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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联系,而从男爵方面又遗憾不能更多地看到我的伙伴。按照他的习惯,他含而不露。开
始,他不动神色地询问我关于布洛克的几个问题,但语气是那样随随便便,怀着一种似乎是
极其虚假的兴趣,以致人们难以相信他正等着回答。他神情冷漠,单调的旋律表现得比无动
于衷还无动于衷,比心不在焉更心不在焉,似乎对我稍许客气一番:“他看样子是聪明的,
他说他在写作,他有才气吗?”我对德·夏吕斯先生说,真是大好了,他对他说他希望再见
到他。男爵方面没有任何表情表明他听懂了我的话。由于我重复了四次而不见回答,我终于
怀疑我是不是成了声音幻觉的玩具,因为我觉得听到了德·夏吕斯先生对我说过的那句话。
“他住在巴尔贝克?”男爵低声唱道,全然不象提问,甚至可以责怪法兰西语言竟不具备有
别于问号的标点符号来为那些疑问程度极少的句子收尾。不错,这种标点除了为德·夏吕斯
先生所用外没有什么用场。“不,他们在附近租了‘骑士团封地’。”在得知他意欲何为之
后,德·夏吕斯先生装着瞧不起布洛克。“多么可怕!”他叫了起来,极尽全力吹响喇叭嗓
门。“所有称之为‘骑士团封地’的房地产都是马耳他骑士团的骑士们(其中就有我)建造
并占有的,犹如所谓‘圣殿’地盘,或者叫‘圣殿’骑士团封地。要是我住在骑士团封地,
倒是理所当然的。但一个犹太人!然而,这并不使我奇怪;这源于一种渎圣的奇怪的爱好,
是这个种族特有的爱好。一个犹太人一旦有钱买一座城堡,他往往选择一座叫‘隐修院’、
‘修道院’、‘寺院’、‘教堂’之类。我与一位犹太官员有联系,您猜他住在哪里?在
‘主教桥’。由于失宠,他被发配到布列塔尼,在‘修院长桥’那儿。在圣周,当人们演出
所谓的‘耶稣受难’的亵渎的节目时,大厅里挤满了半屋子犹太人,想到他们就要第二次把
基督钉在十字架上,至少是把画像钉上去,不禁欣喜若狂。在‘恋人’音乐会上,有一天,
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犹太银行家,乐队演奏柏辽兹的《基督的童年》,他感到很懊丧。但一
听到《耶稣受难的快乐》,他立刻露出他平日那种福乐的神态。您的朋友住在骑士团封地,
不幸的人,多么残无人道!您告诉我路,”他接着说,满不在乎的样子,以便让我找一天去
看一看,我们古代领地受到了这般糟踏。“真是不幸,因为他有礼貌,好象很精明。也许他
就差没在巴黎的‘圣殿’街住了!”德·夏吕斯先生说这些个话,看样子只是想借助他的理
论,找到一个新的例子:但他向我提出了一个问题,实际上要达到两个目的,其中主要的目
的是要知道布洛克的地址。“不错,”布里肖提醒道,“圣殿街原来叫圣殿骑士团封地。在
这方面,您允许我作个说明吗?”学者道。“什么?什么意思?”德·夏吕斯先生冷冷地问
道,因为这一说头使他套取情报受到了阻碍。“不,没什么意思,”布里肖胆怯地答道。
“是关于巴尔贝克的词源问题,人家问过我。圣殿街过去叫做‘贝克的巴尔’,因为在诺曼
第的贝克修道院在巴黎那里有它的法庭巴尔(旁听席)。德·夏吕斯先生没有答理,装出没
有听到的样子,这是他蛮横无理的一种表现形式。“您的朋友住在巴黎的什么地方?街名四
之有三取自一座教堂或一座修道院的名字,这就为渎圣行为继续下去提供了机会。人们不能
阻止犹太人住玛德莱娜大街,圣奥诺雷区,或圣奥古斯丁广场,总主教教区码头,修女街,
还有圣母经街,但得让他们看到难处。”我们无法告诉德·夏吕斯先生布洛克现在的住址,
因为我们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父亲的办公室在“白大衣街”。“吓,简直邪恶到极点,”
德·夏吕斯先生嚷了起来,似乎在自己讥讽与愤懑交加的嚷叫声中,得到了一种内心的满
足。“白大衣街,”他笑着重复道,每个音节象用凝乳酶凝结住一般。“何其下作!想想
