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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曾为了各自的目的,把自己变成了一台最精密的机器。
“你这样做便是背叛魔族了。”林子情没有马上应允,而是看着我,轻声提醒道。
我已经站了起来,弹弹袖子,不以为意道:“所以啊,历史告诉我们,永远不能相信一个背叛者。”
她能背叛第一次,就能背叛第二次。
我只是一个背叛者。
又自私又冷血的小人一枚。
林子情苦笑,“既然如此,那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会兑现承诺呢?”
我眨眼,暧昧地看着他,“因为,我这人一向唯利是图,只有是想要的,就会不折手段不计后果地去争取。而你现在就能给我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林子情一脸不解,甚至有点悚然。
可怜的孩子,不会真的以为我看上他了吧。
我笑,淡淡地抬起眼,望着门外的众生纷纭,车水马龙。再远的地方,那片乌蒙蒙的天空,固然没有了千年前的鲜艳,但依旧辽阔寂远。
“那便是自由。”
我曾以为,这世上最不可失去的是爱,而今才知,我们真正要珍惜的。
唯自由而已。
不再画地为牢,不再执着于心。
我愿我心如长空,不被任何道德责任所束缚,不被任何爱恨情仇所羁绊,我愿彻底隐身人海,永世淡漠凌驾世人,请赐给我洒然如风的自由,无心亦无忧,万丈红尘,不沾分毫。
就像那日,近乎自残地将一切还给衍后,我带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抱着小爱,独自越过三生河,回首雾霭沉沉的魔宫,心中是死一般的平静。
在离开他的那一刻,我已经从这场千年执爱里,彻底地放了自己。
衍,我爱你爱得太久太久了。
除了让自己死一次,竟是无法可解。
可曾经的锦夜,已经死了,死在她自己的剑下,她剜出了自己全部的精元,用最后的殷勤,将它埋在你足下的土地里,一如那场卑微千年的爱恋。
现在的锦夜,只是锦夜。
第六章 哪一念才能不灭
我勇往直前,走到荒凉寂野,欣然转头,却发现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不知自己因何要前行。
听完我的话,林子情沉默了。
“你可以不用马上答复我,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有结论后,再来找我。”我也不忙着让他马上表态,丢下一句话,站起来,意欲离开。
“我怎么找你?”林子情抬头问。
衍已经来了,我的身份自然也随之暴露,当然不可能再回锦衣夜行。
我倾过身,贴近他的脸,笑眯眯地问:“你以为手机是干嘛用的?”
手机是个伟大的发明啊。
虽然辐射大了点。
林子情汗了。
“再联系。还有,谢谢早餐。”我挥挥手,将身上的风衣拢了拢,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很快融入大街的人来人往中。
林子情则被留在原地。
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左右了,街上的人少了很多,商铺里的工作人员懒洋洋地打扫着地板和橱窗,逃课的学生甩着书包大声喧嚣地穿过胡同,流浪的野猫对着行人虎视眈眈,呜呜直叫。我将手插在风衣兜里,浮光掠影地扫视着周遭,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了好几条街,然后,发现自己并没有第二个地方可以去,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投奔。
在这个城市生活了那么久,原来我一直被它置之度外,或者说,我把它置之度外。
想到这里,我不免自嘲,停下脚步,倚着栏杆,点上一支烟,闲闲地看着身边经过的无数的人,猜想他们的来历,他们的往昔,他们即将要发生的故事。
第四只烟抽完,刚点燃第五只,有人从我嘴边将烟拿了过去。
我愣了一下,他已将烟放在了自己的唇间,无甚章法地吸了一口,紧接着,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咳嗽得几乎喘不过气,白皙的脸变得殷红,碧色的眼睛水润润的,委屈而懊恼。
我依旧靠着栏杆,很无语地望着小爱。
然后,目光一移,不客气地瞪了安穆一眼。
亏他还是血族的高管人员呢,这点小事也办不好。
安穆也很委屈,他取下墨镜,无可奈何道:“他死活不肯上飞机,我总不能被别人当成绑匪吧?小爱的身份证件本是伪造的,他不配合,我也没办法。”顿了顿,他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当然,也可以催眠整个机场人员。”
“那你还不被林家五马分尸?”我一头黑线。
什么馊主意!
