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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格裂变的姑娘-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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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尔伯医生不仅不怪罪她,而且也不象她那样把她的病情看作不治之症。医生为她眼前的未来提供了三种选择:再教初级中学一年,或回学院去,或到毕晓普·克拉克森纪念医院做强化治疗。威尔伯医生和一位同事负责该院的精神病科。 
  西碧尔选择医院。但当她告诉父母时,他们很烦恼,甚至觉得恐惧。对他们来说,女儿住院就意味着:她是个疯子。 
  “在跟精神错乱毫无关系,”西碧尔企图解释。“威尔伯医生告诉我不是那么回事。” 
  “那就一定跟魔鬼有关系喽,”她父亲的语气有些不祥。 
  “克拉克森,帕克森,”她母亲合辙压韵地说道。“寄放儿子①,寄放女儿。” 
  尽管医院可与地狱相比拟,威拉德·多塞特还是同意与威尔伯医生好好地谈一谈。地点选择在克拉克森医院,而不在她诊所。 
  在医院外边,海蒂和西碧尔坐在汽车里——母亲在咬指甲,女儿咬着牙。在医院里面,威尔伯医生在设法纠正西碧尔的父亲威拉德·多塞特的错误想法,比如把他女儿上锁管束呀,进行灰白质切断手术呀,与其他重病号接触会恶化呀,还有什么:好转则回家,复发就回医院呀,等等。他还把住医院想象为循环无情的进院、出院和出院、进院。 
  她父亲最害怕的是给他女儿服麻醉剂。“不,”威尔伯医生向他作出保证,“我们不会这样做。”这一点也解释清楚了。 
  到了最后,威拉德·多塞特尽管对于他女儿的精神病学疗程仍然感到不自在,终于还是同意她住院了。 
  依威尔伯医生看来,克拉克森医院的治疗只是一个暂时的措施。医生觉得西碧尔首先需要的是心理分析。“你就是那种应作心理分析的人,”她告诉西碧尔。“我想亲自来为你做,但我还不是一个心理分析家。我将离开奥马哈去学心理分析。我建议你在离开克拉克森医院后到芝加哥去做分析。” 
  这种展望使西碧尔入迷。芝加哥,不仅意味着自己更加接近真正的自我,而且意味着离开家庭。但是,对威拉德和海蒂来说,心理分析却成了问题。他们已同意做精神病治疗,甚至安排了女儿的住院,但心理分析又是另一回事。 
  兽穴和巨蛇呀。西碧尔的父母深怕心理分析家供病人依靠的长沙发椅②会同他俩心灵深处的宗教信仰相悖。西碧尔的父亲所持有的宗教信念是他出生的家庭自幼就给予他的。西碧尔的母亲,原先是卫理公会教徒,结婚数年后虔信了威拉德的教条。这个教条是:每个人都有权在上帝和魔鬼之间,在上帝和预言书的魔鬼之间,在上帝和圣经中的巨蛇之间作出抉择。上帝对那些选择他的人负有全部责任,能把他们带到天堂。反之,选择魔鬼的人将走另一条道。 
  威拉德·多塞特怕把女儿托付给魔鬼,并由此把自己也搭上。所以,当西碧尔要求他放她去芝加哥做心理分析时竟然无法置答。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对西碧尔说,“我得跟韦伯牧师商量一下。” 
  牧师本是一个果断的人,如今碰到了威拉德·多塞特提出的难题:精神分析究竟是否有利。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极为密切。牧师深知多塞特是个有本事的建筑承包商,便聘他来建造他们这个宗教派别的教堂。多塞特的工作地点正是一所尚未完工的教堂。他们两人在这个工地上商量,而牧师的态度一点都不明朗:“我不知道啊,多塞特兄弟,我真是不知道,”他重复了好几次。 
  沉默了半晌以后,还是多塞特自己评说起来:“如果芝加哥心理分析家与我们同一信仰,我心里就踏实多了。我怕一个与我们信仰不同的大夫会用麻醉剂、催眠术和其他我坚决反对的技术方法去作践她。” 
