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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3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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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体人员的节奏唱他的声部,他就指着男爵怒斥过:“瞧他这张嘴,真是一张贫嘴!噢,说
他是张贫嘴,真是名不虚传!”这事已屡有发生。可是这一回,情况更为糟糕。德·夏吕斯
先生这么胡言乱语,殊不知他是在给维尔迪兰夫人规定角色,给她圈定了一个狭窄的疆域。
这不能不激起她仇恨的感情,而她内心的这种感情仅仅是嫉妒的一种特殊形式,即嫉妒的一
种社会形式而已。维尔迪兰夫人真心喜爱圈子里的门客和信徒,她希望他们把一切都奉献给
她老板娘。有些嫉妒心强烈的人,不是不允许别人欺骗他,而是要求在他自己家里,甚至于
在他的眼皮下欺骗他,也就是说不欺骗他。她就属于这种人,她采取的是丢一保全的办法。
她愿意作出让步,允许别人有情妇和情夫,条件是在她公馆之外不得造成任何社会后果,结
缘、恋爱只能在每周之例行聚会的严格庇护下进行。从前,奥登特在斯万身边偷偷卖笑,已
够钻她心窝的了,不料最近又出了个莫雷尔和男爵在那儿窃窃私语。她难忍忧伤,找到了一
个聊以自慰的办法,即折散别人的幸福。她再也无法眼看男爵沉浸在幸福之中,而自己长受
煎熬。而男爵呢,自以为自己压低了老板娘在小圈子里的地位,正在自鸣得意,哪料到大难
已经临头。她看得清楚,莫雷尔步入上流社会依靠的不是她,而是男爵的保护。补救的办法
只有一个,就是让莫雷尔在男爵和她之间进行选择。她利用关系,编造谎言,真真假假为莫
雷尔提供一些方便,创造条件让他本已深信不疑,后又亲眼所见的东西得到证实。同时她又
张开罗网,让那些天真的人休想逃脱。这样,她得以向他显示,自己具有惊人的预见力,以
此对他产生巨大影响,然后利用这巨大的影响,促使他选择她而放弃男爵。至于那些来参加
晚会,然而没来见她的上流女子,待她弄明了她们为什么犹豫或者放肆以后,她立刻说:
“啊!我明白了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全是些老淫妇。我们不要这种人,这是她们最后一次看
见这个沙龙。”她宁可去死也不会说,没想到别人对她不那么客气。
  “啊!我亲爱的将军,”德·夏吕斯先生突然扔下维尔迪兰夫人叫道,原来他瞅见了共
和国总统府的秘书德都尔将军。夏利要获得勋章这人可能会起举足轻重的作用。将军向戈达
尔请教完一个问题,匆匆忙忙正准备抽身。“晚安,亲爱而又迷人的朋友。怎么样,难道您
不跟我道别就打算偷偷溜走吗?”男爵既笑容可掬,又傲气十足地说。他心里明白,别人总
是乐意跟他多聊一会儿的。接着,仍处于激动状态中的夏吕斯,尖声尖气,一个人自问自答
起来:“怎么样,您还满意吧?确实很美吧?您是说行板,是不是?从来没人写得那么感人
至深。我料定听到曲终没有一个人不热泪盈眶。您能来真是太赏脸了。我说,今天早晨我收
到弗罗贝维尔一封令人鼓舞的电报,他告诉我荣誉勋位管理会方面,照流行的说法,困难均
已夷平。”德·夏吕斯先生噪门还在提高。那声音极其刺耳,跟他平时的嗓音截然相异。听
起来犹如律师辩护时那夸张激昂的论辩,完全离开了他通常的语速。这是过度激动和神经兴
奋造成的声音放大现象。这同样的激动和兴奋也曾使盖尔芒特夫人在一次晚宴上,将声音升
到极高的音域,目光也越抬越高。“我正在打算明天早晨派一名卫士给您送信去,把我的激
动心情告诉您。我本来倒是希望能当面向您表示这种心情的,可是,瞧,那么多的人等着跟
您说话!弗罗贝维尔的帮助当然是万万不能小看的,但是从我这方面来说,我已经得到了部
长的许诺,”将军说。“啊!太好了。况且,您已亲眼看见,这样一位天才确实是受之无愧
