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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4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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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一些过去我最不可能喜欢的姑娘带回家来,我摸平那象圣母一样向两边分梳的头
发,欣赏那线条优美的小鼻子,或西班牙女人似的苍白肤色。是的,我早就感到,即使对巴
尔贝克公路上或者巴黎街道上我仅仅偶然瞥见的女人,我的欲望也是极富个性的,如果希图
以另一个对象来满足这种欲望,那就是对它的歪曲。但是生活又让我逐步发现我们对爱的需
要是不会终止的,从而告诉我失掉了所爱的人就只得以另一个人填补,我以为我希望从阿尔
贝蒂娜那儿得到的东西,也许另一个女人,比如德·斯代马里亚小姐,也能给我。然而阿尔
贝蒂娜毕竟是阿尔贝蒂娜;我对温情的需要的满足和她的肉体的特点之间已织成了错综复杂
的回忆之网,再也无法理清,以至每当我需要温情时,对阿尔贝蒂娜肉体的回忆便如附丽之
物相随而至,难以分开。只有她才能给我这种幸福。认为她是独一无二的看法和过去我对过
路女人的看法不一样,它不是从阿尔贝蒂娜的个人特点得出的形而上学的先验之谈,而是一
种经验之谈,是由那些偶然地却又不可分离地交织在一起的回忆构成的。我不能不在渴望爱
抚时也渴望她,并因失去了她而难过。所以,连我选择的女人以及我想得到的温情与我体验
过的幸福之间的相似之处也只能使我更深切地感到,前者总缺少点什么,故而我的幸福是不
可失而复得的了。自阿尔贝蒂娜走后我一直因人去楼空而怅然,也曾以为怀里拥着其他女人
就能填补这种空虚,然而我在她们身上得到的还是空虚。她们从不跟我谈凡德伊的音乐,也
不谈圣西门的回忆录,她们来看我时身上没洒那种香味过分浓郁的香水,她们也不拿自己的
睫毛和我的睫毛相厮摩来取乐,而这些都是重要的事,因为它们似乎能激发与性行为本身有
关的遐想,从而产生爱的幻觉,实际上因为它们是我对阿尔贝蒂娜回忆的一部分,因为我希
望找到的是她。阿尔贝蒂娜具有的东西这些女人也有,这只能使我更痛切地感到阿尔贝蒂娜
具有而这些女人所缺乏的东西,也就是说一切的一切,而这一切的一切将永远不复存在,因
为阿尔贝蒂娜已经死了。这样,我对阿尔贝蒂娜的爱把我引向这些女人,随后又使我对她们
失掉兴趣,我对阿尔贝蒂娜的怀恋,我那经久不减的妒忌心,这些感情持续的时间之长已超
过了原先最悲观的估计,但是如果它们的存在脱离了我生活的其它部分,仅仅受我那些回忆
的支配,受这种适用于静止状态的心理学所谓的作用与反作用的影响,而没有被牵进一个更
广阔的系统,在这个系统里心灵可以在时间的长河里活动,犹如物体可以在空间运动一样,
那么,这两种感情大约永远不会如此变幻无穷。
  正如空间有几何学,时间也有心理学,把平面心理学的计算用于时间心理学,计算就可
能不准确,因为不会考虑时间这一因素,也不会考虑时间的表现形式之一:遗忘;我开始感
到遗忘的力量,它是我们适应现实的一种强有力的手段,因为它慢慢摧毁尚活在我们心中并
经常与现实相冲突的过去。其实我早该料到,总有一天我会不再爱阿尔贝蒂娜。她本人以及
她的行为对于我是举足轻重,而对于别人并非如此,从这两者的差别中我悟出了一点:我的
爱情与其说是对她的爱,不如说是我心中固有的一种感情,我本可以从我的爱情的这种主观
性推断出种种后果;我应当知道,这种爱既是一种精神状态,当然可以在被爱的人死后很久
仍然存在,但是,我也应当知道,爱情由于和被爱的人不再有任何真正的联系,由于在自身
以外没有任何支柱,它也和任何精神状态甚至和最持久的精神状态一样,总有一天会成为无
用之物,会被“替代”,到那时,把我和我对阿尔贝蒂娜的回忆那么甜蜜、那么牢固地维系