看,这一件件被布洛克先生污染了的‘白大衣’,是乞丐兄弟的白大衣呀,为毒辣的亵渎就
是在‘白大衣街’两步远的地方,有一条街巷,街名我记不起来了,全让给了犹太人,店面
上标有希伯来文字,有一些做死面饼的作坊,有一些犹太肉店,真是不折不扣的巴黎犹太胡
同。布洛克先生可能就住在那里。自然喽,”他又说,语气夸张而且骄傲,搬弄美学词藻,
通过一种不由自主的遗传反应,给人一种路易十三老火枪手抬头仰面的神气,“我之所以关
心所有这些事,完全是从艺术观出发。政治不是我管的事情,我不能谴责一大片布洛克,因
为这个布洛克,后面有一个民族,在这个民族一群出类拔萃的孩子里,就有斯宾诺莎这样的
人物。而且,我极其欣赏伦勃朗的画,领略到经常出入犹太教堂所能感受到的美感。但是,
一个犹太区,愈是清一色,愈是一应俱全,说到底就愈美。放心好了,况且,这个残虐的民
族,其功利本能与爱财如命已溶为一体,以至于,我说的希伯来街近在咫尺,以色列肉店伸
手可得,才使您的朋友选择了‘白大衣街’。实在太可笑了!何况,住在那儿的,正是一个
古怪的犹太人,正是他烧开了圣体饼,接下来,我想人们要把他自己烧开,这可能就更离奇
了,因为这似乎意味着,一个犹太人的身体可以同仁慈的上帝的圣体相提并论了。也许可以
同您的朋友商量一下,让他带我们去看‘白大衣’教堂。想想看,正是在那儿安放着路
易·德·奥尔良的尸体,他是被无畏者约翰谋杀的,不幸的是,无畏者约翰没把我们从奥尔
良人手中解救出来。再说,我个人同我的堂兄弟夏尔特尔公爵相处很好,但到底是一个篡权
者的家族,指使谋杀路易十六,剥夺查理十世和亨利五世。况且,他们因为祖上是亲王殿
下,人们这样称呼可能是因为这是一个最惊人的老太太吧,他们可象摄政王及其余党了。什
么家族哟!”这一席反犹太人或亲希伯来人的演说——人们尽可从字面上也可从言外之意里
去推敲——却在我耳朵里被莫雷尔对我的一句附耳低语切断了,这句话使德·夏吕斯先生大
失所望。莫雷尔,他并不是没有发觉布洛克产生的印象,附耳感谢我把布洛克“打发走
了”,并别有用心地补充道:“他很想留下来,所有这一切都是嫉妒,他想取我代之。真是
十足的老犹!”
“也许可以利用停车的机会,看来要延长时间,向您的朋友提出要求,对某些宗教仪式
作些解释嘛。难道您不能把他找回来?”德·夏吕斯先生问我说,心急如焚。“不,这不可
能,他坐车走了,而且生我的气了。”“谢谢,谢谢,”莫雷尔对我耳语。“岂有此理,马
车总可以追上嘛,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要一辆汽车嘛,”德·夏吕斯先生回答道,活象这样
一种人,这种人习惯于一切都得向他屈服。但他发现我不说话了:“他那辆是什么了不起的
车子,多少是想象出来的吧?”他傲慢地对我说,怀着最后一线希望。“那是一辆敞篷驿站
快车,它现在也许已到骑士团封地了。”眼看希望落空,德·夏吕斯先生泄气了,装出开玩
笑的样子。“我明白了,他们被一杯对酒吓得坐四轮马车败退了。若是一杯再对酒,恐怕就
驷马难追了。”①终于,人们发现,火车又起动了,圣卢离开了我们。但是,这一天,唯有
这一天,我们上车之后,他弄得我好苦,可他竟毫无意识,因为我想到,为了陪布洛克,我
得让他与阿尔贝蒂娜待一会儿。其它的日子,他的出现没有折磨我。因为,阿尔贝蒂娜她自
己,为了使我免除一切不安,总是以某种借口,想方设法,即使并不情愿,尽可能不紧挨着
罗贝尔坐着,甚至故意离得远远的,以致连伸手都够不着,她的眼睛从他身上转开,从他到
来那刻开始,她就不加掩饰地,几近矫揉造作地同其他的某一个旅客聊起话来,这把戏一直
玩到圣卢下车为止。这样,在东锡埃尔,他对我们的拜访没有给我造成任何痛苦,甚至没带
来任何为难,同其它的所有拜访一样使我感到愉快,从这块土地上给我带来这样那样的问候
和邀请,无一不是如此。
①法语“coupé”(双座四轮轿式马车)与“混合酒”同音同形,构成谐音,
德·夏吕斯由马车联系到“混合酒”又从“混合酒”发展到“再对酒”(recupé),以笑
