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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的?”
“本来呢,我是想打电话叫罗滋来接我回家的,但他不接电话,我想肯定是找他的老情人去了!所以,我就打了你的电话。”
“你是……”
“你不是常常给他来电话吗?我一接电话你就不吭声了。怎么,”shyly用眼角扫一下葛文,“你又换人了?还是个小白脸!”
“你想干什么?”琼没有与人吵架的经验,一生气就语塞。
葛文看这情形,本来是想回避的,突然有了打算:他要给这个单纯又善良的客户一个好印像。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洪亮浑厚些,对shyly说:“你瞧你,打哪儿来啊?你走开吧,她不认识你嘛!”
“唷,小白脸!”shyly扮一个鬼脸,张开五指去拨弄葛文的头发,“你给她迷住了吗?你们男人怎么都那么容易被她迷住啊?瞧她那土样!”
“来,琼姐,我们喝酒,不理她!”葛文说着给两只杯子又注满了啤酒。
琼突然心里发慌,就像两年前的那个周末的夜晚一样,她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什么。
她用右手轻轻按住自己的心脏,扭头看餐厅的玻璃门。
三十九维多利亚式镶花风格的玻璃门被候在门外的侍应慢慢推开,罗滋出现在门口。
他站住,目光掠过嘤嘤低语的人头,很快看见了假树旁穿了红色短睡衣、手叉腰的shyly。
她的身子扭动着,周围男人们的眼睛都直钩钩地望向她,伸长着他们的脖子。
他大步走过去,抓住她的胳臂,在她耳边低声说:“跟我回去,别在这儿丢人!”
shyly哇哇叫,挣脱了他。
她的叫声夸张,因为她天生喜欢人群,喜欢这样被大家注目。她要叫到所有的人都听见。
前面有紫色灯光的地方,一个棕色的大胡子大鼻子男人给她飞吻,她挤一只眼睛回应他。
琼看见罗滋,不由地站了起来。
“琼!”罗滋非常惊讶。
“琼,很久没见你了,我……”他声音发颤,抓住shyly的手松开了。
琼脸色苍白,沉默不语。
“琼,你和谁在一起?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他看琼对面的葛文,葛文乘机站起来。
“琼姐,那么我先走吧,就不耽误你了!”
葛文看罗滋一眼,赶快溜掉。
罗滋坐上葛文的位置,俯身端详着琼,同时抓住她放在桌面的双手。
shyly当然不允许他们在自己面前演经典电影,怒气冲冲地嚷:“罗滋,你干什么?你是跟这个约好的吗?”
罗滋扭头低声呵斥:“你不看看你是什么样子!你回去!”
“你这个臭男人,我天天跟你睡在一起,你却想的是这个,这个有夫之妇!”
shyly开始闹腾。
那个棕色的拉美男人吹起了口哨。
餐厅经理欲上前,看见是罗滋,迟疑一下,退了回去。
“琼!”罗滋看着她,声音里带着恳求。
“她是谁?”琼低声说,脸色吓人。
“她……”
“她是你妻子吗?”琼不放过。
“不,不是!”
“但是她一直跟你同居?”琼的声音格外冰冷。
“是的……琼,我爱你,你应该知道……”
他的话更增添了琼的满腔怒火。
她突然站起来,端起酒杯,将满满一杯酒泼到他脸上。
罗滋猝不及防,捂住被酒刺激而如针扎般疼痛的双眼。
琼使劲推开shyly,使她撞到罗滋身上。
shyly扭身正准备大骂,琼已经跑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十章 1。智慧在街市呼喊
(智慧在街市上呼喊,在宽阔处发声;
在热闹街头喊叫,在城门口、在城中发出言语。
——《圣经》:箴言第一章)四十海城书画院院长老张一直惦记着一件重要的事情:
日新鞋业公司的总裁威尔逊在许诺给书画院一笔赞助的时候,拍着他的肩说:”我们不需要广告。如果张先生您真要给回报的话,我希望有一个你们中国的画,在我的办公室里——”
威尔逊多毛的手在老张头顶上划了半圈,老张感觉是一大群蛾子在头顶盘旋,不禁往下缩了一下。威尔逊看他被自己吓的,“嘿嘿”笑了。
老张的竹画得不错,号称“南方一枝竹”。唯一的缺点,就是他的竹总是往一个方向飘,也就是说,他的画里有风,但风永远是往一个方向吹的。另外,他爱往竹林里添麻雀,那些麻雀都很丑,像被炸烂了的样子。他总是忍不住添了一个,又一个,曾经给他做经纪人的一个马先生,一看见他端上小颜料碟子往画上添麻雀,就感到揪心,最终因为麻雀的问题,解雇了自己。
老张很喜欢这个说中国话一点都不结巴的老外,尤其是威尔逊的笑容,看起来既调皮,又厚道。所以,心里就打算把自己的画送上一幅给他。
老张热情地说:“我一定给您送幅画来。不过,您喜欢哪种风格的呢?您知道,中国画有山水、花鸟,有工笔,有写意……”
威尔逊的双手掌心向前,像指挥家那样往前拍了又拍:“罗滋!罗滋,明白吗?”