  牧师在铺好的教堂地面上踱来踱去。他沉思良久,仍是茫然不知所措。当他终于开腔时,只有这样几句话:“你只能自己作主了,多塞特兄弟。我衷心地想帮助你,但坦白地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轮到多塞特来回踱步了。他担心地说:“如果祷告和赞美上帝不是治疗的内容之一,他们要把我领到这条道儿上来可不容易。” 
  “是啊,”牧师附和道,“就象在密苏里州把一头骡子牵进新谷仓,你得先蒙住它的眼睛。”他停了很久才补充道:“我主张思想自由、意识和信仰自由。多塞特兄弟,你知道我这个人是很有说服力的,甚至使人不可抗拒。但我所使用的唯一方式是同人们谈话。我一辈子从来不强迫人。心理分析会不会强迫人,我一点都不知道。但我并不反对西碧尔去芝加哥。这个决定不该由我来做。主意,得由你和她来拿。” 
  威拉德·多塞特把他同牧师的谈话内容告诉了西碧尔。他苦于找不到出路,便叫她自己来拿主意。“我仍是要去芝加哥。”这是西碧尔坚定的回答。 
  下一个安息日③,西碧尔在教堂同牧师有一次简短的谈话。她凝视他的黑衣和他锐敏的褐色眼睛。在暗淡的光线中看去,真是很有意思。这是一幅恐惧的图象,暴露得一览无遗。牧师感到她的凝视。他柔声说:“你父亲和我只是从我们的观点来看这问题的。我们承认还存在着另一种观点。如果你确实要这么做,我们不应反对。” 
  西碧尔的决定一直未变。她在等候克拉克森医院的住院通知和芝加哥方面的回话。她把不久即将发生的事,看作是朝那“可怕的事物”所发动的一次强化冲击。在她父母和她自己多年踌躇和拖延以后,终于采取了首次行动,的确使人慰安。在年纪还轻时无法显示的坚毅果断,现在终于能充分发挥出来了。 
  突然,一切都变了。原因是她在患咽炎的同时又患了肺炎。其实,肺炎不是原因,而是一种手段。她感到剧烈的头痛和咽痛。她想起床给威尔伯医生挂电话,取消10月6日预约门诊,但头晕和衰弱得实在不行。西碧尔请她母亲打电话给威尔伯医生。 
  西碧尔听见海蒂·多塞特把医生的号码告诉接线员,跟大夫的秘书说了几句,便同医生本人通了话。“是的,我是多塞特夫人,西碧尔的母亲,”海蒂一口气不停地说下去。“西碧尔病了。10月6日不能见你了。是啊,好象每个人都嗓子痛,但她还得了肺炎。反正是她叫我打电话找你的。谢谢。” 
  咔嗒一声,她母亲挂断了电话。 
  “大夫怎么说?”西碧尔问道:“她说什么了?” 
  “她什么也没有说。”她母亲回答。 
  “没有提到下一次预约时间?没有提到住院?” 
  “一句也没有。” 
 
  火车已经到达特伦顿,但西碧尔的白日梦仍在继续。 
  她母亲话语的回声还不能停歇。她在奥马哈所说的话似乎是现在说的。她粗声粗气的嗓音,清晰得犹如她坐在西碧尔邻座一般。火车向纽约行进。她的回忆,按照她的假设,是依着其自身的逻辑,一个个自动地显现出来。发动这一切的是那位医生,她如今去寻找的那位医生。 
  西碧尔听见母亲说威尔伯医生一句也未提到以后的预约门诊后,很快就排斥了失望的情绪,认为医生一定以为自己在康复后会打电话联系的。但当她完全恢复健康后打电话时,对方却告诉她威尔伯医生已经离开奥马哈市,不再回来了。西碧尔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这是很自然的。 
  经过家中多次苦斗,经历了说服父母同意她治疗和住院的极度痛苦,如今,这一条康复之途却转眼间烟消云散了。她觉得,象自己这样感情脆弱的人,哪怕最最勇敢,也不能经受这一次打击。 
  她离开电话桌,软弱地坐在床上。她想她母亲又该大加嘲笑,她父亲又会默默地表示不满了。她想到威尔伯医生,想到她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呢?她把医生得罪了吗?医生会不会以为她不是真病,便停止了治疗?这些可能性肯定是存在的。 
  现在又是什么?一封来自芝加哥的信。信中声明心理分析家的时间已约出了两年,所以眼下不接受新病人。这一来,心理分析完了。失去威尔伯医生,克拉克森医院和继续治疗也完了。于是,在她宁静的卧室中,西碧尔面对这样的事实:无论如何,她不得不单独一个人干了。她甚至说服自己:由于威尔伯医生离去,由于芝加哥之行一笔勾销,她反倒更加可以随心所欲。而她心中最主要的愿望是回学校去。 
  她身体怎么样?她心中无数,但威尔伯医生的治疗可以作为复学的手段。不管怎样,她已经见过精神病大夫了。 