“你有什么好办法?”安穆很诚心地请教。
“催眠小爱啊。何必舍小取大。”我说。
小爱在旁边听着,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我一记白眼扫过去,“不会抽烟就别凑热闹!安穆,赶紧搞定他。”
安穆微微一哂,一副懒得理我的模样,他别过头,扫了眼小爱,对我说:“催眠他也没用,他发烧了。”
我眨眼,“什么意思?”
“发烧的人不能上飞机,你知不知道?”安穆慢悠悠地回答道:“得隔离视察。小爱如果被隔离,估计下一刻就会被军队押送到研究院解剖了。”
我大汗:竟然忘记了最近流行病很多这个事情。
不过——
“小爱你发烧了?小爱你怎么会发烧呢?”我一惊一乍,走过去,将小爱手中那根燃了半支的烟拿下来,捻灭,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气势汹汹地望着他,“喂,不听话的宠物是没有点心吃的。”
我以为,这又是小爱的把戏,他只是不想离开。
因为,妖是不会发烧的。如果体温诡异地过高,那恭喜你,你要经历天劫了,搞不好会灰飞烟灭,可是小爱不会经受天劫,他是妖王的化身,和那些小妖不同,他是游离在天劫之外的。
小爱抬头看了我一眼,碧色的眼睛依旧水润润的,润薄的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又赌气地一抿,他索性将头转向了马路那边,不再看我。
我被他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看样子,他不像耍把戏。
不然,也犯不着摆出这样一副满腹委屈的模样。
“真发烧了?”我讪讪,收起刚才的跋扈,伸出手,去摸他的额头。
小爱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但他靠着栏杆,没办法后退,我的掌心就这样压到了他白皙温润的额头上。
果然很烫,简直烫得吓人。
我担忧地将手放下来,转身看向安穆,沉声问:“你没对他做什么吧?”
之所以放心将小爱交给安穆,是因为,血族的人对什么妖王之魂并没有兴趣。
他们长久游走在西方,修炼之法也自成一个系统。
可是,这样宝贵的东西,即便他们不需要,也未尝不可以拿来去交换他们需要的。
我心底起疑,免不了质问了安穆一声。
安穆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嘴角一撇,很绅士地回了一句,“我对猫血一向没兴趣。”
他说得很认真,不像掩饰的样子,甚至有点微恼。
我知道自己错怪他了。
“不好意思。”我点头,很诚心地道了歉,又看了看天色,道:“现在应该还有一班回法国的班机,就让小爱留下来吧,我想办法照顾他。你赶紧回去,别呆在G市了。”
安穆默然片刻,点头道:“好,我先回去,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困难,我这边随时欢迎你。”
我笑,“谢谢。我会的。”
安穆转身之前,往我这边走了一步,俊脸贴到我的耳侧,轻声嘱咐道:“锦夜,无论以后出了什么事,都不要再扔下小爱了。”
我怔了怔,随即微笑,“知道了。”
安穆走后,我和小爱对望了一眼,然后,我将手插到衣兜里,转身往路边走去。
“走吧。”我招呼小爱。
“去哪里?”他追了上来,轻声问。
我扭头看他。
这个时候才发现,小爱是真的烧得不轻,脸色泛红,眼眸水润润的,被热气氤氲得烟熏缭绕,看上去颇为可怜。
我暗叹了一声,上前拖住他的手,将那只同样灼烫得吓人的手,裹在自己冰凉的掌心里,“先找个旅馆,我看看情况。”
这样无缘无故地发烧,肯定有它的理由。
难道,还是那个被封印的妖王之魂在作祟?
它叫嚣着要出来,为它覆灭的种族复仇吗?