“当然,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没问题!”
老张心想,第一,要把罗滋拉进书画院,成为驻院画家,这样,就有理由让他把画留下,至少,也得让罗滋留下三两张画在书画院里吧。
他打算好了,又将拉罗滋进院的各个步骤和环节谋划得天衣无缝,通知各位理事,准备开会了。
理事们最最佩服老张的,一是他拉赞助的能力,再就是他笼络进来的画家,都是颇具商业价值的,能够给书画院创下财富和好名声。要不是这个,他是做不了这个院长的,要知道,到了院长的位置上后,他的字价格涨了一倍。前几任院长为争这个位置,在院里打得头破血流的事情常有发生。
四十一罗滋作品研讨会安排在十月的上旬,就在海城书画院召开。老张打算好了,只要研讨会一结束,他就要把罗滋留下来创作新作品。或者,取第二个方案:借口出院刊要介绍他的作品,半借半骗,拿走他几张画。
操持研讨会,老张是最拿手的。
之前,他给市里的一个副市长也操持了作品研讨会。那副市长其实只是个书法爱好者,在被提拔前的漫长的等待期里,每天用练书法来笃定自己。当上副市长后,精明的老张立刻拉他来做顾问,给他开研讨会。
副市长自然高兴。在圈内有点说法,以后到处题字,也更加镇定。他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入流,但书法这个东西,你怎么说都可以。以他的身份地位,坐在会上主座,别人一定拼命比赛浮夸奉承的能耐,场面一定肉麻。但要是不现身,又不知道那些狂妄文人,会不会斗胆往实了说,那岂不是自露丑陋、自取其辱?遂找来老张商量,老张对副市长耳语一番,副市长立刻眉开眼笑……
到了研讨会上,老张特别交待了,副市长一是工作忙,二是担心他在场,大家碍于情面,不能直抒胸臆,不敢批评,所以,就不到场了,但是安排了录音和速记,大家的发言,副市长还是要认真学习的……
结果可想而知,有录音和速记,那不跟副市长在一个样?自视甚高的文人书生们,终究没有胆量说真话,而是抢着将那些阿谀之辞尽数收罗贡奉……
开罗滋的研讨会,就不用那么费心表演了,一纸邀请函发出去,圈内人几乎都来了,媒体记者也不请自来。
艾艾头天晚上就给罗滋打电话,把她要吹捧他的话预演一番。她一是借机套近乎,再是也怕自己绕老绕去的表达,会被会上专业人士们的发言淹没,无法给罗滋留下印象。
按照她打电话的习惯,说完主题语之后,还要说一些圈内的是非和秘密,尽量拉长通话时间。她相信,只要时间足够,不风情不发情的男人总也会风情起来发起情来。
但罗滋的确例外。她无论是对罗滋表示关切,还是不断的给罗滋传播圈内是非,都同样令罗滋不快。
会议在上午九点召开,罗滋掐好时间,准时进场。他看见艾艾头顶云发,扭动丰满的身体入场,立刻坐到一个可以回避她视线的角落里。
艾艾走进会场,工作人员对她说:“这位女士,这边请!”