的。霍约斯①听了非常满意,可是我没有看见大使夫人。除了那些有耳无聪,生着舌头却不
会说话的人以外,谁还会不为之欢欣鼓舞呢?”维尔迪兰夫人趁男爵走开去跟将军说话的机
会,跟布里肖打了个手势。布里肖不知道维尔迪兰夫人会对他说些什么。不过他走近对老板
娘说:“男爵看见凡德伊小姐跟她的女友没有来,非常高兴。他对她们十分反感。他说了,
她们的道德品行叫人害怕。您无法想象,男爵的德行是多么纯洁和严肃。”
  ①霍约斯伯爵,当时奥地利驻巴黎大使。

  布里肖说这番话只想到要让老板娘高兴,也不顾我听了心里有多么痛苦。可是完全出乎
他的预料,维尔迪兰夫人听了一点儿也没有高兴:“他是一个淫邪之徒,”她回答。“您去
把那位夏吕斯拉过来,建议跟您一起抽支烟,设法别让他发现,我丈夫把他的杜尔西内带走
了。”布里肖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我对您说,”维尔迪兰夫人为了消除布里肖最后一丝疑虑,又说,“我家里出现这类
事情我有些不太放心。我了解,他有过那些肮脏的前科,警察的眼睛正盯着他哪。”维尔迪
兰夫人一旦获得恶毒的灵感,立刻就会显示出即兴编造的天赋,她绝不肯只说两句就此罢
休:“据说他还坐过监狱。真的,真的,这是消息非常灵通的人告诉我的。而且他的一个街
坊还告诉我,真令人难以想象,他甚至还引狼入室,把强盗歹徒带进自己家里。”布里肖经
常出入于男爵家,他不同意这种传言。见布里肖不信,维尔迪兰夫人越发激动起来,居然高
声叫道:“既然我这么对您说,我就敢向您保证!”这是她信口雌黄以后竭力表明自己是言
出有据时的惯用语,“他有朝一日也会遇到他同类一样的命运,遭人暗害。他甚至还不一定
能活到那一天,他正落在那个叫絮比安的手里呢。他竟有脸把他送到我这儿来。这人原来是
一个苦役犯。您知道吗?我可一清二楚,哼,我是经过调查的。他掌握着一些不堪入目,让
人害怕的信件,以此把夏吕斯捏在手里。这是一个亲眼看到那些信件的人告诉我的:‘要是
您读了那些话,您一定会病倒的。’那个絮比安用木棍赶着他走路,叫他把自己所需要的钱
吐出来的。放在我,情愿去死,也不要象夏吕斯那样苟且偷生。总而言之,如果莫雷尔的家
人决定向他提出起诉,我可不想被指控为同谋。他要执迷不悟,那是他自己愿意铤而走险,
我可做到了仁至义尽。有什么办法呢,并不是天天都有快乐的事情。”维尔迪兰夫人盼望着
她丈夫快跟小提琴手交待,想到这里她非常兴奋地对我说:“您问问布里肖,我是不是一位
打抱不平的朋友,我对伙伴是不是赤胆忠心,肝胆相照。”(这话暗指她及时挑动布里肖,
先后跟他的洗衣妇和康布尔梅夫人闹翻。这阵反目以后,布里肖理智几乎丧失殆尽,而且据
说还变成了一个吗啡瘾。)“您是一个无与伦比,眼光敏锐,见义勇为的朋友,”大学教授
天真激动地附和道,“维尔迪兰夫人使我避免了一件天大的蠢事。”维尔迪兰夫人离开后布
里肖对我说。“她毫不犹豫地采取了果断的措施。我的朋友戈达尔说过,她是一位干预别人
事务的专家。我得承认,想到可怜的男爵还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快要受到打击,我十分难
过。他还狂热地迷恋着那小伙子呢。如果维尔迪兰夫人这一手成功的话,那这个男人就要倒
霉了。当然她难保一定会成功。我只担心她只能在他俩中间挑起不和,到最后,不能把他们
拆开,只能叫他们俩一起跟她反目。”维尔迪兰夫人跟门客们经常发生此类事情。显而易
见,她需要维护自身跟门客之间的友谊,但在她身上这种需要日益为另一种需要所支配,即
她需要她与门客之间的友谊永远不受门客们相互间友谊的管束。同性恋只要不涉及正统,她
不会提出什么异议;一旦触及正统,她却跟教会一样,宁可牺牲一切,也不会作出半点让
步。我有些害怕起来。她之所以对我耿耿于怀,别不是由于我不让阿尔贝蒂娜白天上她家里
来的缘故。她不要象她丈夫在小提琴手面前拆夏吕斯的台那样,也在阿尔贝蒂娜身边着手或
者已在从事着同样的工作,以此来离间我们俩人的关系。“去吧,快去把夏吕斯找来,找一
个借口,是时候了,”维尔迪兰夫人说,“特别注意,我不派人去找您,尽量让他回来。
