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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良久良久的看着摊开的杂志页面上那一张张被怀疑是张以宁未婚妻的女子们美丽的面孔,徒劳的巡视,没有在里面找到自己想看的那一张。
他撑着额头即满足又惆怅,轻轻摩挲着颈项上被深藏在衬衫之内,被细巧的白金链子挂坠着的小小戒指。
他声音极轻,眼神是远的,“……你看,张以宁不是什么好东西吧……他要结婚了,娶别的女人了……他忘记你了,他从你的身边离开了,八年而已,他终于觉得孤单零落……你看,最后只有我守着你,守着ZS,谁都不给,等你回来……”
这样近乎无声的说完,他放松身体,向后仰去,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那始终熨帖着肌肤,八年来相伴如一,从来都是温暖着的小小戒指,隔着布料,居然有了一线微妙的柔软。
就仿佛他曾经握着过的,那个少女总是冰冷的指头。
慢慢的头脑里就有那些逝去的片段漂浮而上,那个少女在他的记忆里或哭或笑,毫无例外的是,都那么鲜明。
我守着你,守着你的ZS,谁都不会给,等你回来。
这是他唯一的愿望,而他清楚的知道,这个愿望无法实现。
如果那个少女真的会出现在他面前,于他和她之间,便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撕杀。
那样久之前,那个女子素色衣衫,面孔苍白,黑发如同水里自相拥骷髅中蔓生而出的水藻,飘散在风里。
她那时对他说,谢移,朱家欠你的,朱家已还清,你欠朱鹤的,从现在开始算,终有一天会让你偿还。
那是那么温和婉约的女子,以全部眼泪和痛苦,刻下的怨毒。
于是他八年来,日夜痛苦,永不解脱。
八年前,他推她下了无间,她则带下他的魂灵。
无边苦涩涌了上来,胸膛的左侧开始剧烈的疼痛,谢移因为这样的痛苦弓起了身体,微微喘息,门口却传来了敲门声。
他的办公室被特殊处理过的玻璃覆盖,他对外界一览无遗,外面却看不到他办公室里面的情况,外面这时站着的,是他的首席秘书。谢移吸气平复因为痛苦而急促的呼吸,闭眼等抽疼过去,坐直,按了一下桌面上的按钮,玻璃门无声滑开,他的秘书走了进来,有些迟疑的递给他一张请柬。
喜气的大红烫金,凤凰牡丹,正是张以宁订婚宴的请柬。
他冷笑,下意识的捏紧,手里那质地精良的纸质发出了微弱惨叫。
秘书看他面色不豫,正想说要不就由他回绝算了,却看到自家主子面上浮出一种冷锐到残酷的微笑。
谢移把请柬一甩,笑道:“我去,通知东环吧。”
怎么会不去呢。他想。
想到张以宁独自离开了八年前那段恶梦,他就觉得非常开心。
这样的话,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他独占关于那个女子的一切了。
——即便那是悲惨无比的恶梦,只要一想到可以独占关于她的一切,他就甘之如饴。
她之于他,不过是含笑饮砒霜而已。
完全不清楚自家主子脑子里在转什么,秘书想了想,低声又道:“华总和任总也收到了请柬……”
谢移这回倒有些惊讶了。
华林收到请柬并不奇怪,张以宁做大度也好,使绊子也好,都会给他发一张请柬,但是任宣……他沉吟一下,没有下达其他指示,让秘书退了下去。
任宣本人也对自己接到请柬感到莫名其妙。
说起来,他虽然在ZS位高权重,但是真论起来,排资论辈基本上还轮不到他,更别说什么金融大佬了,他这样不上不下的人物,为什么张以宁会给他发请柬来?
莫非这场订婚宴是广撒网是鱼就捞上来的类型?