她很不高兴。
她觉得,即使自己的外表已经是个“女士”,但还是希望认识的人和不认识的人都叫她“小姐”,她认为这是他们应该有的文明和教养。
她有着独身女人的心态,永远把自己扮成一位可人的小姐……
这位女士随身携带了漂亮高级的手提式皮包,虽然是本地的合资企业生产的,但也还是牌子货。
她一走进会议室,就感觉到圈内人不是太热情。他们不像文学圈的男人那样喜欢恭维女人、向她们献殷勤。他们甚至是无情的——对没有感觉甚至厌恶的女性,他们会直截了当地把自己的态度展示出来。
很快,她发现他们都在注意一些新面孔,比如某个漂亮的女学生。
这又引起了她的不快。可见,男人就是男人,他们不会因为成为画家后就免去了男人的俗气和卑劣!老牛啃嫩草不仅仅是一种现象,更是一种潜在的本能。
她入座之后,一边愤愤地思忖着,同时不断地从包里拿出些塑料袋来,整理她的化妆品和药品、零食,发出唏哩哗啦的声音,旁边的人觉得十分刺耳,纷纷扭头看她,眼神流露不满。
海城大学艺术系的苏光明,把他半个班的学生都带了来,会议室一时十分拥挤,不少学生就坐到了门外。海城本地人,大家都来自全国各地。20世纪80到90年代,他们陆陆续续成为这个新城市的居民。艾艾是湖南人,李恩是湛江人(但他高大威猛,南人北相),招延伸是武汉人,杨羽翼是上海人……
既然来了,都是愿意讲话的。开始也都是溢美之词多些,似乎是先表个态,使大家安静,让主持人放心(老张主持),使室内有良好的气氛。
罗滋听着那些“表扬性发言”,感觉难受,好像自己是在收受大家的恩惠。
这就是进入人群的代价,哪怕他们是你较为亲密的同类,一旦入伙,你就得和大家一道维持某种东西。它或许是自我缴械(丧失),或许就是游戏规则。
他甚至觉得不好意思看那发言的人,怎么就组织好了那么多赞扬的话,和因为普及而被得庸俗的艺术理论搅在一起,凑近麦克风哗哗倾泄……
他克制住自己,只看那会议桌中间摆放的花草。还好,这里摆放的花草都是真的,真正的长势茂盛的南方植物,不像以前机关里的那些,全是塑料(最多用了纸和布)制品,远看比真的还真,近看夸张得令人想吐。
他拿出一个小本子,记录自己此地此时的一些思想。这是他多年来的一个习惯。他想,等到了某个时期,他将沉浸于文字之中,总结并梳理自己的思想。
他写下的这些文字,来源于某个实验——现代生活依靠游戏规则(game)来进行和完成,集中体现于城市文明。
游戏规则无处不在,意识形态尤其不可避免,艺术领域当然也无法弃之不理。4只猴子被关在笼子里,笼子里挂着香蕉,笼子外准备好了水管。如果一只猴子去摘香蕉,另外三只猴子就被水淋。结果,只要有一只猴子去摘香蕉,另外的三只猴子就要去撕咬它。
然后,把笼子里的猴子逐一替换。
每一只新进去的猴子如果去摘香蕉,其余的猴子一样会涌上去撕咬它,哪怕它们并没有为此受水淋或别的什么处罚。
最后,猴子全替换过了,情形依然。
每一只新来的猴子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摘香蕉,就要被同类攻击。如果它后面的又一个新来者去摘,它就参与攻击的行列,并且和大家一样的热烈。
这就形成了规则,集体继承并忠实于它。
罗滋记得,在英语中,game是指人们遵循一定的规则来进行游戏活动,目的是要使自己“赢”。关于这个,海城大学的一位讲师——刚毕业的经济学博士,主动说要给艺术界的人士开课,就讲“博弈(game)论”。
那次是在一个酒会上,罗滋演讲的话题似乎和艺术无关,他的主题是“生活会为不同的人打开不同的门”。在他的演讲之后,这位博士马上说:“艺术家用哲学的方式来解读生活,而今天应该用经济学的方式来解读了。”
为了让大家更专心听,他接着罗滋的话,站起来说:“说到人生,的确是生活会为不同的人打开不同的门。那么我们来讲博弈,也就是game。”
第十章 2。女权主义者
博士放下手中的杯子,侃侃而谈:“好比今天晚上,大家都很开心,但是如果这里突然失火,火势很大,大家要做的事情就是赶快各自逃生。但是,假设大楼只有两个出口,一个是直接出酒店的,一个要先去地下停车场,才能逃出去。那么,你需要的,别人也需要,如果是你和大家都选同一个出口,你就有可能因为拥挤而冲不出去,而被烧死。那么,你将如何选择?”