噢,都成了什么晚会哟!”维尔迪兰夫人还在说,她气急败坏的真正原因昭然若揭。“给这
批蠢货演奏这样的杰作!我不是指那不勒斯女王,她是个聪明的人,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人
(请理解为:她对我很客气)。可是其余的人!噢!简直叫你发疯!有什么办法,我,我可
不是一个二十岁的人了。年轻的时候,别人告诉我应该学会烦恼,我当时还能尽力而为。可
是现在,噢!不!这是不由自主的,我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年龄,生命太短暂了。要我自寻
烦恼,跟蠢人交往,还要弄虚作假,假装觉得他们很聪明,噢!这我怎能办到。去吧,怎么
啦,布里肖。我们可磨蹭不起。”“我这就去,夫人。这就去。”布里肖见德都尔将军已经
走掉,终于答应说。不过大学教授先把我拉到一旁说:“道德责任,并不象我们的伦理学所
教导的那样,清晰明了,具有绝对的必要性。尽管神智咖啡馆和康德啤酒店认为道德责任是
必不可少的,我们却仍然十分可怜,连善的本质是什么都说不清楚。我本人就为我的学生讲
解此位名叫埃马纽埃尔·康德的哲学,可不是自吹,也不是有什么偏见,关于目前面临的社
交决疑论的情况,我在那本《实践理性批判》中没有发现任何明确的阐述。这位伟大的还俗
者信奉柏拉图学说,是为了按照日耳曼的方式,建立一个具有史前情感和枢密院意志的德
国,完全是出于某种波莫瑞神秘主义特有的实用目的。他讲的当然是《会饮篇》,但他是在
哥尼斯堡讲课,使用的是那地方的特有方式。讲课内容虽然严肃庄重,但都难以消化,因为
里面讨论的尽是腌酸菜,却避而不谈小白脸。①我们的女主人请求我助她一臂之力,遵照正
规的传统道德,我不能拒绝她的请求。确实不应听人花言巧语,上当受骗,不然就会说出许
多蠢话。可是也应该说回来,我们也应该毫不犹豫地承认,如果让母亲们获得选举权,可惜
的很,那男爵在教授品德的评比中就有可能要名落孙山,他是带着一个放荡者的气质在从事
教育家生涯的。请注意,我可没有说男爵的坏话。这位男子举止温文尔雅,可切起烤肉来谁
也比不上他。他虽然具有诅咒的天才,但又拥有无边的善心。他倒象一名高级小丑,能引人
发笑,可是我跟有些同仁——请别弄错,是学士院院士——在一起,如同色诺芬②所说的每
小时花一百个德拉克马③,竟买一个无聊。
  ①柏拉图《会饮篇》中讨论过各种爱情类型,其中论及成年女子对美少年的恋爱问题。
  ②古希腊历史学家、作家(约公元前430—约公元前354)。
  ③古希腊银币名。

  但我担心的是他有些超过了道德健康的要求,对莫雷尔施与了过多的善意。尽管我们不
知道年轻的苦行僧对教理讲授人给他规定的特殊修行项目表现出何种程度的顺服或反抗,但
是不必成为大主教我们也能断定,如果我们视而不见,放任自流,向他发放许可证,听其崇
拜撒旦,那我们就如人们所说,对圣—西蒙和佩特罗尼乌斯①而传给我们的这蔷薇十字会②
就犯了宽容的错误。然而,维尔迪兰夫人让我去牵制住夏吕斯。她是出于对这道德罪人的好
意,并想试一试她的医治方法灵不灵。她要直言不讳地跟蒙在鼓里的小伙子挑明一切。这会
夺去他所喜爱的一切,甚至还会给他以致命的打击。对此,我不能说无动于衷,我觉得我似
乎在把他引入陷阱,似乎在向卑鄙的行为让步。”布里肖说得动听,可这卑鄙的行径,他毫
不犹豫地就去做了。他挽住我的胳膊说:“走,男爵,我们去抽一支烟怎么样。这位小伙子
还没有领略公馆的全部奇观呢。”我托词说我得回家了。“再待一会儿吧,”布里肖说。
“您知道您得带我回去,我可没有忘记您的应诺。”
  “您真的不要我取出银器来看看吗?没有比这更方便了,”德·夏吕斯先生说。“您答
应过我,对莫雷尔,一字别提他受勋的事情。我想过一会等人走空一些,再把这个消息告诉
他,让他大吃一惊。尽管他说,艺术家对这套东西并不稀罕,倒是他叔叔希望他获得这个荣
誉(我听了脸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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