想到这里,我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对我而言,小爱只是小爱,与几百年前,死在自己剑下的音全无干系。
我不要失去小爱。
如果这个世间,还有什么值得我去执着,那便是他。
大概是察觉到我的用力,小爱朝我看了一眼,脸色愈红,他有点讪讪,垂头道:“我知道自己没用,留下来只是给你添麻烦,可是锦夜——你真的不能为了对付衍,去与林家做交易。如果那样做,你会被整个暗界追杀的。”
我淡淡地‘嗯’了声。
小爱并不知道真相,他只是固执地认为衍对不起我,而我想与衍为敌。
也难怪,在我离开魔宫的时候,小爱还不曾修成人形,它只是一只我在路上捡回来的野猫,至少衍是这么认为的,它不懂那些爱恨纠缠,可它亲眼看见,我是如何当着衍的面,将那颗血淋淋的心,包括自己的元神,用剑剜出来,弃于一侧的。
我对衍说,“我欠你的,我不欠你的,统统都还给你了,以后,我们只是路人。或者,是敌人。”
那时候的小爱瑟瑟地缩在我的脚边,支棱着耳朵,将‘敌人’两字听得分明。
“锦夜,你生气了?”见我没怎么应话,小爱将脚步一顿,脆弱又倔强地望着我,“如果你说一句,我现在确实是你的累赘,我立刻离开这里,等不是你的累赘时再回来。”
我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张开双臂,踮起脚,轻轻地搂住他的肩,“笨蛋,你怎么可能是我的累赘呢。”
“可我确实什么都帮不了你”小爱僵硬在我的怀里,讷讷道。
我撇嘴。
“废话,如果宠物那么能干,还要主人干什么!”松开他,拍拍他的肩膀,我重新抓住他热腾腾的小爪爪,特豪气特有担当地说:“放心,以后不会再放养你了,我要把你圈在身边,当小祖宗一样伺候着,把你养成一只加菲猫。好不好?”
“不好。太胖了。”小爱大汗。
我笑,脑子里也不由自主地出现了小爱变成小胖猫的情景,想起这样一个妖娆美人变成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模样,就会觉得,此乃天下最最可乐的事情了。
“胖点有亲和力啊。”我安慰那个仍在大汗的孩子说:“你长得那么帅,会让人有距离感的。”
小爱不解,嘟哝着问:“锦夜你喜欢胖的啊?可是你们看上的那些人,长得都不胖啊”
我胡乱地点头,含糊道“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懒得继续分说。
小爱于是沉默了。
我们在马路边找了一间还算不错的酒店,用我的身份证登记后,前台用羡慕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又惋惜地朝小爱使劲地瞪了瞪,小爱浑然不觉,依旧将我的手反握在他熨热的掌心里,正儿八经的模样,看上去很专注也很深情。
难怪前台小姑娘又嫉妒又艳羡。
拿到房卡,我带着他上楼,房间在长而逼仄的走廊尽头,不过,打开门后,空间还是蛮大的,双人间,光线通透,背对着大街的阳台,薄纱窗帘微微扬起,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居民活动区,也是繁华里难得的绿色花园,从七楼看下去,颇心旷神怡。
我却将墨绿色的落地窗帘往中间一拉,再扭开床头灯,照亮这间突然黯淡下来的房间。
“脱衣服。”我说。
小爱愕然地望着我,眨巴着眼,显然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虽然我来者不拒,但肯定不会觊觎你的美色。我只是看看你为什么会发烧。”我赶紧宽慰他,“你如果不放心,可以先把自己变成女人,但千万别变成一只猫哦,毛太多,检查起来太麻烦。”
他无语片刻,手放在衬衣领口上,开始解扣子。
“咳咳,还是先变成女人吧,免得你说我占你便宜。”不知为何,虽然平日里与小爱没大没小没规没矩的,但因为他刚才的迟疑,我也有点不自然起来。
就好像突然之间意识到,面前这只被我宠,被我调笑,被我经常性忽视的小猫咪,其实是一个极有魅力的男士,俊美而清贵,身姿颀长均匀,举手投足,是间于花花公子与大男孩之间的气质,轻浮在外,执着在里。
他的手顿在第三颗纽扣上,抬眸静静地看着我,碧眸深邃而忧郁,我被他看得心底发虚,正要发话。他沉默了一会,然后低下头,继续解扣子。
“你不是号称男女通吃吗,变不变有什么区别。”他声音淡淡,没有变身。
我大窘,无言反驳。
小爱终于将扣子全部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