话掩饰自己的丑陋灵魂。
已是夏末秋初季节,在我们从巴尔贝克至杜维尔的旅途上,当我远远望见紫杉圣皮埃尔
站时,正值傍晚时分,有一阵子,悬崖峭壁顶上霞光闪烁,犹如夕阳雪山,顿时令我想起
(我且不说我想到那第一个傍晚它那不速的奇特景观给我造成的惆怅,使我迫不及待地想重
登火车回巴黎,而不愿直奔巴尔贝克)埃尔斯蒂尔对我说过的,早上,人们可以在那儿看到
的壮观景象,就在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刻,彩虹七色在峥嵘怪石上争辉斗艳,就在这样的时
刻,有多少回,他唤醒了那个小男孩,让他在沙滩上光着屁股,为他作画,那男孩子为他当
了一年的模特儿。紫杉圣皮埃尔的地名告诉我,一个五十来岁的、古里古怪的、才智横溢而
又装模作样的人即将出现,同他在一起,我可以谈论夏多布里昂和巴尔扎克。而现在,在暮
霭笼罩下,在安加维尔绝壁后面,它过去曾令我浮想联翩,似乎眼前它那古砂岩顿时变成了
透明体,我看到的,正是德·康布尔梅先生的一个叔叔的漂亮府邸,我知道,倘若我不愿在
拉斯普利埃吃晚饭,或者不愿回巴尔贝克的话,府里的人们是会欢迎我的。因此,不仅仅是
此地的地名丧失了开始的神秘,而且地方本身也平淡无奇了。地名本来就已经失去了一半的
神秘色彩,加之词源学以推理取代神秘,其神秘程度又降了一个等级。在我们回埃尔默侬维
尔,圣瓦斯特,阿朗布维尔路上,在火车停站的时刻,我们发现了开始未曾辨清的影子,布
里肖一点也没看到,若在夜间,他会把这些影子当作是埃里曼、维斯卡、埃兰巴的鬼魂。但
影子已向车厢增来。原来是德·康布尔梅先生,他与维尔迪兰夫妇已经彻底闹翻,他出来送
客,并代表他母亲和妻子,来问我是否乐意让他把我半路“劫”走,留我在费代纳暂住几
天,有一位美妙的女歌唱家可以为我演唱全部格鲁克的作品,还有一名著名棋手,我可以同
他好生厮杀几盘,而且下棋并不影响到海湾去随波垂钓和驾舟击浪,也不影响到维尔迪兰家
吃晚宴,对此,侯爵以名誉作担保,保证将我“借”给他们,叫人找上门来给我带路,岂不
更方便更稳妥。“但我不能相信,去那么高的地方对您会好受的。我姐妹就受不了。她回来
会成什么样子,不过,此刻她感觉还不太坏真的,您已经发作过一次,那么厉害!明
天,您也许挺不住!”他前仰后合,并不是出于恶意,而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比如他在街上
看到一个瘸子在一个聋子面前自夸或故意同他聊天时,他不会不笑吧。“那么,之前呢?怎
么,半个月来您没发作过?您晓得这有多美!说真的,您应该住到费代纳来,您可以同我姐
妹谈谈您的气喘病。”在安加维尔站,是蒙贝鲁侯爵来“赶火车”,他没能去费代纳,因为
打猎误了,只见他穿着长靴,帽子上插着野雉翎,与上车的人一一握手,并趁此机会通知我
说,在我不感到不方便的星期几,他的儿子要来拜访我,感谢我能接待,若能让他儿子读点
什么,那他就太高兴了;要不就是德·克雷西先生来“作礼节性回访”,他一边说着,一边
抽着烟斗,接受一支甚至好几支雪茄,对我说:“好哇!难道您就不说一下,哪一天我们下
一次在卢库卢斯聚会吗?难道我们没什么可谈谈吗?请允许我提醒您,我们在火车上曾留下
蒙戈梅里两家的问题没有谈。我们应该谈完它。我就看您了。”别的人来只是买他们要看的
报纸。也有不少人同我们闲聊,我总怀疑,他们来到自己的小城堡最近的车站,待在月台
上,只是为了会一面熟人而已,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做。总之,上流社会的生活场景
一幕如同另一幕,与小火车过了一站又一站相仿,但两者不能相提并论。小火车自身似乎意
识到自己担任的人们赋予它的角色,养成了人类一种可爱可亲的品性:它性情温顺,耐心地
等待着那些迟迟不上车的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