它有自己的
门铃,我们有时候被一阵铃声骤然吵醒,我们的耳朵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却没有任何人拉
门铃。它有自己的仆人,有客人们特地找上门来叫我们出门去,当我们准备起床,就要搬回
另一套居室,即昨晚睡前的套间时,无奈发现房间空无他人,没有任何人进来过。住在室内
的种族,犹如最原始的人种,原来是阴阳二性子。一会儿,一个男人在屋里出现,却形如女
流。屋里的东西有一种天生的本领,可以变成人,变成友人和敌人。对睡眠者来说,在睡梦
中度过的时光,与清醒之人忙碌生活的时光是截然不同的。忽而,似水光阴流得要快得多,
睡一刻钟似乎过了一昼夜;而有时却细水长流要漫长的多,以为才打个轻盹,实际上已经睡
了一整天。是的,登上睡眠之车,人们越走越远,越陷越深,连记忆都跟不上自己了,失去
了记忆,思想只好走回头路。
睡眠之车,活象太阳之车,在任何干扰都无法阻挡的气氛中跬步前进,以至于需要有一
块天外陨石(被哪位陌路神仙从蓝天外?)向我们击射过来,才会打中正常安隐的睡眠(否
则,它绝无任何理由止步,而是步步深入循序渐进,持续千年万年不肯苏醒。),使它来个
急转弯,回转到现实中来,十万火急,迅速穿越一个个与生活毗邻的地区——在那里,睡眠
者顿时听到生活的嘈杂声,虽然不伦不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