在一起的一切对我来说就不复存在了。人们在我们头脑里只是一套套极易磨损的版画,这是
人们的一大不幸。正因为如此,我们对他们抱有很多打算,其炽烈的程度不亚于思念的炽
烈。然而思念会疲乏,回忆会消亡,于是总有一天,我会心甘或其他礼物送给了阿尔贝蒂娜
而丝毫未感到伤心一样。
  这并不是说我不爱阿尔贝蒂娜了,不过已不是后期的那种爱法;而是早期的那种爱法,
早期,一切与她有关的,不论是地点还是人物,都使我好奇,这种好奇包含的魅力大于痛
苦。确实,我现在深深感到,要完全忘掉她,要回到原先我与她毫不相干时的状况,象旅行
者由原路回到出发点那样,我就得先经过达到热恋之前所经历过的各个感情阶段,只是运动
方向与原来相反。然而这些阶段,这些过去的时刻并不是凝固不动的,它们保留了人们对未
来尚一无所知因而充满希望时的幸福之感,以及希望所蕴含的了不起的力量,这希望在当时
奔向未来的某一时刻,如今这时刻已成过去,可是回顾往事时,幻觉会使我们在一瞬间把它
当成未来。比如我读一封阿尔贝蒂娜的信,信中说她晚上来看我,于是我刹那间感到了有所
期待的快乐。人们由原路从一个今后不会再去的地方返回时,往往对去时经过的每一站的站
名、面貌都记得一清二楚,于是可能发生下面这种情况:我们在某一站停下,突然会产生一
种错觉,仿佛自己重又朝着去时的方向出发了。虽然错觉倏忽即逝,但在那一瞬间,我们感
到自己被重新带回那个地方,这就是回忆的残酷之处。
  然而,如果说人们在回复到起初的漠然状态之前,免不了要以终点为起点逆向走完爱情
之路的全程,但所走的路程、路线却不一定与去时完全一样。两条路线的共同点在于它们都
不是直线,因为爱情与遗忘的进展都无一定之规。但它们不一定取同样的路,我的回程在接
近终点时分四个阶段,我记得特别清楚,大概是因为在这几个阶段我发现了一些游离于我对
阿尔贝蒂娜的爱情之外的东西,或者,至少可以说,如果这些东西和我的爱情之间有某种关
系,那只是因为在一次难忘的爱情诞生之前,我们心灵里已存在着某种东西,它们与爱情发
生联系,或者滋养爱情,或是抗拒爱情,或者在我们惯于思考的理性看来它们是爱情的反衬
或写照。
  第一个阶段开始于初冬一个晴朗的星期天,那天是诸圣瞻礼节,我出去散步。我一面走
近布洛涅树林,一面忧伤地重温阿尔贝蒂娜回到巴黎后从特罗卡特罗来找我的情景,因为那
天也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只是这天阿尔贝蒂娜已不在我身边。我的回忆是忧伤的,但也并非
没有乐趣,因为我好似在用凄凉的小调重新奏出逝去的时日的主题曲,没有弗朗索瓦丝的电
话,没有阿尔贝蒂娜前来陪伴,连这也不是什么不利的事,只不过我必须把回忆中的有关内
容从现实中抽掉,结果反而给这一天涂上了某种伤感的色彩,使它比平淡而普通的一天更美
好,因为那不复存在的部分,那被抽掉的部分印压在上面宛如凹形花纹。我轻轻哼着凡德伊
奏鸣曲中的几个乐句,而且想到阿尔贝蒂娜曾多次为我弹奏过这个曲子时也不太悲伤,因为
所有我对她的回忆几乎都已进入第二化学状态,不再给心灵造成令人忧虑的压迫感,而是带
来一丝温馨。有些乐段是她弹奏得最多的,而且每弹奏到这里总要发些我当时认为挺有意思
的感叹,或者暗示某件往事。如今我哼着这些乐段时便会想:“可怜的孩子。”但并无伤感
之情,只是给这些乐段增添了一种价值,可以说是历史价值和收藏价值,就象范·狄克①所
作的查理一世画像,画儿本身已经很美,后来杜·巴里夫人②想让国王吃惊,下令把这幅画
列为国家收藏品,于是它的价值就更高了。那个小小的乐句在完全消失之前分散为一个个不
同的小节,飘飘袅袅,过了一会儿才余音散尽,这时对我来说,消失的并不是阿尔贝蒂娜的
使者,但对于斯万,意义就不一样。小乐句在我心中和在斯万心中所唤起的联想不尽相同。
使我更为动心的是乐句的构思、尝试、反复开始,总之是一个乐句在整个奏鸣曲中的形成和
“发展过程”,一如我对阿尔贝蒂娜的爱情是在我的一生中形成的。现在我已明白我的爱情
的组成部分在怎样一天天消失,先是忌妒心方面,接着是另外某一方面,最后化成模糊的记