他接到请柬,就技巧的向谢移的秘书打听,ZS还有谁收到请柬,对方说还有华林和谢移,这两个都已经答应了,他心里念头滚了几滚,也答应了。
他还蛮好奇张以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若素看着任宣收到的那张请柬,有片刻的失神。
她从看到杂志开始,就一直下意识的把手机放在桌面上,但是,她没有收到任何通知。
没有短信没有电话,她的兄长没有任何表示,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她本以为他至少会告诉她的。
不过想想也对,她在春节的时候拒绝和张以宁一起回去,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不是张家人,那么,也怪不得张以宁现在这样对她吧。
但是又莫名其妙的觉得非常委屈。
心里就这么又纠结又扭曲的缠绕着,若素第一次心不在焉的捱到了下班。
——之后一直到订婚宴当天,中间张以宁给她打过几次电话,都绝口不提自己订婚的事情,若素心里又委屈又难过,也就不给任宣什么好脸色,任宣哪知道这其中奥妙,只好苦哈哈陪小心。
到了订婚宴当天,任宣忽然想起来什么,问若素要不要和他一起去,若素迟涩片刻,低声说,算了,不用了,她又没请柬的。
任宣却误会了她的意思,想起来她是某个大家的私生女,以为她怕自己随便乱出头惹事,不禁柔声安慰,吻了吻她的头发,告诉她,他们订婚的时候,会办一场比这还要轰动的订婚宴。
若素对天翻个白眼,说成成,那我先下班回去了,你自己记得去啊。
订婚宴是晚上八点开始,任宣要和谢移华林一起走,就挥舞爪子,目送若素一个人离开。
这个时候刚下班,其实还真没多少人出入,若素下到地下停车场,一晃眼就看到了一辆骚包异常的红色宝马跑车嚣张无比的停在了停车场中央。
流线型的跑车旁边靠着一个——惊悚的男人。
怎么说呢,一身LCM家的经典款黑白条纹小礼服,加上别住脑后松散一绾长发的一根珊瑚短簪,配上手里一支象牙杆子的老烟袋,这一身华丽的银座妈妈桑穿越风哟……
正是洞开的老板,阿芙蓉。
若素扶着额头,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干脆装作不认识他才不那么丢脸……不不,她该庆幸现在停车场人还不是那么多……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那个骚包过头,引停车场所有人行注目礼的男人已经主动施施然朝她走过去,袅袅吐出一口烟气,“上车吧,安小姐。”
她觉得自己和阿芙蓉不见得多熟,他怎么会没事跑到这里来找她?
若素警觉的看着对方,阿芙蓉轻轻一笑,“上车吧,姑娘,我保证不会把你拖去卖掉。”
“……我上车之前可否告诉我您有什么事吗?”
阿芙蓉一双漆黑的眼睛转了转,扬声一笑,“啊,关于以宁和阿林的事儿,如何?”
以宁?华林姑且不断,他和自家哥哥交情很好?若素狐疑的上下打量一脸泰然自若的阿芙蓉,对方回她一个微笑,她想了想,给任宣发了条短信,告诉他自己和阿芙蓉出去了,便上了那辆鲜红的宝马——如此速战速决多少也有不愿再丢脸的意味在里头。
上了车,阿芙蓉发动车子,上了马路,忽然极轻的一声响,若素警觉的发现车厢已经上了锁。
“……您这是要做什么?”她眯起眼睛,淡色的瞳孔里锐光慢慢凝聚。
“啊,不干什么,预防小姐你跳车啊。”单手打着方向盘,阿芙蓉悠闲的拍拍膝盖,“没办法,我答应过的,要把你带到他面前呢。”
“谁?”她沉声。
“你哥哥,张以宁啊、”
若素脑袋轰的一声!