  她给厄普代克小姐去信,表示希望返校。厄普代克小姐答应运用自己的影响来玉成此事。在这同时,西碧尔继续在初中执教,而且绘画。她所画的“城街”和一幅铅笔画在奥马哈一家画廊中展出。但那不可名状的可怖之事仍然纠缠着她。有一天,她感到未被它所纠缠,便在当天的日记中委婉地写了一句“今天一切都好。”1947年1月,西碧尔回到学校。 
  在第一个星期,厄普代克小姐惊奇地知道了实情。当西碧尔告诉她整个课程可以听下来而没有内心的紊乱(要是在过去,她就非离开教室不可)时,厄普代克小姐好象十分高兴。西碧尔在1947年1月7日的日记中写道:“我最近很好。”在1947年1月8日,西碧尔提到那不可名状之事时在日记中写道:“我如此自豪,如此欣慰——我居然能象昨天那样同厄普代克小姐谈到这件事,且维持在这水平上。一直没有“倾向性”。我盼望了多久呀。上帝一定听到了我的恳求。” 
  可是,这不可名状之事,这种“倾向性”,并没有停歇。她的日记是那“倾向性”存在与否的确切标志,因为当西碧尔还能把持整个处境时,她总是记上一笔的。但即使在她自认为“最近很好”的时期,日记中仍然有些天是没有记载的。事实上,在1月9日,即在她十分乐观地夸耀后的次日,就没有记载。一般来说,是好几天,坏几天。 
  对西碧尔来说,好日子仍是不少,使她完成了近三年的学院课程,胜利地进入了四年级第二学期。但在1948年,在上学期结束前不久,西碧尔接到父亲的电话,要她去她父母现在居住的堪萨斯市。她母亲患脾脏癌④,已离死亡不远。她坚持非要西碧尔前去护理不可。“如果这是你母亲所要求的,她就应该得到它。”威拉德·多塞特告诉女儿。 
  西碧尔来到堪萨斯市时,不知是什么命运等待着她。昔日的恐惧又来临了。但海蒂·多塞特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平静和通情达理。在此危机存亡之际,母女二人竟相处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好,真是荒谬绝顶了。 
  事情就出在这异常宁静的背景之下,令人啼笑皆非。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晚上。海蒂·多塞特当时不感到疼痛的折磨,正坐在那把红色的大安乐椅中,傍着小台灯,读一本《妇女家庭杂志》。西碧尔端着晚餐的托盘走进了这间起居室。这时,海蒂·多塞特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我根本没有打。” 
  “打什么?”西碧尔柔声问她,以为她又在追悔往日什么事。 
  “我根本没有打那电话。”海蒂·多塞特说。 
  “什么电话,母亲?” 
  “给威尔伯医生的电话,”母亲解释道。 
  “你打过了,”西碧尔坚持道:“你忘啦?我听见你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听见了。” 
  海蒂·多塞特在回答时镇静自若,“噢,我一直按着电话按钮。我根本没有打那个电话。” 
  西碧尔把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她母亲如此坚决破坏她康复之路,真是难以令人相信。她母亲竟使她自1945年10月以来的近三年时间中陷于命运不定和对医生的疑惑之中,简直不可思议。 
  在那么短暂的治疗时,这里有一丝揭露,那里有一点醒悟,就足以维持内心的平衡,使她返校复学。威尔伯医生那天看见西碧尔朝窗户冲去的那个不可名状的事,在奥马哈,在学院和在堪萨斯市,都一直持续下来。正是她的母亲,培育着她那怪诞的秘密,并用中断治疗的手段,着意地塑造了她的命运。 
  多么恐怖,多么痛苦,多么悲伤!可是,没有控诉,没有人批评海蒂·多塞特。没有人对她发脾气。愤怒,就是魔鬼呀。 
  海蒂吃着晚餐。西碧尔把托盘拿回厨房。母女二人都没有再向对方提起那次电话,也没有再提起威尔伯医生。 
  可是,这一次揭露彻底改变了西碧尔对那医生的态度。事实显然是:那位医生根本不知道西碧尔生病,因而理所当然地认为她逃避治疗,连说一声今后不再来的话都难以启齿。所以医生离开奥马哈而不用电话告诉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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