忆,回到最初那不牢固的开端,因此,听着小乐句渐渐飘散,就好象看到我的爱情在眼前逐
步瓦解。
  我沿着被灌木丛融开的一条条小径漫步,铺满小径的薄纱般的小草已日渐稀疏,我忆起
有一回乘车兜风,阿尔贝蒂娜坐在我身旁,之后又和我一道回家,我感到她如同氛围笼罩着
我的整个生活,对那次散步的回忆此刻仿佛在我四周飘荡,融在树枝间似有若无的雾霭里,
落日的余晖透过这些颜色变深的树枝,把宛若横悬在半空中的疏疏落落的金色树叶照得灿亮
③,我不满足于用记忆的眼睛看这些小径,它们使我发生兴趣,使我感动,就象那些纯粹的
景物描写章节,艺术家在其中穿插了一个虚构的情节,甚至一整个离奇的故事,为的是使描
写更完美;于是这自然景物便独具一种震撼我的心腑的忧伤之美。当时我以为,这景色之所
以对我有这样的魅力是因为我始终深深地爱着阿尔贝蒂娜,其实恰恰相反,真正的原因是我
正在进一步把她忘掉,是我对阿尔贝蒂娜的回忆已经不再令我痛苦,也就是说,回忆的性质
已经起了变化;然而有时我们虽然弄清了自己的感觉,比如那天我以为看清了自己忧伤的原
因,但要追根寻源找到这种感觉更深远的含意却无能为力:正如医生听着病人向他诉说自己
的不适,并且根据这些症候顺藤摸瓜,找出内在的、病人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同样,我们
的感觉,我们的想法也只能起征兆的作用。我的忌妒心被美的感受和淡淡的哀愁排斥在一
边,于是肉欲便苏醒了。对女性的爱又一次在我身上抬头,就象当初我停止和希尔贝特会面
后的情况一样;这种爱欲并不和某个我曾经爱过的女人有任何单一的联系,而是象从毁灭后
的物质中释放出来的元素那样飘飘荡荡,在春天的空气中浮游,只等和另一个造物结合。任
何地方都不如墓地萌发的花儿多,哪怕是“毋忘我”也是在墓地最繁茂。我观赏着繁花似锦
的少女们,晴朗的日子在她们的装点下显得更明媚,过去坐在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车里,
或者,也是一个星期天,和阿尔贝蒂娜一起乘车散步时,我从车内大概也这么观赏过姑娘
们。我投在她们之中某一位身上的目光立即与我想象中阿尔贝蒂娜向她们偷偷投去的好奇、
迅速、大胆、反映出捉摸不透的思想的目光结合在一起,那目光如同神秘的、迅捷的蓝灰色
翅膀,与我的目光成双配对,于是那原本意趣天然的小径上便掠过一种陌生的欲念的微波,
而我自己的欲念如果孤立存在是不足以使这些小径如此变样的,因为对我自己的欲念我是很
熟悉的。
  ①范·狄克(1599—1641),弗朗德勒画家。
  ②杜·巴里夫人,路易十五的宠幸和情妇。
  ③而且我时不时地浑身一颤,就象所有那些为某个女人魂绕梦牵的男子,他们看到站在
一条小径拐角处的任何女人都觉得她象自己思念的人,甚至可能就是她。“也许是她!”他
们不断回头张望,但车子继续往前开,并不返回来。——作者注。

  有时一本令人伤感的小说会突然把我带回到过去,确实,某些小说就象重大而短暂的悲
痛,能一扫习惯的障碍,把我们重新和现实生活联系起来,不过时间不长,只有几个小时,
跟一场恶梦一样,因为习惯的力量很大,它产生忘却,带回欢乐,而头脑无力与它抗争,也
无力恢复真实,习惯的力量远远超过一本好书的近乎催眠术的暗示力量,后者和所有的暗示
一样,只有短期效果。
  再说,当初在巴尔贝克我第一次想结识阿尔贝蒂娜时,不正是因为在我看来她能代表所
有那些街道上、公路上常常使我为之驻足的少女们,并能概括所有这些少女的生活吗?过去
她们凝聚在我对阿尔贝蒂娜的爱情里,如今这颗正在陨落的爱情之星重又化为散开的粉末般
的星云不是很自然的事吗?我觉得这些姑娘全都是阿尔贝蒂娜,我心中印着她的形象,于是
处处看到她的倩影。有一次,在一条甬道的转弯处,一位正在上汽车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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