看着她一脸脑袋被门夹了的样子,阿芙蓉觉得很好笑一般弯起了唇角,他空着的一只手拍打着方向盘,笑道:“你担心什么,阿宁又不会吃了你,硬要说起来的话,只能说,如果你一直不肯告诉任宣,你到底是谁的妹妹,就只好由阿宁他亲自告知了。”
如果说前面那一句炸得她楞掉,那么现在阿芙蓉对她说的话,足以让她魂飞魄散。
她的兄长想要做什么?今天不是他的订婚宴吗?阿芙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自己几乎要颤抖了,头脑里其实隐约已经知道张以宁到底要干什么,却固执的拒绝去相信和去想。
不会的……不会那么糟糕的……
就在她抓着旗袍的边缘用力到指节泛白的时候,阿芙蓉漂亮的一个转弯,稳稳将车停入了一个地下停车场。
他先自己下了车,为若素打开车门,抓着她的手腕,把僵硬掉的她抓了出来,拖向了电梯。
若素试着挣扎,却被那个男人笑着一句,“你再挣扎我就对你用麻醉剂”一句话给定住了。
她放弃挣扎,乖乖被阿芙蓉拖进了电梯。
这架电梯似乎是VIP专用,直达七层,离开电梯,直接就是一个巨大的房间。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若素是当真惊讶了一下。
铺天盖地,各式各样美丽的礼服。
她脑子多少有点转不过来弯,就看到身穿白色礼服的张以宁向她迎了过来。
第四十章
铺天盖地,各式各样美丽的礼服。
原来这是一间专门订做礼服的高级成衣店,那架电梯就是专属于这间店子的。
店子并不似一般礼服店那样满目模特身上珠光宝气的华裳,进门一道老竹百宝格的小照壁,后面一架小竹桥,踏过去之后,地板是透明的玻璃,地板下田田各色莲花,金色的白色的黑色的金鱼甩着尾巴悠闲来去,每踏上一步,声音脆的象踏在人心尖上,恍惚低头,就错觉自己足下步步生莲。举目望去,修竹旧篱,绿草雕门,竟然是生生把一个江南园林平移到了这楼里来。
再进去一点,各色垂帛织锦蜀绣贡缎漫不经心的从天顶上缀下来,藤的屏风、老酸枝木的桌椅上,随意的搭着或中或西的礼服,成品的半成品的,蕾丝飘带清清爽爽的飞,让进来的人觉得自己是否误入了某个奇妙的空间。
如果让若素一个人走,她肯定找不着北,阿芙蓉拖着她健步如飞,七拐八拐,到了这间店深处一个别致套间,阿芙蓉掏出门卡来在雕花木门极不显眼的地方一刷,脑子多少有点转不过来弯的若素刚进门,就看到身穿白色礼服的张以宁向她迎了过来。
这间屋子被一道屏风和垂幕隔成了两半,张以宁和堆了半屋子的礼服在外面,屏风后有人声传来,似乎有人正在试衣服。
都这步田地了,就完全没有挣扎的必要了,若素略略低下头,等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贯在张以宁面前的温柔恬淡,张以宁牵起她的手,把她拉到衣服前面:“衣服可着你的身材做了好多身,今天晚上大概要用两套,你选自己喜欢的来,顺带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和尺寸的,让裁缝立即修改。”
若素觉得自己心越来越沉,她勉强笑了笑,试图把手从他的掌握中挣出来:“阿宁……今天是你订婚的日子,你该先陪千羽挑礼服……”
“她快挑好了,现在只差你。”张以宁笑得非常温和,攥紧了她的手腕,让她挣脱不得。
若素几乎要绝望了,她觉得自己即将笑不出来:“……我今天就算去,也不过是个小角色,礼服不礼服的有什么好重要的……”
张以宁温柔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妹妹,这个世界上目前为止他仅剩的唯一的亲人,并没有说话,反而是若素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在他的眼光中湮灭无声。
张以宁拍拍她的头,笑道:“怎么能随便就算了呢,今天我可是打算向公众公布,你是我的妹妹来着,你今晚也是主角啊。”
若素只觉得浑身冷透。
她嘴唇微微颤抖,想开口但是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话。
然后她余光看到屏风无声推开,一道纤细身影袅袅婷婷走了出来,紧接着,一双手扶住她的肩,千羽柔和轻笑吹过她的耳际,“来,若素,进来挑礼服吧,我帮你参谋参谋。”
若素脑子里还在轰轰的,被千羽拉进了里面的试衣间。
被拉进试衣间,头上射落的光线骤然柔和,宽敞的试衣间泰半被各色礼服遮掩,五六个帮忙换衣的试衣师肃立一旁,千羽转头说了一声,让她们都出去,转身去架子上拿了三四件衣服,挨个在若素身上比了比,最后拿起了一件嫩黄色的中式鱼摆及地礼服,架在臂弯,笑吟吟的对若素说:“你皮肤白,穿这样淡色的衣服最衬气质,来,选两件你喜欢的,我和以宁说好了,一人送你一件。”若素有些呆滞的接过衣服,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千羽正看她。
灯光下,千羽从来都透出一线清冷的面孔上慢慢现出一种于若素而言,极其少见的温柔神色。
她轻轻为若素理了一下头发,声音低柔:“……你在怕什么呢?今晚任宣知道了你的身份,他就会不爱你,抛弃你吗?如果是这样就勃然大怒,放弃你的男子,这个时候就分手,对你对他,都是好事。”
若素被她问道心里最虚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